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读者了解城市更新在不同维度上的困境、挑战及其应对策略,《人类居住》编辑部联合“城市更新三人行”主办方,以分期对谈形式,邀请到多位业界专家就此进行对话并分享他们的观点。
伍江(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副理事长、同济大学教授)
城市是活的,是一个生命体,会不断新陈代谢。只要城市活着就一定会不断更新,一直发展。城市更新是一个永恒的主体,是持续不断的常态化的生命活动,而且是细胞层面的,也即小规模、渐进式的更新。过去大规模拆除重建是特殊时期下的行为,如今城市建设已经从粗放型的、增量型的发展走向精致型的、存量型的发展,也就是我们称之为的“有机更新”。城市的增量型发展阶段是城市的初步建设阶段,存量型发展阶段是城市的维护和提升阶段。就生命周期而言,后面的存量提升阶段周期更长,也是规划与建设工作的重点。
精细化城市管理是实现有机更新的重要手段,城市更新方向具有以下要点:一、城市更新要实现物质空间提升并激发经济能级,而生产能力在今天又更多的反映为创造能力。二、人的感受是城市的核心价值,不断完善城市功能,提高城市公共服务能力和空间品质是城市有机更新的必然指向。三、城市更新过程中,我们创造物质生产的同时也在创造文化,文化的积淀是历史发展的宝贵遗产。四、城市更新的底线是维护公平公正,化解和消除城市矛盾而不是扩大社会不公平。五、城市是人类生活的庇护所,良好的生产生活生态环境是城市发展、人类文明延续的基础,城市通过更新应该越来越走向绿色发展。
尹稚(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副理事长、清华大学教授)
城市发展既要关注新区建设,也要关注现有城市人口的生产生活空间更新。城市更新是全社会动员的过程,需要有效的规划知识及实践传播,促进社区、城市、国家实现共建、共治、共享的城市治理新格局。
传统城市规划注重物质空间改善,现在更需要关注社会系统改良。在城市更新实践中,通过引入差异化主体、建立“共同承诺”并形成强有力的群体关系,创新设计过程、转换权力分配方式,才能激活更多参与者发挥出创造性的影响力,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共建与共治。物质空间改善与社会系统改良,既需要系统性变革,也需要突破性变革。面对城市系统及城市更新工作的复杂性,规划师应当兼具工程师思维与社会工作者思维;规划设计也不能仅仅作为空间改造的方式,而应成为提升经济价值、促进社会改良、改善环境品质的社会治理工具。
阳建强(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城市更新学术委员会主任委员、东南大学教授)
老工业区的更新改造是非常复杂的社会系统工程,不仅涉及产业升级,还关系到很多社会和民生问题,以及遗产的保存和保护等议题。我国工业遗产保护利用过程中仍存在显见的问题和失误:一、整体性、综合性的更新改造案例罕见,没能有效发挥工业遗产保护与更新对城市整体功能结构调整的促进作用;二、更新改造的总体目标与功能定位缺乏科学研究,难以实质性地推进城市功能优化重组与生活环境品质提升;三、对工业文化遗产的历史文化和环境可持续价值缺乏应有的认识;四、更新改造模式单一,目前主要集中在老工业区的利用实效性和经济性方面。我们在南京工业遗产保护规划、广州洋行码头仓库区保护与再开发、南通唐闸近代工业城镇的保护与再利用等实践中形成了几点经验:一是,建立多方参与的社会合作机制;二是,以规划指导老工业区保护复兴与活化利用,制定工业遗产分级分类保护及更新政策;三是,将工业遗产保护与城市整体发展、交通系统和公共空间等方面结合考虑;四是,多元化引入资金,促进片区整体整治提升。
张杰(清华国家遗产保护研究中心副主任、北京建筑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院长、清华大学教授)
过去十年我们在景德镇开展保护与更新工作,从规划、策划走向与地方团队的共同运营,实现了从总体思考到局部实施,再到更大范围的发展带动。通过生态、人群、交通和新业态等维度的规划思考与更新实施,陶溪川的工业遗产更新促发了从园区到城区,从片区产业到城市综合业态的转变,影响了整个城市状态。
陶溪川项目通过修复窑区厂房来保留历史记忆,循环利用场地内的砖和废料实现垃圾零出场,并打开工厂的临街实墙以引入商业文化功能。陶溪川锁定的主要群体包括年轻的、跟陶相关的艺术家和学生等,这里对产业人群的需求促进了社会就业、激活了城市发展的新动力。更重要的是,“陶溪川”正在作为一个品牌不断往外输出:它已经变成系统的城市项目,辐射城市其他地区的经济发展、服务于全球从事陶瓷艺术的群体,并吸引着 “驻场艺术家”的到来。陶溪川采用“场景式”运作,不断举办周末集市、艺术节、学术活动等丰富的城市活动,进而源源不断地吸引着游客。近期,我们提出从园区走向城市的概念和“新地点”理论,通过营造开放包容的生活场景、创新经济社会,来满足以教育服务和科技为主的产业群体需求。陶溪川的运作正在推动城市变迁,未来将进一步打造成为城市的副中心。
1.陶瓷博物馆
2.陶溪川街景
许槟(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城市更新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北规院弘都规划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总规划师)
