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黄金时代》是知青文学的经典作品,在书中王小波对我们生活中的荒谬和苦难做出不留情面地讽刺,强烈彰显了他的文学独特性和独立人格,在主流的知青文学作品中是一种非主流性的存在。作者以一种独特的视角与叙事方式切入“文革”那段历史,深刻解剖了“文革”时期知青所处的环境。
关键词:黄金时代;狂欢化;理性
20世纪90年代的知青文学已进入文学发展的中老年时期,主要的文学类型以回忆录或纪实性作品的方式呈现,作家们根据自己知青时的亲身经历展开文学创作,反思那段不平凡的时代。王小波是20世纪90年代的非主流型作家,比起其他文人学者,他更像是一个自由知识分子,他的文学创作带有自己强烈的个性主义与批判欲望,其代表作《黄金时代》[1]强烈彰显了他的文学独特性和独立人格,在主流的知青文学作品中是一种非主流性的存在。
一、狂欢化的艺术表达
(一)荒诞化的故事建构
王小波从特殊时代的政治环境着手,将“文革”那段历史作为文本的时代底色,从细节入手描写那些看似荒诞的故事情节,真实地再现历史批判历史[2]。
《黄金时代》中写道老百姓的正常欲望被压抑,心灵与身体饱受摧残,而被压制的人欲望得不到释放,即转向为畸形扭曲的伦理道德观。陈清扬下乡当队医,因为她姣好的面容身材不像是一个结过婚的女人的样子,就被民众毫无事实根据的当作是“破鞋”,同时也成为了许多男人的意淫对象。人们把“斗破鞋”当成平时休闲娱乐的日常活动的生活需求。在小说第三部分《革命时期的爱情》中作者描写了一段打斗的场景,有一个人在打仗的过程中被捅死了。作者对死亡的过程进行了细节性地真实描写。写将要死去的人在地上“呃呃”地叫唤,写他死时绝望地向树上的王二伸出手,写他痛苦挣扎中狰狞的面部表情,而此时没有一个人向他伸出援手,仿佛死一个人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可能唯有死这种极致的痛能让人醒过来。
(二)狂欢化的叙事艺术
巴赫金的文学狂欢化理论孕育于民间文化,起源是狂欢节本身,狂欢式包括一切狂欢节式的庆贺、仪礼、形式的总和。从大型的群众性戏剧到个别的狂欢节表演,没有舞台,不分演员和观众,人人都是积极参与者,颠覆了生活的日常状态。当这种狂欢化渗透到文学当中,文学的样式就好比是广场上的人们,呈现出亦庄亦谐,怪诞幽默的特征。王小波小说的狂欢叙事中蕴含了巴赫金狂欢化诗学的典型特征,体现出狂欢化的美学风格[3-4]。
首先,从语言上来看王小波小说中所体现的狂欢化诗学。《黄金时代》中的人物对话和事件描写多采用戏谑的方式,比如书中采用严肃的话语去论述王二没有打瞎队长家母狗左眼这样一件荒诞的事情,“我想证明我自己的清白无辜,只有以下三个途径:1.队长家不存在一只母狗;2.该母狗天生没有左眼;3.我是无手之人,不能持枪射击。”这样嬉笑与反讽并存的话语使得王小波小说中人物语言呈现出鲜明的狂欢式广场化特征。其次,王小波笔下的人物形象亦印证了巴赫金理论中民间狂欢式的小人物形象特点。巴赫金分析:“怪诞形象表现得是死亡和诞生、成长与形成阶段,处于变化、尚未完成的变形状态的现象特征……它的另一个相关必然特征是双重性:怪诞形象以这种或那种形式体现变化的两极即旧与新、垂死与新生、变形的始与末。”①王二是这种狂欢双重性的典型文本人物。文中的王二看起来是一个地痞无赖,想逃离生产队就逃,无拘无束惯了就又跑回生产队,就算挨批斗,他也无所谓。而实际上他具有反崇高,反权威的一面。当所有人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污蔑陈清扬是个破鞋的时候,王二恰恰相反,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陈清扬的爱欲,坚守着自己的价值观念和道德准则。我们能从他平常嬉笑的行为和反崇高的思想中看出他的解构权威,消解意识形态的反抗精神[5]。
