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

2021-01-28 10:42陈莉慧
锦绣·中旬刊 2021年2期
关键词:自我救赎

摘要:《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讲述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农业集体化时期,被剥夺全部家产并驱逐流放的富农分子祖列依哈的艰难生命历程,她与流放之路遇到的杀夫凶手伊格纳托夫以及各种特殊移民们一起,在西伯利亚荒原开辟出另一番新天地。在建设新家园的伟大事业中麻木的人们渐渐意识觉醒,精神复活,在这里睁开双眼,沐浴新时代的曙光。颠沛流离的人生苦旅使主人公一步步破壳重生,从封建保守的“女仆”成长为独立自主的“女人”,从坚定信仰的“长官”成长为回归自我的“公民”,重建精神荒原的绿洲。本文拟从祖列依哈生活环境的变换以及伊格纳托夫思想转变的各个阶段分析主人公们独特的人性复活与自我救赎之路。

关键词:《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意识觉醒、精神复活、自我救赎

俄罗斯当代女作家古泽尔·雅辛娜的长篇处女作《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一经问世,便引起了极大轰动并迅速摘得年度各大重量级奖项:俄罗斯“大书奖”、“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奖”以及人民文学出版社评选的“21世纪年度最佳外国小说”(2016),作品也已被译成多国语言出版,小说的同名电影2019年在俄罗斯电影频道播出。各项殊荣的取得足以证实了该书的实力与影响力,也使得作者一举成名,成为2015年俄国文坛的一颗耀眼新星。

《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以雅辛娜的祖母为原型,在祖母亲身流放经历的基础上加以独特丰富的想象元素塑造出真实生动的祖列依哈形象。在她的身上可以看到祖母的影子,生活的蹂躏与无情的打压使得一位外表柔弱的女性炼就了一颗坚强勇敢的心,在漫长流放之路找到了生命的意义与存在的本质。流放地是地狱,但也是天堂。荒原极其严酷的生活条件,苛刻的苦役刑罚在使主人公经历肉体折磨的同时也孕育了其自由开放新思想的精神萌芽。

一、从“女仆”到“女人”的蜕变

(一)被侮辱被损害的“女仆人”

“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四周漆黑一片,好像是身处地窖之中。”9祖列依哈从十五岁嫁到丈夫家,没有一天的日子是可以自己支配的,她如同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偶,被冷漠无情的丈夫与凶狠恶毒的婆婆操纵着提线。在这个小家里,封闭围墙内的小院上方是她能看见的唯一天空,在这里她度过了大半辈子。她不觉得自己不幸福,反倒庆幸自己有个会当家的好丈夫,好男人。她生下的四个女儿没有一个能存活下来,是她的错,是的,她坚信,正如婆婆说的,她的家族不盛,骨子里流着不干净的血,她是个没用的人,就该多干活赎罪。她时刻谨记母亲的训诫,保留勤劳淳朴的天性,恪守传统保守的礼俗,虔诚地信仰各方神灵,祈求他们庇佑家人和死去的女兒。

在这里,她习惯于每天从早到晚忙碌的生活:打扫屋院,喂养牲畜,砍柴做饭,卖力的干活,从不偷懒。随时等待着丈夫和婆婆对她的吩咐,温顺地接受“傻娘们儿”“可怜虫”的称呼,乖乖忍受着一切毒打与责骂。她不识字,更没有自己的思想,从不好奇外面事物的样子,对她而言,丈夫和家就是全部世界。

(二)命运曲折坎坷的“女犯人”

丈夫被杀,全部家产充公,流放苦役的命运打破了祖列依哈原本平静安稳的生活。她被迫第一次远走离家,踏上命运未知的漫漫长路。她不知道前方等待着的是什么,突如其来的这一切让她惊慌、恐惧。走出了院墙,失去了丈夫,没有人再去告诉她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什么。如果做不好,谁去责骂她。她世界的支柱坍塌了。心仿佛也随着丈夫死去了。

在流放途中的教堂里祖列依哈仿佛听到了婆婆的呼喊,第二次睁开了眼睛:“在周围浓重的昏暗中,油灯的微弱光亮若隐若现,人们都在睡觉。”10她被迷茫和无助裹挟着,时刻准备好迎接死亡。

来到喀山,她看到的是光怪陆离的世界,形形色色的人和物开始搅动着她的心。在阴暗肮脏的牢房里,望着周围还残存一口气息的囚犯,她第一次百无聊赖消磨时光,静心去思考生命与死亡。听到管理员的点名,她居然第一次说过这么多遍“我”。

