日本“购物难民”的产生、影响及启示

摘要：人口老龄化已经成为影响经济发展的全球性问题。日益严峻的老龄化问题，引发了如何为老年人提供相应的生活照料、满足其日常生活需求等经济社会问题。商业设施大型化和郊区化、城市中心商业街空洞化、近邻型的商业设施减少以及私家车的普及均是日本“购物难民”问题产生的原因，并对日本零售业的发展产生影响。为缓解“购物难民”问题，日本政府高度重视，各部门分别制定并实施不同政策，在资金、交通、商业规划等方面解决老年消费群体购物难的问题；零售企业积极参与，采用灵活的经营策略，有针对性地满足老年人的需求；非营利组织帮助零售企业解决痛点问题，提高商品运输和配送效率，发挥会员机制的作用，及时把新鲜健康的食材送到老年消费者手中；政府、零售企业和非营利组织共同构建了为不同层次老年消费者提供服务的协同合作系统。借鉴日本经验，应该认识到我国人口老龄化的严峻性，预测并重视“购物难民”等问题的到来：在政府宏观调控层面，引导开发老年消费市场，完善商业布局；在企业微观经营层面，构建适应老年市场需求的经营战略，创新经营方式，开发新的经营业态；进而构建由市场主导、政府引导、企业作为主力军的“购物难民”问题应对体系。

关键词：老龄社会；购物难民；零售业；三方协同模型

中图分类号：F11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7-8266（2021）02-0061-10

基金项目：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新中国70年江苏零售业演变的内在逻辑与政策体系构建研究”（19EYC002）；中国博士后基金项目“改革开放40年来我国零售业演进的内在逻辑与高质量发展研究”（2020M671415）

一、引言

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具有显著负向影响[ 1 ]，劳动人口的减少会加剧居民收入不平等的程度[ 2 ]，阻碍产业结构的优化[ 3 ]，制约服务业内部结构的转型[ 4 ]。人口老龄化虽然能推动老年消费市场的扩大，但对养老产业发展也是一种极大的考验[ 5 ]。如何应对人口老龄化所带来的问题，满足老龄化社会需求，尤其是满足日益扩大的老年人日常消费需求，成为迫切需要解决的影响新时代社会经济发展的重大基础性问题。

较早出现人口老龄化问题的日本20世纪90年代就开始关注相关问题。日本国土交通省将在 500米范围内因现实条件制约而无法正常购物的老年人群称为“购物难民”[ 6 ]，该群体的规模随人口老龄化的加剧而日益扩大，进而上升为日本政府关注的重大问题。日本政府一方面从促进老年人再就业、提升老年人收入着手；另一方面从缓和老年人购物难问题着手，制定了在交通、移动售货等方面的补贴资助政策。

从人口结构的变化趋势来看，我国老龄化程度日益加剧。截至2019年底，我国60周岁及以上人口达2.5亿人，占人口总数的18.1%，其中65周岁以上人口达1.7亿人，占人口总数的12.6%。[ 7 ]按照世界卫生组织的标准，我国已经进入老龄化社会，并即将迈进老龄社会。随着老龄社会的到来，如何满足日益扩大的老年人消费需求成为我国零售业转型升级的重要考验。本文通过梳理日本应对“购物难民”问题的解决机制，总结其经验做法，力争为我国服务业尤其是零售业的升级转型提出启示性建议。

与以往研究相比，本文的贡献主要体现在两方面。第一，基于人口老龄化的社会背景，从零售业创新发展的视角，将日益扩大的老年人购物难问题作为分析对象，深入分析日本“购物难民”问题的产生及影响，进而构建“政府—企业—非营利性组织”三方协同的解决机制模型。第二，本文研究对象，尚未引起国内学术界的广泛关注，有一定新颖性在分析日本老年人购物难问题产生的社会经济影响和日本政府应对策略基础上，期望能对我国零售业的转型发展提供有益参考。

