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卫东
(华东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上海 200237)
百年以来,中国共产党团结带领广大人民从黑暗中走向觉醒,全面迎来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再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在当下高举科学社会主义伟大旗帜、迈上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之际,正是我们系统反思并努力呈现中国共产党如何在秉承科学社会主义原理方法、价值立场和目标导向的基础上,结合不同时期的新情况新特点,进而不断开拓科学社会主义新境界的大好时机。为此,本文在具体叙述中,将马克思恩格斯创立的科学社会主义的原理方法、价值立场和目标导向看成基本常量,将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经历的不同历史时期的具体形态特征作为时代变量,把中国共产党如何在不同历史时期应对处理上述常量与变量之间的辩证关系,进而在理论反思和实践探索推动社会主义深入发展的实践历程作为本研究的核心内容。以此,将中国共产党始终具有的秉承科学社会主义原理方法和价值观灵魂,回应不同时代要求,生成新思想引领伟大实践,从而推动社会主义在中国深入发展的基因密码和精神品质全面系统地展现出来。在此基础上,在总体上揭示百年来社会主义在中国的实践与发展,既是对马恩无产阶级革命思想的继承,也是在新时代条件下继续探索发展的基础上,讲清楚新民主主义革命是社会主义在东方的再次飞跃;讲清楚改革开放前的社会主义制度建构是对社会主义理论实践的宝贵贡献;讲清楚历经波折而来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绝非英国“证伪主义”者卡尔·波普尔所言的是对马克思社会主义理论的证伪,而恰恰是20 世纪中国共产党开拓社会主义理论实践新境界的鲜活展现;讲清楚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谱写了科学社会主义新篇章,且必将促使包括中国在内的各国人民深化认识人类社会发展趋势,更有预期探索人类新文明类型。
按照“两个决不会”理论,现实中的社会主义绝不是一种应然状况,其实现方式绝不能单靠主观意志或道德评判就可推动实现。恰恰相反,有且只有某个国家或地区由“资本积累”以及在此过程中生成的“贫困积累”间的矛盾,对立发展到了必须要用社会主义方式来克服化解的时候,这一新文明类型才会在现实倒逼的历史具体情境中发生。可以说,这是建基在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理论基础上的科学社会主义的核心内容。当然,“历史过程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到底是现实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1](P591)这一基本事实,也要求我们在始终坚持无产阶级领导、以最广大人民为中心、克服化解资本扩张悖论、不断实现经济社会发展正义等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则的过程中,必须牢记科学社会主义原理、方法或基本原则的实际运用必须“随时随地都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2](P5),可以说,这是在现实中坚持并发展社会主义最为核心关键、最难贯彻落实的地方。
按照马恩的预判,社会主义革命实践将首先发生在商品经济充分发展、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这两大阶级矛盾对立最为显著深刻的西欧,其提出“生产资料的集中和劳动的社会化,达到了同它们的资本主义外壳不能相容的地步。……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丧钟就要响了”[3](P874)。的历史预判。对于这预判的坚信与执着,也使得马克思恩格斯认为与欧洲毗邻的俄国,其可以利用现有的公社以及与西欧资本主义生产同时存在的这一有力条件,在充分借鉴利用资本文明并在西欧无产阶级战胜本国资产阶级走上社会主义的这一“先决条件”下[4](P457),可以不经过资本主义的“卡夫丁峡谷”,而直接搭乘世界历史的快车进入到社会主义的逻辑论断。随着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在从自由竞争向私人垄断发展进程中对生产交往方式以及生产关系的调整,以及西方主义资本主义国家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实践并未完全如马恩预判的那般发生与展开。