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谈：让人物立起来

○江 子

算起来，这是我第三篇半写母亲的文章。

第一篇是《谷雨》，写母亲到县城帮我带初生的女儿，我因此可以去参加一个活动。我到了车站，母亲意识到天气变冷，送衣物到车站给我。我因此获得了给女儿取名的灵感，叫谷雨，让谷子记住雨水的情谊，让我们每一个人记住母亲的恩德。

第二篇是《QQ 时代的母亲》。母亲随弟弟去了广东，我通过QQ 视频与母亲聊天。稍稍识字的母亲因为我的网名是“公子有点孤单”，以为我过得不好，竟然到了落泪的地步。

半篇指的是《爹娘入城记》，因为写了爹娘两个人，只能算半篇。那是写父母到城里看我的种种状况，旨在通过城市的映照来刻画从乡村来的父母。

母亲和父亲都是我熟悉的人。写作，就要写自己熟悉的生活、熟悉的人。

要怎么写好人物？我以这篇《母亲的爆米花》为例。

首先把人物推远了写，曲径通幽地写。越是熟悉的人，越要推远一点写，不要让感情太浓稠，文章温度太高。推远了，温度就可以低一些，读者阅读的空间就会大一些。

我开始就没怎么写母亲，只说她是爆米花匠的妻子。为了增加收入，她催父亲去打爆米花。

我大量篇幅都是写父亲和我，写我们打爆米花的辛苦。可是，虽然文字里没有母亲，但又字字都写到母亲。所有的辛苦，也是她的辛苦。如此的家境，她是家庭主妇，可以想象她的境遇。

其次是通过物来写人。以物写人，比直接刻画人更有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

在这一点上，文学史上早有先例。比如朱自清的《背影》，通过“橘子”这个意象来写父亲。让我们觉得父亲就像橘子，发着暖色的光，照亮游子远方的路。几个橘子，融化了冬天火车站的坚硬。

在这篇文章里，我通过爆米花来写母亲。爆米花是乡土的、甜蜜的，是特定时间里的物品（春节之物）。爆米花是穷人的美食。

在这里，我用爆米花写了母亲的三种身份：爆米花匠的妻子、用爆米花这种年货招待客人的主妇、一个偷偷吃爆米花的人。

这三种身份相互叠加，又彼此排斥（如主妇与偷吃之人两种身份就是彼此抵牾的），让母亲这一形象就有了几分生动。

再次，就是让人物置身于特定的场景中，通过环境来写人。

我用力描写的环境是春节，由远及近地写春节，然后把母亲放置在如此环境中。

通过描写崭新的、甜蜜的、热闹的春节来写母亲的旧、苦与苍凉——这里用上了反衬的手法。

最后，就是要把人放在动态中去写。

我写母亲催着父亲去打爆米花，写母亲制作爆米花，也写春节期间母亲的忙碌：“母亲穿着浆洗得干净的旧衣服，在家中进进出出，微笑着为前来拜年的亲友续茶水，看着客人面前茶盘里的年货空了，就返回屋内补上些许。”用动词来塑造人物，远比用形容词好。把人物放在静止状态中来塑造，就远不如放置在动态中来刻画。如果你读过阿城的《棋王》，读过其中对王一生在火车上的语言、举止的描写，你就会明白我说的话有一定道理。

当然，人物写作还有一系列的方法，比如用对比的方式来写，在冲突中塑造人，通过语言、外貌进行塑造，等等。

文无定法。写人物，就要让人物立起来，让人物有属于自己独特的相貌、语言、动作、气质、精神，从而成为与众不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