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天才
内容摘要:时间与历史的交织,水意象与生命的焦虑、人生的情怀合为一体。毛泽东诗词中的水意象内涵主要是在三个方面:一是表现时光流失与历史变迁,显现出一种向前看的时间观念;二是表现理想障碍与生命激情,显现出强烈的御物性和个人生命气息;三是表现心情的舒畅与欢快,展示出对自然美的欣赏。《沁园春·长沙》中三个意义交织,水带来了自我的消逝,也显示了自我重组的强大力量。强盛的生命气息与自然之美相结合,肯定个人价值的寻找和终极理想的实现。从水意象入手,《沁园春·长沙》被赋予新的意义。
关键词:毛澤东 水意象 沁园春·长沙
《沁园春·长沙》是毛泽东作于1925年的词,水意象在词中两次出现,即开篇的“湘江北去”与结尾的“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水意象成了词的开端和束尾,自然成了理解本词的关键。“一部《毛泽东诗词集》,共收诗词67首,就有162次写到水,具体的写有十二条江河名。”[1]水意象显然是组成毛泽东诗词一个不可或缺的意象。水意象是一个传统意象,它具有深刻的历史内涵,因此厘清水意象的历史内涵并分析毛泽东诗词水意象的内涵,有助于我们深入地理解《沁园春·长沙》。
一.水意象意义的历史演变略说
水在古代有两层意义,一层是“从自然属性生发出来的意义”,第二层是“有远古人类经验的无数次重复结成的意义”。[2]水意象的内涵从先秦以来一直在做加法,随着人们感情的不断变化而融入了新的历史内涵。《诗经》中就已经出现了水死等母题,它又突出表现了水与情感、情绪的联系。水象征着哀思和愁绪,有时也与舟联系在一起,如《邺风·柏舟》:“沉彼柏舟,亦沉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效以游。”诗写了一个躺在船上无法入睡的人,忧愁在心中挥之不去,酒作为解脱忧愁的借托,然而却得不到它一抒胸臆,只得随水飘流。水和舟一起象征着斩之不断的愁思。这在后代的文学作品中不断出现,如南唐后主李煜的词写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唐张继的“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古树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南宋李清照的“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皆属此类。
水和舟有时也象征着通向理想世界的凭借或者是走向隐居之路,虽然在《诗经》也有,但它们在魏晋以后的诗人笔下出现得更加频繁。如孟浩然《临洞庭》所写“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抒写用世情怀和求仕不得的隐衷,水是现实与理想的隔阂,舟楫在这里便是实现理想的凭借。又如李白的《行路难》中写道“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前两句便是有隐者之意,这也是当时人们不得志而隐,隐是仕的方法。后两句则表现出远大的抱负,希望能兼济天下。水是现实的困难,舟是作者战胜困难的法宝,二者体现了诗人无限的生命激情。
“《楚辞》中充满了时间恒久奔流不息的字眼……这份敏锐的时间意识也就是对时光一去不复返的焦虑、惶恐与悲哀,是《诗经》中不曾有的。”[3]它在时光中注入了强烈的生命意识,水中因此常常体现对人生生命意义的探求。汉赋中的山水景物是凭想象和学识构画而成,缺乏作者个人的情绪与关怀,但比《楚辞》所描绘的水更细致,时间跨度更久远,空间范围更加广阔。魏晋南北朝时代,人们受老庄玄学的影响,寄心于山水之间,水是一个审美对象,又是一个摆脱尘世束缚的出路,心灵游荡的归宿,以描绘山水之美为主的山水诗也在诗人追求自由和安宁的心灵沃土下诞生。左思的《咏史》八首,开创了咏史诗借咏史以咏怀的新路。而水也同咏史产生了紧密的联系,如《咏史》(其二)“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其三)“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其六)“高眄邈四海,豪右何足陈”等。水是咏史诗与咏怀诗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时间与历史的交织,生命的焦虑与人生的情怀也合为一体,均融入了这善于接纳的流水之中。水本有的柔美引发诗人的哀伤,当然也引起诗人对自然的向往。水意象的两层内涵随时代的变迁而不断叠加,后代诗人用水也变得多种多样,各有特色,弄清楚毛泽东诗词中水意象的内涵,对我们细读《沁园春·长沙》至关重要。
