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影像语境下福建非遗文化的活态传承研究

2021-01-31 11:35庄婉容
三明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数字影像文化遗产物质

庄婉容

(仰恩大学 人文学院,福建 泉州 362014)

2015年发布的《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发展报告(2015)》阐明了“非遗保护与科技发展”的关系问题,并强调主动运用数字化技术进行非遗保护。[1]所谓“非遗的数字化保护”,王耀希在《民族文化遗产数字化》中作了相关阐述:“采用数字采集、数字储存、数字处理、数字展示、数字传播等技术,将非遗转换、再现、复原成可共享、可再生的数字形态,并以新的视角加以解读,以新的方式加以保存,以新的需求加以利用。”[2](P8)这个定义既强调数字技术手段对非遗的记录与保护作用,同时也明确了技术手段对非遗资源进行开发和利用的可行性。当然,无论是记录保护还是开发利用,非遗文化的流变性决定了其终极意义是实现活态传承。

所谓活态传承,是指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生成与发展的环境当中进行保护和传承,也是在人民群众生产与生活过程当中进行传承与发展的传承方式。[3](P7-10)引入数字影像技术对活态传承的独特意义在于它与当下社会人民的生产生活方式相适应,可以引导非遗借助各种影像形式走进大众生活,为人们所深入了解,令其与现实生活产生互动,促其创新,焕发活力,进而融入现代社会。近年来随着技术的不断进步,非遗加入影像的方式不断拓展,在传统形式基础上衍生出了更多的可能。因此,基于新形势去深入探索如何将数字化的影像技术融入非遗文化的保护和传承实践中,借助影像赋予其新的时代内涵和现代表达形式,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福建非遗文化的传承困境

福建省的物质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众多,作为无形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其保护的难度要比物质文化遗产大得多,特别是在经济社会高度发展的时代变迁环境下,如何让非遗文化发挥应有价值,更是一项严峻的挑战。

(一)生活空间的变迁

据统计,2019年末,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超过60%,其中福建省为66.5%。[4]传统村落的消失,使大量的非遗失去了依托的载体。以闽南地区为例,红砖古厝与番仔楼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还是较为普遍的民居建筑,但是随着城镇化程度的提高,越来越多的人搬入了高层商品住宅中,其在社会生活的变迁中逐渐荒芜。与此同时,更多与传统生活空间有关的非遗文化,也逐渐被边缘化或束之高阁。南音、讲古、戏曲艺术、信俗仪式等,曾经是闽南人村落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文娱项目,如今随着村落的迁徙和老一辈受众群体的逐渐减少,慢慢淡出了人们的日常生活,只在地方电视台频道的专栏中还保留着传统的经典剧目和相关介绍。

(二)传承者老龄化问题

传承人年龄结构老化是目前非遗项目面临的普遍问题。据2021年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网站公布的有关数据,我国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共3068人,其中福建省143人,70岁以上的超过60%。目前大部分的传统非遗项目,都还是以师徒之间的“口传心授”为主导传承模式,一旦传承人高龄老去,非遗就面临后继乏人的困境。而年龄结构老化的主要根源在于,非遗技艺的传承与学习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短则几年长则几十年才能真正出师,而且传承人学成之后,由于各种条件的局限,要将技艺转化为固定的收入来源也并非易事,对于年轻一辈人来说,从事非遗的传承实践并不实际。

(三)多元文化的影响

福建地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作为一种地域性的文化,其本身在其他地域的知名度与传播率并不是很高。近年来,由于经济的发展、市场的开放,与互联网信息传播的高速便捷,反而使得更多的外来文化进入本地域,年轻人的思想观念和生活方式也随之发生变化,不再固守于老一辈人所熟悉的文化、所坚持的工艺,很多非遗的内涵与价值不被了解,失去了群体性的根基。与此同时,随着多元媒体形式和技术手段的不断更新,人们接收信息的方式也越来越多样化,传统非遗传播与社会主流的娱乐方式脱节,使其影响力大大削弱,发展空间也越来越窄。