二、文献综述

老年群体的购物难问题最早出现在20世纪后半叶的英国，主要是指那些“不能轻易获得健康、新鲜的食物，特别是那些贫穷并且活动能力有限”[ 8 ]的人群。在美国，在非裔美国人集中居住的贫穷地区，“食品沙漠”问题也很严重[ 9 ]。同期，日本也出现了老年民众无法有效获取食材的现象，并将“那些想在直径500米范围内的商店购物，但由于现实条件制约而无法完成的老年人群体”称为“购物难民”[ 10 ]。由此可见，日本“购物难民”问题与西方“食品沙漠”问题是有区别的（参见表1）。日本“购物难民”问题不是单纯由贫困引发的，主要是由生鲜食物原材料供给体制的崩溃和日益加剧的老龄化所造成的。有学者认为，不应把日本的“购物难民”问题看作是社会问题，而应将其视为经济问题或者企业经营问题[11]来研究。

自1990年以来，国外学者先后从社会学、地理学、营养学等不同学科对老年群体的购物问题进行研究，认为购物频率、社区食物资源的使用、运输方式和购物距离是确定社区不同居民消费类型的关键因素[ 12 ]。许多食品零售商分散在城镇边缘和城镇外，导致一些老年人难以进入食品商店购物[ 13 ]。对商店选择食品的可用性和成本的调查[ 14 ]及对不同零售业态的比较分析发现，在农村环境中，提供更健康、更便宜食品的商店数量少于提供不健康食品的便利店，农村购物难问题远大于城市[ 15 ]。交通便利程度是决定人们在哪里购买食物的重要因素[ 16 ]。与正常消费者相比，购物难问题受害对象群体的营养饮食更少，健康状况也更差[ 17 ]。基于地理学理论对老年消费者购物问题进行的分析表明，到食材店购物不是单纯的空间性活动，还需要克服移动距离及社区功能等方面的限制[ 18 ]。从建筑学对大都市老年群体进行的调查分析指出，居住地内的台阶和陡坡等环境整备、宅送服务等是解决方法之一[ 19 ]。总之，老年群体购物难问题的后果是众所周知的，必须引起社会更广泛的关注和重视。

“购物难民”问题在我国还未引起学术界、产业界及政府的足够关注，相关研究多为一些学者以单个城市为样本对老年群体购物问题的研究。如以行为地理学基于人类日常活动的研究范式，采用问卷调查和访谈，对城市老年人进行调查，总结区域城市老年人购物行为的空间特征[ 20 ]。从地理学的角度选取上海市区老年人作为研究对象，综合運用问卷及访谈法、观察及行为地图（Behav？ ior Mapping）法，调查老年人的超市购物行为习惯及超市环境对老年人购物行为的影响[ 21 ]等。

现有文献对深入认识和把握老年群体购物问题具有理论参考意义，也为本研究提供了有益的借鉴。但梳理文献不难发现，现有研究的侧重点多放在贫困居民对健康食品的获取和老年人消费行为上，对日本“购物难民”问题研究主要是探讨老年人消费群体日常购物存在的困难及原因，以及解决“购物难民”问题的建议。我国学者对这一问题的研究处于起步状态，仅限于在部分城市和地区开展有关老年人购物问题的研究，缺乏系统性和综合性的研究，这与我国正加速进入老龄社会以及由此必然会引发相关问题的现实是不相匹配的。

三、日本“购物难民”的产生及对零售业的影响

（一）日本“购物难民”产生

日本“购物难民”出现在2000年前后，主要原因是零售企业间的竞争激化，使得商业设施大型化，私家车的普及助推了商业设施向郊区转移，导致城市中心的商业街出现空洞化，近邻型的商业设施逐年减少，导致日常购物消费的远距离化，这对行动不便、无车或不便于开车的老年人购物消费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日本“购物难民”问题表面原因是老龄化人口的急剧增加，但不同区域“购物难民”问题的发生机制是不同的，如大都市主要由近邻型商店街的衰退和公共服务的改变所引发，地方都市和农村主要是由商业设施逐年减少以及交通不便所引起。深层次引发“购物难民”问题的原因是日本经济政策，尤其是零售领域的《大店法》等法律的实施，使商业设施往大型化、郊区化方向发展，造成行动不便老年群体的日常购物出现困难。

