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 欣,吕鹏飞
(山东青年政治学院 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济南 250103)
近年来,“社畜”成为青年人“深夜朋友圈”的热词,也引起社会对这一文化现象和与之相关的青年群体的关注。“社畜”一词源于日文しゃちく,“社”指“会社”,即公司,该词最初是形容上班族的贬义词,指在公司很顺从地工作,被当成畜生一样压榨的员工,现在多用于青年自嘲和吐槽。2018年,日剧《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让“社畜”一词火遍社交媒体,引发青年群体强烈共鸣。“社畜”作为网络热词频繁出现在青年朋友圈,折射出当代青年的亚文化现象。对该文化现象深入分析有利于理解和把握“社畜”现象背后的青年生存和工作状况及其思想现状,理解社会变迁与青年行为,提升社会对青年人生活和工作状态的关注,以建设性的制度保障引领青年更好地适应职场和未来生活的挑战。
“社畜”作为一种亚文化现象,包含两个层面,即作为生活方式的“社畜”和作为群体的“社畜”。内涵是概念的本质属性,外延是具有该本质属性的对象。[1]从内涵上,“社畜”本质上描述了以生存和劳动关系等为表征的社会性异化状态,即人的社会性表征被掩盖,维持人基本生物需要的生理性表征被放大化,并成为劳动的最重要的功能。从外延上,本文是指自称“社畜”,像畜生一样生活的青年群体。
近来对青年群体的研究包括“弹幕族”“御宅族”“佛系青年”等等。以“佛系青年”为例,“佛系青年”现象是“丧文化”的延展,以逃避人生理想和责任为主要特征,并从压力、需求和逃避层面对其归因。[2]纵观以往研究,多以传统青年亚文化研究的视角,将亚文化视为一种社会整合不良或社会结构的张力,多从问题视角对其进行解读,对青年的主体间性及其与社会结构互动关注不足。主体间性是指通过实践,不同参与者摆脱其纯粹主观的观念,建立起对世界同一性的观点和信念。[3]“社畜”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既不同于“丧文化”的消极,也不同于“佛系文化”的逃避,反映了当代青年群体复杂化的发展现状——基于青年群体所具有的共识性的反思性,深刻地反映了工业化和互联网时代青年的群体性意义焦虑和话语抗争实践。本文以网络空间中青年对“社畜”相关的话语文本作为分析对象,探索“社畜”亚文化对青年形象的塑造及其功能。
风格是文化认同的表达,一种象征性的抵抗[4],由形象、品格和行话三个元素组成[5]。伯明翰学派认为亚文化与反文化不同,亚文化的风格是一种温和的抵抗或者是协商,主要发生在休闲和消费领域。但是“社畜”这一现象,已从休闲时间延伸至工作时间。下面一段文字流行于网络平台中,生动地描述出“社畜”的风格表征——苦、乏、忙、假。
“我领取微薄的薪水...忙碌又疲惫地往返于公司与出租屋之间,过着枯燥乏味两点一线的生活...为了迎接不分昼夜的微信和钉钉消息,电脑从不离身...我没有情绪的大起大落,就算领导批评,客户侮辱,我依然能保持职业假笑...我是‘社畜本畜’。”
“志当存高远”,做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青年”是主流文化对青年的要求,强调青年的朝气蓬勃,奋发向上,但上述“社畜”群体所展现的风格表征与主流文化风格迥异。近年来青年纷纷投入到创业大军中,借由改革的东风,施展抱负,展现才华,但“社畜”青年群体,“为了钱卑微的活着”,他们希望通过勤恳的工作在公司中稳步上升,维持稳定的收入。
目前对“社畜”定义多来自于网络。在国内青年群体中,对该词汇的使用边界已远超过其原意。本文尝试以青年主体间性视角,在对其内涵和外延剖析的基础上,对“社畜”定义如下:“社畜”是指从事被占据大部分时间的工作,自主性缺失、经济基础脆弱的青年群体,生活方式上表现为心理上社交意愿的降低和行为上社交活动的减少,常用于青年人的自嘲。
