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的情绪传播与舆论引导

2021-02-13 05:41
关键词:公共卫生网民舆论

李 颖

(中共山东省委党校(山东行政学院) 校刊编辑部,济南 250014)

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与公众身体健康密切相关,往往伴随着恐慌、焦虑等情绪蔓延,而在互联网以人为中心的传播网络中,草根性、匿名性、娱乐性等特征为情绪宣泄提供了便利“土壤”。后真相时代,网民逐渐在“众声喧哗”中丧失了理性和深入思考的能力,被情绪化内容左右着思想和行为,当恐慌、焦虑等情绪被不断传播时,就为网络谣言、次生舆情等不稳定因素提供了驱动力。因此,当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发生时,网络舆论场中的情绪传播成为不可忽略的舆情景观,分析情绪从产生到传播的过程以及情绪传播的原因和影响,是做好舆论引导工作的重要参照。

一、网络社交媒介广泛应用下的情绪传播

情绪(Emotion)一词严格意义上属于心理学概念,是“以个体的愿望和需要为中心的一种心理活动,是人对客观事物的态度体验及相应的行为反应”(1)张钦:《普通心理学》,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253页。。本质上说,情绪是主观认知和意识过程的总称,是对外部事物的感觉、思想和行为作出的心理和生理反应。(2)彭晓哲、周晓林:《情绪信息与注意偏向》,《心理科学进展》2005年第4期。情绪作为人的一种生理现象,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对外部事物刺激形成反馈的能力。情绪本身是一个中性词,但是可以表现为不同情感色彩的具体形态,例如喜悦、兴奋、激动、紧张、恐慌、焦虑等。

传播者的一个重要传播动因就是情绪驱动。(3)郑昱:《突发公共事件中舆论信息传播倾向的影响因素——基于民众负性情绪的研究视角》,《情报理论与实践》2017年第7期。当情绪在人的内心堆积时,会寻求一个释放的渠道,这就产生了情绪传播。情绪传播是个体或群体的情绪及与其伴随信息的表达、感染和分享的行为。具体来说,情绪传播的起点是传播者在刺激之下所产生的心理活动,以对客观事物的评价和行为反应为内容,对传受双方均产生相应生理唤起、主观体验和传播行为的传播活动。值得注意的是,该类传播的内容不仅仅是情绪信息,还包含情绪因素或由情绪因素引发的事实性信息。(4)赵云泽、刘珍:《情绪传播:概念、原理及在新闻传播学研究中的地位思考》,《编辑之友》2020年第1期。即情绪传播的主体在受到外界刺激时产生了相应的生理与心理活动,在传播过程中,传者与受者有着相同或高度相似的情绪体验,无论是传播与再传播的内容均表现为情绪与信息的混合体。情绪有正面、中性与负面三种色彩,引发的情绪传播行为造成的社会影响也不相同。这个过程高度契合美国心理学家班杜拉提出的三元交互决定论,即外部环境因素和人的内部因素、行为因素三元之间相互影响,形成一种动态平衡、互相决定的关系。当外部环境对人产生刺激时,人的内部生发出对应的情绪,当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时就会产生人的行为因素(情绪传播),而人的行为(情绪传播)最终对外部环境造成正面或者负面的影响,这种影响又作用到人身上,如此循环往复,互为因果。

情绪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反应机制,情绪传播是人类自发的生理行为,其历史比文字传播更为久远。在互联网出现以前,情绪传播只在现实舆论场域中出现,以人际传播、群体传播为主,造成的社会影响力较小,并未引起足够重视。及至互联网赋予受众传播的权利,任何网民在网络舆论场中都能够成为传播的主体,“人人都有麦克风”的网络景观令网民发布情绪化的信息成为随时随地都能够实现的日常行为。同时,随着社交媒介的开发应用,互联网以内容为中心的传播方式逐渐被以用户为中心所替代,每一个网民依托网络社交媒介形成了“强关系”或“弱关系”的传播网络,情绪内容得以实现裂变式传播。在这种媒介生态中,情绪内容的发布与传播具有门槛低、传播快、感染力强等特点,其造成的社会影响力也远超过去,在后真相时代背景下,公众理性思考能力在情绪表达面前逐渐让步,尤其是负面情绪的传播极易引起“围观”网民的共情,造成负面舆情甚至群体事件。