二.毛泽东诗词中水意象的内涵
毛泽东诗词中的水“是最丰富最复杂的情感世界,是毛泽东人生之旅的艺术感悟,……显示出巨大的感染力和震撼力。”[4]其水意象内涵主要是在三个方面:一是表现时光流失与历史变迁,显现出一种向前看的时间观念;二是表现理想障碍与生命激情,显现出强烈的御物性和个人生命气息;三是表现心情的舒畅与欢快,展示出对自然美的欣赏。
1.时光流逝与历史变迁
水的表层意义主要是根据水的流逝和静美生发出来,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中就有“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年出照人”一句就月、水的永恒与人生短暂形成对比,表现人在时间规制下的苍白无力。毛泽东词《浪淘沙·北戴河》是感悟历史之作。“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上阕写打渔船在汪洋恣肆、无边无际的大海中飘荡,没有前进的目标;下阕转到曹操“东临碣石”并做诗《观沧海》的历史事件,从而引发“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的历史感慨。千年的历史,中国已经经历了无数兴衰,但大海从那时大现在却依然未变。水带走了时间,但水从未改变,人却随时间而消磨了一代又一代!由水引入抒发历史变迁的迅速及对今日世界的变换,作者也只能感叹“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作者的视野跨越千年,在此时已经站在时间之外进行冷静的思考。又如《七律·送瘟神》其一:“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牛郎欲问瘟神事,一样悲欢逐逝波。”地球的自转让我们似乎也在不停的追赶时间的脚步,动态的我们只有在时间之下去欣赏永恒的宇宙。“逐逝波”是一去不复返的流水,也是时间的借喻,表现时代的日新月异。水是时间象征,时间的流逝与几千年叠加的历史重合起来让作者只能静静的漫观历史,促进作者对事物进行细致的认识及理性的思考。换一种眼光审视,“换了人间”与“一样悲欢逐逝波”则是以一种今朝必胜昨日的眼光看待世界,一种向前看的时间观念来认识世界,充分体现了毛泽东对当今时代的肯定和积极向前的进取精神。
2.理想障碍与生命激情
水是理想的障碍,也隐含了生命的激情,这一层意义主要源于历史积淀。水在地理上是地域的分割,用之于人则把现实与理想分为两个世界。毛泽东将“人生的无限坎坷、悲痛、苦闷、压抑、失望、沮丧、哀伤、悲愤、无奈”[2]融入水意象中。如《减字木兰花·广昌路上》:“头上高山,风卷红旗过大关。此行何去?赣江风雪迷漫处。”就表现了作者对前途的迷茫和担忧。“水原始意象的意义内核是阻隔,其最基本的象征意义是‘理想中梗。”毛泽东诗词在表现理想障碍与生命激情时往往是水与舟、水与桥同时出现,且最终呈现出的是征服困難的姿态,如《水调歌头·游泳》:
才饮长江水,又食武昌鱼。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今日得宽余。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风樯动,龟蛇静,起宏图。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
这首词写了作者横渡长江,不论是风吹雨打,作者都应对自如,“胜似闲庭信步”。水是困难的象征,而作者却是没有任何凭借将其征服,在水中悠游自得。而后面的“一桥飞架南北”、“截断巫山云雨”则便表现出极强的御物性,即战胜自然的雄心壮志。“天堑变通途”则显现出了兼济天下,为人民造福的思想,其“夏日消融,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千秋功罪,任谁评说?”正是表现他对人们生存状况的清楚认识及内心的焦虑,与儒家的“为生民立命”思想一致。“当惊世界殊”则不仅是改造现实世界,更是作者对人类社会的疾速发展的期待。《七古·送纵穿一郎东行》中写道:“君行吾为发浩歌,鲲鹏击浪从兹始。洞庭湘水涨连天,艟艨巨舰直东指。”舟便是冲破水的阻碍,是人顺利走向理想的工具又如《菩萨蛮·黄鹤楼》:
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黄鹤知何去?剩有游人处。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
王维有诗“楚塞三江接,荆门九派通”,表现长江支流的宏阔景象。毛泽东则用“沉沉一线穿南北”将其牢牢压住,后来的“锁”也给人压迫之感。“心潮逐浪高”则将“心潮”置于浪的翻滚勇猛之上,表现了个人志气和无限的生命力永远在自然之上,这是对自然的御和对生命的强烈认同。《七律·长征》中将自然无限缩小,将个人无限放大,因此产生了“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的诗句。“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则是对自然的挑战书,“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这是对自然的御和对个人生命价值寻找的极致。“红雨随风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船或桥总会在适当的时候出现。总之水意象在这里虽有理想障碍之意,作者强烈的生命激情使舟与桥总是是困难化解,将自然置于自己的手掌之下。
3.心情的舒畅与欢快
毛泽东诗词中描写山水之美,有时虽是物随情转,但山水之美确成为作者呈现舒畅与欢快的心情的辅助因子。水的宁静、柔美也带来了人生的希望和美好,如《清平乐·蒋桂战争》:“风云突变,军阀重开战。洒向人间都是怨,一枕黄粱现。红旗越过汀江,直下龙岩上杭。收拾金瓯一片,分田分地真忙。”此词上阕虽是对中国命运的惋惜,对军阀混战造成人民哀怨的同情,但下阕话锋一转,便表现出红军战斗胜利的喜悦,“汀江”不是障碍,而是通往龙岩上杭的必经之道,是悲愁哀怨与取得胜利喜悦的的划分,“越过汀江”即昭示着喜悦的获得。疆土用“金瓯”二字表示,也体现了对祖国大好河山的赞美。“七百里驱十五日,赣水苍茫闽山碧,横扫千军如卷席。”则直接表现了对山水之美欣赏,而《忆秦娥·娄山关》中“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则将“苍山”比作“海”,来显示长征前进的希望,而“残阳如血”又表现出前路的艰辛。山、水、残阳显出一种雄壮、悲勇之美,以此来抒发作者走向新未来,迎接挑战的喜悦及舒畅。
毛泽东词中也表现出一种因水而得的意趣。如《七律·和周士钊同志》。“春江浩荡暂徘徊,又踏层峰望眼开。风起绿洲吹浪去,雨从青山野上来。”诗中就用了江、浪、雨三种水的形态。写江时,水烟波浩渺,浮游激荡使作者驻足欣赏,表现出水之壮阔美;继而登层峰,眼界更加开阔,一个“开”字深刻体现了作者的欣赏自然之美的旨趣。“风起绿洲吹浪去,雨从青山野上来。”一去一来,即表现了自然景色的优美,又转化为一种怡然自得的心态,充满了十足的个人情趣。其“一山飞峙大江边,跃上葱茏四百旋。”也表现出一种少年时代的激情。又如《七绝·为李进同志题所摄庐山仙人洞照》中所写“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暮色笼盖在大地之上,作者任然再看不予屈服的劲松,云在空中飘荡,确用一和水相关的“渡”字,将此时此刻作者的从容心境描摹得栩栩如生。
毛泽东诗词受李贺的影响较大,但绝没有李贺的悲愁和忧伤,更多的是从水的自然形态美中获得力量。如《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中的“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海水的翻腾没有让作者感到个人力量的渺小,而是激起作者内心力量的源泉。又如“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上句是萧瑟之景,后句是振奋人心的战斗场面。类似的还有《十六字令三首》其二:“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将水的“奔腾急”与“万马战犹酣”放在一起,其意义是不言自明的。
综上所述,毛泽东诗词中水的意义,既有对前代的继承,又有自己的开拓。《沁园春·长沙》是毛泽东比较早的作品,那么我们一起来看一看它又有那些特点呢?