面对马恩逝世后,特别是在19 世纪末第二国际阵营内部围绕马克思主义理论到底是否具有科学合理性以及资本主义国家是否可以在根本上克服化解自身矛盾的争论而陷入分裂的紧急关头,作为革命家、思想家和理论家的列宁结合当时资本主义世界在资本积累过程中出现的发展不平衡性和垄断特征,在吸收借鉴同一时期各国理论家关于帝国主义问题分析的基础上,提出了著名的帝国主义论。其核心要义,就是在资本积累和贫困积累这一基本矛盾已经在资本主义世界体系深入蔓延的情境下,作为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中资本积累矛盾最凸显,因而也是资本主义发展链条最薄弱环节上的俄国,可以率先爆发社会主义革命的伟大论断。
列宁的帝国主义论以及在此理论指导下爆发的具有社会主义定向的十月革命,不仅改变了资本主义国家“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5](P276)的历史进程,同样也使得深受资本扩张之痛的东方落后国家开始对“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推翻资产者”的社会主义革命道路有了更为真切的感受。也正是在此背景下,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的革命运动应运而生。当然,对于一个在当时资本扩张背景下已经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商品经济尚未经过充分发展,人口总数有四万万但现代意义上的工业无产阶级严格来讲只有两百万左右的旧中国而言,其国情既与处在帝国主义链条最薄弱环节上的俄国明显不同,更与马恩基于西欧样本所设想的社会主义革命情境有着天壤之别。因此,如何能够把马克思列宁关于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理的分析及其相关论断运用到中国,从而实现中国与当时克服化解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的人类新文明类型的有效衔接,便成为了当时摆在中国人民特别是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面前的问题。综合来看,尽管党的早期创始人李大钊等人确实具备了社会主义的理想“因各地、各时之情形不同,务求其适合者行之,遂发生共性与特性结合的一种新制度”[6](P197)的历史自觉,但无论是革命初期党内在思想认知上存在的“一次革命论”或“二次革命论”纷争,亦或在革命实践中重视现代工业无产阶级并着力在中心城市发动革命,忽视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农民,且不注重争取团结民族资产阶级和城市小资产阶级的现象,均说明我们还处于社会主义实践早期的外部反思的困局之中。外部反思知道事务的一般性原则,但仅仅知道如何把这样的一般性原则运用到任何内容之上,从来不知道如何深入到特定事务的内部进而把一般性原则和具体事务的内在要求贯通起来。因此,外部反思只是“玩弄抽象空疏的形式”,但却完全疏离了作为现实性的内容本身,即“自在自为地规定了的实质(Sache)”[7](P300-305)[8]。我们通常所说的“教条主义”,就是这种外部反思最为直观的表达。幸运的是,在中国革命遭遇了一次次重创的危机关头,正如列宁通过帝国主义论实现了马克思主义的俄国化并成功促成十月革命的胜利那样,以毛泽东同志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在革命实践中开始从以往那种死抠字眼的做法中走出来,从单纯对照某个时代背景下得出的那些具体论断来规范定义现实要求的肤浅认知中解脱出来,从而在将中国革命总体定位在世界范围内无产阶级革命的重要组成部分、其目标和前途必然要走向社会主义的基本前提下,通过对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主要矛盾和革命任务的辩证把握,最后终于通过无产阶级领导人民大众的、反抗“三座大山”压迫的新民主主义革命道路,在克服各种艰难险阻中成功开创了新中国。既始终坚持马恩所创立的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又秉承“原理的实际运用”必须“随时随地都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2](P5)的马克思主义政党品质,在此过程中得到了极为鲜活的展现。