二、情绪传播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的特征

已有研究表明,突发事件的发生与公众的认知障碍之间存在密切联系,即严重的突发事件会激发人类心理应激状态,进而影响其对信息的认知能力。根据我国《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条例》的规定,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是指“突然发生,造成或者可能造成社会公众健康严重损害的重大传染病疫情、群体性不明原因疾病、重大食物和职业中毒以及其他严重影响公众健康的事件”(5)《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 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条例 国家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预案》,北京:中国法制出版社,2020年,第35页。。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往往与公众的生命安全息息相关,当受到外界突然刺激时,公众会产生恐惧、不安等心理活动,甚至失去对信息的理解与思考能力,当恐慌情绪难以被自身认知系统消化时,就会迫切地寻求排遣的渠道,这时,情绪传播行为更为显著。

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的情绪传播具有以下特征:

首先,以恐慌、焦虑等负面情绪为主。突发公共卫生事件通常关系到人类的生命安全,面对未知的病情,公众第一时间会感到恐慌,迫切地寻找周围一切信息来排遣这种对自身、对未来安全的不确定性,但是却又缺乏理性思考的时间与能力,对搜集到的信息难辨真伪。有的人采取相信一切的态度,有的人产生怀疑一切的态度,不论是相信还是怀疑都加深了认知的不确定感,成为群体性焦虑情绪出现的主要原因。当这种焦虑难以被个体消化时,负面情绪传播就成为公众表达关切的主要途径,他们迫切希望由此引起政府关注并作出信息公布与行动反馈等回应。这种负面情绪的集中爆发期限较为短暂,一般出现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初期,随着事件的进展而逐渐缓解,恢复理性。

其次,以网络用户为中心的裂变式传播。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第46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截至2020年6月,我国网民规模为9.4亿,互联网普及率达67%,我国手机网民规模达9.32亿,网民使用手机上网的比例达99.2%。(6)《第46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北京: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2020年9月,第17页,http://www.cnnic.net.cn/hlwfzyj/hlwxzbg/hlwtjbg/202009/t20200929_71257.htm。互联网已经逐渐成为舆论的主阵地,真正形成了“老百姓上了网,民意也就上了网”(7)习近平:《在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7页。的舆论生态。互联网以社交媒体平台为基础,构建了以网络用户为中心的传播网络,当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发生时,任何一个网民都可以通过微信、微博、抖音等APP进行情绪传播。而社交媒体平台往往是以“强关系”为基础的,即网络用户的价值观与人生经验较为相似,其他用户极易受到情绪感染并产生下一级的再传播,如此形成裂变式的情绪传播体系。与现实舆论场域中的人际传播相比,网络舆论场域中的裂变式情绪传播速度更快,范围更广,效果更明显。

第三,以非理性的话语作为表达形式。网民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发生时,由于外部环境的诸多不确定性,容易产生焦虑、恐慌等情绪,而互联网的草根性、匿名性、娱乐性等特征给其发表观点、发泄情绪提供了便利条件。尤其是在以微博为主的“弱关系”平台中,网民之间互不相识,用非理性话语进行情绪宣泄的现实成本不高,看到不符合自己想法和观念的言论时,冲动之下极易采用辱骂、围攻、嘲讽等非理性的话语去回应,负面情绪持续发酵,严重时甚至形成网络暴力。在这种情绪化代替理性表达的极端情况下,网民“攻击”的对象可能是任何一个网民、任何一种行为、任何一项政策,当然也可能对政府的执政能力与应急体系形成质疑,影响党和政府的公信力。

