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红楼叙事中,对应香菱的花卉意象是“并蒂花”,清代《红楼梦》评点的相关论述集中在掣签一回。关于花名“并蒂花”,一是贴切香菱身份,却是反其意而用之;一是回映上回并蒂菱,切乎日间斗草、换裙诸事。至于“并蒂花”宜为“并蒂莲”,几无论述。关于题字“联春绕瑞”,是为点醒梦幻,目指香菱而神至群芳。关于附诗“连理枝头花正开”,全句暗寓香菱他日扶正:或从香菱根基、为人行事,或从人物关系、叙事艺术,探讨香菱的扶正之路;“花正开”或意味凋谢亦易,或指点宝玉和香菱相交以心。这些评语关乎香菱命运、结局、情节及人物关系。据曹著原意,香菱死于金桂虐遇,与迎春之死相类。但百廿回本对香菱结局的改写,致使清代《红楼梦》评点对花签寓意的阐释存在部分误读。
关键词:清代 《红楼梦》评点 并蒂花 香菱
随着红楼叙事的展开,人物香菱的名字历经数变:英莲→香菱→秋菱→英莲。这三个不同的名字,隐喻着香菱人生的三个阶段,终而复始。关涉香菱的花卉意象,除却第5回判词中提到的荷花——“根并荷花一茎香”a,还有夫妻蕙、并蒂菱、并蒂花。夫妻蕙和并蒂菱出现在第62回。时值宝玉生日,香菱与丫头们斗草,把自己那枝并头结花的蕙兰叫作“夫妻蕙”,荳官笑她“想夫妻了”,嬉闹中污湿了香菱的新裙子。香菱“正恨骂不绝”,宝玉“凑戏”对以并蒂菱。香菱道:“什么夫妻不夫妻,并蒂不并蒂,你瞧瞧这裙子。”——重在花之并蒂。第63回继叙当日夜宴,众芳行令占花名,香菱掣得并蒂花,题曰“联春绕瑞”,且有一句旧诗“连理枝头花正开”——重在并蒂之花。第63回明显是以掣花签的形式暗示人物命运,对应香菱的花卉是“并蒂花”。关于“并蒂花”与“香菱”之间的喻指关系,除了脂砚斋,清代《红楼梦》诸家评点b多从花名、题字、诗句等层面予以阐释。大致情形分述如次。
一、关于花名——“并蒂花”
清代《红楼梦》评点比较关注群芳与所掣花名之间的关系,认为她们“占花掣签,皆切终身”(第62回评)c,花签上的所有文字各藏深意,“预为他日之兆”d。如前所述,《红楼梦》第63回,香菱掣了一根并蒂花,有所解说的评者主要有东观主人、王希廉、姚燮、陈其泰、张子梁、哈斯宝、佚名氏等,大体呈现两种观点。
首先,“俱与本人身分贴切”。这句评语出现在王希廉第63回总评,完整的表述是:“宝钗、探春、李纨、湘云、香菱、麝月、黛玉、袭人等所掣花名,俱与本人身分贴切。”e所谓身分,基本释义是指出身和社会地位。香菱根基“原与正十二钗无异”(甲戌本第1回夹批)f,然家室遭焚,遇人不淑,无论是原著中被夏金桂折磨而死,还是百廿回本中被扶正后难产而死,终至香魂返乡。香菱本名英莲,谐应怜,堪为“终身火中莲也”(《大某山人总评》)。姚燮认为,香菱“亦可人”(第24回眉批)g颇有“雅致”(第48回眉批)。从黛玉学诗,梦中所得《月诗》,固然“新巧有意趣”(第49回),可“一片砧声”“五更残月”及“秋江独夜”“团圆不永”等句,实“为香菱结果影子”(第49回末总评)。可见改名“香菱”,实寓“相怜”之意。后来,夏金桂又把“香菱”改为“秋菱”,而一改“秋”字,香菱便遭屈棒,乃“秋老菱枯之兆”(第80回末总评)。张子梁认为,“并蒂花”乃伏扶正之兆,然香菱難产而死,扶为正室亦是“差强人意”(第120回眉批)h。可见,香菱“命”“运”之有无落意于花之“并蒂”与否。所谓“并蒂”,指两朵花并排地长在同一个茎上,比喻男女合欢或夫妇恩爱。无奈香菱一生有命无运,“并蒂”之花关系香菱更多的是一种反向的“贴切”,反向的“预兆”,即取之反意而切其终身。再说花开两朵,香菱有并头结花喻夫妻之妙解,豆官亦有背面开花为仇人之谐谑。香菱之妙解,洋溢着对幸福人生的一种向往,同时以豆官之谐谑暗示香菱遭际堪伤,也是一种艺术必要。