三.从水意象入手细读《沁园春·长沙》
下面在毛泽东诗词水意象内涵的基础上,细读《沁园春·长沙》。先看上阙: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湘江之畔,橘子洲头,寒风凛冽,一身着长衫的书生傲然独立。寒梅斗雪,翠竹迎霜,枯松抗壁,自有风骨气节,书生傲然自有气质之美。江水哗哗北流,流逝之物,不可挽留,非人力所能改变。子临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可叹而不可及,时间在向前奔腾不息,而我却在寒风中独自孤立。江水北去,不见尽头,时间流逝,永无停留,它们将我推向了迷茫的未来,黑暗的深渊。心中不由得愁悲郁结,衣角只得任其飘摇,脸色只得沉重而凝霜。“独”字使“我”赫然呈现,既表现出独自一人,又表现出卓尔不群。风骨气节自在,然而没有群体认同,生命的存在也只有孤寂与悲凉,我只会随时间而流逝,在空间中消失,迎接我的只有黑暗和深渊。水的是理想障碍这一层意义已经显现。
对岸的枫叶经秋霜打过,像奔腾野马一样的红色,瞬间跑遍了整个岳麓山。高高低低的植物都披上了红色的外衣,在寒秋中给人一种肃杀之感,加重了我心中的落寞。红又象征火热的生命,与前面独自伫立江畔的而陷入黑暗深渊的我形成强烈的对比,使我在深渊中愈陷愈深。自由的船儿在湘江中徜徉,而我却定点在此时此刻。任凭千帆竞发,不为外物所控,而我却永远不能摆脱时空,成为永久的自由存在。外在空间随时间在逐渐扩展,而我自己生存的空间却因下陷而愈变愈窄。凶狠的鹰用自己有力的翅膀击打着天空,鱼儿在水中欢快的畅游,清澈的湘江水倒映着蓝天,使天地合一,鹰可以进入水中,鱼儿也像挂在天上,它们可以自由欢畅,而我的身体将向何处安放?一个“看”字将我领入了如此异化而压榨我的空间,使由“独”字呈现的我隐藏在了这异化空间之下,本来低沉的我因此而更加低沉,表面的欢乐没有只属于它们,而我唯有孤寂落寞。
精神空间的缩小使我迷茫、无奈,生存空间的缩小又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在这个由鹰和鱼组成的世界中,我没有别人的认同,也没有自我的存在。远眺“万山红遍,层林尽染”,近观“漫江碧透,百舸争流”,仰望“鹰击长空”,俯视“鱼翔浅底”,万物自有动静,生灵本有活力,我要被它们吞噬殆尽,我要被它们磨灭消散,我只得用我最后的意识发出我最后的声音,叩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是迷茫,是愤慨,广阔的天地间竟不得一块我自由生存之地,只有存下“怅寥廓”之感了。在《七律·吊罗荣桓同志》中有“斥鷃每闻欺大鸟,昆鸡长笑老鹰非。”老鹰是大鹏一类的动物,有雄心壮志。那么对岸的岳麓山也可看成是我心中的理想世界,然而湘江却阻碍了我前进的步伐。理想的世界不能达到,而现实的世界的我却被别人主宰,身无自由的我在天地之间也只能长声哀叹。由“独”到“看”,胸中之情郁结不伸,停滞不畅,堵得我心里慌乱,一个“怅”字算是收束了我目前的所有情感。
接着,我们来看下阙: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萬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昔日的记忆在我脑中浮现,我们曾来此处痛快郊游。从陆地来到小洲,那阻隔的湘江也可直接忽略。那时不管是寒冬还是酷暑,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往昔的岁月比枫叶还要红火,比鱼、鹰还要自由。细细的念起“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本来“忆”应该在前,画面应该在后,然而上阕的迷失加上迫切拯救自己的意念使事件发生错位。当画面映入我脑海之后,我才意识到这是我自己的回忆。画面的跳入,随着“忆”字将我带入了往昔的峥嵘岁月,上阕在渐渐下沉的我似乎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上升的绳。明亮的眼睛给了我生命的光芒,我将不再尘世中流浪。我将脱离黑暗的深渊,走向光明的未来!我明白了自由的理想世界只能由自己构造。
同学少年,风华正茂;峥嵘岁月,其乐融融;指点天地,俯仰乾坤;擎天壮志,激越铿锵。生命由我们自己掌控,命运并不能成为人生的牢笼。在当年的场景下,没有时间的流逝,没有空间的压迫,只有自我的永恒。同学少年的众涤荡了独立寒秋的孤,拯救了我在异化世界的沉沦。在这里我获得了自我认同,获得了生命的意义,这是一个和谐美好的世界。“恰”字可看做时间副词,为正值,表明非此不可,又可看为形容词,同融洽,准确的点明了当时的氛围。它带来的正能量超越了时空的界限,逐渐充实了即将消逝的自我。如果说“忆”字给了我希望,那么“恰”则字直接给了我能量,二者看似没有任何联系,实则是统一过程中的两个阶段,所代表的事物正在不断的发展前进。