第四,经常隐藏某种深层次的诉求。情绪传播是情绪与信息的混合体,即发生情绪传播行为时,情绪表达往往与某种信息共同出现。其中,情绪化的话语表达构成了传播的主要内容,隐藏在情绪表达之下的信息,通常就是受众在受到外界刺激时产生的心理需求。在应激状态下,网民难以将内心深处的需求通过合理的渠道表达,转而在“低门槛”的互联网舆论场中进行“井喷式”的情绪宣泄,有的网民甚至对自我意识中的需求并无自觉,只是在传播过程中受到情绪感染而触发再传播行为。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网民在微博超话中看到武汉患者求助信息后疯狂转发,并用非理性的文本表达个人的悲观、绝望情绪,表面上是因患者求助文本而产生的移情效应,其实是在表达对疾病以及治疗状况的信息诉求与亟需被关注并得到疗愈的心理诉求。

三、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情绪传播造就的舆情景观

舆论是“信念、态度、意见、情绪表现的总和”(8)陈力丹:《舆论学——舆论导向研究》,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9年,第11页。。在互联网舆论场中,网民的意见、观点、情绪等共同构成了网络舆论。当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发生时,作为网络舆论的传播主体,网民的情绪出现极大波动,情绪传播行为更为频繁,引发了独特的舆情景观。

(一)事实真相传播空间被情绪内容挤占

互联网万物互联的传播特性实现了受众赋权,网民能够跨越时间与空间的界限自由发表言论,但同时也造就了“众声喧哗”“娱乐至上”的媒介景观。曾任谷歌执行董事长的埃里克·施密特说,互联网每两天生成的内容约为5艾字节(exabytes),相当于人类文明伊始至2003年创造的信息总和。(9)李颖:《网络生态系统视角下互联网内容的建设》,《青年记者》2018年第29期。在诸多庞杂无序的信息当中,网民很难分辨真实客观的信息;而在后真相的时代背景下,网民更倾向于相信那些符合自己预设观点和信仰的所谓“真相”,这种“真相”往往以情绪化的表达获得注意力和情感共鸣。喻国明等学者通过脑电技术范式的研究发现:“在‘后真相’语境下,情绪化表达的新闻文本更容易激活大脑皮层活跃度,吸引受众阅读,这也解释了情绪化表达的文本在渠道中更容易传播的现象。由于情绪性内容相比中立的客观陈述,本身存在主观立场,与读者预有的价值、信念或态度相一致或相冲突,很容易激起读者的兴趣,降低了读者进入新闻阅读的困难度。”(10)喻国明等:《“后真相”的发生机制:情绪化文本的传播效果——基于脑电技术范式的研究》,《西安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4期。即使是在日常生活当中,相较于客观严肃的文本,网民更容易被情绪化内容吸引并产生信任感,产生再次传播行为。当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发生时,网民的情绪受到激烈震荡,短时间内丧失理性思考能力,在互联网大量的信息流影响下,难以辨别事实真相与情绪化内容,而当看到与其预设价值、态度一致的情绪化内容时更易产生共鸣,并通过不断转发来宣泄焦虑,通过“抱团取暖”获得短暂的心理疗愈。

(二)谣言传播与负面情绪恶性循环

中国历史上一直流传着“三人成虎”“以讹传讹”等关于谣言的典故,可见谣言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古已有之,随着传播媒介由大众传媒转向网络媒介为主,谣言更多地出现在网络舆论场中。与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相伴而生的往往是医疗卫生类谣言。由于公共卫生事件与公众生命安全息息相关,加之医疗信息一定程度上存在认知门槛,如果没有经过系统的医学训练,很难对突发疾病有科学的认知,甚至难以理解相关联的医学科普信息,谣言便在误解和关切中产生。当公共卫生事件突然发生时,网民处于信息饥渴状态,迫切需要医疗卫生类信息缓解情绪;但在危机环境中,恐慌与焦虑情绪容易战胜理性,使其对各种信息难辨真假,出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将谣言发送给亲戚朋友等“强关系”用户,这些用户再次以同样的方式传播,形成裂变式传播网,令恐慌者更恐慌,导致谣言与负面情绪的恶性循环。而在多种谣言当中,“情绪化网络谣言较之非情绪化有更高转发意愿,情绪化谣言通过情绪感染受众,弱化受众的理性分析导致非理性转发”(11)丁绪武、吴忠、夏志杰:《社会媒体中情绪因素对用户转发行为影响的实证研究——以新浪微博为例》,《现代情报》2014年第11期。。情绪化谣言的传播力更大,因负面情绪集中爆发而形成的影响力更广,极易造成群体事件,威胁社会稳定。

