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劳动力价值规律理论:提出、内涵与当代启示

2021-01-31 14:09黄文义
三明学院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资本主义劳动力工人

黄文义

(三明学院 经济与管理学院,福建 三明 365004)

2020年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在多个重要场合提出“要推动形成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1],畅通国内大循环就是要把扩大内需作为发展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扩大内需的关键在于提高人民收入水平,对于占社会人口大多数的普通劳动者而言,就是要增加他们工资收入水平。如何才能找到提高劳动者工资的正确理路?这就需要对工资运动规律有清晰认识,把握影响工资运动的本质因素。马克思依据他所处的自由竞争资本主义时代经济发展实践,从指导工人斗争的现实需要出发,科学地揭示了工资运动的一般规律,也就是劳动力价值规律。在新时代背景下,重温马克思提出该理论的历史背景,系统梳理该理论的理论内涵,对我国在新形势下进一步深化改革,提升劳动者工资水平,促进改革成果更多惠及普通劳动者具有重要启示价值。

一、马克思对劳动力价值规律理论的提出

马克思生活的年代是处于19世纪末期以前的自由竞争资本主义阶段①,这一时期正是第一次工业革命进入蓬勃发展并达到顶峰的年代。[2](P105-125),[3](P89-103)在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研究中,英国是主要的研究对象,就是因为英国是率先开始工业革命的国家,资本主义在英国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着。第一次工业革命使资本主义完成了从工场手工业到机器大工业的过渡,它不仅促进了生产力的巨大发展,而且还带来社会生产关系的深刻变革。一方面,工业革命推动生产力的迅速发展,同时导致了经济危机的爆发,使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日益明显地暴露出来;另一方面,工业革命使社会日益分裂为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两大对立阶级,促进了工人运动的兴起和发展。工业革命中科学技术的应用带来了机器大工业的发展,而大工业发展又反过来促使技术不断进步,带来的结果是越来越多更先进机器在生产过程中被采用。机器大生产本来可以用来减轻工人繁重的劳动,然而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它却成了更多榨取工人劳动血汗的工具。机器的使用,使劳动分工更为细致和专门化,工人掌握的技术日益简单。这使得资本家常常可以用大批非熟练工人代替熟练工人,用女工、童工代替成年男工,以减少工资。工人随时面临着失业的危险,处境没有得到改善,反而更加恶化了。正是在这样背景下,马克思开始了政治经济学研究,1843年夏他在对黑格尔的法哲学进行批判的过程中得出结论:对所谓“市民社会”即社会关系的总和的剖析,应该到政治经济学中去寻求。[4](P62)马克思对政治经济学的研究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指导工人斗争运动的实践,他主要在1847年完成的《雇佣劳动与资本》以及1865年完成的《工资、价格和利润》两本著作中提出了劳动力价值规律并进行科学论述,其目的也是为了指导工人更好地为提高工资和缩短工作日而斗争。

发端于18世纪60年代的第一次工业革命使得资产阶级尤其是金融资产阶级和工业资产阶级中的上层赚得盆满钵满,相反给工人带来的是剥削加重,实际工资持续降低,工作日无底线延长,在工人中间不满情绪日甚一日。1847年资本主义世界爆发了普遍经济危机,对英国打击尤其厉害,再加上欧洲许多国家的谷物和马铃薯的歉收使危机所造成的灾难更加深重[4](P124),工人和农民的生活状况更加窘迫,斗争情绪十分高涨。然而,在当时很多资产阶级秩序的辩护士到处鼓吹,要工人相信工人与资本家之间是公平的,利益是和谐一致的,因此不应该要求提高工资。马克思在1847年为了驳斥蒲鲁东而写的《哲学的贫困》中,详细地介绍了这些辩护士的奇谈怪论,例如蒲鲁东先生提出的“导致提高工资的罢工引起价格的普遍上涨,甚至引起生活必需品匮乏”,以及经济学家和社会主义者甚至工人中的工头们所鼓吹的 “不应当组织同盟来要挟老板增加工资”[5](P127)。这些资产阶级秩序的辩护词在工人中造成了极大困扰,随着斗争形势的发展,马克思感到非常有必要让工人们明白工资的本质以及隐藏在工资表象背后资本对劳动的剥削实质。于是,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倡议下,1847年8月底在布鲁塞尔成立了德意志工人协会,进行了大量的宣传和教育工作。1847年12月下半月,马克思在协会做了一系列关于政治经济学的讲演,这就是《雇佣劳动与资本》。在这部著作中,马克思认为他的任务是阐明资本主义剥削的本质,揭露资产阶级统治和实际奴役雇佣工人的经济基础。[4](P154)他在书中考察了工资的各个方面,揭示了工资的本质以及工资运动所遵循的一般规律,并告诫工人:资本家利润的来源是无偿占有了工人的剩余价值,工人阶级与资本家阶级之间的根本利益是对立的,工人们必须为了提高工资结成同盟,并进行持续不断的斗争。