其次,“又映上文并蒂菱”。这则评语为东观主人所出i,姚燮眉批直录。持相同观点的还有王希廉:香菱之并蒂花,与上回并蒂菱关照得妙;有陈其泰:回绕上回斗草换裙之事;有佚名氏:香菱掣得并蒂花,诗曰“连理枝头花正开”,是切日间之事等。所谓“上回”“日间之事”,是指第62回宝玉以“并蒂菱”对香菱的“夫妻蕙”,得意献裙后又把菱、蕙葬在一起。这回文字写得花明柳暗、粉白脂红,不仅并蒂菱名色俱佳,与香菱巧合,姚燮明确“并蒂者偏是菱花”,还有香菱的石榴裙,王希廉认为亦“因争夫妻蕙而湿,因遇并蒂菱而解,妙有意味”。依陈其泰之见,虽然香菱解裙,较之平儿理妆稍着色相,可宝玉“只以得心为乐”(第62回总评)! 0。因为斗草一节,宝玉之并蒂菱与香菱之夫妻蕙,固是一对,然并蒂自在菱花,仍是与薛蟠为正室作照,“似与宝玉无干”(张子梁第62回夹批)。其中宝玉埋夫妻蕙、并蒂菱,是描写“意淫”二字。至于下文换裙一节彼此有情,亦不过“写宝玉意淫,堪为闺阁良友”(同上),而非西江亦不能濯洗的“媟婗之痕”(姚燮第62回眉批)。况且香菱之呆,宝玉之痴,“皆非淫亵可比”(黄小田第62回夹批)! 1。所以王伯沆特于本回给予提醒:“此亦影将来香菱扶正事,莫孤负作者苦心。”! 2既然夫妻蕙、并蒂菱之喻是指香菱与薛蟠而不是宝玉,那么,香菱掣得并蒂花“又映”或“关照”并蒂菱,“回绕”斗草换裙,“切”日间之事等,递传的当是“夫妻会”而非“仇人会”,缘于王伯沆之批:“蕙者,会也。”(第62回批)评者论“香菱可称为女呆子,宜其与男呆子作妾也”(姚燮第48回眉批),奈其“平生遭际实堪伤”(第5回)何!
不过,“并蒂菱”既是并蒂菱花,那么“并蒂花”竟为何花?清代《红楼梦》评点中,只有哈斯宝说到香菱“亚赛‘并蒂莲”(《新译》第21回批)! 3,王伯沆于宝玉“倒有一枝并蒂菱”(第62回)处,指出“原本‘菱作‘莲”,除外皆无进一步的解释。顾名思义,“并蒂花”是指茎秆一枝,花开两朵。不少植物都有并蒂花果的现象,最珍贵、最常指的就是“并蒂莲”。“并蒂莲”乃花中珍品,集莲荷精华于一身,恰与香菱“根基不让迎探,容貌不让凤秦,端雅不让纨钗,风流不让湘黛,贤惠不让袭平”(庚辰本第48回双行批)之为人相合。然而,香菱自有其香,当相赏于风尘之外。“并蒂莲”又称并头莲、同心芙蓉、合欢莲、瑞莲,象征同心、同根、同福、同生。香菱幼年罹祸,命运乖蹇,求仁而不得仁。让她掣得“并蒂花”,正是作者反其意而用之,与判词中出现的荷花相合、相应,因为莲、荷原本指的是同一种植物。荷花过去也称莲花,现在多称荷花。荷花称为莲花,有说带宗教意义。由于印度是佛教发源地,荷花又是印度国花,这样认为或有道理。而清人涂瀛对香菱的赞词就指向了佛地:“香菱以一憨,直造到无眼耳鼻舌心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故所处无不可意之境,无不可意之事,无不可意之人,嬉嬉然莲花世界也。”(《红楼梦论赞》)! 4再看名字取意,宝钗把英莲的名字改为香菱,“二字仍从莲上起来,盖英莲者应怜也,香菱者亦相怜之意”(甲戌本第7回夹批)。因此,用来喻写香菱的花卉是荷花中的“并蒂莲”。其实,初有脂砚斋批香菱判词中的“根并荷花一茎香”为“咏菱妙句”(甲戌本第5回特批),后有陈其泰评宝玉的“并蒂菱”曰“菱字双关”(第62回眉批),即关合香菱之名。或许,脂批从一开始就已暗示,“荷花并根于一茎”就是六十回后香菱花签上的“并蒂莲”。
二、关于题字——“联春绕瑞”
诸家评点中,明确解析签上题字的是张新之。另有姚燮评立足签上所有文字,以为他日之预兆,前文已及;张子梁评包括题字和附诗,强调“不应终作偏房”(第63回夹批),不宜分说,留待后文。