(三)负面情绪透支党和政府公信力

互联网舆论场中情绪内容的生成通常经历了情绪与信息不断被呈现、理解、再传播的过程。网民和自媒体出于表达意愿或利益追求,将未经审核的信息发布与分享。这些文本和视频都被精心编辑,总有一些“点”能够激发受众共情,触发再次传播,而再次传播过程中又混合了来自其他传播者的情绪与信息。在不断传播与再传播的过程中,网民的认知出现了偏差,造成两种现象:一是舆情反转,即网民在情绪渲染中丧失理性思考能力,在情绪主导下将错误的“真相”再传播,随着事态发展,才发现起初“群起而攻之”的对象并非真正“罪魁祸首”;二是刻板印象,即随着情绪与信息的不断传播,网民逐渐被负面情绪与假新闻“磨平”“同化”(12)朱天、马超:《互联网情绪传播研究的新路径探析》,《现代传播》2018年第6期。,对真相产生怀疑,从根本上对事件主体产生了刻板印象。不论发生哪种认知偏差,带来的负面影响都非常深远,造成的社会信任危机短时间内难以修复。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网民被情绪主导,将各种假新闻、谣言等不断传播,对事实真相的质疑、对政府应对能力的疑问在情绪表达中不断发酵,有的人甚至形成刻板印象,即使最后事实真相被澄清,该真相得到的关注度也远远低于最初的情绪“高潮”,刻板印象很难被改变,造成公众对党和政府的信任感逐渐透支,陷入“塔西佗陷阱”。

(四)情绪传播一定程度推进事件进展

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发生时,网民在应激状态下倾向于用情绪宣泄来缓解心理压力,而情绪传播是情绪与信息的混合体,网民在情绪宣泄的过程中也在无意识地传播某些隐藏于内心深处的信息,这些信息客观上可称为流言,即一部分在后来被证实确有其事,另一部分却被证“伪”,认定为谣言。除了别有用心的言论,流言不论被“证实”还是“证伪”,其背后都隐藏着公众在社会参与过程当中对于社会现状的思考以及更深层次的需求,即“民意”。这些“民意”通过情绪传播的方式形成舆情并引起政府关注,倒逼事件向更加公开、科学、完善的方向发展。其中,恐慌焦虑等负面情绪令公众对自身安全更加警醒,也在不断督促着管理者公开信息,提供救助,更快更有效地推进事件取得进展。而医护人员、社会各界的及时救助、无私奉献等正面的情绪内容也在不断传播正能量,促进公众产生民族自信心与自豪感。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大量关于医护“逆行者”的信息让网民看到了医者仁心,各省迅速启动应急响应且全力支援湖北省的信息令网民感受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制度优势,进一步增强了国家凝聚力。

(五)“人”的价值越来越受到重视

在大众传媒时代,媒体作为“把关人”,掌握着信息的发布权与传播权,多数公众只是作为阅读者而存在,作为个体的言论被刊登的情况很少。与此相反,互联网技术完全以用户为中心,从传播方式上看,通过社交媒介搭建了以网民为中心的裂变式传播体系;从传播权限上看,“人人都有麦克风”,任何一个网民都能够发表和传播观点;从传播效果看,网络上的信息与情绪能够通过文本、图片、视频等多种交互式手段到达终端,实现突破时空限制的“在场围观”。在互联网文化中,“人”的价值被凸显,用户注意力成为网络媒介追求的方向。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发生时,普通人的观点、意见不需经过“把关人”环节就能获得社会关注,虽然一定程度上造成互联网内容乱象,但确实给个人发表观点、展示价值创造了可能性。关于个体的故事通过各种交互式的媒介在互联网传播中构建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形象,“人”不仅仅作为数字而存在,他的快乐与悲伤都被公众感同身受,与大事件一起形成集体记忆。