《雇佣劳动与资本》是马克思在完成他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工作之前对经济研究所达到的一个高度,虽然有些观点不尽正确②,但它为马克思日后建构无产阶级经济学说奠定了基础。[5](P317-318)关于工资本质以及工资运动规律,他在1865年完成的《工资、价格和利润》这部著作中进行更为科学的论证。1865年左右是马克思的经济学说臻于成熟的阶段,这一时期他写成了《1863—1865年经济学手稿》,它与之前完成的《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构成了整个《资本论》的手稿。这一时期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状况是:英国在1865年前后工业繁荣达到顶点,随后在1866年资本主义世界又爆发了经济危机,于是工人阶级在商业和工业空前高涨情况下得到暂时改善的生活状况在经济危机中首当其冲地变糟糕了。正如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1892年德文第二版序言中所讲:“由于大量的失业后备军汹涌而来,由于工人不断被新机器排挤,由于现在同样日益受机器排挤的农业工人的移来,这种改善每次都又化为乌有。 ”[6](P374)在这种情况下,资本家为了维持自身利润,势必一方面解雇工人,一方面压低工资,而工人阶级则向相反方向抗争。与之前类似,又有一些人站出来鼓吹提高工资对工人没好处,1865年5月2日和23日,国际工人协会中央委员会委员约·韦斯顿在发言中企图证明货币工资水平的普遍提高对工人没有好处,混淆了视听。马克思于1865年5月20日—6月24日写成了《工资、价格和利润》,批驳了这种错误的观点。[7](P884)在这部著作中,马克思扼要通俗地阐述了《资本论》中的一些重要原理,说明了剩余价值的形成过程和工资的本质及其运动规律,揭示了资本家对工人进行剥削的秘密,号召工人阶级必须不断为提高工资和缩短工作日而斗争,而且要把经济斗争与政治斗争结合起来,旗帜鲜明地提出“消灭雇佣劳动制度”[7](P883-884)。

综上可知,不管是1847年的《雇佣劳动与资本》还是1865年的《工资、价格和利润》,马克思对工资本质及其运动一般规律的论述都是基于指导工人斗争的现实需要。马克思分析认为,工资本质是劳动力价值,劳动力价值由生产劳动力所必需的生活资料的价值决定,工资运动的一般规律与商品的“价值规律”相类似,即工资由劳动力价值决定,同时受到劳动力供求关系以及劳资竞争情景的影响围绕劳动力价值上下波动。然而,马克思发现这条规律在当时社会经济现实中的表现却是这样的③:工人的劳动力价值极其低下,他们的生活普遍非常悲惨[8],而劳动力供求层面的相对过剩人口以及工人在劳资竞争关系中绝对从属地位使得工资不再围绕劳动力价值波动,而是长期低于劳动力价值。“在论述剩余价值的生产的那几篇里,我们总是假定工资至少和劳动力的价值相等。但是,把工资强行压低到这一价值以下,在实际运动中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因此我们不能不对这一点略加考察。在一定限度内,这实际上是把工人的必要消费基金转化为资本的积累基金。”[9](P692)对此,恩格斯也曾说过:“一条规律把劳动力的价值限制在必要的生活资料的价格上,另一条规律把劳动力的平均价格照例降低到这种生活资料的最低限度上。这两条规律像自动机器一样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对工人起着作用,用它们的轮子碾压着工人。”[6](P375)