她和一批批被各种缘由冠以富农分子名号的囚徒从黑暗阴冷的监狱牢房被塞入狭窄拥挤的囚罐车。也许像移民队警备长说的,“你们这是摆脱了旧世界的枷锁,去迎接新的自由”。列车途径无数城市,乡村,森林,河流,然而没人知道哪里是他们的归宿,该去哪里拥抱自由。

祖列依哈在这辆跨越时空的囚罐车上开始慢慢接受新生活的规则。但她始终不敢反抗命运,在大多数囚犯逃走的时刻,她犹豫过后还是摇了摇头,决定听从命运的安排。

满载特殊移民的颠簸囚车漫无目的的在轨道上穿行,跨越大半个国家,历时六个月,最终把这批“反动分子”,“国家的敌人”抛到了荒无人烟的西伯利亚原始森林。

一望无垠的原始荒原如同一张大网,罩住这些绝望无助的“天外来客”。这些特殊移民们一无所有,有的只是一颗微弱跳动的疲惫的心,未来生活也像这虚无的荒原一样,一眼看不到尽头。一大批人死去,又一大批人到来。

(三)独立坚强的“女猎人”

富农分子们靠着打猎,伐木,捕鱼,一点点用双手建造着新家园。儿子的意外诞生融化了祖列依哈早已麻木的心,唤醒了她内心积蓄已久的母爱,在儿子身上寄托了她唯一的希望和生活的全部意义。想到可怜的女儿们在小家不能存活,唯一的儿子在流放地大社会里却能奇迹般健康成长……她感恩这一切。祖列依哈也成为这些诚实劳动者的一员,在这里,她用自己的辛勤劳作赢得了前半生从未感受到的认可与尊重。

祖列依哈第三次睁开了眼睛:“阳光透过破旧印花布窗帘照射进来……”。11望着可爱儿子的面庞,她的心融化了,没有什么是不能战胜的。儿子对她来说是唯一珍贵的。

融入了劳动村,她开始慢慢忘掉过去生活的准则,忘掉只是把她当成发泄工具的丈夫和保守落后的母亲的训诫,娴熟的独自在森林打猎,敢于和陌生男子交谈,也很少祈求真主的保护与宽恕,甚至有时觉得自己就是个神灵。过去生活的轮廓渐渐模糊,她被教育的一切戒律荡然无存。原始森林及其包容的一切事物,教会了她思考。她接受新规则,新秩序,她开始感谢命运的捉弄,把她带到谢姆鲁克(семлук),她甚至听从内心的声音,产生了爱情的萌芽,想要体会甜蜜的爱情的真实滋味。

祖列依哈最后一次睁开眼睛:“阳光强烈而刺眼,让人头晕目眩。四周阳光闪耀,金光灿灿,几乎分辨不出树木的轮廓”12这次,她睁大了眼睛,看到的是新家园温暖灿烂的阳光,她看清了这个世界,也看清了自己。保守的生活传统,男尊女卑的旧思想,迷信的封建信仰已全部瓦解。她意识到自己的主体地位与存在价值,勇敢的争取女性平等权利,拒绝妥協与屈从,学会独立思考与判断,她向往自由,渴望幸福。

命运一次次的捉弄使祖列依哈这个逆来顺受的女仆人一步步成长为开放自主的新时代女性,使她破茧成蝶,挣脱过去的牢笼,勇敢的与不公的命运抗争,告别屈辱与泪水,思想觉醒,最终精神复活。

二、从“长官”到“公民”的觉醒

(一)为国家事业尽忠的“长官”

移民队警备长伊格纳托夫时刻以自己是国家伟大建设事业必不可少的一份子而自豪,他坚信活着就该去拥护伟大崇高的革命,热爱党和国家。肩负着伟大建设事业的新青年,不该在女人和感情上浪费时间,要把无限的精力投入到完成组织交给的神圣使命中去,这一坚定的信仰在打死祖列依哈的丈夫之前从未动摇过。为国家和人民服务的“长官”的身份一度带给他无上的荣耀和信心。然而,执行任务的紧急情况下打死了祖列依哈的丈夫,这个冥顽不灵的富农分子,伊格纳托夫的心里如同被石子激起的水面,泛起波澜。内心不知为什么会产生自责与愧疚,对死去的富农时而产生怜悯与同情。虽然“长官”身份在内心仍然居于主导地位,但是此时伊格纳托夫人性善的本质与完成使命的理想展开不自觉地斗争,逐渐产生微妙的冲突与矛盾的火花。这一阶段可以看作是伊格纳托夫觉醒之路上的萌芽期。