1.工作占据主要时间
工作占据了青年大部分时间,没有时间休闲、社交、娱乐是青年意识到自己成为“社畜”的重要标志——“感觉为了工作而活着”。随着互联网发展,工作与生活、时间与空间的边界前所未有地融合,“没有生活、睁开眼睛就是工作”成为青年人的常态,青年仿佛“畜生”一样活着。近年来,“996”的工作制在互联网等行业中引起了广泛的讨论,一位程序员在知名代码托管平台GitHub上发起了一个名为“996.ICU”的项目,以此抵制996工作制。一位网友这样形容自己的“社畜”生活:“早上八点开始工作,在办公室看日出和日落。我站在通往办公室的走廊上,被绝望侵袭。”长时间的工作透支了青年人的身体,这也是近年来网上“不敢体检”和“感觉身体被掏空”等话题热议不断的重要原因。从这一点上来说,其生成机制与“丧文化”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工作对时间的占有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是对工作时间的绝对占有。他们工作忙碌,处于“996”,甚至“5+2、白加黑” 状态,没有时间社交、娱乐和与家人相处。二是休闲时间社会活动密度低。虽然拥有休闲时间,但除了工作之外,习惯“宅”在家中,习惯于工作和住所两点一线的生活状态,社交圈窄,工作以外的社会交往少,进而感觉参与社会活动的时间主要是工作时间。
2.自主性缺失
吐槽自主性缺失、缺乏掌控感是“社畜”青年深夜朋友圈的重要内容,也是青年抱怨自己成为“社畜”的主要知觉表征。自主性的丧失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在工作层面自主性的丧失,即工作过程缺乏自主性和能动性,以完成上级交代的机械性、重复性的工作为主。正如一位网友所说:“我从没喜欢过工作,我的目标永远是得过且过。”他们将自己称之为“没有情感的上班机器”。他们多是刚入职的新人,常常处于公司的下层,例如文员、新媒体编辑、助理、初级码农、测试工程师等等,他们的工作时间、工作内容和工作标准由上层决定,缺乏自主安排工作内容和进度的空间,也缺乏明确的职业目标。具体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缺乏明确目标。从职业目标上来看,自主性缺失表现为缺乏明确的职业目标。“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不知道完成手头工作的目的,也不主动思考如何提升能力以获得晋升。二是丧失个性。从个人成长来看,自主性缺失表现为丧失个性,成为流水线上的一个螺丝,工作缺乏创新性和独立思考,没有对青年主体独特性与个人价值的展现。三是可替代性强。从工作内容上看,工作存在较强的可替代性——“你不想做随时有人可以取代你”,缺乏独特技能的青年即使并不喜欢所做的工作,也不得不做。
第二,在生活层面时空控制权的丧失。休闲领域本是青年受到最少控制的领域,但是互联网社会使工作和生活时空边界模糊,微信、钉钉等软件的普及为工作挤占生活的时空提供了技术手段。正如一位网友写到,“工作后生活离我远去”。临时的安排、周末的常态化加班、说走就走的出差,无法自主安排休闲和购物成为青年生活的常态。
3.经济基础脆弱
“社畜”青年往往缺乏一定的经济基础,面临较大的租房、信用卡和房贷等经济压力,为获得持续稳定的收入,面对不合理的工作要求往往忍气吞声,不敢轻易离职。网友这样形容自己的“社畜”生活:“我现在就是这样,一天到晚在工位上工作,全是我不爱做的。但是我不能不做,因为它是我的饭碗”。“为吃饭活命而干的职业,根本很难有什么诚实可言。”近年来,财务自由成为青年间谈论的热门话题,很多青年将实现财务自由作为职业理想,但现实却站在理想的对立面。每月的薪水在负担房租、房贷及必要的生活费后一无所剩,造成了青年“社畜”式的生活方式:一面不敢辞职,被公司压榨却依然逆来顺受,“只要钱给够,可以007”;另一面,减少社交、工作后选择“宅”在住处,仅满足自己作为生物体的基本需要,然后迎接作为“社畜”的下一个工作日。工作、还贷成为其主要的社会生活内容。
