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政治的再现:人民广播的乡村治理功能研究

2021-02-01 21:08曾晨
视听 2021年6期
关键词:广播媒介信息

□曾晨

“十四五”规划里提到,要全面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把乡村建设摆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重要位置。从1949年《共同纲领》提出“发展人民的广播事业”到近年来的“村村响”工程,广播始终在乡村振兴与治理上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是推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重要传播工具。在新的政治、经济与技术环境下,研究广播在新时代乡村治理中的重大作用与使命担当显得尤为迫切。

一、乡村广播事业的历史演进

作为最早进入农村的现代传播媒介,广播下乡深刻地影响了乡村文化的发展、乡村治理与社会转型,在宣传党和国家的政策、传播必要知识信息和实现乡土社会的动员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

(一)政治性:国家声音与地方声音的同步

农村广播收音网建设之初,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将党和国家的声音传遍每一个角落,即“中央人民政府的每一个命令或指示,或是每一个重要的国内外新闻,都可以在当天传到全国的二千多个县市,并通过小报、快报、油印报、黑板报和屋顶广播种种形式,及时地传达给当地干部、部队和广大人民”①。1950年,中央人民政府新闻总署《关于建立广播收音网的决定》指出,“无线电广播事业是群众性宣传教育的最有力的工具之一,特别是在我国目前交通不便、文盲众多、报纸不足的条件下,利用广播进行宣传和动员,可以发挥极大的作用”②。由此,国家开始了广播事业的普及和广播收音网的建设,党和国家的声音全面渗透到乡村空间中。新中国成立之初,广播主要被用来组织和动员全体群众进行生产建设、国民经济建设和国家建设。在当时的技术状况和社会背景下,农民的识字水平和文化程度都不高,广播无疑是把农民纳入社会主义建设框架和信息传播网络中的最有力的媒介。由此,乡村借势广播进入了国家的政治与信息版图之中,服务于阶级斗争与革命的需要。

(二)群众性:“后勤媒介”的大众化

20世纪50年代初至80年代末,农村有线广播作为最主要的大众传播媒介、宣传阵地、信息渠道和娱乐载体,一直独领风骚。基于我国农村当时基础通信设施不够完善、群众识字水平和文化水平相对较低的基本情况,广播相对于报纸有着得天独厚的传播优势。在1976年底,我国迎来了农村有线广播建设历史的高潮,有限喇叭发展到11300万只③,达到了有史以来广播喇叭普及的最高水平。1980年,第十次全国广播电视工作会议对新时期的广播功能提出了新要求,广播宣传要为经济建设服务,为实现四个现代化服务。1983年的会议确立了“四级办广播、四级办电视、四级混合覆盖”的政策。广播以其信息传播的及时性、贴近性和灵活性以及使用的方便性、费用的低廉性和维修的快捷性顺利下乡。这一时期的广播主要服务于乡村文化的建设和日常“三农”信息的需求,突出经济建设功能,起到了传播信息、开展基层组织建设、普及农村科技、丰富文化娱乐生活的重要作用。

(三)细分性:乡村广播的边缘化与转型

20世纪90年代后期,“村村通”工程使得大多数乡村都能够收听收看广播电视节目,视觉文化形成了一种新的媒介景观,农村广播的发展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新媒体时代,以视觉为中心的各种新兴媒介更容易适应市场逻辑和商业逻辑,在注意力竞争中比广播更有吸引力。此外,广播还存在设备老化、传输方式落后、发射功率不足、覆盖率上升缓慢、覆盖存在空白区域等问题。相比其他媒体,广播仅仅诉诸声音传播,容易造成枯燥感,且农村广播大喇叭的播报声音不清晰,缺乏多元信息,受众的关注程度和接受度都不高。受广播过时论的影响,越来越多的地方对广播的投入逐渐减少,收听广播的群众也不断减少,由此开启了新一轮的融合与转型。2006年,中央一号文件首次把广播电视定位为“农村信息服务建设的重要基础设施”。2015年,应急广播的建设被提升到国家战略高度。随着“十四五”规划乡村振兴战略的全面实施,广播对构建乡村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所具有的价值越来越重要。