二、数字影像在非遗保护中的角色

作为非遗数字化保护宣传的手段,影像能够同时承载信息图解、直观场景和视觉隐喻等多种内容表达方式,按照其创作的基本规律完成非遗的塑造和信息传达。但非物质文化遗产毕竟与别的影视素材不同,影像的记录与创作必须结合非遗的特殊性来考量,才能在保证艺术质量的同时,对非遗尽到数字化保护的应有之意。

(一)作为视听文献的影像形式

数字影像是在20世纪90年代末期伴随着电子科学技术的发展而兴起的一种有别于传统影像记录的视觉表达方式。[5](P83)所谓数字影像,是以一种有规则的数字量的集合来表现的物理图像。[6](P1)其像素分辨率相对较高,色彩层次丰富,画面以逐行扫描的方式呈现,且图像可以在软件当中进行后期处理。随着技术的发展,数字影像的成本逐渐降低,被广泛应用于各个领域。

中国是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大国,国务院先后于2006年、2008年、2011年、2014年批准命名四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共 1372项,按照申报地区或单位进行逐一统计,共计3145个子项。[7]面对这样庞大的数量,要整理形成系统性的记录文献和数据库,难度相当之大。因此,作为一种低成本且高效率的手段,数字影像技术显示出了极大的优势,它可以针对非遗项目进行记录和储存,生成与项目相应的视听文献资料;再将视听文献集结起来,建立具有一定系统性和逻辑性的数据库以便于管理、查阅和分析。这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现阶段非物质文化遗产所面临的诸多问题。

当然,传统影视民俗学视野中的影像实践虽然也能起到记录保存的作用,但是要达到真正活化传承的效果,还需要将非遗加入影像的方式进一步地扩展,基于不同的渠道,去探索形式与内容的融合策略,使其最大限度地去争取传承的空间与可能。

蒙古族的整个篇章中,也基本是在一个固定的场景里——蒙古包,此处用逆光位置上的传统成像切割灯,将蒙古包中的八个坐席用光斑切割出长方形来拼成“八”字,一是将演区突出,二是从视觉的角度上,用长方形拼合而成的“八”字形刚好形成了一个室内场景的区域,让观众一看到此场景立刻就能有一种身临其境被包裹在其中的感觉。随着篇章的进行,“八”字形区域时而强调时而弱化,在情节以及时间转换上都很好地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

(二)影像对非遗精髓和文化特质的呈现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活的文化遗产,只有通过不断地实践才能得以保存。除了作为视听文献的影像形式之外,以艺术创作为目的非遗影像,同样能够对非遗起到一定的保护和传承作用。但是数字影像与非遗的结合,须在保证非遗文化特质和精神内涵的前提下进行。因此,明确影像对非遗活态传承的意义,以及非遗作为一种特殊的影像素材对创作的规定性要求,是引导数字影像技术更好为非遗保护与传承服务,并形成全面系统的指导方案与有效策略的前提。

1.非物质性的挖掘

福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众多,包括各种口头传统表现形式、表演艺术、社会实践、仪式活动、传统手工艺等。其中,尽管工艺类非遗诉诸一定的物质载体,但整体而言更突出的是其非物质的属性,更强调的是物质形态背后广博的蕴意内涵。非遗的影像化表达,除了利用影像技术对其所依托的空间、工具、对象和产品进行展现之外,更强调对其内涵知识的表达,即“无形的”知识表达。它应该尽量包括非遗文化的发展历程,如起源、演变、展现、地域等内涵知识的挖掘与描述;同时,为受众传达进一步学习和实践非遗的知识信息,增进他们关于非遗表现方式和文化空间的理解。因此,在探讨非遗与影像的具体融合策略时,应当将这些“无形的”知识表达纳入考量范畴之内,影像的任务不仅是再现非遗的物质外壳,更在于深挖其无形的价值。

2.本真性的遵守

国家非遗保护工作专家委员会委员田青曾说,“传统文化不能转基因”。在非遗的影像实践中强调保持原生态是不现实的,但是强调保持本真性还是有道理的。影像化的方式与一般手段的不同之处,在于它需要对非遗事项进行素材的采集,更复杂的影像创作,可能还要对素材进行二次转换与设计,借助相应软件,通过场景绘制、动作设计、声效处理等手段将原始的、真实的素材进一步转换,生成新的数字化资源,这种二次转换与设计要在尊重其本真性的基础上进行,不能为迎合技术的潮流随意做夸张性的改变。