（二）日本“购物难民”问题对零售业的影响

零售业是与地域紧密相关的产业。以消费者为对象进行商品营销，需要应对消费市场的小规模性、分散性、多元性的消费特征[ 22 ]，尤其是老年消费市场特征更加复杂。这里，分别从大都市、新開发都市、地方都市和农村四个维度分析日本“购物难民”问题对零售业的影响。

1.大都市“购物难民”问题对零售业的影响

大都市“购物难民”问题主要由以下四方面因素引发，即社区作用弱化、人口减少、地价高涨和商圈分离。

第一，社区作用弱化。在当今的日本社会，社区内居民的沟通交流日益减少，社区内不同年龄层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困难，而且老年群体获得购物信息的渠道不断减少，对其日常购物带来直接影响。第二，人口减少使居民区周边的生活用品店陆续倒闭或闭店，导致近邻型食杂店减少，这对本来购物就不便的老年群体来说，无疑更加重了其购物的负担。第三，地价上涨不仅增加了开设和运营店铺的成本，而且部分成本转嫁到了消费者身上，使供给（店铺）和需求（顾客）两方面的负担都在增加，造成商业设施营业面积缩减乃至关闭。第四，由于区域型商圈整体分布失衡、市区内商业街衰退、大型商业设施郊区化等现象加剧，消费者不得不远距离购物，其购物成本大大增加，结果导致商圈缩小，并加剧市区中心商店街的衰退。

大都市人口减少的同时，人口老龄化率日益上升，“团块世代”（专指1947年至1949年集中出生的一代人）趋向老龄化，使“购物难民”群体不断扩大，可以预计未来大都市的“购物难民”问题将进一步恶化。

2.新开发都市“购物难民”问题对零售业的影响

新开发都市“购物难民”问题主要由两方面因素引发，一是新开发都市人口快速老龄化，二是“团地”问题突出。

在日本经济高速增长期，大都市的郊区化形成了一批新开发都市，如埼玉、千叶、神奈川等。在这些新开发都市，1950年至1960年间一批年轻夫妇集中入住由政府或公司建设的集中住宅，该集中居住区被称为“团地”。目前居住在这些“团地”里的人已经退休且年事已高，其远距离移动变得困难，同时周边店铺因经营后继无人等原因而衰退或关闭，导致“团地”内老年人购买日常食材非常不便。

“团地”问题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一是社区内居民沟通交流减少，退休后的人们失去了共同的企业或组织依靠，缺乏交流的共同话题；二是“团地”住宅多建在陡坡等区域，对年轻人影响不大，但影响退休老年人口的出行活动；三是“团地”内及周边食材店等商店相继关闭，严重影响了老年人的日常购物；四是以私家车普及为前提的商业设施大型化、郊区化发展，对不便开车的老年人来说，其日常购物变得更加困难。

在日本人口老龄化不断加剧的背景下，新开发都市尤其是“团地”人口的老龄化问题将继续存在，可以预见这些人群的购物难问题将愈发严峻。

3.地方都市“购物难民”问题对零售业的影响

在地方都市，以私家车快速普及为背景的商业设施大型化、郊区化愈演愈烈，与此相对应的是，市区中心商业街进一步衰退，因开车、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不便等原因而无法远距离购物的老年群体，被迫成为“购物难民”。地方都市商业布局两极化加剧了“购物难民”问题的严峻性，虽然日本政府修订后的社区营造三法（《大店选址法》《市区商业街活性化法》《改正都市计划法》）旨在限制商业设施向郊外转移，但短期内仍无法改变市区居民区商业空心化的现状。