二、乡村广播的再出场

2020年初,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对包括新媒体和传统媒体在内的传播体系来说是一场重大的考验。新媒体时代,传统媒体的功能和价值不如新媒体的论调随处可见,但在此次疫情防控工作中,广播在最短时间内打通了防疫传播的最后一公里,让人不得不重新开始审视媒介功能与价值意义的评价标准。

(一)技术回归:乡土广播突破传播最后一公里

广播在农村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和技术基础。《中华人民共和国2019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全国广播节目综合人口覆盖率已达99.1%。广播具有覆盖方式的针对性、接受方式的伴随性、信息传递的及时性、电源供给的保障性、受众群体的广泛性和使用价值的高性价比,相对于其他媒体仍然具有独特优势。广播目前采取不间断供电的方式,不管停电与否,都能保证信息的及时传达。广播工程技术成熟,改造费用成本低。对于文化水平不高和识字不多的农民群体而言,广播通俗易懂,接收门槛低,比纸质媒体的传播效果更为理想。广播以声音为载体进行传播,制作流程短,传播速度快,有时通过文字稿即可播出,因而在疫情防控中,能够十分迅速地将疫情的实时信息以及防控工作的进度与安排传达给人民群众。

(二)声音景观:表达重构催生“爆款”语录

在新冠肺炎疫情的防控传播中,信息传播主体和表达变革带来了疫情宣传防控的转型。信息传播主体不再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专业主持人和播音员,而是具有深厚乡土公信力和相同生活背景的村支书。村支书在广播中的喊话既有公共领域的传播——防疫政策和疫情信息的传达,又涉及私人领域的表达——情绪化的措辞与语气。这种传受关系中的意见领袖改变了以往的刻板印象,打破了“官方”与“民间”之间的隔阂。其话语表达方式也是听得懂和农民喜闻乐见的大白话。在解构官方严肃话题的同时,融入幽默化的喜剧效果,将政策传达到位。相较于古板沉闷的官方广播,村支书的喊话在语气上更“冲”,并且更加口语化、日常化、本地化,方言的使用使村民不仅听得懂,也听得进,产生一种“与我有关”的亲近感。

(三)场景赋权:声音无死角传达,实现乡土动员

社会学家丹尼尔·考夫曼认为,媒介作为社会的中介系统,是社会由权威控制转向多元治理的核心协调力量。有线广播的传播实践孕育出乡村群众强烈的媒介参与意识,这种自发形成的媒介参与意识内在地促进了乡村广泛的社会动员和通达的信息传播。声音符号传播系统能将更多的人纳入信息传播系统之中。比起文字标语和图像等要求在场的传播,广播有着强大的信息传播优势,声音是一种无法抗争的表达,能够做到无盲区传播,无死角动员。作为疫情防控工作的第一负责人,村支书实现了原有领导力、战时授权和话语权的叠加,成功做通了村民“不串门、不聚集”的思想工作。虽然电视早已普及,但是广播传播更适合农村大面积分散的劳作方式和开放性、聚集性的生活方式。乡村广播传播的低反馈性也更适用于单向的、强制性的宣传。

三、声音的治理:广播的价值重塑

作为媒体融合战略部署的最后一公里,农村广播对于基层舆论的引导和服务的提供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面临新技术的迭代更新,广播仍然有着其他媒体所无法取代的核心优势。乡村广播仍然是重要的舆论宣传阵地、“三农服务”的载体和应急传播的通讯工具。

(一)连接大众,凝聚共识,重塑“地方空间”