功能主义认为,文化基于人类的需要而产生和存在。“社畜”作为一种青年亚文化现象,其功能性是经青年群体互动实践形成的,反映具有青年主体间性,并对自身及其与社会关系具有共识性的观点与信念。本文将从青年主体间性角度,阐释“社畜”功能。
理解“社畜”对青年群体的正功能对于理解这一亚文化是如何在青年间传播及其所反映出的青年社会心态及发展状况至关重要。“社畜”作为一种亚文化所反映的青年社会心态和青年诉求是温和且具有正功能的。
1.应对社交内卷化,维系自我认同
青年亚文化满足青年在特定年龄和时代的独特需求。伴随着现代性社会“熟人社会”向“陌生人社会”的转向,由于社会阶层的固化、竞争的加剧、青年个体化境遇等多方面原因,青年社交呈现内卷化趋势,即青年人由于受到外部环境和个人特质因素等影响,社会交往只局限于工作内部和少数亲友,很少主动拓展新的社交网络。功利性交往居多,情感交往较少;网络交往多,面对面交往少。通过将自己类比于动物的方式,对现状进行外部归因,合理化社交内卷化的行为,为其减少社交和颓废的人生寻找理由,进而维系正面的自我认同。
2.增加社交谈资,构建集体认同
亚文化具有社会整合功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感觉身体被掏空”现象已经不再局限于某些行业,而成为青年普遍的写照。相对于其他群体而言,青年人开放度高、更加自我,具有较强的批判和反思精神。“社畜”一经出现,能够比较容易地被青年接受,青年对其投射效应较强。在社会交往中,将“社畜”作为自己的标签,容易引起同龄人的共鸣,建构集体认同。“现代年轻人,谁还不是个‘社畜’啊!”青年以此作为谈资,成为与公司同事互动的重要话题,进而在公司同事间形成一个相对紧密的想象共同体。
3.温和地反抗和消解矛盾
亚文化具有反抗功能,为青年人提供解决社会结构问题的一种假设方式。[6]研究指出,在网络社群中的自嘲,能够一定程度虚置、弱化、消解现实中的尖锐矛盾。[7]青年通过“社畜”自嘲的方式,表达出自己对现实工作和现实的不满,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社会的关注,生成一种抵抗和消解劳资矛盾、阶层矛盾的社会力量。从全球范围来看,随着奴隶制度的结束,人的自由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但伴随着工业化的进程,企业以“劳动合同”的方式,极大地占有了劳动者时间。特别是近年来以互联网行业为代表的企业家,公开为“996”工作制唱赞歌,其本质是资本权力的扩展。而“社畜”火爆社交媒体,引发青年共鸣,为尖锐的现实矛盾提供了一个出口,有利于疏解负面情绪和劳资矛盾。
对“社畜”在反抗和消解矛盾中所起到的作用不宜过分夸大。研究指出,自嘲的流行可能导致所从属的亚文化群体安于标签、随波逐流,甚至变本加厉,加剧阶层固化。[8]
1.导致个体身心透支
近年来,每年“90后不敢看体检报告”的话题都会登上微博“热搜”,引起青年群体广泛共鸣。当青年以“社畜”态度看待自我和工作关系,对超长工作、高压工作习以为常,以健康为代价换取物质消费的满足,所导致的结果是身体被严重透支。急性猝死和慢性疾病正成为青年人生命健康的重要威胁。不仅如此,“24小时online”的工作日常,也严重影响青年的心理健康水平,焦虑、失眠、抑郁等精神健康问题越来越低龄化。长时间高强度工作,容易导致身体状况和心理状况的恶性循环。
2.强化“自杀式单身”行为