在通过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建立新中国、实现了政治上的独立后,如何实现“大为富、大为强”[9](P495),成了新的历史性命题。世界历史的总体进程已经证明,要实现“大为富、大为强”,必须要以独立的工业化为基础,否则中国永远只能是一个二三流的任人宰制的国家。比如在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蒸汽革命时代,西方由此创造了工业社会,中国因完全缺席而遭受了落后挨打的惨痛经历。在以电力内燃机革命为代表的第二次工业革命中,西方由此在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综合国力和治理能力和体系方面均得到了更进一步的提升完善,但中国也因为基本上缺席了这场革命而在列强入侵中面临几乎亡国的窘境。因此,正如新中国成立初期毛泽东在谈到我国工业状况时所说那样,“现在我们能造什么?能造桌子椅子,能造茶碗茶壶,能种粮食,还能磨成面粉,还能造纸,但是,一辆汽车、一架飞机、一辆坦克、一辆拖拉机都不能造”[9](P329)。不改变这种落后状况,我国就不能摆脱被动挨打的命运。
当然,若从近现代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的现代化进程来看,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的转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而是一个痛苦转型的过程。因为这一进程意味这这些国家必须把社会剩余最大限度地投向工业生产领域,而这必然涉及到社会资源配置方式的重大改变以及社会利益的重大调整。马克思在考察现代资本主义的形成史时,曾明确将劳动者与生产资料分离、进而将为现代资本主义工业发展提供物质基础的历史进程称之为资本的“原始积累”。这一原始积累的方法和过程绝不是什么浪漫的田园诗,而是惨痛的“血与火”。可以说,西方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在19 世纪中后期和20世纪初遭遇的风起云涌的工人运动,在很大程度上也与上述惨痛经历的历史记忆和现实苦难有着深度关联。立足于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理论,马克思认为以资本为核心的商品经济形态,是人类社会由自然经济迈向更高阶段的产品经济所必须经历的阶段。一个社会“即使探索到了本身运动的自然规律,……它还是既不能跳过也不能用法令取消自然的发展阶段”,因此,工业较不发达的国家必须在直面这种“以铁的必然性发生作用并且正在实现的趋势”的过程中,通过对现代社会经济运动规律的把握来尽量“缩短和减轻分娩的痛苦”[10](P8-10)。
对照马克思揭示的这一从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转换的基本规律,显然,新中国1949年—1953 年期间存在的“公私兼顾、劳资两立”各种成分经济“分工合作,各得其所”[11](P7)的新民主主义社会经济形态,其内含的个体经济占比71.8%的现实,表明当时的中国还是一个以小农经济为主要特征的传统社会,且显然无法在短时间内为新中国的社会主义工业化提供其所必须的充足的生产资料。在这种情况下,新中国如何才能尽快地实现社会主义工业化,从而为自己在国际体系中的出场即有效抗衡强大的国际资本奠定坚实的物质基础?面对这一时代之问,中国共产党在总体借鉴苏联模式来发展社会主义工业化的基础上,结合本国国情的社会主义改造即“一化三改”,基本实现了个体生产者与生产资料所有权上的分离。由此形成的在社会主义公有制基础上的计划经济体制,为新中国通过政府的行政力量而非市场的力量来配置整个社会资源的方式,从而最大限度地将整个社会的剩余劳动投入到现代工业和国防体系建设中去提供了坚实的政治基础和制度保障。从公布的关于这一时期经济社会发展的统计数据来看,1957 年工农业总产值达到1241 亿元,按可比价格计算,比1952 年增长67.8%,其中工业总产值生产总值和所占比重发生历史性翻转,初步为社会主义工业化发展奠定了基础。1956 年,全国居民的消费水平比1952 年提高了21.3%,其中,农民提高了 14.6%,非农业居民提高了 28.6%。[12](P417)在此过程中,我们初步建立了社会主义工业化体系,使新中国初步具备了能与强大的国际资本力量相抗衡的物质实力,从而为新中国在国际体系中实现站起来奠定了基础。
需要特别强调的是,倘若从更为宽广的世界现代化进程的总体视域下来考察新中国这段辉煌且艰难的历史,我们也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比西方现代化转型进程中那种为现代工业化的原始积累而经历的“血与火”的惨痛经历,这场在一个几亿人口的大国中比较顺利地实现了如此复杂、困难和深刻的社会变革,其在有效促进工农业和整个国民经济发展的过程中,不仅没有引起巨大的社会动荡,反而得到了广大人民的普遍拥护;不仅没有引起巨大的社会动荡,反而极大地加强了人民的团结,因而确实“搞得成功”且“很了不起”,是“毛泽东同志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一个重大贡献”[13](P302)。