二、劳动力价值规律理论的内涵辨析

恩格斯所说的 “一条规律把劳动力的价值限制在必要的生活资料的价格上”,这条规律就是劳动力价值规律,而“另一条规律把劳动力的平均价格照例降低到这种生活资料的最低限度上”讲的是资本积累规律。关于劳动力价值规律,首先,马克思认为“调节一般商品价格的那些一般的规律,当然也调节工资,即调节劳动价格”[5](P338),并且非常明确提出,“如果一方面把劳动看作一种商品,另一方面又让它免受调节商品价格的那些规律的约束,那就很荒谬了”[7](P63)。可见,在马克思看来,确实有一条调节劳动力市场上工资运动的规律,这条规律与市场经济中商品市场“价值规律”相类似。因此,我们可以仿照“价值规律”命名原则,将市场经济工资运动的一般规律命名为“劳动力价值规律”。其次,劳动力价值规律的表现形式是怎样的呢?马克思非常敏锐地观察到“劳动报酬忽而提高,忽而降低,是依需求和供给的关系为转移的,依购买劳动力的资本家和出卖劳动力的工人之间的竞争情形为转移的。工资的波动一般是和商品价格的波动相适应的。可是,在这种波动的范围内,劳动的价格是由生产费用即为创造劳动力这一商品所需要的劳动时间来决定的”[5](P338)。同时,“劳动和其他一切商品一样,它的市场价格在长期内会与它的价值相适应;因此,不论怎样涨跌,也不论工人如何行动,他所得到的,平均计算起来,只是他的劳动的价值,他的劳动的价值无非是他的劳动力的价值,后者是由维持和再生产劳动力所需要的生活必需品的价值决定的,而这些生活必需品的价值最后又是由生产它们所需要的劳动量决定的”[7](P64)。

由此,我们可以把马克思劳动力价值规律重新表述为以下更为直观的提法:劳动力价值规律是市场经济条件下劳动力市场工资运动的一般规律,劳动力的价值由生产劳动力的必要劳动时间决定,劳动力的市场价格即工资,由劳动力价值决定,同时受到劳动力供求关系以及劳资之间竞争状况的影响围绕劳动力价值而上下波动。很显然,在劳动力价值规律中涉及三个维度的重要内容:一是劳动力价值及其构成、变动和实现问题;二是劳动力市场中尤其是受到资本主义经济周期律影响的劳动力供求对工资运动的调节问题;三是工人阶级和资本家阶级之间的斗争状况在劳动力市场上表现出来的劳资双方谈判力量对工资运动的影响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核心问题,因为劳动力价值是工资的内核。从数量关系角度,劳动力价值量决定了劳动力市场上工资额的基本维度,它决定了 “市场工资”上下波动所围绕的那个收敛值。劳动力价值对工资的决定作用体现在短期中为工资额提供一个基本的数量标准,长期中决定了工资的长期变动。很显然,劳动力价值本身的变动对考察工资变动至关重要,马克思认为劳动力价值由生产劳动力这种特殊商品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决定,它的实现意味着劳动力商品,从而劳动者人身在平均意义上的再生产。生产劳动力所必要的生活资料由三个方面构成:一是个人要成长并维持生活需要一定量的生活必需品;二是他除了维持他自己生活所必需的若干生活必需品以外,还需要有一定数量的生活必需品来养育儿女;三是为了发展他的劳动力,使他获得一种技能,还需要另外花费一定数量价值。劳动力价值,就是“由生产、发展、维持和延续劳动力所必需的生活资料的价值决定的”[7](P47),它由两种要素构成:“一种是纯生理的要素,另一种是历史的或社会的要素。”[7](P64)