阳光少年勇搏浪,激流健儿奋击水。朝气澎湃,生命之活力灵性展现无遗,生命之美也不过如此。“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自信人生二百年,早已超过一个人应有的年龄;击水三千里,也早已超出一个人正常的能力。凫水激起的浪花可以遏住前进的快船,我在这一刻已经走出了上阙的阴影,走向了一个自己开创的美好时代。“记”在“忆”的层面上又进了一步,由朦胧的回忆到深刻的记忆,我从被动转向主动,我由被时空压迫转向扩张时空,制造自我存在的和谐空间。当我在水中畅游时,可以看做是获得力量的一种仪式,也可以看做是对自然的驾驭。世界由我,而舟并非是我走向未来的唯一。
在水的推动下,我进入鱼、鸟、树木组成的异化空间,人的“独”和动植物的“众”促使自我逐渐消解,个人陷入迷茫遂有了“谁主沉浮”的发问。不甘于沉沦的“我”逆流而上,寻找充实的自我,时间回溯到少年时代,峥嵘岁月的出游及豪情使“我”的形象又逐渐的凸显。在最后完成力量获得的仪式,“浪遏飞舟”后“我”是一个志气圆融、与世界搏斗的“我”。我们在生活中,时常会陷入低谷,经常被置于陌生的坏境,或者是命运无情的摆布,很多人也因此而沉沦。但我相信这并不是一个人应有的生存状态,每个人可以获得无穷的力量,改变世界,改变现在,改变未来!维护好人生的自我,一切都有希望;当马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当树枝被最后一片雪花压端断,个人并不是一个可以忽视的力量。我们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忽视对我的培养!
此词上阕与下阕相对,完整表现了自我由消解到重构的过程。全词可归在六个字上,即:独、看、怅、忆、恰、记。上下阙共六个场景被这六字分开,其中独、怅、忆为镜头特写,除“独“外,均为心理特写。看、恰、记则是大空间的表现,富有动感,充满了生命的气息。六字层层递进,字句间的奥秘也需细心品味。上下阙笔锋对转使自我或隐或显,构成我与它交织的双线结构,同时用时间前进与回溯同空间扩展与收缩组成六组动态画面,再注入生命的无限活力,使《沁园春·长沙》具有极强的个性张力和人生哲理。水则在《沁园春·长沙》中起了中心作用。作家以生命在创作,我们自然就要在作品中体验出生命的意义。
诗词当然要朗读。笔者在品味这首词的过程中,对朗读这首词也略有心得,附记于此。上阕:“独”字音调上扬,雄浑而苍凉;“立”字音调下抑,轻而短;“寒秋”二字一阳平一阴平,气息舒缓,结尾回还,给人寂寥之感。“湘江”二字开口呼,后鼻韵,气流粗大,“北去”二字轻唇音,前鼻韵,气流细弱;二者由粗到细,给人无奈之感。“橘子洲头”的“头”与下句“看万山红遍”的“看”连读时,“头”字舌头向后缩,“看”字舌头向前送,“头”字音较长且由强到弱,至“看”时气流不断,“看”字则促而急,气流紧急送出,在“看”字下降之后,又起一“万”字,诗味顿生。至于“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透、流、由押韵,句语句间平仄相对,读起来朗朗上口。语气也一改开始的舒缓,变得急迫起来,让人颇感不畅。在“由”之后紧接一“怅”字,气又缓下来,至“苍茫大地”则给人艰涩之感。“沉浮”均为阳平,顿生层层递进之意。下阕:“携来百侣曾游”分成携来、百侣、曾游三段而读,顿生摇曳之感。“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中“忆”虽是降调,但不如“看”字送气强烈,较为和缓,降下之后又回还连住“往”字,顺势读下,“嵘”字稍一跌宕至“稠”而轻扬。“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中遒、侯押韵,气流喷薄而出,诗意顿生。“曾记否”三字犹如拉家常,给人亲切之感。“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中“水”字为上声,“舟”为平声结尾,能读出意趣。
参考文献
[1]李人凡.诗传统中的水意象——从毛泽东诗词看水意象的审美价值[J].诗刊2000(11):60-63.
[2]刘毓庆.中国文学中水之神话意象的考察[J].文艺研究,1996(01):88-102.
[3]王国璎.中国山水诗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2007.
[4]杨景春.毛泽东诗词水意象的原型批评[J].盐城师范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3):36-43.
(作者单位:广东省深圳市翠园东晓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