“地方空间”是美国社会学家曼纽尔·卡斯特(Manuel Castells)提出的概念,他认为“地方空间”是与“流动空间”相对应的“具有历史根源的、共同经验的空间组织”,其本质归结于共同经验。互联网与其他新兴媒介形塑了无数种细分的平行文化,消费主义的个体、社群代替了由公共广播培育出的“公众”“共同体”。乡村媒介生产市场化、分散化,一度造成了乡村公共空间的衰落,十分不利于乡村意识形态的稳定性。广播具有使人类非部落化的力量,它几乎在转瞬间即可使个人主义逆转为集体主义或法西斯主义。通过广播的政策与意识形态宣传以及文化与文艺改造,使外在的媒介环境与个人内在的主观能动性相互作用,重塑乡村群众对自己与国家、社会的联系和认知,重建集体认同感。通过这种集中的宣传与互动,加强与广大人民群众的情感联系,实现信息共享、情感维系、社会交往、文化认同的多维度统一,切实融入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中,规避形成分散的圈层化甚至原子化的媒介空间,占领乡村意识形态的主阵地。

(二)新旧融合,拓展渠道,提供公共服务

2020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在教育文化卫生体育领域专家代表座谈会上的讲话指出,要全面繁荣新闻出版、广播影视、文学艺术、哲学社会科学事业,着力提升公共文化服务水平,让人民享有更加充实、更为丰富、更高质量的精神文化生活。要推进城乡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一体建设,优化城乡文化资源配置,完善农村文化基础设施网络,增加农村公共文化服务总量供给,缩小城乡公共文化服务差距。借势目前5G技术、人工智能技术、大数据技术、云计算技术等所释放出来的巨大生产力与传播力,构建起配套设施、政策、模式以及机制,推动“互联网+广播”的建设。将党务、村务的智能化管理普及到乡村,提高治理效率,是做好三农工作的重要工程,也是公共服务和文化惠民的公益事业。将广播与现今市场上的新兴媒介技术进行“连接”与“融合”,实现彼此的技术对接与内容协同,并通过先进规则和机制的构建使其能够融合发展,在传播体系上形成一个无死角的媒介格局。

(三)转型升级,应急传播,做好危机预警

我国是世界上自然灾害最严重的国家之一,广播作为第一应急媒体,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国家应急广播体系建设早已列入我国“十二五”规划纲要。在挑战与机遇并存的新媒体时代,广播与农村大喇叭更容易与其他媒体共同在大协作的网络互动中,取长补短、共同协作、共谋发展。而5G技术的发展为广播创造了新的机遇,广播的应急功能目前还无法被其他媒体所替代。有线广播以集体性的媒介活动方式内在地规定了农村群众对生活空间公共性的认知,围绕这种媒介活动所设定的行为准则与关系框架,更多地表现为一种集体行动的逻辑,也就是共识的形成。在危机预警和防救过程中,仍然需要这样一种媒介有效地达到灾情防控上的“共识”,转型做应急广播系统已经是大势所趋。广播的覆盖经济成本较低,如果通过5G技术有效对接“村村响”“户户通”工程,精准定位,在山区、地质灾害频发地域的应急广播机制将会更加高效。此外,利用5G技术的支撑,自动向临近区域的消防、医疗、公共交通相关部门发布信息,可以实现预警和防灾救灾相结合,多部门联动,形成畅通的信息交换机制。

四、结语

对于媒体功能和价值意义的评价,不能单单考虑技术层面,媒介技术并不是评判的唯一标准,还必须从社会与传播关系的视角来考虑。广播在新冠肺炎疫情的防控工作中,以其覆盖面广、效率高、易接受的优势,在最短时间内突破了防疫工作的“最后一公里”,成为县级融媒体打通传播“最后一公里”的配套设施。

注释:

①人民日报社论全集编写组.人民日报社论全集解放战争时期、国民经济恢复和社会主义改造时期(1948年 06 月~1949 年 09 月)[M].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2013:140.

②赵玉明.中国广播电视通史[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6:206.

③赵玉明.中国广播电视通史[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6: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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