随着时代发展,资本主义经济已经不同于19世纪末期以前自由竞争资本主义,很多学者认为劳动力价值当中应该加入更多新的元素。20世纪八九十年代,国内外学者进行过大量探讨,得出了一些颇有见地的结论。祁华等提出如果仅仅考虑再生产劳动力所必需的生活资料实物量的多少,劳动力价值确实有上升趋势,一是随着科学技术和生产力发展,属于社会道德所决定的那部分生活资料在日益扩大,二是劳动者的教育和培训费用随着资本主义发展也有增长的趋势。[10](P10-16)李道平[11](P15-20,54)、郑绍增[12](P7-12)也持相同观点,他们认为由于技术进步,劳动生产率提高,劳动复杂程度相应提高,劳动力价值上升,工人阶级的需求范围扩大,新的消费品会加入劳动者的生活,像教育和保健、旅游以及游乐的消费品都成为生活必需。同时,以上三位学者都坚持,虽然必要生活资料的范围在扩大,但随着劳动力生产率提升,生活资料的单位价值量会减少,综合来看,资本主义国家劳动者的劳动力价值是减低的。对此,庄寿康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认为在现代资本主义条件下,劳动力价值中除了马克思所说的三个构成因素之外,还应该加入以服务形式存在的消费品、健康的精神、美好和舒适的生活需求以及闲暇时间等,生活资料价值不再是劳动力价值的唯一因素,故而生活资料价值的降低并不能抵消引起劳动力价值提高的部分,最终在资本主义国家劳动者劳动力价值是表现为上升的趋势。[13](P39-42,59)

当然,这个规律并不排斥工资对劳动力价值实现的反作用:劳动力价值由劳动者所必需生活资料的价值决定,而劳动者生活资料主要来源于工资收入,在某个特定物价水平上,工资收入高低决定了劳动者所能购买到生活资料的数量、范围和质量,而这又决定了劳动者人身的恢复情况,从而决定了劳动力价值的实现程度。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就已论述过,一旦工资降低到仅能维持工人生存的生理界限,那么工人就没有实现他的劳动力价值,这样工人只能在萎缩状态下再生产,长远来看,劳动力再生产的持续萎缩对资本主义生产也会产生致命影响。因此,劳动力价值对工资的决定作用暗含了工资不能长久低于劳动力价值,否则正常的劳动力不能生产和再生产出来,最终就会危及整个社会再生产的顺利进行,并导致爆发经济危机。

第二个问题即劳动力市场供求因素的调节作用,一般情况是:在经济上升期和繁荣期,资本家对劳动力的需求增长较快,但相对而言劳动力供给由于受到工人人身再生产和繁衍的影响并不会在短期内增加很快,于是就出现了资本家之间竞争,导致工资水平上涨;在经济衰退期和萧条期,资本家对劳动力需求会急速缩小,而工人对劳动力供给会由于上述相同原因不会出现同样速度减少,劳动力出现过剩,引发工人之间竞争,工资水平下降。

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工资在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以可变资本形式存在,成为连接生产与消费、价值补偿与实物替换的关键环节。如果资本有机构成不变,则随着资本不断积累,资本家为了扩大生产只能雇用更多的工人,对劳动力需求增加,为工资形成一个向上推力,尤其是当资本积累所需劳动力超过劳动力供给时,这种推力就会变成现实的工资上涨。然而,这只是理论上存在,资本主义社会生产过程的实际情况是:随着资本不断积累,资本有机构成通常会不断提高,也就是在社会总资本中,可变资本占比趋于下降。造成结果是:资本对劳动力相对需求以及这种需求增长和预付资本量增长相比,以递增速度减少,使得大批工人找不到工作,失业人口出现,由此形成相对过剩人口。相对过剩人口是资本积累一般规律发生作用的必然产物,它形成一支绝对隶属于资本的产业后备军,同时,反过来又成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存在的一个条件。可见,资本主义生产机制自带的内生性失业使得工资难以出现大幅上涨,任何情况下工资上涨总是以资本增殖需要为限。[14](P16-21)