当然,在此过程中,我们也必须实事求是地看到,在通过公有制计划经济使新中国在国际体系中实现站起来的过程中,正如毛泽东同志读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的谈话时所指出的,“对搞建设,我们是懵懵懂懂的……只能基本上照搬苏联的办法,但总觉得不满意,心情不舒畅”[14](P117),因此,“在社会主义建设上,我们还有很大的盲目性。社会主义经济,对于我们来说,还有许多未被认识的必然王国”[14](P300、302),面对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出现的困难和问题,我们尽管在社会主义实践的早期探索中进行了反思探索并提出了诸如《论十大关系》、“三个主体、三个补充”等符合中国国情的论断举措,而且在推进“大跃进”的过程中也及时发现了存在的问题并试图加以纠正,但当时错综复杂的国际国内局势以及我们对社会主义的理解认知,更多地还是受到典作家既有论断的左右和影响,使得我们在新中国成立后遭遇了社会主义实践探索过程中的“最大波折”[15](P298、333)。尽管如此,社会主义公有制计划经济在新中国社会主义实践中的历史地位,即其通过国家的行政力量来配置整个社会的资源,把整个社会的剩余劳动最大限度地投入到社会主义工业化进程中去,确实为新中国初步具备可以与强大的国际资本相抗衡的物质力量发挥了不可磨灭的巨大作用。因此,其毫无疑问地在中国发展社会主义实践的历史进程中具有始基性地位。党的十八大报告高度肯定了毛泽东对社会主义建设做出的卓越贡献,习近平在2018 年庆祝改革开放40 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再次以同样的话语肯定了这段艰难曲折但却重要辉煌的历史。
所谓社会主义在实践中遭遇的悖论式难题,主要是指社会主义在全球范围内现实展开过程中面临的历史境遇以及由此而来的困境挑战。具言之,就是在十月革命以来作为实体意义上的社会主义存在和发展的百年多历程中,我们可以发现,当初马克思列宁等经典作家预言的资本主义马上就要被更高的新文明类型即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取代的资本主义主义制度,呈现出了腐而不朽、垂而不死的特征,相应的,世界范围内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实践重心,却越来越集中在与国际资本同存共长的东方落后国家。
综合来看,上述关于资本主义特征趋势和社会主义开启方式的论断预判与现实历史发展进程间的偏离反差,并非科学社会主义的原理方法本身存在问题。按照经典作家一以贯之的“原理的实际运用”必须“随时随地都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的基本要求,再结合对历史发展进程具有“决定性因素”的社会“生产和再生产”的分析,我们仍旧可以在马克思列宁逝世以后,特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的资本全球积累结构的总体格局中发现,借助于地理扩张、空间重组以及不平衡发展等多种可能性,整个资本主义世界日益形成了如沃勒斯坦、萨米尔·阿明、多斯桑托斯等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所揭示的那种中心与外围、支配与依附、发达与欠发达的总体发展样态。具体而言,就是在伴随着资本全球扩张所日益形成且联系日益密切的世界体系中,欧美等主要资本主义国家一改以往殖民扩张时代的那种野蛮血腥手段来实现自身资本积累的传统帝国主义样态,转而借助资本、技术、话语、品牌、管理等多方面的优势,日益将高附加值的研发和销售掌握在自己手中,并以此来大大缓解国内原本曾因资本过度积累所导致的经济、生态环境以及人的全面发展上因贫困积累所带来的矛盾压力,资本文明的“和谐”景观由此生成。与这些资本积累以及由此生成的“和谐”景观相对应的,则是那些作为资本积累而来的成本代价即贫困积累,通过全球产业链以低工资、低效益、低福利和高污染、高事故、高能耗的方式被转移到了边缘落后国家。从这种意义上来讲,在上述这种中心与外围、支配与依附、发达与欠发达的所谓新帝国主义结构下,我们可以越发清晰地感受到,整个世界在马克思列宁逝世后,特别是在二战结束以来资本全球扩张的进程中,作为一种旨在克服资本扩张悖论、追求经济社会发展正义进而实现民富国强的新文明类型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实践,在上述资本积累和贫困积累在全球范围内分离的历史背景下,就实践区域而言,已愈发现实且迫切地集中在了不平衡发展态势的边缘落后国家和地区。也正是因此,我们认为现实中产生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实践,其本质上乃是边缘落后国家和地区克服资本全球不对称积累结构所导致系列内在矛盾的现实诉求。
