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旅沪徽商及其群体探析

2021-01-29 06:05刘家富叶秋雯
关键词:商业活动同乡会徽商

刘家富,叶秋雯

近代旅沪徽商及其群体探析

刘家富,叶秋雯

(阜阳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安徽 阜阳 236037)

近代以降,大部分徽州商人顺应形势发展,先后把经营中心转移到上海,成为活跃在近代上海社会舞台上的一个重要商帮,是旅居上海的安徽移民的重要组成部分。大量文献表明,他们无论是在数量上,还是在结构上都与传统的徽商群体有着某种程度上的区别。同时,徽州商人非但没有退出中国商业的历史舞台,反而汲取了近代城市社会的新鲜血液,向新的历史时期进行转型,成为近代上海城市工商业中的一支劲旅。

徽商;上海;转型;近代

鸦片战争以后,西方资本主义经济势力在坚船利炮的开路下逐渐渗入到中国社会的各个方面,我国传统的自给自足的封建小农经济逐渐解体,建立在封建自然经济基础上的明清时期脆弱的商品经济在西方资本主义商品经济面前显得更加单薄,而从事这些商品经济的封建商人则面临着严峻的考验。1843年,上海成为近代中国对西方开放最早的五个通商口岸之一。五口通商之后,上海以它优越的地理位置、便捷的水路交通以及特有的容纳百川的胸怀成为国内国际贸易的中心和主要港口。商海善舞、嗅觉敏锐的安徽徽州商人更加注重上海在商品贸易中的地位,先后携资前往上海,从事各行各业的经营,成为活跃在近代上海社会舞台上的一个重要商帮。

一、近代旅沪徽商知多少

近代上海是一个典型的移民城市,移民群体主要来自江苏、浙江、广东以及安徽等省份。其中安徽移民占移民总数的很大比重,据邹依仁研究,至抗战全面爆发前的1935年,安徽移民在上海总人口所占的比重在公共租界中排在江苏、浙江、广东之后的第四位,总数为30 956人;在“华界”排在第三位,仅次于江苏、浙江两省,总数为94 576人。公共租界与“华界”两者合计达125 532人。具体见表1和表2。

表1 旧上海公共租界人口籍贯构成统计(1885-1935年)[1]114-115

注:从1885年起,公共租界才对人口作分省籍的调查。凡在洋行西人屋舍与工厂工作者,在村庄小屋以及船上者都未分省,所以未列入。外国人除外

表2 旧上海“华界”人口籍贯构成统计(1929—1936)[1]114-115

注:1929年的人数是该年4月份数字。1929年上海本地籍人口系混合在江苏省籍人口之内。1933年的人数是该年12月份的人数。其余年份都是9月份的人数。外国人除外

在这些安徽籍移民中有多少是从事商业活动的,由于资料所限我们无法得出具体的数字,但是,我们从“1950年上海各区人口分布、各区安徽籍人口分布以及上海从事商业活动总人口分布统计表”中似乎可以看出一点端倪(见表3)。

表3 上海各区人口分布、各区安徽籍人口分布以及商业人口分布统计表(1950年1月)[1]116-117

据表3统计,到1950年1月,在上海的安徽移民总数为118 567人,当时上海从事商业活动的总人口是654 616人,占上海市总人口的31.69%。从事商业活动的654 616人中虽然没有明确指出有多少是安徽商人,但是从安徽移民在上海各区的分布和上海从事商业活动的人口在各区的分布来看,大凡从事商业活动人口较多的地区,也是安徽移民分布较多的区域,如在“蓬莱”和“嵩山”两区,从事商业活动的人口分别是51 951和62 932人,两区合计达114 883人,约占当时上海从事商业活动总人口的17%。而这两区的安徽移民总数分别是7425和7626人,两区合计15 051人,占当时安徽移民总数13%。可见当时在上海的安徽移民从事商业活动的应该很多。另外,在普陀、常熟以及徐家汇等老上海的商业集中地区也分别分布着安徽移民8365、7087和6938人。这也说明当时在上海的安徽移民从事商业活动的很多。

近代在上海的安徽移民群体中有多少是徽州商人呢?关于这个问题,目前笔者接触到的资料说法不一,出入很大。据1907年东亚同文会发行的《支那经济全书》记载:“光绪晚年,徽宁帮商人活动于上海者仍不下4.5万人。”[2]明确记载晚清时期在上海从事商业活动的徽州和宁国商人达4.5万人之多。有学者经过研究指出:“据估计,解放前仅上海一地经商的徽商人口就有十三四万人之多。”[3]664