新精神分析学派的重要学者埃里克森认为,建立亲密关系是青年阶段的重要人生任务。现代婚姻家庭制度是现代社会的重要基石,是社会福利的主要提供途径。“自杀式单身”是青年婚恋话题中的热词,其含义是指个体既渴望摆脱单身,又不主动开展社会交往,甚至将“脱单”的希望寄托于封建迷信。“社畜”这一现状给拒绝扩大社交、组建家庭,维持“咸鱼式人生”提供了合理的理由,其结果是强化了这种“自杀式单身”行为,进而使青年结婚率呈现下降趋势。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青年群体的幸福感和社会福利水平。
伯明翰学派作为英国新左派代表,其学派在批判继承了芝加哥学派越轨社会学的研究路径基础上,融合马克思主义和结构主义,更多地聚焦青年亚文化的阶级性、时代性和个体性,将风格、抵抗功能及收编机制作为研究的主要内容,是青年文化研究具有重要影响力的理论派别。[9]该学派在芝加哥学派基础上,借鉴了马克思主义和结构主义等理论,对青年亚文化的结构理论进行了拓展和深化,强调政治经济结构对青年亚文化的影响。但同时,结构和能动、社会与个人是相互依存关系[10],过度强调结构忽略了主体的能动性,过分强调主体作用则夸大了主体能动性。因此,本文在此基础上,将社会结构和青年行动共同纳入到分析框架,对“社畜”现象的形成进行双重分析。
“社畜”文化本质上是劳动异化在青年群体中的反映,是资本与劳动者的结构矛盾。“畜生”这个词在马克思经典著作中并不陌生。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对国民经济学的批判时指出,“劳动在国民经济学中仅以谋生活动的形式出现,把工人当作是劳动的动物,当作仅仅有最必要的肉体需要的畜生。”[11]从这个意义上说,“社畜”文化形成的本质是劳动力市场的压迫和劳动的异化及青年对其软化的反抗。一方面,借助现代互联网通信技术的发展,实现了劳动者的时时联通。公司模糊了公私边界加剧了劳动者同其类本质的异化——人既失去了自由和自觉的劳动,又失去了赖以确认生命活动的对象世界,使劳动仅成为维持劳动者肉体生存的手段。另一方面,劳动保护制度未跟上经济发展速度,使对劳动者的权益保护长期缺位。当加班成为了义务、“996才是奋斗”等价值和信念超越《劳动法》,成为职场的核心价值甚至制度化,青年劳动者对其被奴役的命运产生巨大的无力感,劳动带来的不再是愉悦,而是痛苦,劳动者不是在劳动中肯定而是否定自己,这即是人同生产过程的异化。
近年来,我国经济的快速增长和青年绝对收入的增加等客观物质社会的变化弱化了这种感觉。如马尔库塞所言,富裕掩盖了公私领域,使原本相互对立的矛盾主体一体化。当技术的进步越来越满足人们的物质需要时,人们就很难有立场独立思考并对现有制度进行批判和反思,进而社会实现抑制了自由和独立思考的需要的目的。[12]作为自嘲出现在青年话语中的“社畜”,成为一种弱化的反抗——既有劳动者被异化的焦虑,又有在现实中甘当“社畜”的心安理得。
“社畜”流行是资本对其“收编”的结果。伯明翰学派将“收编”视为青年亚文化现象发展的重要阶段,是被主流文化同化的过程。“社畜”文化所具有的商业价值使其处于逐渐被“收编”的过程阶段。第一,企业通过话语的建构和加班补贴,形成加班制度。一方面,各大企业纷纷鼓励、宣扬“996才是奋斗,奋斗才是幸福,才有福报”价值观, 鼓励青年加班,把不加班视为异类,将“社畜”文化作为职场不成文的规则;另一方面,通过给予加班费或成立“时间银行”①,将延长劳动时间合法化。虽然事实上大部分青年加班是没有选择的,且多数情况下加班费是不会足额发放的,但是青年能够通过加班获得一定的劳动报酬,获得心理上的安慰,进而引导青年选择“社畜”的生活模式。第二,商业组织利用互联网传播技术,改变了青年消费的时空结构,拓展了资本生产的时空边界。一方面,便捷的互联网和物流网络,压缩的时间和空间,青年可以足不出户买到世界各地的商品,只需手指一点便可以坐等快递送货上门。另一方面,互联网模糊了休闲时空的边界。青年休闲时间是互联网企业生产时间,企业鼓励青年在夜间消费,从这个意义上说,青年的闲暇时间参与到了企业的生产流通过程。资本通过“鼓励加班-加班赚钱-赚钱消费”的收编过程,借由互联网及大众传媒的推波助澜,成为“社畜”文化逐渐流行的重要推力,实现了“社畜”亚文化的再生产。