3.整体性的再现

影像对非遗文化空间的再现,除了呈现具象的非遗载体之外,还能够营造一种历史的氛围,特别是系列式的影像作品,可以尽最大可能去将非遗文化相关的区域、建筑和场景进行完整而系统的复现,为观众提供足够丰富的角度,在相应的情境下,感受非遗文化的魅力。整体性的影像景观才能更好地在传播中实现文化认同,使非遗更为长久地存在下去。

三、福建非遗文化的影像化传承策略

(一)引导传承人参与创作

非遗的活态传承需要政府、社会和群众各层面的集体参与,但其中应尤其突出非遗持有群体或个人的主动参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政府间委员会第十届常会通过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伦理原则》,第一条便明确主张:“相关社区、群体和个人在保护其所持有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过程中应发挥主要作用。”[8](P32)只有他们发挥主要作用,才能带来比仅靠政府支持的保护措施更有效的持续性。

影像技术不断完善,其应用领域逐步扩大,方式也更加多元化,为保证技术合理有效的运用,可适当提倡由非遗传承人作为主导,从本体出发顺应自身的发展需求而探索新的应用模式,可以促使非遗实践的技术革新。2019年4月,咪咕视频与光明网联合打造第三季“致·非遗敬·匠心”——非物质文化遗产大型系列直播项目,活动对厦门漆线雕技艺、闽南童谣、布袋木偶戏等25个不同地域的非遗项目进行直播,邀请多位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进行多机位场景拍摄,并制作成短视频在各大媒体平台播放。非遗在这类直播影像中成为被推荐的对象,而传承人则成了主播。作为专业人士,经过经年累月的潜心钻研,积累了丰富扎实的非遗知识经验,这使他们在传播影像的同时,能够与受众展开深入交流,普及相关知识,满足受众的求知与好奇心理。与此同时,受众在认同赞赏之余会转发分享,这种互动也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非遗文化的传统传播模式。

因此,非遗影像实践的成效,很大程度上仰赖于传承人的主导,技术只是根据需求提供相应的方案,若方案运作的核心主体是传承人,由他们掌握话语权,从文化持有者角度捕捉文化生态现象,便能使影像更完美地融入非遗传播的实践当中。

(二)影像形式多样化

正如传播理论家马歇尔·麦克卢汉所说:“现代社会已由文字文化转为图形文化。”[9](P33)非遗本身来源于生活,因此回归社会生活才是最好的传承渠道。图像时代,信息的传递需要建构一种可信服的场景空间,通过造型来丰富信息,非遗文化本身是一类极富于造型特征的对象,使用影像的方式来传达比文字的传达来得更加直观有效,也更容易赢得受众的喜爱与好感。当然影像的形式有很多种,如何尝试与不同的形式结合,需要具体对象具体分析。

福建地区非遗项目众多,如上所述的各种口头表现形式、表演艺术、社会实践、仪式活动、传统工艺,等等,这些既为同类型影像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题材,也为不同类型的影像提供了丰富的元素对象。从受众角度而言,丰富的题材可以更加全面立体直观地去表现非遗的文化情境,充分发挥与展现自身的魅力,使其融入群体意识当中。从市场角度而言,众多的非遗元素,也为影像提供了不竭的文化资源,其地域专属的独特性和稀缺性使之具备了无法预估的转化经济价值的潜能。

(三)影像立意深度化

大部分非遗影像创作,只具备展示和再现的传播功能,对于其深层内涵和意蕴的挖掘极为有限。而事实上,影像化的传承不仅要展示和传播其既有的外在形式,也要传承好各种非遗文化特质与内涵,引导人们深入理解非遗。

抖音平台“泉州府”账号将针对不同对象范畴的短视频作品分别整理为 “闽南语话仙”“介绍泉州”“闽南好料”三个专栏。以访谈短片为例,拍摄者以闽南的门匾文化为表现对象,选择鲜为人知的“四知传芳”门匾,让知情人在镜头前解读意义:东汉时期,有人向太守杨震行贿,太守称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拒绝了贿赂,并以此自警,清廉一生。此后“四知传芳”便成了杨氏后人的门匾。其影像形式多样,还有富于诙谐色彩的剧情短片,而访谈短片作为普及非遗知识的常用形式,最为多见。