还有资料虽然没有明确记载近代旅沪徽商的具体人数,但是说清末民初时,仅仅一个歙县旅沪人士就达万人以上,同时还专门成立了一个歙县旅沪同乡会。有一份《民国歙县旅沪同乡会会员名单》,就记载了曹九如、黄宾虹、许士骐、过旭初等歙县著名徽商和各界名人891人,可见在上海徽人之多。其中,该同乡会27名理监事成员中直接从事商业经营的有16人,几乎占总数的60%,足以说明当时歙县旅沪群体中从事商业经营的应该是歙县旅沪人士中的主体。另外在当时徽州地区其他几个县的旅沪群体中也存在类似情况。如黟县旅沪同乡会发起人26人中全部是工商界人士;婺源旅沪同乡会发起人13人中12人为工商业者,1人为教师;休宁旅沪同乡会发起人25人中工商金融界21人。同时笔者还查阅到这几个旅沪同乡会的具体会员人数,分别是歙县旅沪同乡会791人,黟县旅沪同乡会302人,婺源旅沪同乡会1003人,休宁旅沪同乡会604人。四个旅沪同乡会的会员总数共计是2700人,其中从事商业经营的无疑应该是同乡会会员中的主体部分。为此,《申报》1923年4月9日报道:“徽宁两属旅沪人士极众,向有徽宁会馆之设立,现在另行组织同乡会。”[4]

再次,我们还可以从近代旅沪徽商在上海所从事的行业规模来大致了解一下近代旅沪徽商的人数。近代以来,徽商在上海从事着各种各样的行业经营,其中势力较为庞大的当属茶业、典当以及徽菜等行业,“徽商在上海的茶、木材、棉布、典当、笔墨、漆等行业都居于领先地位”[5]。据1857年的档案记载,仅在上海经营茶的徽宁帮绿茶商号就有52家[6]235-236。绿茶只是徽商经营的茶类之一,除此之外,红茶也是徽商经营的重要茶类,有“祁红屯绿”之誉。另据王廷元先生的研究:“清末民初, 仅绩溪一县在上海开设的茶号就有三十三家。抗日战争前夕,歙人在沪经营茶叶贸易的商号更是多达数以百计。”[7]还有学者研究发现,在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之前,上海的茶厂“以徽帮人数和资本为最多。据统计,在42家茶厂和全部217 000元资本中,徽帮就占20家,总计资本98 000元,各占上海茶厂和资本数的47%和45%强”[8]。在上海社会局编的《上海之茶业》中也记载:民国20年前后,上海十余家专门从事茶叶对外贸易的洋庄中,徽帮占有7家,与财力雄厚的广东商人分庭抗礼[9]。另据一份茶业行业调查报告说,近代上海的茶叶业主要集中在汪、吴、程、曹四大徽商家族手里,期中“汪裕泰”“程裕新”更是民国时期上海茶叶零售业中的佼佼者。张朝胜依据上海档案馆所藏的相关档案史料, 列举了创办于1949年以前、解放初尚存的上海徽商茶号、茶行、茶栈和茶庄等共45家。具体见表4。

表4 1949年前、新中国初尚存的在沪徽商茶号、茶行、茶栈、茶庄统计[10]

表4 1949年前、新中国初尚存的在沪徽商茶号、茶行、茶栈、茶庄统计[10](续)

注:创设时间不明的有4家,其中有3家疑为徽商创设,未列出。另外,1950—1953年徽商还创设了21家各类经营茶叶生意的商号

从表4可以看出,其中列有职员数的有26家计293人,据此统计, 平均每家达11人。如果依据此平均数计算, 那么在这45家茶店中工作的职员可能有500人之多。除了茶业以外,典当业一直是徽商经营的重要行业,在近代上海规模不等的诸多典当铺中, 有许多员工是来自徽州的商人和学徒。此外, 在京广杂货业、油漆、木材、墨业、草货、皮革以及饮食业等行业中也都有徽商参与其中。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说近代以来乃至整个民国期间,徽商依然是上海商业舞台上的一支具有代表性的“商帮”。吴仁安先生通过对上海地区徽商经营活动的研究,得出结论说:“道光以后,他们不但没有日暮途穷……特别是旅沪徽州茶商,他们在道光季年经咸丰、同治至光绪初年的几十年中,生意兴旺发达。”[11]