据日本总务省行政评价局的数据分析预测，地方都市与大都市、新开发都市相比，人口老龄化的速度更快，预计到2035年，将成为人口老龄化率最高的区域。

4.农村“购物难民”问题对零售业的影响

在农村和山区地区，人口的分散化和老龄化导致消费需求减少、市场规模萎缩、商店经营后继人手不足等问题，迫使当地零售商店相继关闭。与此相伴随的是，公共交通利用者减少，市町村合并和自治体财政紧缩，原有的商业服务设施合并或废除，商圈不断缩小，单身家庭增加，居民收入减少等。这些区域人口老龄化比例已经达到50%，年轻人群越来越多地涌向城市，加剧了该区域人口老龄化的速度，这些区域的商业设施会继续减少，购物难问题将更加突出。

从表面看，日本“购物难民”问题是由于人口老龄化的急剧发展所导致，且不同区域“购物难民”问题的发生机制有所不同，但从深层次看，引发“购物难民”问题的原因在于日本的经济政策，尤其是在零售领域《大店法》等法律的实施，使商业设施向大型化、郊区化转移[ 23 ]，社区周边的食杂店等零售网点相继倒闭或闭店，形成市区商业的空心化与商业设施大型化、郊外化鲜明对照的现象。在多种因素共同推动下，行动不便的老年群体日常购物变得越来越困难（参见图1）。

四、解决“购物难民”问题：三方协同机制模型的构建

“购物难民”问题已成为影响日本社会经济发展的重大问题，引起政府及各界的广泛关注。为解决这一问题，政府在宏观层面从供需两端引导应对“购物难民”问题，非营利组织（Non-profit Or？ ganization，NPO）在中观层面为政府与零售企业服务，零售企业在微观层面调整经营战略，应对老年消费需求。

（一）政府积极应对

1.內阁府

日本内阁府地方创生推进事务局为推进地方城市经济发展，依据2014年日本第136号法律，在内阁府设置城镇、人口、就业创生本部，制定和推进地方经济政策应对“购物难民”问题。一是为提升城市中心街区的发展活力，制定促进城市发展的基本政策，确保老年人能就近购买到日常生活用品；二是通过创设综合特别区域制度等，从地方创生的视角，实施缓解“购物难民”问题的政策，如地方创生推进交付金补助项目、促进村镇活性化项目等，对缓解购物难问题的项目给予资金等资助。

2.总务省

总务省主要从三个方面应对“购物难民”问题。一是在宏观上推进相关区域振兴的规划及立案；二是从区域振兴及人口分散对策视角出发，实施缓解“购物难民”问题的政策；三是在活用区域信息通信技术层面，利用现代信息通信技术实施缓解“购物难民”问题的政策。具体举措主要包括实施地方交付税、强化补助及区域振兴等有关调查研究、加大区域合作支援队建设等，协同相关部门共同支援地方公共团体，合作应对“购物难民”问题。

3.农林水产省

农林水产省主要从三个方面来应对“购物难民”问题。一是注重食品行业的企业培育；二是从食品流通视角出发，利用主管农畜产品的职能优势，优化农畜产品生产、流通及消费等环节的协作；三是加大对农村、山区和渔村的扶持力度，制定与区域振兴有关的综合性政策，从农村、山区和渔村振兴的视角出发，一方面实施“食材追溯与问题”的现状分析、调查研究，另一方面实施有关食材追溯环境改善对策等相关的各种补助项目，资助地方公共团体积极实施对策缓解“购物难民”问题。

4.经济产业省

经济产业省主要从产业组织的改善、区域商业的振兴、商品流通的效率化及合理化、市区商业街活性化等四个方面着手，对解决“购物难民”问题的项目进行资助。

同时，经济产业省下属的中小企业厅基于扶持中小企业发展的视角，从中小企业的培育及发展、经营业绩的改善与提升、新项目的创设与合作等三方面，资助为解决“购物难民”问题而努力的中小企业。具体做法是制作“购物难民支援手册”，国家和地方公共团体等对“购物难民”补助项目进行汇总管理，基于各种补助项目，支援地方公共团体及中小企业等的“购物难民”缓解项目。

5.国土交通省

国土交通省从国土规划、商品流通和确保区域公共交通的视角出发，通过以下六个方面的政策资助有关“购物难民”对策项目的实施。（1）推进关于国土利用、开发及保护的基础性、综合性策划及立案实施；（2）推进社会资本整合；（3）区域性交通规划及区域内交通路线的优化；（4）商品流通的效率化、顺畅化与合理化；（5）物流运输项目的发展、改善及调整；（6）区域振兴等。