“社畜”并不是当代青年的唯一选择,“斜杠青年”与之形成典型对比。“斜杠青年”拥有多种职业身份,在多种职业中游刃有余[13],和“时时当咸鱼”的“社畜青年”形成鲜明对照。“社畜”文化兴起,青年自身因素不可忽略。
第一,青年缺乏自我反思、变革的勇气和积极的心态,对挑战退缩、逃避。诚然,在一定层面上社会结构因素导致青年丧失了对生活空间和时间的掌控感,但是新时代社会发展的强劲动力和互联网的平台效应,为青年提供了更多的展现自我、实现价值的机会。但青年选择“咸鱼”、甘当“社畜”,这显示出个体的不良心态。从“自我为中心”的意识哲学转向与他人交往模式的理性是人类解放和自由的动力。[14]拘泥于个体化无意义感和片面追求目的理性带来的道德感的沦丧是“社畜”文化的重要根源。青年不应限制于异化带来的个体无意义感,而更应在流动与变化的社会实践中,积极主动地寻找自身的理想与定位。第二,青年在网络时代价值的迷失和消费主义价值观的扩散。作为现代性特质之一的个体主义的盛行及其所带来的价值的迷失不可否认,齐美尔洞见性地指出了现代性的货币经济对个性和个体精神世界的封杀[15]。当人和人的交往以利益为核心,所带来的,即是马克思所指的人与人关系的异化。但这样的异化是永恒的吗?厄里认为,在复杂社会中当系统在远离平衡时,常常出现新的、局部的有序化。[16]如果可以把当下青年的价值迷失视为失衡状态,那么其中亦蕴含着有序的力量。有序力量的获得需要青年主动找回精神世界的追求和生活的控制权,将消费作为走向自我实现的工具而不是被其裹挟,损害自身独立性。第三,缺乏职业技能,对继续教育的主观重视度不足。随着我国普及大学教育,越来越多的青年走进大学,甚至进入研究所深造。一些大学生在进入大学后,放松了对学业和技能提升的自我要求,在大学中“放飞自我”。在进入职场后,又眼高手低,不重视继续学习,形成职业生涯恶性循环。信息社会为获得知识和技能提供了便利,但也生产出信息鸿沟。利用技术进而提高生产力的水平成为在职场中竞争的关键,需要青年人利用工作之外的时间学习和运用。
“社畜”是一种自嘲还是一种自甘堕落?对于青年来说存在着巨大的个体差异,但他们也具有共同的特征,那就是试图通过个体的努力,摆脱对社会规训和控制的无力感,实现对生活的掌控感和生命的价值。相对于消极“丧文化”和积极“阳光青年”,面对风险社会,“社畜”可能才是青年的多数——在勤勤恳恳的工作中,觉察“失控”,试图共同找回“控制”和“意义”。“社畜”文化在我国青年中的流行折射出青年作为主体批判者的崛起。总之,“社畜”文化流行不能武断归纳为青年的自甘堕落,亦不是简单地定义为青年借由网络的自嘲。
“社畜”作为网络流行语,其在本质上来说是以自嘲的方式,批判性地反映了青年社会异化的现实和群体性意义焦虑,并与之进行主体性抗争的实践。虽然从功能角度我们不能说这是一种成功的选择,但也不能仅仅将其视为一种失败和“丧文化”的延伸,甚至一种文化越轨行为,而应将其纳入到流动社会中,从社会结构与主体间行动的互动视角加以考察。
工业化和信息化极大地丰富了青年的生活,为青年人追求人生理想和实现社会价值提供了物质基础,因此快速适应社会、成为一名合格的劳动者依然是青年人生活的主要旋律。同时,青年“社畜”化现象所折射出的青年工作异化不应仅视为一个劳动社会学的研究范畴,而应引起社会的普遍高度关注。从青年主体层面看,应以积极的心态面对挑战,强化时间管理、提升技能水平、减少网络和消费的依赖、参与社会生活和公益活动是青年人避免成为“社畜”的重要手段;从社会层面看,关注青年身心健康、规范青年劳动合法权益的制度保障、营造多元文化风尚是避免青年“社畜”化的重要途径。
最后,借用阿兰·图海纳的观点:处于被支配地位的实践者亦可参与文化的运作,从而反抗该文化所从属的社会支配[17]。
注释:
①企业一种用工制度,将加班的时间汇总计算,当行业淡季的时候调休的制度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