当然,倘若按照“两个决不会”理论,对于那些客观上处于世界体系外围边缘,并在十月革命后因受到马克思列宁主义影响陆续走上具有社会主义文明定向的东方落后国家而言,其没有经过商品经济充分发展因而社会生产力落后的尴尬境遇,使得其无论是出于发展本国现代化还是发展社会主义所须的高度发达的物质生产力的需要,都需要这些东方落后国家积极地进入到这个主要由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主导的世界体系,并积极地学习已经被资本文明证明了是正确的先进的生产和管理经验,马克思当年关于东方落后国家跨越“卡夫丁峡谷”的实践要求即内在地包含了这一点。而这又意味这些东方落后国家必须实施对外开放战略。不仅如此,这种情势下必然出现的既要在国内经济社会发展中充分利用资本,同时又要与国际资本长期共存而必将面临的国内国际资本扩张悖论压力,必将成为现实社会主义实践发展中必须长期面临的一项内生性难题。对于这些在全球资本不对称积累格局下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东方落后国家而言,倘若他们只是以原初那种积贫积弱的身份进入到这个主要由资本主义国家主导的世界体系,那势必会因为历史发展阶段所导致的差距而无法有效地践行克服化解国际资本扩张悖论的内在要求,如此一来,重新被强大的国际资本力量控制在贫困积累的噩梦必将重演,社会主义实践本身所要求的克服资本扩张悖论、追求经济社会发展正义也就成了一个难以实现的梦想。因此,这又势必要求这些东方落后国家经历这样一个阶段,即最大限度地利用联合起来的国家资本力量,在相对封闭的条件下尽快地建立起可以与强大的国际资本初步抗衡的物质力量。而这又意味这要实施相对封闭且集中管制的战略。
可以说,上述既要开放融入世界体系,又要封闭苦练内功的状态,不仅在形式逻辑上是相互矛盾的,而且就实践操作来讲也是困难重重。而东方落后国家如何在社会主义现实展开中就所遭遇的上述悖论式难题找到克服化解的办法,从而在秉承社会主义基本原理方法和基本原则的过程中实现社会主义的辩证式演进发展,就成了现实中的社会主义能否成长壮大的核心关键。如果依此逻辑而言,当我们再回过头来审视曾经被误解为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本质区别的计划和市场这两大关键词时,就不能再简单地依据经典作家的早期文本论断和前苏联模式,就市场而谈市场,或者就计划而谈计划。相反,而是要看这样的一种社会主义国家在其现实展开的过程中,面对同时存在的自身必须利用资本所带来的发展悖论和国际资本的外在压力,在不同阶段应对资本悖论所带来的问题时该采取何种应对化解的举措更为有效。如果在早期阶段更多地运用政府的行政力量来配置整个社会的资源更为有效,那就要采用计划经济的手段;如果说采用市场比较合理那就就搞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在这种格局中,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就不再是这个国家有没有资本,或者说是运用计划还是市场来发展资本,而是在利用发展资本的过程中是都始终坚持“以人民为本”而非“以资本为本”的基本准则。当然,既然资本与社会主义链接是必然的,那么,有资本必然有商品,有商品必然有价值规律,有价值规律,剩余价值规律就必然要起作用。因此,在面临社会主义国家国内资本力量和外在的国际资本力量的双重压力下,现实中的社会主义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必定表现为不断克服现存不合理状况的现实运动的过程。相应的,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重要区别应该界定在社会主义能不能比资本主义发展得更好更快。
由此再来全面反思新中国成立后的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体制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重大转折,可以发现在上世纪50 至70 年代,中国人民尤其是广大农民,为了建立起现代化工业体系确实做出了巨大牺牲。因为广大农民的剩余劳动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主要积淀为工业化体系,生活非常贫困。这个在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在初步解决了站起来的问题后面临的如何解决人民的贫困问题,使人民“富起来”问题,其背后事实上涉及的是一整套社会运行体制机制的重大转变,或者说是本质地涉及到东方落后国家如何在继续秉承社会主义价值观灵魂和原理方法—直面具有新时期特点的矛盾挑战—进而在克服上述悖论式难题中形成新思想突破既有发展模式的问题。