二、近代旅沪徽商群体构成分析

某一区域内的移民人口群体结构包括地域构成、自然构成和社会构成三个方面。近代旅沪徽商群体的结构也可从这三个方面进行分析。

(一)近代旅沪徽商的地域构成

近代旅沪徽商虽然从大的方面来看都是来自于徽州所属的一府六县,即徽州府及其所管辖的歙县、绩溪、黟县、祁门、休宁和婺源,但是具体来看,由于各种原因,在近代上海从事商业活动的徽州商人在地域上还是有差别的,这可以从这些地区商人在上海的同乡会成员数量和在近代上海的商人组织中所占比重略窥一斑。

在近代上海从事商业活动的徽州商人为了使旅沪同乡商人“生有所寄,死有所归”,在上海成立了许多同乡团体,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具有近代意义的新型的同乡组织——同乡会。近代旅沪徽商在上海先后建立了四个县级同乡会组织,具体见表5。

表5 解放前旅沪徽商同乡会

从表5可以看出,各县同乡会组织规模大小不等。如婺源旅沪同乡会成立时拥有会员1003人,是各县同乡会成员最多的一个,而黟县旅沪同乡会成立时则只有302名会员,差距是相当大的。这从一个侧面体现了当时在上海进行商业活动的徽州一府六县商人的分布是不平衡的。

再者,从旅沪徽属各县商人在近代上海的商人组织中所占比重可略窥一斑。在1918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上海总商会同人录》中,有6名徽商名列总商会组成人员中,他们的籍贯和所属行业见表6。

表6 《上海总商会同人录》中“徽商”籍贯及人数

从表6中可以看出6名徽商中黟县有郑良卿、胡哲明和余鲁卿3人,婺源、歙县、休宁各1人。而在1948年版的《上海工商人物录》中则记录了40名徽商,其县籍分布见表7。

表7中所录40人均是各行业同业公会的理事、或常务理事、监事、候补理事等较有社会地位的商人。从他们的县籍来看,除了9名县籍不明的外,歙县占20名,是总数的一半,婺源5人,绩溪4人,休宁、祁门各1人。奇怪的是黟县却没有一人。这似乎说明了30年间徽属各县商人在近代上海势力的变迁。

(二)近代旅沪徽商的自然构成

近代旅沪徽商群体的自然构成主要包括旅沪商人的年龄、性别和婚姻等方面。

关于近代旅沪徽商的年龄构成因近代旅沪徽商的整个群体组成复杂而差别很大。一般的学徒年龄很小,大致在12到20岁之间。“前世不曾修, 出世在徽州。年到十三、四, 便多往外遛。”自古以来就是徽州的传统。在近代上海徽商所经营的茶行、典当行、棉布行以及一些工商企业中大都雇佣来自徽州地区的学徒,他们是近代旅沪徽商群体的重要组成部分。除了学徒以外,近代在上海从事各种工商活动的群体大多是20到60岁之间人群。他们一般都是经过几年的学徒生涯后进行单独或与别人合作开办自己的行业,也有的因为资金缺乏而仍然受雇于别人。从1936年“上海市典当业同业公会会员名单”中大致可以看出旅沪徽州商人的年龄结构。见表8。

表8 上海市典当业同业公会徽州籍会员名单

资料来源:上海市档案馆,卷宗号S187-1-4

表8反映,近代旅沪徽商中的典当商人年龄结构跨度虽然很大,但是还是相对集中的,30—50岁之间有3人;50—70岁有7人;70岁以上的有1人。这是因为典当业是一个需要丰富经验的行业,所以各典当行的经理大多在50—70岁之间,大都是从学徒经过几十年的打拼磨练出来的。

关于近代旅沪徽商的性别和婚姻构成,由于工商业是一个以男性为主的行业,加之中国社会一贯的“男主外女主内”传统,所以近代旅沪徽商绝大多数是男性,当然也不乏有一些开办于大街小巷、街头巷尾规模较小的“夫妻店”,大多是一些本小利薄的烟纸小杂货店和小吃店。在这些店里一般会有女性从事着经营活动。另外在一些徽商投资创办的手工工厂里也会雇佣一些来自于徽州地区的女性人员。至于近代旅沪徽商的婚姻构成,由于商人是一个相对较为富裕的群体,一般都不会为娶妻成家而发愁。同时,徽州地区自古就有男子早婚的习俗,所以近代旅沪徽商大多都是已婚的人群,甚至包括一些年龄较小的学徒也大多是在家成婚以后才外出“学生意”的。

