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册献给我的妻子

◎文/韩勋

今年93岁的郄鸿儒今生有个当画家的梦，但在我看来，他早年就离专业画家不远了。20岁出头，就曾在解放军一军军部《前线生活》报社当美术编辑，又曾上我国著名画家黄胄同室居住三年，深得真传。后来在兰州军区《人民军队》报社当美术编辑七年。到了1964年，转业到西北局，告别画笔28年。

1992年离休后，在妻子申玉芝鼓动下重操旧业，收获颇丰。继2011年出版《郄鸿儒山水画集》后，2020年又在申玉芝的建议下出版了第二本画册《直写山河——郄鸿儒钢笔山水画集》。今年六月中旬我到他家采访时，看到这本画册的扉页上印着一行字：谨以此书献给我辛苦一生的妻子申玉芝。直觉告诉我，这一行字的背后一定有发光的东西。

一

美丽的婚姻，开始大都有天作地合的缘分。就说两人的名字吧，鸿儒、玉芝，对仗工整，本身就是一副很好的对子。两家长辈当初给孩子起名字的当口，恐怕没想到多年后会有一番巧遇，但是两个名字却偏偏遇到了，地点是在青海西宁，时间是一个冬天。

1928年出生的郄鸿儒是河北蠡县人，11岁就参加了八路军。年龄太小，夜行军时经常打瞌睡，有时候就跌倒在地上，摔得头破血流。参军第二年，部队考虑到他们这些“娃娃兵”的安全，给每个人发两块大洋作回家路费。郄鸿儒坚决不走，后来被安排到后方学习吹军号。到1942年，抗战进入最艰苦的岁月，部队化整为零坚持战斗。一次他和炊事班长、侦察员分在一个战斗小组，被敌人包围，三人在山洞里隐蔽三天四夜，眼见两个没隐蔽好的战友牺牲。这次战斗，全团出发时有一两千人，回来时只剩下不到二百人，战斗惨烈程度可见一斑。

抗战胜利后，郄鸿儒参加了晋绥野战军政治部举办的美术培训班，开始系统地接触画画。全国解放后，他随解放军一军军部驻扎西宁，在《前线生活》报社当美术编辑。这个当口，一个年轻的女兵进入了他的视线。

这就要说到缘分了。申玉芝是四川人，与青海西宁隔着千山万水。1949年，西北军政干校到四川招兵，申玉芝在成都接受培训两个月后，分配到一军军部，先后在机关图书馆、幼儿园工作。郄鸿儒喜欢借书，很自然就认识了18岁的申玉芝。这是1951年初的事儿。

申玉芝身材高挑面容姣好，楚楚动人，拿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颜值很高，成为许多单身干部的追求对象。对于一个年轻姑娘来说，许多种选择、许多条道路摆在她的面前。实事求是地说，追求她的干部都有各自的优点，但是其中大部分年龄偏大。年龄偏大，职务就会高一些，找对象时也具有一定的优势。申玉芝虽然年轻但主意拿得很稳，她择偶的标准是年龄相当、喜欢读书、多才多艺。刚好，这些要求郄鸿儒身上全都具备，所以当郄鸿儒对他说“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经过一年多的接触，相互了解，感情一天比一天加深，于1952年国庆节举办了婚礼，两个名字第一次肩并肩，写在红彤彤的纸上。这个节点，新郎已调到某高炮团任宣传干事，所以婚礼就在团机关举行，也不过是瓜子、水果糖、茶水招待来宾，婚礼简朴而热闹。

说是结了婚，但并没有新房，在一间办公室住了几天后，两人回到各自宿舍，此后是每周末在一起生活一天。几个月后，郄鸿儒去西安军政干校学习一年，毕业后分配到位于兰州的西北军区战士读物社。在这里，他有幸结识画家黄胄并成为师生关系，黄胄也是河北蠡县人。组织上考虑到他们的家庭情况，把申玉芝也调到了西北军区机关托儿所。1954年，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还是没有房子，申玉芝与另外两个刚当上妈妈的人同住一间20平方米的大房子，每个人雇一个保姆。就这样，三个妈、三个娃、三个保姆同居一室，妈妈们每天上班，保姆们尽职尽责，相互交流育儿经验，三个娃健康成长。