第三个问题即工人阶级和资本家阶级之间斗争状况及其在劳动力市场上表现出来的劳资双方谈判力量对工资的影响问题。针对这个问题需要从表现形式和实质两个层面加以理解,从劳动力市场上展现出来的竞争形式看,劳资竞争主要以双方之间的谈判进行,“资本家总想把工资降低到生理上所容许的最低限度,把工作日延长到生理上所容许的最高限度,而工人则在相反的方面不断地对抗”[7](P66)。工人为提高工资标准与资本家展开斗争,在劳动力市场上就表现为双方针对工资问题的议价能力,而这最终决定于劳资双方在资本主义生产中所拥有的经济权力。[15](P1353-1375)很显然,“资本在其纯粹经济的行动上是比较强有力的一方”,于是工人为了提高其谈判力量,需要他们聚在一起,通过工会等组织形式进行斗争。工会组织对劳动者增强议价能力主要体现在以下两点:一是通过工会劳动者以集体行动的方式与资本家展开谈判,避免了由于个体劳动者过于分散所造成的绝对弱势地位;二是工会可以有效阻止劳动者之间的竞争,尤其是在经济不景气的时候,由于资本家对劳动力的需求急剧减少,会造成工人之间的竞争,从而有利于资本家压低工资,但如果工会能够有效避免这种竞争,工人的工资就不会出现大幅度降低。

从实质层面,劳动力市场上所表现出来的劳资双方谈判力量强弱,“归根到底,这是斗争双方力量对比的问题”[7](P66)。在雇佣劳动制度下,工人阶级和资本家阶级之间的阶级地位决定了双方的经济权力是资本占据主导地位,这在根本上决定了劳动力市场上双方谈判力量,甚至决定了劳动力价值本身。因此,只要是在资本主义制度内,劳资双方在劳动力市场上针对具体问题展开谈判所进行的斗争就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工资水平,只能在资本主义生产基础不受破坏界限内,维持现有劳动力价值,并延缓工资下降趋势,却不能改变受奴役、受剥削的地位。若不改变资本主义雇佣劳动的制度基础,工人阶级所进行的斗争就只能如马克思所说:“在日常斗争中他们反对的只是结果,而不是产生这种结果的原因;他们延缓下降的趋势,而不改变它的方向;他们服用止痛剂,而不祛除病根。”[7](P68)

三、劳动力价值规律对我国改革的当代启示

习近平总书记说:“尽管我们所处的时代同马克思所处的时代相比发生了巨大而深刻的变化,但从世界社会主义500年的大视野来看,我们依然处在马克思主义所指明的历史时代。”[16](P66)马克思所揭示的劳动力价值规律显然也适用于当今时代。对中国而言,能否用劳动力价值规律来解释并指导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工资运动?答案无疑是肯定的,理由有二:一是“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依然闪烁着真理的光芒,越是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越是要求我们必须深刻地去学习和掌握《资本论》所阐述的科学原理,并善于运用这些科学理论去指导好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伟大实践”[17](P26-38);二是改革开放以来,在经历了劳动力商品的重塑以及一系列与雇佣劳动关系和劳动力再生产有关的制度变迁之后,中国劳动力市场基本形成[18](P21-32)。从“认识规律,利用规律”角度,马克思劳动力价值规律理论揭示了市场经济条件下影响工资运动的本质因素,可以帮助我们找到提高劳动者工资水平的正确理路。在当前世界经济遭遇困境,我国发展重心转向满足国内需求的时代背景下,在一次分配中提高广大劳动者的工资收入起根本作用[19](P120-123,126),因而认识工资运动规律对于我国深化改革,提高普通劳动者工资收入水平,畅通国民经济循环无疑具有重要启示价值。

(一)关注劳动者劳动力价值提升

根据劳动力价值规律理论,工资由劳动力价值决定,劳动力价值量决定了工资额的基本维度,因此要提高劳动者工资水平,其核心政策内涵就是要提高劳动者的 “个别社会劳动力价值”[20](P3-11)。 劳动力价值由纯生理要素和历史道德要素构成,前者在不同历史时期的变化程度要比后者小很多,从而提高劳动力价值的关键在于提高每位劳动者“个别社会劳动力价值”中所包含的历史和道德的因素,尤其是有助于提升劳动者自我素质进而全面发展的因素。这意味着在提高劳动者劳动力价值中,能够促进劳动者自我提升发展的教育和职业技能培训在当下语境中正变得越来越重要,获得相对于别人的核心人力资本竞争力是劳动者保障其工资收入的基本路径。

