滩头木版年画的美学特征分析

陈晓玲， 肖乐香

(湖南工程学院 纺织服装学院, 湖南 湘潭 411104)

据《隆回县志》载，滩头年画已有300多年历史，清乾隆年间(1736—1795)达鼎盛时期[1]512。2006年，滩头木版年画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名录。滩头镇，隶属于湖南省隆回县，位于隆回县的东南部，地处隆回、邵阳和新邵三县的交界地，元末清初设镇，始称“楚南滩镇”[2]4。这里有独特的地理条件，漫山遍野的楠竹促进了滩头造纸业发展。元代滩头镇已是土纸、色纸、花纸、香粉纸的著名产地，素有“纸都”之称；元末明初，滩头镇刻印的历书、族谱、经书及书中插图，技艺高超、声名远播。滩头镇发达的纸业、精湛的木刻业、独特的印刷业，为滩头木版年画的生产和发展创造了有利条件。

一、滩头木版年画的文化内涵

滩头木版年画是湖南省唯一的手工木版水印年画。古往今来滩头镇巫风盛行，在祭祀活动中，人们创作了滩头纸马，后来随着宗教意义的变淡，其发展成了喜闻乐见的滩头年画。在悠久的发展历史中，滩头年画形成了丰富的民俗文化内涵。在小镇人的心中，年画被赋予了平安顺遂的寓意，表达了人们对生活的美好愿望，传达了天人合一的思想观念。

(一)平安顺遂

据滩头木版年画代表性传承人钟海仙说，清朝年间，贵州发生了一场瘟疫,死了许多人，当地人用了很多办法，都没有能控制住瘟疫。这时，一个贵州的年画商来到滩头镇，买了一批滩头门神年画，回到贵州销售。据说，凡是买了滩头年画贴在门上的，家里的病人病就好了。结果，家家抢购滩头门神年画，争相贴在门上[3]83。至今，贵州等地仍然是年画最大的订购商。抛开故事的真假不论，这反映了人们购买滩头年画求平安顺遂的心理。以平安顺遂为主要寓意的年画题材多为门神类，如《秦叔宝、尉迟恭》《苗族英雄》等。

(二)吉庆祥瑞

吉祥观念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在清朝更是达到了“物必吉祥”的地步，人们通常会利用谐音、象征等方法来表达隐含之意。年画是在过年的特定时期张贴在家中门窗上的物品，新年伊始，不仅起到装饰房屋的作用，而且人们的新年愿望可通过年画表达出来。如新创作的作品《三羊开泰》以传统楷书为中心背景，由三头嬉戏的金羊组成，五彩灯笼、桃和佛手、五只艳丽的彩色蝙蝠环环相扣组合成圆形构图，色彩给人以美的视觉冲击，象征着新年和睦幸福、兴旺发达，展示了冬去春来、阴消阳长、大地回春的吉亨兴盛之象。

(三)天人合一

“天人合一”的宇宙观源于中华民族厚重的文化积淀[4]28。天、地、人三者合一，人是自然的一部分，要达到整体的和谐，首先人要顺应自然，即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如滩头年画作品《一团和气》吊着灯笼、雕花的门楣呈“人”字形，“人”字下方的桃和佛手、盘腿的女像，恰好是汉字“合”的构图基础。根据中国传统哲学观念中的“天人合一”学说，只有先满足“合”，才能达“和”的目的。这种构图既能产生饱满的视觉效果，又能传达其深刻的文化寓意。

二、滩头木版年画的艺术表现手法

(一)求“神”而不求“形”的造型

在造型上，滩头木版年画更多的是追求神似而非形似。“神”似的造型来源于夸张与变形的艺术表现手法。为了更好地突出表达物的特征，滩头年画将局部进行夸大或缩小，不受物体本身的影响，进而使形象更为鲜明。在表现门神人物形象时，为了满足人们祈求平安镇宅的心理，滩头年画门神设计为头大身子小，身材横向比例夸张，给人挺拔威武、运筹帷幄之感。通过门神面部细节，可以判断人物性格特征，其衣带、纹理等线条的处理、粗细各有不同，更好地表现了人物形象。如眼部的描绘，用圆眼珠、大刀胡来表达尉迟恭冲动与鲁莽的性格，用2/3的眼珠、山羊胡来表现秦叔宝的睿智与冷静。年画在表现动物时，也重“神”似不求“形”似，如马儿脚踏祥云，体型庞大，身体用一个接一个的浪花纹连在一起，不按骨架的组织结构和比例来塑造，但通过马儿奔腾向前的姿态把握，不难判断是马的造型。