基于以上对日本政府各部门解决“购物难民”问题的政策及做法（参见图2）的分析可知，日本政府解决“购物难民”问题的经验主要有如下三点。

一是政府高度重视，各部门科学谋划，积极调动社会各方力量共同参与。可以看出，各部门的措施不仅仅局限于政府部门，还对企业的参与提供政策引导和资金扶持，引导社会资本参与，调动社会团体联合服务的积极性，形成从政府到社会的协作应对机制。

二是日本政府省厅的不同部门基于各自的管理职能，分别制定并实施部门管辖的政策，如国土交通省从商圈规划到交通路线优化和老年人乘车补助，农林水产省对食材的生产、流通和消费各环节的管辖及优化，内阁府的地方经济发展支援政策，总务省的统筹规划政策，经济产业省的经济支援政策等。

三是聚焦“购物难民”问题，多部门协同合作，多措并举。在各部门的政策中，既有对老年人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的补助以及对有关企业的资金资助，又有交通路线优化、商业布局规划、商圈优化、市中心商业街振兴等措施，更有从根本上提升老年人收入、促进区域经济发展的政策，各方政策紧密围绕解决老年人购物难问题展开。

（二）企业积极参与

“购物难民”问题既是重要的社会问题，又是影响经济发展尤其是零售业发展的经济问题。如何应对不断增加的老年消费群体的购物需求，成为零售企业经营发展的重要课题，在企业经营战略调整方面产生新的挑战和发展机遇。为此，日本各大零售企业在政府的引导下，立足新的市场需求，重视老年人消费市场，根据老年人消费特征调整企业的经营活动。如日本零售巨头企业7-11（7-Eleven）针对老年人市场开展了“送货服务”（Seven Anshin），将移动销售车辆置于老年人聚集区，尤其是在“团块世代”居住的团地设立定期“移动营业厅”。这种“移动营业厅”的经营理念与政府缓和“购物难民”问题的设想是一致的，对其他零售企业有良好的示范效应。不断扩大的老年消费市场，促使零售企业在调整经营战略、提升企业经营效益的同时，也能承担相应的社会责任，与政府协同应对“购物难民”问题。

德岛丸移动超市株式会社（以下简称“德岛丸公司”）是日本应对“购物难民”问题中诞生的最具代表性的零售企业。该公司成立于2012年1月11日，总部位于日本德岛县，基于老年人购物难问题，以小卡车运送商品销售，从生鲜蔬菜、水果、肉类到熟食、零食、面包等，有400余类1 200余种商品。小卡车是指定的款式，驾驶席面积不大，车上自带冷柜，可设定精准的温度，避免食物变质。截至2020年6月，德岛丸公司的营业小卡车已经达到556辆，每辆卡车日均销售额达10万日元[ 24 ]。

德岛丸公司是基于不断扩大的老年人消费需求而产生的。公司诞生地德岛县是日本人口老龄化比较严重的县区，创始人住友达也创建该公司的缘由源于自身的现实需求，即其母亲年岁已高，居住社区附近的零售商店相继关闭，致使他母亲日常购物非常不便。截至2020年6月，该公司与130家超市合作，在日本44个都道府县展开经营，被老年人亲切地称为“比儿子还重要”的“车轮上的零售店”。

德岛丸公司采用灵活的经营策略，积极推广三方合作的经营模式。一方面，公司以合作契约的形式与超市合作，寻找商品货源，与超市协同经营，直接从超市进货，当日卖不完的生鲜货物再送回超市；另一方面，公司提供车辆和经营指导，吸引低成本创业者加盟，通过规模效应来谋求盈利空间。

德岛丸公司的移动营业车以一周两次的频率到老年人聚居的社区开展经营活动，营业车的司机兼店长实际上多是加盟者，同时承担采购和销售职责。德岛丸公司的加盟门槛不高，购买指定营业用卡车及加盟费约需330万日元（约20万元人民币），低加盟费是公司得以快速扩张的重要原因之一。