且看张新之关于“联春绕瑞”的评语:“瑞音睡,一切春联,无非梦境。”其中,释“瑞”为“睡”,“联春绕瑞”即为“联春绕睡”,与“梦境”建立了联系。关于“春联”,源出于古之桃符,即周代悬挂在大门两旁的长方形桃木板。据白居易《白孔六帖》:“正月一日,造桃符著户,名仙木,百鬼所畏。”五代十国始在桃符上题写联语,宋代桃符由桃木板改为纸张,明代才真正称桃符为“春联”。故清代《燕京时岁记》中有载:“春联者,即桃符也。”可以用来镇邪,表达心愿等。作为一种习俗,贴春联起于宋代,明代开始盛行,到了清代,春联的思想性和艺术性都有了很大提高。若曹公之“联春”果为张氏之“春联”,若张氏之“春联”果自千古之桃符,那么在张新之意中,所有春联所寄,终归梦境,不可凭依。据《凡例》,《红楼梦》又名《风月宝鉴》,是戒妄动风月之情。张新之认为,香菱为《风月宝鉴》之主,“生于真而混于假,卒于雪”(第1回夹批)。而必写其历遭苦难,终归薛氏,以及六十二回之石榴裙等,“正以见风月鉴之主,出真入假之原,一薄命无不薄命也”(第4回夹批)。“千红一哭”“万艳同悲”,全书之人无不应怜,而一书到此,悉化烟云。《红楼梦》乃“总其全部之名”(《凡例》),梦幻是其本旨,“真事既隐,详说仍是虚空;假说相传,归结无非梦幻”(第120回回末总评)。而全书首出香菱,“一切春联,无非梦境”,似目指香菱而神至群芳。恰如张子梁所言:“点醒梦幻,不独为英莲说法,盖为《红楼梦》中众女子说法也。”(第4回夹批)
三、关于附诗——“连理枝头花正开”
与并蒂花之名的情形相似,清代《红楼梦》评点对签上附诗也有颇多关注。诸如姚燮的所有文字“各藏意义”的预兆说,佚名氏的“切日间之事”的切事说,非单论附诗,依其意之所重已分说如上,不再重复。更有陈其泰、张子梁、哈斯宝、张新之、黄小田、王伯沆等人,纷纷解析附诗“连理枝头花正开”与香菱之间的深刻联系。为便于叙述,分列着眼整句诗句者和针对句中词语者两种。
首先,关于“连理枝头花正开”。
清代《红楼梦》评点就签而论这句附诗,观点比较一致,认为暗示香菱将来扶正。张子梁关于香菱掣签一节有两则批语,一是并蒂花预伏扶正之兆,一是甄英莲不应终作偏房。前者评花名,后者评题字和附诗,其实阐述的是同一个意思。“香菱之为人,无人不怜爱”(第62回),独夏金桂虐遇香菱。香菱出身不凡,然冯渊之死致其命薄,金桂恶极致其苦深。后金桂“自己治死自己”(第120回),薛蟠改过,愿扶香菱为正室,香菱表示不必如此。张子梁對比嫡室一死便“遽尔妄自尊大”,器量之小为人鄙薄的“世之为妾者”,认为“香菱之让,可谓得其道矣”。其父禀性恬淡,神仙一流人品;其母情性贤淑,深明礼义。香菱“痴憨”(第62回夹批),温柔安静(薛姨妈眼中,王熙凤口中),此举大有父母遗风。因此,张子梁在第二则评语中不用英莲、香菱之名,直称“甄老先生之女”,颇露敬重之意。再者,王伯沆发现,第44回平儿理妆,宝玉剪并蒂秋蕙为平儿簪鬓,其后平儿扶正;第62回香菱斗草,宝玉以并蒂菱对其夫妻蕙。情事所系,香菱也一定扶正。从而认为这句附诗意味着“菱虽妾,他日为正室也”(第63回批)。同论扶正,张子梁是从香菱根基、为人行事角度展开,王伯沆则从人物关系、叙事艺术方面,探讨香菱的扶正之路,两者殊途同归。至于张新之所评“一黛一钗,一虚一实并到,而本回重宝、黛”,似乎“连理枝头”对应“一黛一钗”,而“一虚一实”对应木石虚化、金玉缘成,“花正开”则因一切无非梦境而重在宝黛情事。其与香菱的那层关系,大概就是:“香菱也,五儿也,总一黛玉影身也。”(第100回夹批)张新之潜心发掘“作者正意,书中反面”(《太平闲人〈石头记〉读法》),竟不若哈斯宝之“‘连理枝,香菱亚赛‘并蒂莲”(《新译》第21回批)一语中的,“亚赛”意为类似,“并蒂莲”是吉祥用语,比喻夫妻恩爱。