1956年，郄鸿儒又到北京中央团校学习一年，回来后调到西北军区《人民军队》报社任美术编辑、记者。在这个节点上，组织上给他们分了一间房子，结婚6年，终于有了一个家。

1964年，郄鸿儒转业至西北局工交政治部，申玉芝也到了西安，担任省委幼儿园园长，后又调到省外办，负责接待来宾。她印象最深的是1970年越南总理范文同访问西安，她见到了陪同访问的周总理。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郄鸿儒已调到省委组织部。工作忙，身体不好，经常得病。申玉芝为就近照顾丈夫，从条件较好的省外办调到西安市委党校。至此，他们两人的工作都安定下来。这时候，距离他们结婚已经20多年了。

二

申玉芝于1990年从市委党校退休，又被校图书馆返聘10年。

郄鸿儒1992年离休，工龄52年。可以说，他为革命事业贡献了少年、青年、老年。

一离休，就觉得不自在了。他在他的第一本画册“后记”中写道：“……要特别感谢我的老伴申玉芝，是她，在我刚刚离休无所事事、成天帮人修鸡窝之际，热心鼓励我说，赶快拿起画笔，上老年大学去学画画，实现你一生上大学、当画家的愿望！她本来也想学画画，但为了照顾我她放弃了。可是对老师给我修改作业、讲解画理画法等知识，都留心在意，所以她的鉴赏水平颇高，时时对我的创作指点江山，品头论足……她真像我的辅导老师，日常生活更是对我无微不至地关怀，把我当作家里的重点照顾对象。在经济开支上，无论文房四宝、作品装裱、举办画展，还是出版画册，都是全力保障。我所取得的成绩中确确实实有她一半功劳。”

都说红袖添香，那么，郄鸿儒在绘画领域都取得了哪些成就？香气飘出多远？咱这些外行说了不算，听听西安美院教授、陕西美术教育研究会副会长胡明的评价：“通过山水画表现军事历史题材，这是郄老山水画创作最可贵的一点。为了歌颂红军，他创作了《红军不怕远征难》《娄山关》；为了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他创作了《平型关大捷》《攻克天险娘子关》《彭总在抗战前线》；为解放战争创作了《战太原》《解放兰州》……这些都是发自内心的感慨，充分展示了他对党所领导的人民军队和革命战友的忠诚和感情……

《战太原》

“他的作品被选送到北京军事博物馆展出，受到中央军委领导重视和好评。《攻克天险娘子关》在兰州军区展出，深受广大官兵称赞，《人民军队》报以大幅发表，并获展览一等奖，《彭总在抗日前线》在省上展览，也获得三等奖。《战太原》在西安市美协展出，获得二等奖……”

郄鸿儒毕竟年过九旬了。近十年来，身体已不如前，户外活动渐少，室内有时候要依靠助步车，一米以上的大幅画作就不便下手了。但是作为一个画家，脑子里时时刻刻都在揣摩构图，一颗爱美表现美的心依然在跳动，于是删繁就简，化大为小，每天坐在桌前用钢笔作画。五六年下来，收获钢笔画作品一沓。2020年年初，申玉芝提议出一本钢笔画册，得到儿女一致响应。年底，《直写山河——郄鸿儒钢笔山水画集》出版，集纳钢笔画100多幅。感激之余，郄鸿儒坚持在画册扉页印上“谨以此书献给我辛劳一生的妻子申玉芝”。“献给”两个字，好大气，好温柔！

他们的女儿郄海燕在这本画册前言《我的画家爹》中写道：“……他现在握住毛笔手会颤抖，但是他还是爱画画，他就用钢笔画。画画让他更加的温和。当我们聒噪浮夸烦躁，看一眼安静作画的他，觉得他就是一个伟大的神仙。我们都很爱他。”

画册是妈妈建议出版的，为此郄海燕特别写道：“早年间我就知道我娘嫁了一个才子的爹，他会画画会拉小提琴会唱京剧。我看着他跟娘相亲相爱，他让我看见和知道爱情的美好……”

值得一提的是，明年国庆节，郄鸿儒申玉芝美好的爱情、和谐的婚姻将迎来七十周年大庆。“人活七十古来稀”已成过去式，结婚七十年才让我们看到爱情的深度与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