德岛丸公司基于“购物难民”需求制定经营战略。营业流程紧密围绕老年人需求，早晨7点半到超市进行商品选配，10点前出发前往营业地点，营业时间从上午10点到下午5点，沿既定路线拜访老顾客，开发新客户。在此过程中，一边开展销售活动，一边收集顾客需求意见，并在下一次拜访时提供解决方案。下午5点营业结束后返回超市，将未售生鲜商品放回超市冷温保存，常温商品则继续留在营业卡车中。最后对车辆进行清扫，并完成营业额的清算。

德岛丸移动超市的商品种类与便利店、超市相比较少，但能满足居民基本的日常生活购物。这对行动不便的老年群体来说无疑是一种较好的经营方式。移动营业车在开展经营活动的同时，也起到了照顾老人的作用。每辆营业车在固定范围销售，不仅熟知销售对象的消费习惯，而且了解顾客的健康状况和业余爱好等，如果在固定拜访时无人回应，或者出现异常现象，他们会第一时间联系当地政府机构。因此，德岛丸移动超市销售的商品会比一般超市贵10日元/件，其中5日元分配给进货超市，5日元作为加盟者的收益（参见图3）。

由德岛丸公司的案例可知，随着老年消费群体的扩大，零售企业首先需要关注并分析这一庞大且不断增长的消费市场，精准把握老年消费市场的特征；其次，基于老年消费市场的特征，结合企业的经营资源与优势进行经营方式创新；再次，企业应调整既有的经营战略，制定与老年人购物特点相适应的经营方针；最后，企业的经营战略要与政府应对“购物难民”问题的理念一致，在此基础上形成与区域协作的经营模式，肩负一定的社会责任（参见图4）。日本零售企业经营方式的调整，不仅仅体现在商品的配送体制上，还体现为面向老年消费者的商品开发、销售、配送的全渠道，最终成为解决“购物难民”问题的主力军。

（三）NPO协同应对

为应对“购物难民”问题，日本从政府到企业都在积极应对。此外，一些NPO也在基于各自职能开展相应的活动，弥补因企业经营范围有限和行政管理约束而形成的真空地带。NPO不仅协助政府在行政管理上缓解“购物难民”问题，而且帮助企业解决痛点问题（如食品的配送问题等），提高商品运输和配送效率，及时把新鲜健康的食材送到老年消费者手中。

日本农业协同组合联合会（JA）是NPO的典型代表，该联合会面向老年消费者进行食材的配送，在全国范围内进行“JA食材宅急送”业务。日本生活协同组合联合会积极联合各种企业开展晚餐配送服务。NPO的配送服务与已有的配送服务有四点区别：一是实行会员制；二是定期持续的运营；三是套餐每天更新；四是配备专门的营养师，注重营养均衡[ 10 ]。可见，不管是日本农业协同组合联合会还是日本生活协同组合联合会，均利用其在日本全国范围内的庞大组织体系，发挥会员机制作用，为满足老年消费者的食材配送需求发挥了重要作用。

同时，一些NPO也在积极利用各种网络平台，开展面向老年人的网上超市、提供购物巴士运营信息等。如通过优化民间业务活动，自发组织或调配车辆，面向老年消费者提供免费接送服务，积极利用食品供应商准备的购物大巴，并向老年消费者进行宣传，鼓励老年消费者积极利用这些交通工具。

（四）政府—企业—NPO的三方协同机制模型构建

在解决老年消费群体购物难问题过程中，首先是政府层面进行宏观的把控和干预。日本政府基于市场经济原则，根据市场诉求制定相关政策。一方面，政府制定缓解老年人购物难的法律和政策，整合社会各方资源，从经济上提升老年人收入水平，实施老年人再就业政策，确保60～70周岁有劳动能力的老人得到雇用，促进老年人再就业。在城市商圈分布上，对涉及“购物难民”问题的企业和组织给予补贴，振兴市中心商业街，鼓励在居民区开设小型零售店铺。另一方面，政府利用信息收集、组织协调和政府公信等优势，向企业提供资金资助、政策扶持等支持，向老年消費者提供购物交通补贴、移动营业车销售资助等。