(二)押送反动分子的“警备长”

押运囚罐车上,伊格纳托夫不惜犯下错误,贿赂地方车站站长,牺牲自己的物质享受,换取移民们的口粮。他时刻心系囚犯们的安危,要把他们安全送达目的地,对自己的工作尽职尽责。

革命的变故把他和这群“反动分子”、“人民的敌人”一起丢弃在西伯利亚。他无时无刻不期盼着回家。他心中总有火热的激情在燃烧:祖国呼唤他,祖国需要他!然而内心的信仰之火一次次被冷酷的现实熄灭,回家的希望几乎渺茫。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颓丧痛苦,为了生存的需要,他慢慢变成了西伯利亚的一员,成为一名诚实的劳动者,和特殊移民们一起,从无到有改造蛮荒地,建设新家园。革命的变故也为伊格纳托夫的觉醒之路提供了契机,正是在这偏僻遥远的大荒原,他感到内心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安详,似乎这里就是他心灵的家园。在这里他不自觉地与这些“反动分子”一起,狩猎为食,筑屋为生。与他们慢慢从仇人变成亲人,这一重大的转折更激发了他内心的矛盾。他开始在纠结中反思自己的“背叛”行为,对这些敌人的关心由开始的职责所需慢慢转变成内心的驱使,善的本质在他心中逐渐萌动觉醒,促使他身份的转变。这一阶段可以看作是伊格纳托夫觉醒之路上的转折期。

(三)回归自我本心的“公民”

漫漫长夜,无尽的噩梦折磨着伊格纳托夫,一批批死去的移民,一张张痛苦的面孔总是浮现在他的眼前。他开始长久的思考人生,直面内心的矛盾,审视自我。军官岗位上的最后一天,他为优素福伪造了身份证,帮助他逃离流放地,追求自己的理想与光明未来。他早已没有了故乡,失去了根基所在,成为被抛弃的流浪者。面对严酷的现实与内心渴求的矛盾冲突,他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坚决果断地主动辞去职务,回归最原始质朴的自我身份。“长官”、“警备长”的称号已彻底被“公民”身份所取代。荒僻的西伯利亚成为他真正的家园,在这里他找到灵魂的安慰和精神的归属。他与这些身份地位平等的同胞们一起用双手改造荒原,建设新天地。他彻底忘却过往的种种经历,在西伯利亚荒原开始新的生活。这一次,他听从了本心的呼唤,寻到自己的根基,找到一条自我救赎之路。。

人性的善与坚定的革命信仰历时长久的斗争,最终以善战胜恶而终结。伊格纳托夫的人性复活,道德得到了完善,他也重获心灵的安逸,回归到本真的自我。

三、讴歌苦难中的爱与温情

正如俄罗斯著名女作家在小说序中所言:“对我来说,这仍然是个谜:一位年轻作者如何能够创作出这种讴歌苦难之中爱与温情的伟大作品……”13

底层妇女祖列依哈和上层军官伊格纳托夫因为流放富农事件,生命轨迹有了交集,最终都精神觉醒,完成自我救赎。祖列依哈从一个地位卑微,无主见无思想的封建妇女一步步成长为追求自由、思想解放的独立女性。伊格纳托夫从一个坚定革命信仰的苏联军官转变成一个找到自我,回归本心的普通公民。男女主人公有着相似的人生经历,在苦难的旅途中产生了生命的交集,从相互偏见敌对到包容宽恕再到萌发爱情,相互扶持,他们一起经历了漫长的复活与自我救赎之路,最终意识觉醒,回归自我,共同重建一片精神荒原的绿洲。

《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以其独特的女性视角描写特殊背景下挣脱牢狱枷锁,勇敢拥抱自由的流放囚犯,奏响一支苦难中讴歌人性,磨练中书写温情的生命赞歌。

参考文献

[1]古泽尔雅辛娜.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M].张杰,谢云才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

[2]陈方.当代俄罗斯女性小说研究[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3]侯丹.女性主体意识的失落与回归[J].外国文学动态研究,2019.

[4]董雨萌.浅析小说《祖列伊哈睁开了眼睛》人物的主体意识[J].俄语学习,2019.

[5]Герилович А.А. Рецензия на книгу Гузель Яхиной《Зулейха открывает глаза》. [J].Проспект Свободный-2016, Красноярск, 2016.

作者简介:陈莉慧(1997)、女、汉、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俄语语言文学。

(首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北京 海淀区 100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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