二、角色塑造中所体现的反抗精神
(一)一只特立独行的猪——王二
在《黄金时代》中,主角王二以“小人物”“多余人”的典型人物形象出现在读者的视野中。在高强度体力劳动和恶人压迫的身体与精神的双重压力下,王二每天心情苦闷,有着与世隔绝的孤独感。王二是走在革命边缘化的人物,不能融入当时的严肃正经的时代氛围。面对队长、军代表、人事干部等看似庄重严肃实则道貌岸然的丑恶嘴脸,王二选择勇敢地对抗权威话语和这个无序的世界。比如王二跟三闷儿打架,留言骂军代表,和陈清扬搞“男女关系”,喂猪也要多添几瓢糠,做老师时不按要求授课等都使得小说充满了狂欢化的反抗现实精神。王小波用嬉笑怒骂的形式塑造了王二这样解构权力的反抗者形象,从作者对王二形象身份的定位,我们可以看出他不愿刻意描写时代的血与泪,也不愿借用充满悲情的语调去刻画人们的苦难与遭遇,唤起读者的同情与亲临者的惨痛回忆。王小波只是运用角色无声无息地反抗表达自我的不满。“王小波向读者讲述了一段在别的文学作品中绝无仅有的性爱故事,一段惊心动魄的爱情经历”。②王二日常的吸血行为是对所有荒诞化的严肃与崇高的挑战与对抗,体现出作者深刻的理性批判精神。
(二)冲破道德束缚的“破鞋”——陈清扬
陈清扬是一个知识丰富、美丽动人的女人。被迫从北医大下放到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十四队当队医,一年前丈夫又被关进了监牢,清白无辜的她还被传言为“破鞋”。在时代的高压环境中,我们所看到的陈清扬是一个具有自我反抗意识与独立精神的独特女性[6]。
故事首先以陈清扬回忆的叙述作为切入口,大家一直讨论陈清扬是不是破鞋,这样说的原因竟然是陈清扬不符合已经结过婚的女人的样子如此荒诞的理由。——“大家都认为,结了婚的女人不偷汉,就该面色黝黑,乳房下垂。而你脸不黑而且白,乳房不下垂而且高耸,所以你是破鞋。假如你不想当破鞋,就要把脸弄黑,把乳房弄下垂,以后别人就不说你是破鞋。”在传统的中国文化当中“破鞋”一词来形容乱搞男女关系,毫无尊严不知廉的女性。于是在没有事实依据的情况下给陈清扬安上了“破鞋”的帽子。陈清扬并不在乎别人对她投来的差异性的眼光,“陈清扬说,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她的黄金时代,虽然那时她被人叫作破鞋。”她用性爱去消解精神痛苦,用反抗精神战胜世俗道德与权力体制对她的压制。作者故意采取這样反差的叙述,意在颠覆中国传统伦理道德对两性关系的束缚[7]。
三、杂文创作中的精神内涵
与小说文本中幽默诙谐的语言风格不同,在杂文写作里,王小波用一种严肃的方式诉说着他的精神世界。王小波的杂文蕴含着作者的自由主义立场和理性思维,与小说一起构成了文学精神世界中互补的两个方面。
(一)王小波杂文中的自由主义精神
王小波没有自己的自由主义理论,他的作品中也没有系统地阐述过自由主义,自由主义精神只是散见于其文本中,主要指的是他于作品中和生活中所持的自由精神立场。
虽然王小波是一坚定的自由主义信徒,但从他的小说中可以看出他的这种自由实际上是消极的。最能体现王小波消极自由观的是《一只特立独行的猪》这篇作品。王小波在作品中寄托著对人生的痛彻感悟,体现出他对冲破权威和束缚的自由主义精神的倡导。文章以一只猪的视角展开论述,塑造了一只勇于反抗强权世界和话语霸权的“猪兄”,表达了作者对喜欢灌输思想的人和喜欢设置别人生活的人的厌恶之情,以及对自由生活的向往。文章为读者展现了一只常规印象以外的猪,它脱离了肥胖、懒惰等“猪样”,更是被王小波夸张地调侃为“猪兄”。“我对它不只是喜欢,我尊敬它,常常不顾自己虚长十几岁这一现实,把它叫作‘猪兄’”③。文章中处处皆是“猪兄”潇洒的反设置的身影:“它总是闲逛,根本不在圈里待着”“学汽笛叫,导致春耕的人提前收工”“和领导们对战,最后机敏逃走,成为一只野猪”。④这一只敢于反抗人类强权的“猪”,正反映了王小波自由的灵魂和独立的意志,我们可以从那轻松戏谑的文字下面,看出作者对无束缚的自由世界的向往和对时代历史的深刻反思。
