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立华
回顾1945年中国第一部民族歌剧《白毛女》,再到前几日山东济南“第四届中国歌剧节”的开幕,歌剧艺术在中国已经历经了整整76年的雕琢,这种源于西方的艺术形式在古老的东方文明土壤中酝酿,成长,融合,革新,壮大。中国作曲家群体浸润于优秀的中华传统文化,汲取着源源不断的世界营养,在音乐发展史中力求中西文化精髓的融合与借鉴。深耕并创作了一批符合我国人民群众审美情趣—即“可唱性”与“可听性”兼备的优秀歌剧作品。这是时间与历史的沉淀,与我国国情的发展脉络完全契合,正是这些优秀的音乐巨作,使得每一代中国人都能在“乐海”丰富并健全人格,社会精神文明也走向了新的高度。
自20世纪20年代中国歌剧萌芽以来,西方歌剧与我国民族民间音乐不断融合,诞生了“中国式歌剧”新模式,民间小调、民族音乐、中国传统戏曲与交响乐碰撞出多彩的火花,促进了歌剧艺术的民族化、本土化发展。《木兰诗篇》便是“中国式歌剧”的典型代表之一,其以流传于我国南北宋时期的《木兰辞》为创造蓝本,经历两年时间后终成辉煌巨作,深入人心的中国古典故事、个性鲜明及精神炽烈的人物形象,再加上表演者扎实且深厚的演唱、表演功底打造了别样的视听觉审美空间。作为维也纳歌剧院自创立以来首次上演的唱词全部为中文的中国歌剧,《木兰诗篇》无疑成为中国人的骄傲,也铸就了中国歌剧屹立于世界歌剧舞台的华彩篇章。
重唱(Duet)指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歌唱者,各按所担任的声部演唱同一歌曲,这种演唱形式叫重唱。按声部和人数多少,可分为二重唱、三重唱、四重唱等,有无伴奏均可。声乐重唱与器乐重奏并行发展,相互渗透。重唱早在意大利的正歌剧时代就出现了,用于教会活动等神圣场合,世俗属性较弱,功能性及宗教性占主导地位。文艺复兴后,神权不再是统治阶级的政治工具,人性随之被解放,世俗音乐顺势发展,思想的进步伴随作曲技法的发展,歌剧这一形式诞生了。早期的欧洲,声乐的演唱主要是独唱和合唱,随着演唱形态的发展和演变,逐渐有了声音分类的意识,以音色、音域、和人物演唱时抒发的情感作为划分标准,重唱的演唱形式便应运而生,公元九世纪,教会音乐家开始尝试以“圣咏”为固定曲调编配复调旋律,旋律通常是下方平行四、五度,曲调逐渐摆脱以圣咏为固定曲调的束缚,重唱是歌剧的重要表现形式之一,有别于独唱的是其往往具有交流性,演唱者可以是不同性别,声部,年龄跨度不受限制,演唱的旋律线条既可以同向,反之亦可。二重唱在重唱形式中最常使用,也是重唱的初级形式,各种声部类型都可搭配,为高潮做铺垫,可塑性强。
中国歌剧的重唱是在对唱的基础上发展而来,而对唱的基础源于民间戏曲,如湖南的花鼓戏,东北的秧歌戏,安徽的黄梅戏等。中国歌剧中的重唱随着改革开放而逐渐发展,伴随国门的打开,中西文化日益交融。重唱中国化结合了中国语言,咬字辙韵,力求平衡不突兀,尤其是汉字声调与旋律音程之间的鸿沟,几十年的发展累积了相当长足的创作经验。
中国民族歌剧《木兰诗篇》是一部本土原创、展示英雄主义精神、集中国妇女美德于一身的优秀作品。该剧以交响乐和情景歌剧的崭新形式弘扬伟大的中国文化和民族精神,展现中华儿女乃至全人类热爱生活、追求真善美、呼唤和平与正义的崇高境界。该作品取材于中国家喻户晓的花木兰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古老故事,这个中国传说中的动人故事为世界人民所熟知和喜爱。“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的诗句被一代代人经久传颂。歌剧《木兰诗篇》由前中国国家交响乐团团长,作曲家关峡创作的一部以中国历史事件“木兰从军”为题材的原创中国歌剧。其首演于2004年10月8日,主要演员由著名女高音歌唱家彭丽媛、男高音戴玉强及青年演员雷佳、谭晶、于爽、孙学翔、张英席等担任。“花木兰女扮男装替父从军”这个在中国家喻户晓的古代故事,通过交响乐和情景歌剧的崭新形式,弘扬了伟大的中国文化和民族精神,展现了中华儿女乃至全人类热爱生活、追求真善美、呼唤和平与正义的崇高精神境界。
《木兰诗篇》由作曲家关峡作曲,剧作家刘麟编剧,以《木兰辞》为主要框架,又在古辞基础上对内容进行了以现代人的视角和思维叙述历史,充分展现了战争与和平的主题。全剧除序曲外,由四个乐章组成,第一乐章《替父从军》,第二乐章《塞上风云》,第三乐章《巾帼情怀》,第四乐章《和平礼赞》。合唱,独唱,对唱,重唱交替出现,其中第三乐章节选《人说酒后吐真情》《大军班师凯旋》格外出彩(后附谱例)。
谱例1:
《人说酒后吐真情》(谱例1)是一段幽默且谐谑的男女对唱,女高音的木兰与男高音刘爽的重唱,他们在在战争取得阶段性胜利后不由心生爱意,回忆起战场厮杀时彼此照应,相互扶持,浴血奋战,英勇杀敌,不能明示的爱情与纯洁的战友情谊交织缠绕,因而彼此试探,这段精彩的对唱便展开了木兰与刘爽的重唱,旋律优美流畅,和谐生动,犹如两个人互诉对话,歌声交织叠起犹如诉说着他们对家乡的思念之情和内心无法表达的爱意,当然,歌声中更多呈现的是他们强烈的爱国之情,为国效力的决心与勇气。其中,木兰的扮演者彭丽媛老师,是全国民族声乐史上专业第一位硕士研究生,她的歌声大气磅礴,咬字吐字非常清晰,呼吸基本功功底深厚,情感细腻入微,张弛有度,情感表达饱满有力,作为重唱的刘爽扮演者戴玉强老师一直认为,跟彭老师合作重唱更容易进入角色,艺术感染力相当强。作为木兰的扮演者彭丽媛老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的演唱风格、技能技巧值得后辈歌唱家们深入研究和学习。这段重唱成为永恒的经典,成了专业音乐专业学生及学院派师生教育教学中的教材,舞台表演中学习的典范,音乐教育科学研究的重要内容。
首先,这段对唱旋律上具有浓烈的豫剧特征,方言与旋律音程完美结合,譬如第251小节的“吐真情”的“吐”运用了小六度下行音程,与原本第三声的发音不匹配,但与河南方言相吻合,再如276小节(谱例省)“快乐”用到了下行大六度音程,与上述如出一辙,曲调中充满韵味,旋律处处展现出中国民族特色之大美。中国语言韵文的典雅与中国传统民族音乐的传统美嫁接的恰到好处,演唱者结合戏剧中的调度,演唱中的手眼身法步诠释的细腻,分寸感精细,讲究。
声音方面,虽包含豫剧的部分旋律及语言特征,但主体还是建立在科学唱法的“中国乐派”体系之上,其共鸣腔体的饱满度与通透度都较传统中国地方戏曲有所改善,声柱穿过乐池,在合唱的烘托配合下,用声响描绘了一幅极具趣味又饱含情义的精彩画面,作为优秀的歌剧表演艺术家,舞台专注力高度集中,既有内心视像,又饱含情感的诠释,内外通达,几乎没有艺术空白与舞台懈怠,其表演与演唱具有相当的艺术价值。
曲式结构上,木兰的唱段由三个重复的乐段组成,其中第二次重复有小规模的展开,但整体依然是并列的小型乐段结构,刘爽的唱段则为一个封闭式的完整乐段,既避免了原型的单一重复,也符合男女的性格特征。
伴奏织体上,作曲家关峡借鉴了戏曲紧打慢唱的特征,在器乐部分虽没有使用中国典型的锣鼓打击乐,而是用木管乐器做了模仿的类似效果。
《大军班师凯旋》(谱例2)在9个小节的间奏过渡后,由G调(G宫)平顺过渡到F调(F宫),间奏的拉宽放大使得随后的唱段整体抒情性得以预示。对于男高音而言,这一部分旋律抒情张力十足,对高音技巧的把握需十分准确到位,多次出现的小词二组的la(a2),处于抒情男高音真声(胸声)最饱满的音域,其共鸣与穿透力都能使听者产生类似分泌肾上腺素的刺激感与兴奋度,多次重复的主导动机,一层层强化乐句的堆叠,最后于363小节的高音C(High C)更是将戏剧张力推向巅峰,而伴随之后的尾声,受旋律惯性的驱使,表现出一定的延展性。
谱例2:
《木兰诗篇》作为21世纪开头的一部里程碑式作品,不得不谈到其融合性,中国民族调式与西方大小调的平衡契合,中国语言(方言)与旋律化音程的高度匹配,中国传统文化及核心价值观与全球化进程中各国文化的交流碰撞。在当今“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全球战略背景之下,这的确是一部值得深思的作品。
歌剧艺术诞生于欧洲,清乾隆时期随航运贸易传入中国境内,“洋务运动”“庚款留学”等一系列革新运动,使封建中国打开了关闭已久的国门,开智的中国人从观众逐渐过渡为实践者,经过进步人士,志士仁人等一代代的努力付出,中西文化传播桥梁逐渐建立。新中国的成立到实行改革开放的伟大举措,互联网的发展,教育的普及,政策的引导,众多合力造就了歌剧在中国的成长与壮大。
重唱、对唱在西方歌剧发展史上也经历过改革与创新,从美歌时期到真实主义时期,歌唱的审美与主流价值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更迭,从belcanto时期追求嗓音音质与旋律化,再到真实主义时期追求宏达场面与戏剧张力,对歌唱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找准自身定位并适应时代是歌者能否持久歌唱的关键。
戏剧张力的刺激要求乐队配器的加重,而没有麦克风的歌剧演员则必须压榨自身,这对年轻演员极为危险,急于表现与把握机会有时往往忽视了身体乐器的成长规律,对嗓音造成了一定的损伤,甚至透支了身体技能,换言之当参与发声的肌肉群能力不足时,歌唱者通过增加额外肌肉群来帮助歌唱,短期似乎装出了一个成熟且雄壮的声音,长期以来,声带磨损加剧,颈肌劳损,久而久之声带结节,水肿,慢性充血,不仅影响声音音质,对心理亦是一种创伤。
歌剧艺术是镶嵌在音乐皇冠上的一颗珍珠,它包含着音乐、文学、戏剧及舞蹈等众多元素,是声乐艺术中综合性最强的艺术形式之一。中国民族歌剧的音乐创作大量采用民歌、小调、戏曲、曲艺等中国民间音乐和中国传统音乐,其以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为根本,以国人的审美为标准,生动反映老百姓的现实生活和真实情感状态。希望通过本文的写作,让更多的人了解并参与到民族歌剧的创演当中,同时,也希望以此为契机,传承和发展中华民族优秀文化,提高读者对于传统文化和艺术的感知力和接纳度,丰富读者的精神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