其次,关于“花正开”。
清代《红楼梦》评点分解诗中词语,一是黄小田评“花正开”,一是陈其泰评“正开”。黄小田在对附诗全句的阐释中,特提“花正开”之意味。认为夜宴在场诸人(李纨除外),只有香菱已成连理,“与薛大傻子作了房里人”,“明堂正道的与他作了妾”(第16回);可是“‘花正开则凋谢亦易,观后文甄士隐所云自知”(第63回批)。此处“后文”当是全书末回。甄士隐说,福善祸淫,古今定理。善者修缘,恶者悔祸,果能悔祸,自然复初。香菱幼遭尘劫,后归薛姓,“越发出挑的标致了”,可是没过半月,薛蟠便看得“马棚风一般了”(第16回)。因此,黄评香菱“凋谢亦易”缘于薛蟠不知惜,更属福祸替出之理。与之略有不同,陈其泰未评附诗全句,单提“正开”二字,认为“妙绝”,但需“思之”才得(第63回眉批)。联系陈其泰关于前回斗草换裙的评语,知与宝玉有关。香菱弄脏了新裙,宝玉叹说一则辜负宝琴心意,二则又落姨妈抱怨。宝玉于人情物理,实在体贴周至。“香菱听了这话,却碰在心坎儿上。”(第62回)宝玉说用袭人同样的裙子给香菱换上,香菱同意:“别辜负了你的心。我等着你,千万叫他(即袭人)亲自送来才好。”(同上)陈其泰认为,香菱此语“直说到宝玉心坎上”(第62回行间评),得此一语便心满意足。香菱本名家女,才貌不凡。不只模样儿好,还“自是清才”(第80回眉批)。其为人行事,差不多的主子姑娘也跟不上她。而宝玉之于美人,务在以心相交,使美人体会我心,至于终身不忘。故而宝玉之于平儿,一理妆而平儿知其心;宝玉之于香菱,一换裙而香菱知其心。宝玉亦好色,不过更以得心为乐。即如佚名氏之宝玉“有万分侥幸之喜,不徒为献裙得意”,亦略沾俗气;张子梁之香菱“一时情迷”,“断断有一片私情欲诉”,更是落入下乘。相形之下,还是陈评高情雅意,所谓“正开”,实指香菱方知宝玉之心,宝玉才得香菱之心。知己之会,绝非淫欲,亦无关亵狎。那么,关于日间宝玉葬花,以“情痴之至”的名义,解为“直欲与香菱作生同衾死同穴之想”者,直如矮人观场。而王伯沆之“究竟此时二花俱无,只是行文入妙耳”(第62回批),无异一声棒喝。
其实,单是香菱签上的那句附诗,并不能真正暗示香菱命运。诗句“连理枝头花正开”出自宋代朱淑贞的《落花》诗:
连理枝头花正开,妒花风雨便相催。
愿教青帝常为主,莫遣纷纷落翠苔。
朱淑贞借花惜春,慨叹命运,情真意浓。诗的前两句,大意是说连理枝头花正盛开,却苦受妒花的风雨之灾,作者原以花落比况人事。曹公拈来暗寓香菱命運,隐前歇后,真意全在后句。向花“催”命的“风雨”,喻指患有“妒病”(第80回)的悍妇夏金桂。香菱受尽夏氏折磨之苦,病入膏育,不久夭亡。至于夏金桂自害,香菱被扶正,则是百廿回本所续情事,为清代评者求解香菱花签,并进而独析朱诗首句之所因依,故而所得与判词所示不尽一致。
综上,香菱作为全书最先出场、最后退场的薄命女子,曹公特别钟爱,不仅呼她“菱姐”(甲戌本第16回回前总批)、“菱卿”(庚辰本第48回双行批),还赋予她特殊气韵。虽无黛玉般的傲世独立,却也是一道有着刹那芳华的风景。清代《红楼梦》评点没有忽略这道风景,尤其是在掣签一回,深入探求了香菱与并蒂花的喻指关系。关于花名“并蒂花”,一是贴切香菱身分,却是反其意而用之;一是回映上回并蒂菱,切乎日间斗草、换裙诸事。至于“并蒂花”宜为“并蒂莲”,几无论述。关于题字“联春绕瑞”,是为点醒梦幻,目指香菱而神至群芳。关于附诗“连理枝头花正开”,全句暗寓香菱他日扶正;“花正开”或意味凋谢亦易,或指点宝玉和香菱相交以心。诗句“连理枝头花正开”出自朱淑贞《落花》诗,依曹公之意,香菱是被“内秉风雷之性”(第79回)的夏金桂折磨致死,那么真正暗示香菱命运的当是下句“妒花风雨便相催”。