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婧
“贴近生活、靠拢人民的现实题材电视剧体现着创作的文化自觉,具有反映大众文化、引领社会风尚、呈现时代气息的价值。”①都市剧是现实题材电视剧的构成要素,与社会生活之间存有显而易见的互文关系,剧中角色塑造具有鲜明的时代属性与现实意义。传统都市剧女性形象的塑造策略往往仍以男性为主导,定位也只是迎合和满足男权社会及大众文化对女性消费的产物。随着女性自我意识的崛起以及“她经济”的到来,这种既定的女性形象悄然发生着变化,新女性形象登陆荧屏,在给观众带来新感受的同时,也革新着女性角色的塑造取向。近年热播的《北京女子图鉴》《三十而已》《北辙南辕》《我在他乡挺好的》在对女性角色的塑造层面具有一定的创新性与代表性,值得关注与研究。
尽管都市剧对女性角色的塑造正有意或无意地规避传统窠臼,但传统创作误区依然存在,呈现出更为隐蔽的症候,限制了都市剧新女性角色的全面向好发展。
纵览都市剧创作,多数作品对女性形象的塑造变化仅停留在对其职业、身份等表象的改写之上,角色的内心世界与成长经历仍是扁平的,常见策略是用“名牌包”“奢侈品”等符号化的物品来隐喻成长。这种刻板编码的女性成长隐藏着性别歧视,是都市剧女性形象塑造的最大症候。在《北京女子图鉴》中,对“名牌包”的追求仿佛成为主人公陈可成长过程的侧写,她的认知转变、情感更迭全部粗糙地用“名牌包”这一物质符号作为推动,呈现出创作的无力与苍白,也表征着都市剧女性角色塑造的困境。
男女关系的二元对立一直是都市剧建构人物关系、设置矛盾冲突的重点,具体体现为男性角色通常是理智、坚强、事业有成、极具社会性的,女性角色大都感性、脆弱、没有事业、极具依附性。虽然当下的都市剧已尝试对这种对立关系作出调整,但是却普遍陷入了另一种误区,即对男性角色“污名化”,将其塑造为“渣男”,以此反衬和凸显女性角色的“完美”。这种对男性角色的塑造方式令女性角色重新陷入男女关系对立的人物生态,缺少创新意识与现实价值。《北京女子图鉴》的主人公陈可先后经历了九段感情,每段感情的失败都是因为男朋友是“渣男”。这种贬低、矮化男性角色的方式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女性角色的绝对正义,有互联网化的“手撕渣男”的爽感,但是难掩创作的刻意性与无力感。
传统都市剧女性角色一直处于被消费的性别设定,承载男性视角对女性身体、女性价值的视觉消费。“她经济”时代,部分都市剧女性角色的被消费设定逐渐降低,从被消费的“商品”变成了与男性平等的“消费者”,建构出了一种“男性消费”的新趋势。《欢乐颂》中的曲筱绡成为这一现象的代表人物。同时,大部分都市剧中的女性角色仍处于被消费的人物塑造窠臼中,缺少自我身份的独立性与主体意识。都市剧女性角色无法在消费与被消费中得以平衡,主要原因在于“她经济”时代的女性本位意识与消费主义物化现象之间的巨大冲突,也有传统男性视角干扰创作的因素。这种不平衡滋生了人物塑造的撕裂感,女性形象既维护女性意识,又带着一定的男性凝视。
都市剧是现实题材的重要表达,情节编织与人物塑造绝不是空穴来风,需根植社会文化语境,所以对女性角色的塑造代表和蕴藏着社会心理与文化映射。
男女平等是现代社会两性关系和谐的前提。我国更是将男女平等作为一项基本国策。但在当今社会中,男女平等并没有真正、完全落实,男女平等的社会认知仍待进一步形成。大众传媒对女性价值的宣传仍旧偏重于观赏性,无形中将女性贬低为被观赏的“第二性”。事业型女性是男女平等的有效代表,但社会舆论对事业型女性并不友好。这一现实也体现在都市剧的女性角色塑造中。在《我在他乡挺好的》中,主人公纪南嘉无疑是典型的事业型女性,但依然被贴上“剩女”的标签,逃不掉被催婚的命运。事实上,都市剧创作理应为男女关系的平等提供一种文本式的解决方式,真正促进女性的主体独立,而不是沉沦于传统男性社会的观念之下,更不是一味地强调现实矛盾、激化社会焦虑。
身份认同是一种社会化的过程,是意识与现实相作用的产物,塑造着个体与集体之间的想象关系。女性的自我身份认同经历了漫长的演变过程,从“贤妻良母”到“独立女性”的变迁,是社会文化持续进步的重要表征。当代女性群体的自我身份认同,面临传统观念与现代社会的双重冲击,绝大部分女性并未真正完成性别的觉醒与独立。事实上,这种冲击也影响着都市剧女性形象的塑造策略与表达方式,选择家庭还是选择事业,往往成为都市剧中悬而未决的问题。在《北辙南辕》中,名校硕士毕业的司梦的人物轨迹浓缩着当下绝大部分都市已婚、已育女性的身份困境。在某种意义上,都市剧的创作者理应具备引导女性群体实现自我身份认同的自觉性,通过剧集叙事的“镜像”功能带动现实生活中的女性群体更好地完成对自我价值的追求与肯定。