其次是零售企业结合自身经营状况，基于市场诉求开发新的经营业态，调整企业经营战略和经营模式。零售企业通过对“购物难民”需求信息的把握，结合自身经营发展状况，积极开发新经营业态，如送货上门、巡回移动销售车、网上购物等。德岛丸公司的“定期巡回，随时服务”业务与社区管理部门相配合，共同推进了区域内老年人的生活照料、日常购物等问题的缓解。零售企业致力于探索老年消费者的需求，开发和完善与之相对应的商品和服务。这种以需求为导向、以服务为基础、以多项业务共同开发为原则、把客户需求和企业发展结合起来的多元化经营方式，为改善“购物难民”问题做出社会贡献的同时，也提升了企业的经营效益。

最后是NPO作为政府的辅助性机构，为企业提供相应的援助。NPO无偿提供交通工具，为企业提供货物运输，同时还为“购物难民”提供协助信息，努力承担社会责任。这一系列行之有效的努力，大大缓解了老年消费者购物、生活不便等问题。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发现，在解决“购物难民”问题上，日本已经形成了包括企业、NPO和政府在内的全社会共同参与的多样化组织形式。三方协同的机制模型如图5所示，即从个人到组织，从社区到商业区，从单个城市到整个社会，已经形成了一个为不同层次老年人提供不同服务的协同合作系统。虽然三者之间的界限比较清晰，但“购物难民”问题的解决需要三方共同协作发挥作用，才能达到最大效果。

五、对我国的启示

我国已经进入老龄化社会，且这一趋势仍在不断加速。虽然外卖、网上购物等快速发展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老年人购物问题，但消费市场本来就具有复杂多样性、多元性。基于市场细分理论，规模庞大的老年人中不会使用智能手机等移动设备者比例较高；基于生活节奏的加快，老年人与儿女分开居住甚至异地居住的比例在攀升；基于养老观念的变化，老年人对儿女依赖性降低的比例在持续增长。因此，老年人的生活照料、日常购物等方面依然存在较大的问题。借鉴日本解决老年人购物难问题的做法，可以为老龄化问题日益严峻的我国提供如下四点启示。

（一）认识到我国人口老龄化的严峻性，预测并重视“购物难民”问题的到来

我国已经进入人口老龄化社会，预计到2050年前后，我国老年人口数将达到峰值4.87亿人，占人口总数的34.9%。[ 25 ]可见，我国人口老龄化的状况不容乐观，将从老龄化社会走向老龄社会、超老龄社会。与日本相比，我国的老龄化有很大的不同。我国养老问题的“时代迫切性”不单是由人口年龄结构不均衡、老年人口基数庞大造成的，更是由现行社会经济背景下养老体系尚未准备充分决定的。简言之，我国人口老龄化程度超前于经济的现代化，即“未富先老”，老年福利政策缺乏强有力的经济支持。同时，我国的老龄化问题也与日本存在许多相同之处，如老年人口发展速度快、老龄化人口区域分布不均等。因此，应全面调查我国人口老龄化的现状，正视这一问题的严峻性，借鉴日本缓解老龄化问题的相关做法及经验，尽早出台相关的法律政策。

（二）开发老年消费市场，完善商业布局

与日本相比，我国对老龄化问题的重视相对不足，与之相关联的以老年消费群体为对象的商品开发和服务也不完善。借鉴日本经验，我国应完善商业社区建设，完善针对老年人的商业设施，例如增加专门为老年人服务的商店，为老年人提供送货上门服务等。在政府层面引导企业关注日益增多的老年人群体，针对该群体开发适应其消费需求的商品、服务。同时在城市或区域商业网点规划上科学谋划，完善商业布局。在企业层面，针对老年人消费市场，在遵守市场机制的基础上，积极顺应产业链由生产主导型模式向需求主导型模式转换[ 26 ]的时代要求，调整经营策略，关注老年人消费需求，承担相应的社会责任。