因此,不管影像的具体形式如何,创作者都可以借助更具深度化的表现方式,拓展视野与角度,抛却就非遗本身来讲非遗的立场,从处世哲学角度、生活美学角度、艺术创作角度、奇观鉴赏角度来讲非遗,站在更广阔的意义范畴和视野高度,传播非遗需要表达的东西,提高非遗文化的可传播性。

(四)影像表达技巧化

大卫·波德维尔(David Bordwell)曾说:“不仅是摄影机的机位,也包括人物的空间安排;不仅是剪接,也包括演员的运动;不仅是变焦镜头,也包括对白——所有的一切,包括我们所看到的实实在在的环境与行为,都是电影叙述创造出来的。”[10](P129-130)事实上,无论是哪一种形式的影像作品,其在表现对象时也都需要以现实场景为基础,选取合适的片段,通过特定的蒙太奇语言来建构关于主体对象的叙事。

非遗文化的呈现也是建立在现实空间的基础之上,不同的景别可以引起观众的不同心理反应,不同的拍摄角度对观众心理也有一定的暗示作用。2020年泉州原创网络视听节目评选获奖作品《石狮匠人·箍桶》,在画面影调上,它选择了晴朗天气下午后的石厝门廊,光影的交织,既衬着场景意境的恬淡闲适,也暗示箍桶手艺在时光长河中的日渐淡退。景别的取舍上,采用了大量中近景和特写的镜头,既展现了人物精湛的工艺手法和动作细节,又直击手艺人面对现实困境的内心世界,通过箍桶工艺的介绍,反映非遗工艺传承困境的隐性问题。

抖音平台账号“爷爷的青花瓷”,针对陶瓷的各种不同形制和工艺特色,拍摄了一系列的视频,近距离地展现工匠们如何捏制、雕琢、绘图、抛光一件工艺品,以细腻的拍摄和快镜头的处理方式,搭配音乐或适当的解说,一览无遗地展现了制瓷工艺的神奇。非遗短视频的节奏把控要点在于,当被摄主体的运动速度和强度无法达到快节奏要求时,可以采用多景别,多角度的运动镜头突显各种艺术细节,或加快镜头的速度,缩短持续时间来表现静态的非遗物象,强化其作用于观众的心理时间。独特的运镜方式,加之以后期的剪辑配乐,就能创造出一种内外张弛有度的独特节奏。这种独特的节奏感很容易吸引受众的注意,它满足了人们的心理需求,在一种轻松活泼的氛围中接收有价值、有文化感的信息。

所以,影像表达技巧的选择,决定着作品能否体现非遗文化环境中人的外在生活和内在精神状态,并借此激发独特的情感体验,在选择与组合中不断思考和发现,架设一座非遗与受众之间的沟通桥梁。

有人在讨论非遗与数字影像技术结合可能产生的问题时,指出数字技术带来的影响会削弱非遗本身的文化力量,这种担忧有一定道理,但也并非全然如此。从历史的角度来看,非遗文化根植于人们的生产和生活方式之中,其自身在发展过程也并非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固有形态。随着时代需求的变化和工具技术的革新,它也在不断地嬗变,从而衍生出了更丰富多样的形式。因此,考量技术是否会影响非遗文化力量的问题,最关键是明确如何利用技术来服务非遗。虽然不同的技术手段会对非遗施以影响,但只要明确把握非遗的精神内质,延续传统中必须坚守的那一部分东西,确定好使用标准和规范,非遗与数字影像技术的结合,也会起到引导和塑造非遗传承发展路径的作用。

此外,依赖技术实践的推广和融合效应,非遗文化既可扩大影响范围,亦可借助更多样化的形式、更具创新性的思维和更多元化的方式,产生衍化和变革,从而形成新的审美价值点。当然,数字影像的技术优势,也是非遗文化从封闭的传统区域文化向开放市场的消费文化转化的重要助力,可以推动非遗文化在新时代下的良性循环和发展创新,这未尝不是活态传承的另一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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