(二)王小波杂文中的理性思维
王小波深受英国著名思想家伯特兰·罗素的经验主义思想的影响,崇尚经验主义的理性。在王小波经验理性的世界里,无所谓什么终极价值,信念目标,他只相信从生活中得来的经验与实实在在的现实功利,在杂文作品中主要表现为他在对经验判断和理想思考的坚持。
比如在《积极的结论》一文中,父亲告诉姥姥“一亩地里能打三十万斤粮食”这件事时,农村来的姥姥嚷着说不信,还认真地算了一本细账。“我当时只有六岁,但也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我姥姥是错误的。事隔三十年,回头一想,发现我姥姥还是明白事理的。产三十万斤粮食会造成特殊的困难,那么多的粮食谁也吃不了,只好堆在那里,以致地面以每十年七至八米的速度上升,这样的速度在地理上实在是骇人听闻。几十年后,平地上就会出现一些山峦,这样水田就会变成旱田,旱田则会变成坡地,更不要说长此以往,华北平原要变成喜马拉雅山了。”⑤与其同时代的知识分子相比,王小波有太多的不同,其独特性体现在他对“文革”意义的认识上。王小波将知青经历和“文革”的时代氛围作为自己作品的时代背景,并不直接描写时代的诸多情景,没有了以往知青文学理想道德的光环和苦难叙述,而是采用戏谑讽刺的语言揭示悲惨事件背后的成因与荒诞逻辑,从而深刻批判历史反思历史,使得读者对历史的认识达到理性的新层面。
四、结语
《黄金时代》不仅是王小波最满意的一部作品,还是20世纪90年代文学中最具独特性的一部文学著作。而王小波以一针见血的狂欢笔法去揭露虚伪的现实,通过塑造真实荒诞的世界来讽刺时代真相。虽然王小波的作品明显不同于当时的文学潮流,如晚生代小说,女性文学,都市文学等,又不同于中老年时期的知青文学,但这并不能淹没王小波小说在当时文学语境中的独特价值与特殊意义。
作者简介:谢甜甜(1997—),女,辽宁绥中人,硕士,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注释:
①巴赫金.拉伯雷研究[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 1998:29.
②郭小东.中国知青文学史稿[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2.
③王小波.沉默的大多数[M].南京:译林出版社, 2012:134.
④王小波.沉默的大多数[M].南京:译林出版社, 2012:136.
⑤王小波:《王小波全集》第1卷,云南人民出版社, 2006:39.
参考文献:
〔1〕王小波.黄金时代[M].北京:华夏出版社,1994.
〔2〕王小波.王小波文集.第1-4卷[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9.
〔3〕王毅.不再沉默:人文学者论王小波[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8.
〔4〕万玉云.王小波作品横遭“抢劫”[N].中华读书报,1999-01-20(6).
〔5〕艾晓明,李银河.浪漫骑士——记忆王小波[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7.
〔6〕葛涛.网络王小波[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2.
〔7〕宋广辉,淮南.王小波门下走狗[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