（三）零售企业实施适应市场需求的经营战略，创新经营业态

参考日本针对“购物难民”的“政府—企业—NPO”三方协同应对机制，我国零售企业也应借鉴日本企业的成功经验，以市场为导向，把握并分析不断扩大的老年消费市场的特征，充分考虑老年消费者体力下降、行动不便等因素，店铺应多选址在人口稠密的社区，同时提供商品配送、送货上门等服务，调整企业的经营战略，创新以移动营业为代表的多样化经营方式。同时，“购物难民”是一个社会问题，我国零售企业也应承担相应的社会责任，结合企业的经营资源制定为“购物难民”服务的经营战略，针对老年消费特征开展小店铺经营、强化配送服务等，使企业既能提高经营效益，也能兼顾社会责任。

（四）构建市场主导、政府引导、企业为主力军的“购物难民”对策体系

人口老龄化正在成为影响新时代中国社会经济新发展格局的重大基础性问题。严峻的老龄化形势，使养老问题不仅关系到全面小康目标的实现，同时也关系到“健康中国”战略的实施，因此需要得到足够的重视和有效的解决。首先，应该高度重视老龄化及其引发的社会经济问题，制定出臺与国情相适应的法律政策。其次，尊重市场经济的发展现状，逐步完善顶层设计，构建多元主体共治体系和年龄友好的社会人文大环境，加快完善相关法律体系建设。当然，其前提是尊重市场经济规律，充分调动企业参与的积极性，使企业根据市场需求来调整经营战略，在实现盈利的同时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进而构建具有我国特色的以市场主导、政府引导、企业为主力军的“购物难民”对策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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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编辑：方程

The Emergence，Influence and Enlightenment of“Shopping Refugees”in Japan

BAO Zhen-shan

（School of Commerce，Yancheng Teachers University，Yancheng 224007，Jiangsu，China）

Abstract：The construction of agricultural supply chain is based on the classification of agricultural supply chain in China；we should choose the appropriate strategy of agricultural products supply chain and governance structure and strengthen the construction of logistics and information flow. Based on the uncertainty of agricultural products supply and demand，agricultural products supply chain can be classified as stable supply and demand，stable supply and unstable demand，unstable supply and stable demand，and unstable supply and demand；we should choose such supply chain strategies as efficiency，responsiveness，offsetting and agility respectively. In the future，we should further improve the related law system and give more support for the development of farmer cooperatives.The aging problem has become a global problem affecting economic development. The increasingly serious aging problem has caused economic and social problems such as how to provide the elderly people with corresponding daily care and meet their daily life needs. The enlargement and suburbanization of commercial facilities，the stagnancy of commercial streets in urban centers，the reduction of nearby commercial facilities and the popularity of private cars are all the causes of the problem of“shopping refugees”in Japan，and have influences on the development of retail industry in Japan. In order to alleviate the problem of“shopping refugees”，the Japanese government attaches great importance to it. Various departments formulate and implement different policies to solve the problem of shopping difficulties for the elderly consumer groups from such aspects as capital，transportation，and business planning program；retail enterprises actively participate in and adopt flexible business strategies to meet the needs of the elderly people；non-profit organizations help retail enterprises solve the problem of pain points，improve the efficiency of transportation and distribution，play the role of membership mechanism，deliver fresh and healthy food to the elderly consumers in time；and the government，retail enterprises and non- profit organizations jointly build a collaborative system to provide services for different levels of elderly consumers. Learning from the experience of Japan，we should recognize the seriousness of Chinas aging problems predict，and pay attention to the arrival of“shopping refugees”and other issues：at the level of governments macro-control，we should guide the development of the elderly consumer market，improve the commercial layout；and at the level of the enterprises micro-control，we should formulate the business strategy adapting to the needs of the elderly market，innovate the business pattern，develop new business types，which will in turn establish a system that will be used to cope with the problem of "shopping refugee"，and take market as orientation，government as the guider，enterprises as the main force.

Key words：aging society；shopping refugees；retail industry；tripartite collaborative mod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