(二)夸张而热烈的色彩

滩头年画艳而不俗、冷暖相宜，热烈、奔放的民俗文化特点可以在这种夸张的色彩对比中体现出来。楚文化热烈、奔放且具有夸张的格调，这在滩头木版年画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楚人尚红，位于湘楚之地的滩头镇自古以来巫风弥漫。楚人认为妖魔畏惧太阳与火，所以用红色来代表太阳与火，过年时要贴红色的桃符、剪纸，用来保护自己与家人，同时燃放使人欢乐的爆竹，营造过年的氛围。在色彩的使用上，滩头年画大量运用赤红。红色一般应用在服饰的表现中，在苗族英雄的服装、头饰、鞋子上都大量使用，视觉效果上生动活泼，让人眼前一亮，再搭配高纯度的蓝色、紫色，一股湖南“辣味”扑面而来，正如冯骥才先生考察滩头年画写下的诗句“隆回民艺浓似酒，滩头年画艳如花”。因为大胆地运用一些红绿、蓝紫对比色，辅之以黑、白、灰、玫红等颜色来调和[5]，滩头年画虽然是平面套版印刷，但通过色调之间的配比，每种色彩相互交融，产生出一种呼之欲出的浮雕效果，使其形成了“艳而不俗，厚而不浮”的色彩效果，从而形成丰富的视觉层次感。

(三)形象生动的心理描绘

在滩头年画中，心理描写非常成功。滩头年画《老鼠娶亲》历史悠久、全国闻名，不过让其广为人知的人是鲁迅先生，他从滩头年画中收藏了一张放置在床头，并在《朝花夕拾》里描述道：“我的床前就贴着两张花纸，一是‘八戒招赘’，满纸长嘴大耳，我以为不甚雅观；别的一张‘老鼠成亲’却可爱，自新郎新妇以至傧相、宾客、执事，没有一个不是尖腮细腿，像煞读书人的，但穿的都是红衫绿裤。”[6]15被鲁迅先生称为“可爱”的花纸，正是滩头年画《老鼠娶亲》。滩头镇新刻的《老鼠娶亲》，娶亲队伍庞大却各司其职，一只老鼠送鸡，一只老鼠送鱼，猫儿半眯着眼伸出猫爪，准备接过礼品，送亲的老鼠吹喇叭、抬轿、鸣金奏乐，新娘头顶凤冠呆坐轿内，新郞骑着高马神气活现，场面和谐，婚礼进行得非常顺利。这同时也体现了小镇人们追求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情趣意愿，年画情景交融，显示出人与动物、动物与动物之间的和谐相处。

三、滩头木版年画的美学特征分析

(一)真实性与功利性的统—

在生活条件艰苦的情况下，饱暖是人们每天都需要担忧的问题。后代兴旺，生活富足是小镇人最大的心愿，因此他们创作了许多这方面的作品，不同的题材有不同的寓意。如作品《麒麟送子》《子孙万代》等表达了对子孙绵延的期望。画面中骑在麒麟身上的孩子手上拿着桂枝，又有护童陪从，一派喜乐、祥和、美好。作品《年年发财》属于色纸窗花类，同类型的年画还有《一本万利》《一品当朝》《金玉满堂》等，他们采用框格嵌字的传统手法，将民间吉祥用语以年画的形式表现出来，一直深受人们喜爱，表达着小镇人对生活富足的期望，希望能够纳福招财，财源广进。福美祥作坊制作的《五福》，即“福、禄、寿、喜、财”，采用圆形构图寓意圆圆满满，直观地表现了人们功利的想法。

(二)内容美与形式美的统一

每张年画所蕴含的内容与背后的故事都鼓励人们积极向上。如作品《和气至祥》所讲述的是一个和蔼、善良的老奶奶在冬天卖扇子时天气会艳阳高照，扇子一下子卖完；夏天卖棉袄天空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棉袄被一抢而空，所以她生意一直很好。小镇人相信为人和善可以给生活带来好运，从而在生活中事事顺心、万事如意，这体现了滩头镇淳朴的民风民俗。

年画具有疏密对比的形式美。构图上采用“以一当十”“以少胜多”，疏可走马、密不透风，无画处皆成妙境的简洁手法[8]。如作品《诸事如意》主次分明，画中吉星高照的亥猪肩扛如意走来，在它身边围绕了五只小猪，分别骑麒麟、执方天画戟、捧聚宝盆、顶寿桃、举金榜，寓意麒麟送子、文武高中、祝寿进财、五福临门、诸事如意。主体的亥猪与五只小猪形成对比，每只小猪手中拿的吉祥物各不相同，体态也各有不同，有行走的、有雀跃的，还有骑在狮子上的，虽然只有五只小猪，但是通过运用对比与变化的手法营造出了一大群的场面。

年画具有对称与变化的形式美。年画门神看似左右对称，但是对于细节的描绘、色彩的运用都各不相同。作品《花园赠珠》分为左右两部分，人物形态一致，场地类似，但建筑与人物的服饰根据故事情节的发展，做了相关的调整，使得画面虽然是以大色块出现且以平铺为主，但是能通过细节的变化吸引眼球。

四、结语

滩头年画具有丰富的民俗内涵，是小镇年画艺人结合当地独特的环境对生活进行高度概括，进而创造出的艺术品，是我国民间传统艺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凝聚着人们对现实的认知与愿景。滩头年画的造型求“神”似而不求“形”似，色彩夸张而热烈，体现了真实性与功利性统—、内容美与形式美统一的美学特征。滩头年画具有自己独特的美学风格，是小镇人世世代代的文化记忆，承载着优秀的湖湘文化，并为现代艺术设计发展提供了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