四、在关注与对话中完善舆论引导机制

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以突然性、重大性、公共性为特征,营造了一个特殊的舆论生态。事件初期,由于信息不确定性及切身利益相关性,社会公众恐慌情绪激增,在互联网裂变式传播方式下,以非理性的表达倾诉深层次诉求为特征的情绪传播出现“井喷式”增长,这一过程处于潜舆论阶段,表现为事实真相的传播空间被挤占,谣言与恐慌情绪恶性循环。若这种不确定性未得到回应,潜舆论就会过渡到显舆论阶段,形成舆情事件,进一步造成社会信任危机,透支党和政府公信力。如果在浅舆论形态下对公众情绪进行引导,其效果显然比潜舆论转化为显舆论显著得多,也更有利于社会稳定。因此,做好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舆论引导工作应当加强对情绪传播行为的关注与引导,从而增加整体舆论引导工作的针对性和有效性。

(一)关注网民情绪表达,提升舆论引导影响力

回顾人类历史,每一次科技进步都带来了社会变革。传播媒介从身体器官发展到互联网技术,实现了受众赋权并使作为个人的观点、情绪在网络场域中形成影响力。与此同时,“众声喧哗”与“娱乐至上”催生了后真相时代到来,诉诸情感与信仰的情绪化信息比客观严肃的事实信息更受青睐,情绪传播逐渐成为一种普遍存在的网络景观。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突然性、重大性、公共性等因素成为触发情绪传播放大化呈现的“导火索”,而网民不断进行情绪传播的根本原因在于迫切参与社会治理的心理诉求。随着互联网舆论场中“人”的价值越来越受到重视,网民通过网络媒介平台表达在社会参与过程中的意见建议开始吸引注意力,形成舆论,并得到政府和媒体的回应。正如黑格尔所言:“公共舆论是人民表达他们意志和意见的无机方式。”(13)[德]黑格尔:《法哲学原理》,范扬、张企泰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1年,第334页。情绪传播只是互联网文化驱使下的一种表达方式,其真正的意义在于公众表现出参与社会治理的诉求,这些建议无论正确与否都共同构成了“民意”,呈现着社会公众的认知状态,展现着他们的各种需求,预示了他们的行动倾向,对党和政府制定决策、调整措施具有借鉴意义。因此,只有切实关注公众隐藏在情绪传播中参与社会治理的诉求,真正做到“问政于民”,才能赢得民心,提升舆论引导工作的影响力。

(二)完善舆情监测分析系统,提升舆论引导针对性

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发生时,陷于恐慌状态而缺乏理性思考能力的网民在情感共鸣中无意识地参与到情绪传播中,而这些情绪化表达有的关于疾病的来历及治疗方式,有的关于政府的应对措施及当前进展状态,有的关于社会公众的表现……网民来自不同阶层,他们的受教育水平不同,对事件的了解程度不同,隐藏在各种情绪之下的诉求也不同。媒介生态已经发生变化,舆情管理工作应当在以“人”为中心的基础理念之上,完善智能化的舆情监测与分析系统,对情绪传播形成的情绪与信息不断监测与分析,了解网民情绪表达的根本目的,有针对性地满足其信息、利益、价值等多种诉求,同时将负面舆情事件遏制在潜舆论阶段。目前的舆情监测体系已经依托大数据实现网页文本信息采集、敏感词过滤、聚类分类、热点发现、话题识别与跟踪、情感分析、统计分析、报告生成等(14)段峰峰、陈淼:《多元与智能:跨媒体网络舆情数据的分析与处理》,《传媒观察》2020年第1期。,但仍无法抓取视频、语音等非文本信息,难以实现跨媒介平台的舆情整合监测分析。尤其在情感分析方面,只能对文本的情感色彩进行分类,分析其背后的原因及未来走向则仍需舆情专家介入,但人工操作过程耗时长,还未出结果舆情事件就已经发生新的变化,且由于主观情感不可避免地代入导致的分析偏差很难解决。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的融入有望解决这一弊端。人工智能强调模拟人的意识和思维,传统人工智能的研究和应用主要在于知识处理和自动逻辑推理,新一代人工智能则模拟神经网络类脑学习,基于大数据分析的深度学习理论和技术,通过多种类型的大数据训练学习进行推理和预测,实现知识智能分析与理解。(15)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2017年7月8日,http://www.gov.cn/zhengce/content/2017-07/20/content_5211996.htm.因此,应当依托大数据实现跨媒介情绪文本的搜集,通过人工智能技术的运用对非情绪文本进行搜集和分析,基于深度学习能力建立情感学习模型,完善舆情监测与分析系统,使其具有监测、分析、预测网民情绪表达背后根本诉求的智能化功能,为舆论引导工作提供参考。

