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高考，迟到12年的传承

文/青辰

程传坤

“程氏正骨术”以其独特的正骨、康复治疗手法远近闻名，是武汉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程氏正骨术”第九代传人程声旗一直希望儿子程传坤能继承他的衣钵，但儿子并未如他所愿学医。十二年后，程传坤终于被正骨术所折服，32岁时决定辞职再次高考，将已有两百多年历史的“程氏正骨术”传承下去。

父子各有规划

1987年，20多岁的程声旗师从叔父学习“程氏正骨术”。为了充分利用时间，程声旗住在叔父家，每天早起开始练习手法直到深夜。

“程氏正骨术”需要医师手腕和手指强劲有力，在为病人接骨复位时，手法要稳、准、轻、巧、快地将断骨复位；为病人推拿时，要求把准穴位，掌握好力度。程声旗每天除了跟着叔父学习针灸、推拿和接骨手法，还要练习武术强身健体。

七年后，程声旗出师，在武汉市新洲区汪集镇孔埠街上开了一家中医正骨诊所。程声旗的徒手正骨法费用低、恢复快，很快打响了名声。每天有许多人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昔日冷清的小镇变得热闹了许多。

无论多忙，程声旗每天坚持练武一小时。儿子程传坤从3岁起跟着父亲练功。

诊所生意越来越忙，可“程氏正骨术”在程声旗这一代开始面临传承的问题。继承祖传医学既要有悟性，还要有强健的体魄。程声旗觉得儿子是接班的理想人选：“将来学中医，和我一起把咱家诊所生意做大，好不好？”程传坤看着密密麻麻装中药的百子柜从地板一直到天花板，得知学中医就要把名目繁多的药材都记下来，吓得赶紧摇头。

高考填报志愿时，程声旗极力劝说儿子报考医学院，将来传承家学。可程传坤自有主张：“爸，我对医学不感兴趣。现在最热门的专业是材料学，将来容易就业。”

虽然程声旗无比遗憾，但还是尊重儿子的选择。2013年，程传坤从江汉大学材料成型及控制专业毕业后，又考上山西中北大学的硕士研究生，继续学习材料加工工程。2016年，硕士毕业后，他进入深圳一家公司工作。

这些年，程声旗通过不断拜访名师学习和创新，医术日臻纯熟，多次受邀到国外参加学术交流。每次参加活动，他的诊所就不得不闭门歇业，病人们都劝他早点找个传人。

程声旗先是在同族晚辈中寻找传人，有几个对“程氏正骨术”感兴趣，但学过一段时间后，觉得太难就放弃了。不得已，程声旗只能降低门槛：从家族中人，到程姓后人，再到“有一定中医基础且热爱这份工作”的普通人……许多个夜晚，程声旗都在为寻找第十代传人而发愁，在他看来，如果这项医术无人传承，实在可惜。

耳濡目染倾心正骨术

为了替骨折病人省钱，程声旗自制了杉树皮夹板，价格仅石膏夹板的四分之一。有些病人经济困难，他就免费诊治，每周还到街道福利院为老人义诊。程声旗的诊所虽小，可年接诊量达四千多人次，不仅病人们尊称他“程先生”，在孔埠街，居民们也习惯喊他“程先生”。诊所的墙壁上，挂满了病人赠送的锦旗和牌匾。

“这几年，腿脚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70多岁的美籍华人周婆婆，膝关节疼痛多年，严重时不能走路。她从美国赶来专门找程声旗医治。潜江一位在校大学生腰痛不能直立，在医院治疗四十多天不见好转。在医生的推荐下，程声旗用正骨手法将他变形的腰椎正脊复位，通过疏通经络，为他治疗脊柱不能伸直的毛病。“民间的医术竟能引起省中医院专家的关注？”程传坤非常惊讶，开始关注父亲的正骨术。

2017年，“程氏正骨术”成为武汉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程传坤第一次对父亲的医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程氏正骨术”不仅仅是一门谋生的手艺，更是一项造福大众的事业。

在深圳工作两年后，程传坤回到武汉，进入一家电子企业，从事电子材料的开发。离家近了，程传坤回家更勤了，与父亲接触得更多了。

一次，一位母亲抱着孩子急匆匆走进诊所。程传坤看到孩子的手完全翻转变形了，在母亲的怀里啼哭不止。程声旗把孩子的手轻轻一拉又使劲一掰，小孩的啼哭就止住了。接着，他拿了个苹果让孩子举过头顶，孩子顺利完成。程声旗对孩子的母亲说：“手已经没事了，可以回家了。”站在一旁的程传坤看得目瞪口呆。“脱臼，可能是玩耍的时候撞到或跌倒了，拿个苹果主要是测试一下复原没有。”父亲说得轻松，程传坤听得心潮澎湃。

程传坤对父亲的医术从好奇转向敬佩，内心也慢慢有了变化：我现在从事的工作并非不可替代，可“程氏正骨术”却是独一无二的。

2019年6月29日晚上，程声旗与儿子促膝长谈：“我年岁已高，必须要给‘程氏正骨术’找一个传人了。我希望你能继承。”这次，程传坤终于下定决心：辞职，从医。

程声旗

箕裘相继再起航

按照国家有关规定，从医人员需获得医师资格证、执业证，这意味着程传坤得重新参加高考。

有人替程传坤算了一笔账：放弃目前收入可观的工作，复读加上上大学的时间，不但不挣钱，还要往里贴钱。面对劝说，程传坤回答得斩钉截铁：“当初不学医是我的选择，如今学医也是我的决定，都是综合考量后的结果。”

2019年7月，程传坤辞职后到高中文化补习中心报名。时间紧迫，程传坤要用一年的时间，拾起全部高中知识。2020年7月23日，高考分数出来后，程传坤考了567分，超过湖北省理科第一批分数线四十多分。填报志愿时，程传坤首选湖北中医药大学，但在挑选专业时，他有些纠结：“我的成绩有望填报本硕连读的‘中西医结合5+3一体化’专业，但我已经32岁了，再读八年，毕业时已经40岁。”父亲神情笃定地宽慰他：“要学就学扎实，医学吃的不是青春饭。”

2020年9月5日，程传坤如愿收到湖北中医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对未来，程传坤早就有了构想：一边读书，一边到父亲的诊所帮忙，将“程氏正骨术”发扬光大，造福更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