当今时代,科学技术进步的趋势不可逆转,随着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的推进,人工智能、物联网以及新能源等技术集群推动了社会生产方式实现根本性变革,智能制造成为已经开始的第四次工业革命的主要生产范式。未来生产中资本有机构成必然会不断提高,市场对简单劳动力的需求也必然减少,这对所有劳动者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从国家或者社会层面,应该为普通劳动者尽可能多提供各类职业技能培训和再教育的机会,保证劳动者“自我提升”的渠道畅通,提升劳动者对新技术的适应性。技术进步可分为以资本投入、规模扩张为基础和以知识积累、劳动者素质提升为基础两种,前者将劳动者推向技术进步对立面,后者依赖于劳动者知识积累及其技能提升。因此要加快推进技能偏向型技术进步,提升劳动者技术创新能力。[21](P62-66)从劳动者个人层面,所有人都必须有更强危机意识,要进行主动式自我提升,争当新时代的 “奋斗者”。习近平总书记号召大家“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劳动者只有自己不断提高自身的素质因素,更加重视自身长远的职业生涯规划,提升自身的“人力资本”储备,成为具有“一技之长”的技能型或者技术型创新人才,才有可能在更加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二)持续优化劳动力供求结构

在提升劳动者劳动力价值的基础上,劳动力市场上的供求变动是调节工资的显性因素。所有找工作的人都希望有适合他的工作在等着他,所有需要人才的企业都希望能够迅速廉价地招到所需的员工,但真实情况是劳动力供求矛盾无时不在。劳动力供求之间出现完美匹配的情况在现实中也许并不存在,但它所映射出来的本质含义是:所有劳动者都能各得其所,企业能够招到与各个岗位需求相符的员工。这就意味着劳动者的工作必然是高效的,对企业来说,利润就可以得到保证,对劳动者来说,工资就可以得到保证。

当前,虽然在社会经济发展的很长一个阶段当中“我国劳动力市场总体供大于求”[21](P62-66)数量特征明显,但这主要是针对非技能型或低技能型的简单劳动力市场而言,对于高技能劳动力市场,尤其是产业发展亟需的“高级技工”,更多的是供不应求的状况。劳动力市场的结构性供求矛盾比较突出,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建设知识型、技能型、创新型劳动者大军,弘扬劳模精神和工匠精神,营造劳动光荣的社会风尚和精益求精的敬业风气”[22],就是从供给侧角度提出改革劳动力供求的基本遵循。这就要求持续不断优化劳动力供给结构,以成果导向型思维,基于产业需求来优化人才结构。可以从两个方面着手:其一,针对已经参与工作、进入劳动力市场的劳动者,以市场需求为导向提供职业技能培训,提高劳动者的技能适应性和发展性;其二,对于暂未进入劳动力市场的潜在人才,尤其是高校大学生,在人才培养过程中注重对接产业和市场需求,转变人才培养模式,创建应用型人才培养机制。有学者估算出中国产业后备军蓄水池仍有 2亿人的庞大规模[23](P12-19),还不存在劳动力短缺问题,因此如何更好促进就业,让全社会的各类劳动者都能够 “各司其职”,仍然有很长的路要走。

(三)推进劳资之间实现正和关系

所谓劳资之间正和关系是指在价值创造中,企业利润增加和劳动者工资提高能够同时出现,并由此基础上达到和谐的劳动关系。在中国,基本社会制度保证了劳资关系从根本上是和谐的,也就是劳资正和关系应该是社会主义制度的本质要求,但现实中这种正和关系的实现往往遭遇困境,因为就劳资关系表现形式层面,在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劳动过程中劳资冲突也会很紧张,劳资竞争也会很激烈。很显然,紧张劳动关系可能会在某种程度上促进劳动者工资提高,但更多时候是抑制了劳动者工资提升,这取决于在某个时期劳资双方的力量对比,正如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在过去上百年间所发生的那样,但绝不是长久之计。