移动互联时代,视觉消费被无限放大,激化了更为深层的外貌焦虑。尤其是自拍美颜技术的层出不穷,让大众对于狭义的“好看”的追求变得愈演愈烈。都市剧为受众提供了“看脸文化”的消费平台。可以说,都市剧女性角色的塑造也潜藏着严重的外貌焦虑,甚至进一步放大了社会现实生活中女性群体的外貌焦虑。“在数字技术和社交网络的语境下,视觉素养的文化转向还促进意义生产过程中的协同与共享,从而鼓励社会互动的产生”②。《我在他乡挺好的》多处植入了许言等主要人物对整容、医美的追求,强化了女性角色和女性观众的外貌焦虑。都市剧对女性角色的塑造理应有正确的认识,应该鼓励健康之美、自然之美、真实之美,在与受众的互动中引导大众树立积极正确的审美观。
价值呈现是角色塑造的重中之重,既体现着创作群体的思想意识,也体现着文本叙事的内在逻辑。“当代女性重视自我发展,在事业、婚姻、生活等方面压力较大,她们克服重重困难,积极探寻人生价值与出路。”③都市剧女性角色塑造的价值呈现跳脱出传统的男性视角藩篱,呈现出一系列新变化。
人生观是重要的价值追求,是看待社会的根本观点。人物人生观的塑造体现在角色的目标追求、行为动机等一系列动作、选择及态度上,是剧集创作的逻辑起点。在“新生代”都市剧中,追求自我实现成为塑造女性角色之独立人生观的突破口。《我在他乡挺好的》里的主人公乔夕辰具有明确的人生观,在工作中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是其成长的重要推动力。可以说,乔夕辰是城市里积极工作、努力生活的“打工人”的缩影与象征,为都市剧如何塑造女性角色的独立人生观树立了可供借鉴的范本。“这样的角色为现实生活中正在经历打拼奋斗的年轻人提供了学习榜样和心灵依靠,也增强了受众的自我投射和心理期待。”④
职业观,是一个人对职业的认识和态度,是对职业目标的追求。职业观是都市剧构建人物质感、推动剧情发展的重要支点,理应表现和反映现实生活中主流的职业价值取向。“新生代”都市剧中的女性角色的职业设定不再虚无缥缈,而是成为关键元素,深度参与戏剧冲突的建构与情节延展的编织。与此同时,人物所面临的职业困境也回应着现实生活中女性所面临的普遍的职业焦虑,形成了较好的互文关系。所以,不论是《北辙南辕》里女性群像轰轰烈烈地“搞事业”,还是《我在他乡挺好的》所刻画的真实的女性职业困境与女性职业成长,都是都市剧女性角色拥有独立自主的职业观的重要注释,也成为剧集创作来源于现实的重要表现,在某种程度上回应着当下女性群体的生存焦虑与职业认同。
两性观,是对男女关系的根本看法,尤其是对情感关系的价值取向。情感关系在某种意义上是都市剧叙事的内核动力,因此两性观往往是推动都市剧叙事的重要引擎。在传统都市剧中,女性角色经常被视为男性角色的依附,或是某一种男性权力的迁移,但是在“新生代”都市剧中,女性角色与男性角色是并驾齐驱的,强调的是一种共同进步的新型两性关系。需要提及的是,就算是作为家庭主妇的女性角色也在尝试脱离传统创作的藩篱,建构着女性的新形象与新型的两性关系。在《三十而已》中,顾佳的人物塑造是典型的家庭主妇,但她的果敢、睿智、坚强与传统都市剧中依附于男性角色的女性形象有着巨大的差异,她追求与丈夫共同进步、成长,并在家庭遭遇重大创伤后,毅然选择打破“舒适圈”。
都市剧创作的未来趋势是值得探讨的重要议题。“作为现实题材电视剧的重要构成部分,都市剧应该走出情感视域所限定的局促空间,直面当代都市现实生活圈的多元价值观,着眼于生活与事业、社会与个体、情感与欲望等众多热点话题。”⑤这是都市剧高质量发展的必经之路。其中,如何塑造女性形象是不可或缺的关键策略。“以何种市场理念和创作视角去观照女性角色的塑造,如何改变偏好消费女性的刻板印象,如何勾勒性别平等的影像叙事,如何建构女性角色的主体地位与全新意义,为上述问题提供着一种具有创造力的解释与答案。”⑥
注释:
①王秋硕.中国电视剧产业发展乌云现象及应对策略[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17(08):122-126.
②梁君健.重新界定视觉素养——以“柯达文化”到“脸书文化”转向中生产型消费者的素养为基础[J].新闻记者,2018(12):66-79.
③张智华.近年来中国现实题材电视剧女性形象及价值取向[J].当代电视,2021(06):15-17+21.
④程樯.现实的镜像:国产现实题材电视剧创作略论[J].中国电视,2018(02):51-54.
⑤王东昇.女性向都市剧中男性角色的形象建构[J].电视研究,2018(02):41-43.
⑥马军,鲁昱晖.审美想象·身体消费·权力迁移——当代武侠电影女性形象的性别意义[J].当代电影,2017(07):187-1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