就此而言,对比前东欧和苏联等社会主义国遭遇的颠覆性失败,中国共产党的最伟大之处,并不在于其没有经历过折腾曲折或犯过错误,而是在每次失误后都能及时在坚持社会主义初心使命的前提下自我反省,而且越是大的失误,反省就越是深刻,对社会主义的认识就愈上新的台阶。在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和改革开放初期的这段时期里,中国共产党的自我反思就已经深入到了“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这一制度和理论的基础层面,创造性地提出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论”“社会主义本质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论”等重大开拓性论断。实践已经充分证明,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探索中形成的充分引导驾驭资本力量来为社会主义价值目标服务的发展道路,不仅极大地促进了生产力发展,同时也提升了广大人民的生活水平,促进了社会公平正义,无疑是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宝库和社会主义运动的伟大贡献。
改革开放以来的四十多年历程中,新中国在世界体系中实现从站起来到富起来进而迎来强起来的伟大飞跃。当然,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内含的更多地是通过货币、资本、市场而非政府的行政力量来配置资源,并在此过程中不断处理好公平与效率、政府与市场关系的发展方式,客观上也意味着各种资本力量,包括改制后通过组建股份公司而来的国有资本、不断引进的外国资本、不断壮大的民营资本以及市场中的民众资本力量,开始全方位多领域地出现在社会主义经济体系中。在这种发展形态中,我们可以看到,得益于我们在解决现实社会主义实践进程中遭遇的悖论式难题中形成的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总体格局,使得整个社会较快地取得了诸如GDP 总量稳居世界第二、民生水平进一步提高、宏观经济环境进一步改善、综合国力显著增强、参与世界经济与政治舞台更为深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在全球范围内更具影响等一系列巨大成就。但我们同样也能看到,这一过程中存在的矛盾挑战也是不争的事实,主要表现在:由于改革过程中的“体制机制不完善、改革不到位”[16](P456),出现了作为以购买、占有、生产等经济学意义上的资本权力,试图不断超越经济生产活动界限渗透到社会政治领域来获取快速增殖权力资源的问题。原本应通过引导资本从而最大限度地将其纳入到为“以人民为本”的政治权力,也出现了一些越过道德乃至法律边界的钱权交易。因上述资本与权力的二律背反而出现的系列与社会主义本质要求相背离的矛盾问题,再加之当前的发展格局并未在总体上超越垄断资本主义的框架和阶段,主要资本主义国家试图将类似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永久控制在国际产业链中低端,进而维系自身超额剩余价值来源的“丛林法则”因为中国的崛起变得更加迫切。这些都使得我们能够真切感受到,现实中的社会主义的确不是一种应然的理想,而确实是一个不断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运动的过程。
诚如马克思所言:“人类始终只提出自己能够解决的任务”,“任务本身,只有在解决它的物质条件已经存在或者至少是在生成过程中的时候,才会产生”[2](P592)。那样,随着“我们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接近、更有信心和能力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17],上述这些早已潜伏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征程中的矛盾挑战,也一改以往那种局部的、零散的、非主流的、可忽略的、弱关联的、易应对的样态,转而以与我们强相关、难应对,因而更严峻、复杂、深刻、艰巨的,诸如国内经济社会发展中的“中等收入陷阱”、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木桶效应”、国际关系上的“修昔底德陷阱”、关乎道路与方向的政治文化领域的“话语权陷阱”以及具有新时期特点的诸如货币战争、金融战争、贸易战争等“没有硝烟的战争”等空前复杂的形式表现出来。面对当下这个远比马克思写作《资本论》时更接近于其分析模型的世界体系,特别是个别霸权国家无视历史发展大势,试图通过建立在金融科技军事基础上的优势继续死守等级制积累结构,以及由此形成的“三大赤字”等“摆在全人类面前的严峻挑战”[18](P509),西方左翼学者伊曼纽尔·沃勒斯坦认为即将走到发展极限的资本主义可能会在40 年—50 年后出现两种可能的发展方向:一种是以更强的等级制、压迫性为特征的世界体系;另一种是更加倾向于平等正义的世界体系。任何一种可能都不会自动生成,它必将是多种复杂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19](P33-35)。