(三)以高质量信息掌握主动权,提升舆论引导有效性

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发生时,公众处于信息饥渴状态,不断通过搜集信息、转发信息来排遣情绪,高质量的信息是缓和情绪传播、遏制谣言传播的“钥匙”。公众的信息诉求可以分为两类:一是关于疾病本身,即医疗卫生信息,涉及疾病的来源、危重程度、传播方式、治疗及预防方式等;另一类关于公共卫生事件进展状况,即感染、死亡、治愈的人数,采取的措施以及效果等。如果这些迫切的信息诉求没有得到满足,就会产生谣言与恐慌情绪的恶性循环,进而威胁社会稳定。因此,处理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当以提供权威、及时、准确、全面、有效的信息为基础,迅速掌握舆论引导主动权,提升舆论引导有效性。

第一,保证信息的权威性。大众传媒时代,媒体作为“把关人”,担当着审核并发布信息、引导社会舆论等责任。互联网的出现打破了这一规则,用户生产内容(UGC)与专业生产内容(PGC)共同构成互联网的信息体系。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医疗卫生信息对发布者的专业素养有很高要求,必须在核实信息真实性的基础上,经过医学专业人士的指导才能保证准确无误。而用户生产内容(UGC)的提供者缺乏核心资源,再加上逐利的本性,很难做到公正客观。专业生产内容(PGC)的提供者是包括政务媒体、大众传媒等“把关人”,他们掌握的核心资源、拥有的专业素养、承担的社会责任都为真实准确的信息提供“背书”。但是不可否认,网络赋权导致“人人都是传播者”的媒介现象使得传统“把关人”的中心地位逐渐下降,只能担当起发布真实准确信息的责任,而无法兼顾所有互联网内容,内容的选择权与传播权最终落在网络用户身上。因此,只有切实提升“把关人”的影响力与公信力,他们发布的信息才能获取用户信任,降低不良信息的影响力。

第二,保证信息的及时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发生时,恐慌、焦虑等负面情绪迅速蔓延,网络舆论场与现实舆论场相互影响,在瞬息万变的舆论局势中,各种信息夹杂着情绪不断传播,演变成谣言,再次加剧恐慌等负面情绪。这就需要在事件发生初期进行强有力的信息干预,以事实真相的及时发布避免谣言产生与传播。应当聚焦聚力做好信息公开与健康传播工作,相关部门第一时间做好排查审查工作,并集中医疗资源与媒体资源,在充分利用医疗资源进行科研攻关的基础上,将关于公共卫生事件的医疗卫生信息、事件进展程度、政府应对决策等事实真相通过政务媒体、大众传媒及时发布,尤其要利用互联网裂变式传播的规律,使真实、准确、权威的信息在网络舆论场迅速形成影响力。而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有时还需面对尚未攻克的科研问题与医学难题。随着事件的进展,初期很多信息会被推翻,提出新的结论,这个过程虽然符合人类认识的客观规律,但易造成舆情反转现象,引发网民质疑。这类信息的发布更应当遵循实事求是的原则,及时公布最新信息的同时,对过去的信息作出通俗易懂的解释,用客观真理来说服公众。