(三)近代旅沪徽商的社会构成

近代旅沪徽商的社会构成主要包括旅沪徽商的教育程度、知识结构以及行业分布等方面内容。

近代旅沪徽商的教育程度参次不齐。有的受过传统的私塾教育,有的接受过近代新式教育,还有极少部分徽商子弟从国外留学回来子承父业。接受传统私塾教育的大多是一些年龄较大的徽商,而30到40岁之间的经营者大多接受的是近代新式教育,具有中学学历。例如,歙县旅沪同乡会理监事中从事工商业的理事长洪镇康、常务理事方炜平、理事曹述雍分别毕业于安徽省立第三中学、安徽中学和育才中学,具有中学学历,约占16人的20%。其余13人受过传统的私塾教育。另外,在前文提到的《上海工商人物录》记录的40名徽商中有9名是徽州茶商,这9名茶商中有3人分别毕业(肄业)于天津北洋工大、圣约翰大学以及日本帝国大学。再者,1949年在上海虹口长治路开“胡源泰”茶号进行茶叶经营的胡增钰(又名胡静之)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的前身圣约翰大学社会学系。

关于近代旅沪徽商的行业分布情况,从上海市档案馆所藏的“歙县旅沪同乡会理监事”表中可以看出近代旅沪徽商在上海所从事的行业是非常广泛的,16人中有4人经营漆号、2人经营袜厂、2人从事布业和纱布业、其他如保险业、金铺、绸缎业、茶业、墨业、染织业、参业、阳伞业各1人。而在《上海工商人物录》中记录的40名徽商,他们的行业分布更是复杂而广泛,其中9人经营茶业,12人从事漆业,4人经营杂货业,4人经营阳伞业,2人经营菜馆业,经营墨业、零布业、造纸业、洋酒食品业、钟表业、橡胶制造业、猪行、旧西服业和旧杂货业等行业的各有1人。

综上所述,近代旅沪徽商群体无论是在数量上,还是在自身结构上都与传统的徽商群体(鸦片战争之前明清时期的徽商群体)有着某种程度上的区别。他们非但没有如部分学者认为的那样“退出了中国商业的历史舞台”,反而汲取了近代城市社会的新鲜血液,向新的历史时期进行转型,依然是近代上海城市工商业中的一支劲旅。同时,旅沪徽商群体中部分识时务的商人还能够及时把握时代所赋予的机遇,投资房地产、金融等近代新兴产业,华丽转型,成为杰出的民族资本家。

[1]邹依仁.旧上海人口变迁的研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

[2]谢国兴.中国现代化的区域研究——安徽省(1860-1937)[M].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91.

[3]张海鹏,王廷元.徽商研究[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95.

[4]徽宁同乡会成立大会纪[N].申报,1923-04-09(15).

[5]唐力行.徽州旅沪同乡会与社会变迁(1923—1953)[J].历史研究,2011(03):48—65.

[6]徽宁绿茶商公议劝捐厘廪附苏抚批示(1857年7月21日)[C]//吴熙档案选编:第六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83.

[7]王廷元.徽商与上海[J].安徽史学,1993(01):12—17.

[8]朱自振.二次大战前上海的土庄茶厂[J].古今农业,1994 (03):42—48.

[9]上海社会局.上海之茶业[J].社会月刊,1930(01).

[10]张朝胜.民国时期的旅沪徽州茶商——兼谈徽商衰落问题[J].安徽史学,1996(02):74—77.

[11]吴仁安.论明清时期上海地区的徽商[G]//黄山市徽学 研究会.徽学——徽商研究专辑:总第2期.1990.

On the Huizhou Merchants Living in Shanghai in Modern Times

LIU Jia-fu,YE Qiu-wen

(School of Historical Culture and Tourism, Fuyang Normal University, Fuyang 236037, Anhui)

In modern times, most Huizhou merchants followe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situation and successively transferred their business center to Shanghai, becoming an important business group active on the social stage of modern Shanghai and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Anhui immigrants living in Shanghai. A large amount of literature shows that they are different from the traditional Huizhou merchants in both quantity and structure. At the same time, instead of withdrawing from the historical stage of Chinese commerce, Huizhou merchants absorbed the fresh blood of modern urban society and transformed to a new historical period. They are still a powerful force in modern Shanghai's industry and commerce.

Huizhou Merchants; Shanghai; transformation; modern times

2020-09-04

2020年度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徽商近代转型研究”(20BZS128)。

刘家富(1972— ),男,安徽蚌埠人,副教授,历史学博士,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近代史、区域社会史教学与研究;叶秋雯(1997— ),女,广东茂名人,阜阳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2020级硕士研究生。

10.14096/j.cnki.cn34-1333/c.2020.06.20

K235

A

1004-4310(2020)06-012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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