首先,老工业区更新具有长期性特点,是一个迭代发展过程,在不同的执政理念和意识形态等因素影响下,更新的目的、内容、方式、措施等会有所不同。其次,老工业区更新具有实践性特点,要强调以实施为导向。老工业区更新的专业性特点,需要通过设计进行赋能,借助专业性的整体谋划和统筹,实现老工业区转型升级发展的愿景目标。从有机生长角度来看,老工业区更新应着眼于更新的整体性,不仅是关心零星分散的每宗工业用地、每栋建筑在细胞层面的新陈代谢,还需要关注城市各项运行系统的健康发展与骨架体系的塑造完善,最终推动街区乃至城市的高质量发展。从场景塑造角度来看,老工业区更新需要关注技术链的融合性,更新规划设计不是现有“总、控、详”的规划层级递进,也不是规划、建筑、景观的设计分工推进,而是需要以终极场景营造为目标,将各类不同创意设计表达进行融合,将设计实施与建造运营等进行融合。
边兰春(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城市更新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委员、清华大学教授)
在北京的发展中,历史地区改造始终是关注的重点。北京有很多“有机更新与历史空间再现”的空间,比如“市民的什刹海”、皇城根遗址公园等,它们都通过更新改造使空间的营造成为保障公共空间权利、改善普通市民生活的积极途径。当前,北京的历史地区改造越来越强调社会参与和社会进程的融入,如南锣鼓巷地区的更新是“老胡同,新生活”,采用了小规模、渐进式、可持续、社会化的保护发展路径,通过政府引导和自下而上的保护更新过程,创造出一种历史街区风貌延续和生活再生的历史文化新景观。中轴线西侧的什刹海地区,是清华团队长期坚持工作、开展研究与实践的地区,它的更新同样也
张宇星(深圳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研究员)
进入存量更新时代,城市更新中发生的细微的新旧迭代即“微更新”。微更新可以基于空间保持、功能保存和社会保存,通过很少的增量或没有增量来创造更大的流量。流量可以发生在实体空间里,也可以发生在网络空间里,两种流量叠加起来,就可为存量时代的微更新创造价值。
微更新包含三方面内涵:一是广域设计,二是公共展览,三是内容创新,通过这三方面的变化来促进城市微小的改变,从而实现城市价值的逐步提升。城市现场展可定义为“城市语境下在城市生活现场举办的公共展览”。而将城市现场展与城市微更新结合起来,就是未来新型城市空间创造流量的基本趋势。微更新和城市现场展中,日常生活是最美好是一个持续性的社会化参与实践的过程。这里的更新不仅仅是对传统风貌的保护,同时也是对社会生活的延续,是对这一地区真实历史文化的不断保护、挖掘与弘扬。的,设计师和艺术家要把自己的身份放到最低。艺术成为日常生活的一种媒介,让当地人、游客去触碰它甚至改变它,才能从中感觉到展览、更新跟自己的关系,感受场域的美好。
3. 历史街区的保护与再生:烟袋斜街
4.“时光漂流”沙井古墟新生-小学生在改造后的台阶上活动
黄瓴(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城市更新学术委员会委员、重庆大学教授)
2013年,我们在重庆市开展第一个社区发展规划编制时,开始逐步意识到治理现代化、治理创新对社区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意义,于是尝试把治理规划、治理服务等纳入到社区发展规划的内容体系当中去。但那时候的做法,还是将“空间优化”与“治理提升”分离成两部分内容来完成的。在之后的持续探索中,我们进一步认识到社区更新规划和社会治理体系需要实现更加高度的融合,从治理视角来理解社区更新规划的价值内涵与行动意义。规划作为实现目标的工具要引领治理全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探索出 “人-空间-服务”三位一体的社区与城市更新治理框架。增量建设规划的重点是坚持“人-空间-服务”三者关系下的“结构思维+过程思维”,而存量更新规划的重点是坚持“人-空间-服务”三者关系下的“底线思维+特色思维”。
周子书(中央美院副教授)
“社会设计”是把城市更新中过去产生的大量非场所(non-place)转变成一个场所(place),让外来人与本地人共同创造一种新的集体主义,其本质是人,而不是空间。在多种话语体系下,不同权利主体具有不同的诉求,不同利益相关者对公共空间有不同的想法和欲望,空间设计要了解不同阶层人群的愿望,公众参与公共空间设计并利用公共空间创造价值,是一种“空间公平”。我可以简单举两个社会设计的案例:第一个是我在北京地下人防空间研究中形成的“地瓜社区”的概念,其核心理念是创造“耕者有其田”的生活、生产和消费为一体的社会空间,由当地居民在当地空间创造属于他的价值,创造更多元的公共产品,并以相对低的价格提供给更广大的公众;第二个案例是南疆墨玉县的乡村介入实践,我带着美院的学生在当地举办摄影工作坊,教授当地孩子用相机拍摄身边的人并打印出来贴在家门口,由此赋予当地人一种能力,实现由当地人激活当地人的发展构想。
(感谢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城市更新学术委员会副秘书长唐燕的策划与组织)
5.南疆墨玉县贴在居民门口的摄影
6.地瓜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