第三,保证信息的准确性。当人们面对精确的数字信息时,更容易产生信赖感,减少怀疑与质疑情绪,由此可见,精准的信息与取信用户之间存在正相关。因此,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发生时,要保证信息的准确性,即公布信息的内容与方式都是不存在疑问的。应当公布真实的、以数字为表现形式的信息,包括确诊人数、治愈人数等,并作出更多科技化尝试,例如运用人工智能等技术模拟病情传播的轨迹、传染的概率等,用可视化的、数字化的信息帮助公众面对真相、接受真相。通过视频采访、文字报道、图片宣传等多种交互式的表现方式传播复杂的医学问题,科普疾病的来源、传播方式、预防措施、治疗方法等,缓解因信息不确定性带来的恐慌感。及时传播党和政府在公共卫生事件中的应对措施以及相关政策,加强政府相关部门与公众的对话,避免因误解或误导而产生信任危机。

第四,保证信息的全面性。互联网的受众赋权与大众传媒时代“你说我听”形成完全不同的舆论环境,网络舆论场的受众不再满足于媒体挑选的内容,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看到的“真相”,他们通过多种方式寻找多种角度的信息,以此来构建事件的全貌。媒体应当改变过去信息提供者的角色,转变为具有受众视角的真相探寻者,遵循使用与满足理论,从受众角度出发,多方面多角度进行报道策划,运用丰富的信息资源、人才资源、关系资源尽可能多地提供丰满的报道,满足不同的信息需求。尤其应当看到互联网中“人”的价值。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政府相关部门、医务工作者、科学家以及每一位普通的网民共同构成事件的主体,不仅要关注政府相关部门、医务工作者、科学家的工作状态、取得的成果,树立典型人物形象引导社会正能量,也应当将视线聚焦到每一位参与者身上,报道他和他的态度、观点、经历,触发公众心理共鸣,构建整体事件的集体记忆,同时也间接消除因信息差引发的谣言。

第五,保证信息的有效性。传播过程是由传者、媒介、受者共同组成的闭环网络,传者发布的信息必须被受众接收才是传播活动最终完成的标志。无论进行什么类型的传播活动,只有受众阅读才能保证传播活动的有效性。这就要求传播者尊重传播规律,以受众喜闻乐见的方式提供信息、引导舆论。情绪传播是一种后真相时代普遍存在的传播现象,它的盛行既基于互联网受众赋权与以用户为中心的文化理念,同时也与情绪化内容对受众形成的强大吸引力有关。当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发生时,舆论场中的情绪传播比别的传播方式更为普遍,因为受众在受到刺激时下意识地用情绪传播缓解焦虑,且情绪传播的表达方式更能刺激受众阅读和再次传播。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网络舆论场中正能量情绪传播大多是网民自发形成的情绪表达,对“逆行者”的赞扬与敬佩、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势的感叹,不断触发情绪共鸣与再次传播,增强了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提升了国家凝聚力。这种更易于被受众接受的传播方式给舆论引导工作提供了启示,应当探索利用情绪传播规律,在激发受众情感共鸣的同时进行信息传播与引导,收获更优的传播效果。

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的情绪传播行为是突然性、重大性、公共性等多种因素集中影响下公众心理诉求的放大化呈现,其形成的谣言传播、恐慌情绪蔓延等负面影响是舆论引导工作需要解决的问题。但这种纾解与缓和始终是滞后的、被动的,最根本的解决方式是构建一个客观、理性、善于思考的舆论表达空间,这不仅需要党和政府的引领,更需要每个网民自觉做出努力,建设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社会治理共同体具有深远的现实意义。

猜你喜欢
公共卫生网民舆论
阿桑奇突然被捕引爆舆论
《首都公共卫生》征订启事
网民低龄化 “小网虫”的明天谁来守护
有关公路,网民有话说
突发事件的舆论引导
公共卫生服务怎加强
公共卫生监督不是“陪衬”
过度剖宫产背后的公共卫生之殇
谁能引领现代舆论场?
舆论引导中度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