对于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中国而言,尽管现实中的劳资关系在某些时候也会爆发激烈冲突,但我国制度优势可以保证劳资关系从根本上是和谐的,生产中出现的劳动纠纷并不会把劳动关系双方真正从阶级层面推向对立面。换句话讲,在中国劳资正和关系是和谐劳动关系的核心内涵,劳动者实现劳动力再生产是一种“自觉”行为,是朝着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方向前进。这在国家顶层设计的层面上已经有所体现,从2006年党的十六届六中全会提出“发展和谐劳动关系”,到2015年国务院出台《关于构建和谐劳动关系的意见》,再到党的十八大和十九大报告,均提出要构建和谐劳动关系。和谐劳动关系的内在逻辑是经济发展、企业获利和劳动者工资提高三者的统一,其逻辑媒介是技术进步所带来的劳动生产率提高,而这取决于劳动者知识积累和素质提升,也就是知识积累型技术进步。和谐劳动关系最终要达到的目标就是十九大报告中提出的 “在经济增长的同时实现居民收入同步增长、在劳动生产率提高的同时实现劳动报酬同步提高”[22]。

四、结论与展望

马克思生活的年代是19世纪末期之前自由竞争资本主义时期,那是第一次工业革命进入成熟期并带来资本主义大发展的时代,马克思依据当时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发展实践进行政治经济学研究,科学地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运行的客观规律。基于指导工人斗争的现实需要,他在《雇佣劳动与资本》和《工资、价格和利润》两本著作中提出了劳动力价值规律理论,并揭露了资本主义工资表象背后资本对劳动的剥削关系。劳动力价值规律的理论内涵是:工资由劳动力价值决定,同时受到劳动力供求关系以及劳资竞争状况的影响围绕劳动力价值而上下波动。在我国发展重心转向满足国内需求的时代背景下,认识劳动力价值规律所揭示的工资运行的客观规律,对我们找到提高劳动者工资的正确理路有着重要的启示价值。当然,随着时代发展,劳动力价值规律所表现出来的现实工资运动在不同国家不同历史时期会呈现不同特征,因此,运用该理论去分析21世纪之后资本主义国家的工资运动,以及分析中国尤其是改革开放之后的工资运动,就显得很有意义,值得进一步研究。此外,在我国进一步深化改革的过程中,在促进劳动者工资提高的同时也要保证企业的盈利空间,如何才能做到在不影响企业创造价值、追求利润、促进经济增长的前提下,保证劳动者工资水平的持续提升,也就是如何才能实现劳资之间的正和关系,是需要认真思考和研究的课题。

注释:

① 马克思生活的年代是处于19世纪末期以前的自由竞争的资本主义阶段,20世纪初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是一般垄断资本主义阶段,二次大战后到20世纪90年代前是国家调节的垄断资本主义阶段,当代资本主义进入一个新的金融化全球化的垄断资本主义阶段。从经济长波视角,第一次工业革命开始于18世纪60年代,马克思生活的年代主要处于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协同期和成熟期(1825-1873年),也就是第二次康德拉季耶夫长波阶段,到19世纪末期第一次工业革命进入了它的成熟期,同时开启了第二次康德拉季耶夫长波的上升波。

② 恩格斯在《雇佣劳动与资本》1891年单行本的导言中讲到:“在40年代,马克思还没有完成他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工作。这个工作只是到50年代末才告完成。因此,他在《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出版(1859年)以前发表的那些著作,有个别地方与他在1859年以后写的著作不尽一致,有些用语和整个语句如果用后来的著作中的观点来衡量,是不妥当的,甚至是不正确的。”

③ 工人们食不果腹,以土豆和面包为主食,在困难时则代之以芜菁,肉类、鱼类、蛋类的消费都很少;他们衣衫褴褛,粗布是主要制衣布料,以至于粗布甚至成了工人服装的代名词;他们的居住和卫生条件极其糟糕,通常居住在狭窄、阴暗、潮湿、空气不流通的地下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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