这一结局不但反映在香菱判词,而且深蕴于红楼叙事。“香菱”既是人物之名,也是植物名字。第79回写紫菱洲一带地方,轩窗寂寞,屏帐翛然,“岸上的蓼花苇叶,池内的翠荇香菱,摇摇落落,似有追忆故人之态”。紫菱洲为缀锦楼所处的位置,是贾迎春在大观园中的住处。贾赦将迎春许嫁了孙绍祖,将她接出园去,蓼花苇叶、翠荇香菱所忆“故人”即是迎春。迎春出嫁后不久,就被孙绍祖虐待而死。类似地,薛蟠娶妻不贤,也是不久,香菱就被夏金桂折磨而死。曹公以植物之香菱关合人物之香菱,香菱之死自然可与迎春之死获得类比关系。香菱,作为植物名字出现仅此一次,其摇摇落落“似有追忆故人之态”,或许就是作者精心设置的一处暗示。因此,百廿回本对香菱结局的设计,改变了曹著原意,扶正、产子云云,直接影响了清人评点对香菱花签的部分解读。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逝。香菱薄命如斯,如何再谈宝玉与之“对花”暗约?! 5
a 本文所引《红楼梦》正文皆据郑庆山校《脂本汇校石头记》,作家出版社2003年版。
b 《红楼梦》评点,从乾隆十九年(1754)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到完成于1938年的王伯沆评点《红楼梦》,四十多家中可见者有二十多家。本文“清代《红楼梦》评点”是指其中最有代表性的脂砚斋、东观主人、王希廉、陈其泰、张子梁、哈斯宝、张新之、黄小田、姚燮、佚名氏、王伯沆等十余家。张子梁《评订红楼梦》,今藏于山东省图书馆。
ce〔清〕佚名氏:《读〈红楼梦〉随笔》(影印本),巴蜀书社1984年版,第586页,第1049页。
d 〔清〕曹雪芹:《红楼梦》,三家评本,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8年版,第1049页。按:王希廉、张新之、姚燮评语皆据此本,特殊情况另注。
f 〔法〕陈庆浩:《新编〈石头记〉脂砚斋评语辑校》,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87年版,第16页。
gh冯其庸:《八家评批〈红楼梦〉》,文化艺术出版社1991年版,第539页,第2973页。按:姚燮眉批、侧批皆据此本,特殊情况另注。
i 曹立波:《东观阁本研究》,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年版,第314页。
j 刘操南:《桐花凤阁评〈红楼梦〉辑录》,天津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92页。
k 李汉秋、陆林:《黄小田评点〈红楼梦〉》,黄山书社1989年版,第735页。
l 王伯沆:《王伯沆〈红楼梦〉批语汇录》,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680页。
m 〔清〕哈斯宝:《新译〈红楼梦〉回批》,亦邻真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80页。
n 一粟:《〈红楼梦〉资料汇编》,中华书局1964年版,第130页。
o 汪宏华:《贾宝玉唯一的结局是与香菱暗约私奔》,中国新闻网2011-03-29.
作 者: 刘佳禾,吉林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系2017级本科生。
编 辑: 康慧 E-mail: 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