如何在有效应对这些矛盾挑战中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无疑成了科学社会主义在全球范围内克服资本扩张悖论、追求经济正义,进而实现国富民强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最新要求。正是在此背景下,旨在指明道路、明确方向,从而带领全党全国人民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应运而生。综合十八大以来的理论表述和实践历程来看,这一思想实践对科学社会主义的契合创新主要表现在下述三方面:
第一,结合当今世界历史发展的总体进程,全面深刻地揭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面临的机遇挑战。明确指出当今这个“矛盾的世界”既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18](P476)。在巩固既有发展成果、抓住当前历史机遇全面深入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征程中,必须要“坚决战胜一切在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领域和自然界出现的困难和挑战”,必须要充分认识为克服这些困难挑战所要进行“伟大斗争的长期性、复杂性、艰巨性”[20],坚持“从最坏处着眼,做最充分的准备,朝好的方向努力,争取最好的结果”[18](P60)。
第二,面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在新时代面临的机遇挑战,明确向全党全国人民提出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最大优势[20]。并对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总目标、总任务、总体布局、战略布局和发展方向、发展方式、发展动力、战略步骤、外部条件等问题进行了深入阐述。
第三,在上述总体战略思想指引下,通过“七个坚定不移”和“两个加强”[18](P60-61),即坚定不移贯彻新发展理念,坚定不移全面深化改革,坚定不移全面推进依法治国,坚定不移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坚定不移推进国防和军队现代化,坚定不移推进中国特色大国外交,坚定不移推进全面从严治党,以及全面加强党的领导和加强党对意识形态工作的领导,来不断深入推进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一个具有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全面发展、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中国与世界和谐共处等内在规定性的社会主义现代化特征也正在愈发清晰且明确地彰显出来。
随着资本逻辑内含的利己主义基因、对抗基因和扩张基因等不可持续发展的现实威胁在全球范围内得以日益清晰地彰显,再加之当代中国在新阶段、新理念、新格局中,对内继续深化改革,全面探寻新时期更加有效克服资本扩张悖论、实现经济社会发展正义、满足广大人民对美好生活向往追求实现的破解之道;对外,则通过研判把握全球政治经济学的运行规律和发展趋势全面深度参与全球治理体系并适时推动变革进而不断推进“共商共建共享”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构想,旨在克服资本扩张悖论、追求经济正义、实现民富国强的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要义,必将在其始终坚持的守正创新中得到越发广泛的认可,科学社会主义也必将在21 世纪走向全面复兴。
结合百年来中国共产党推动社会主义的历史进路,我们可以看到,作为历史实践主体的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进行革命、建设、改革以及新时代深入推进社会主义发展的100 年,就是中国共产党矢志践行社会主义价值立场、原理方法和目标导向的100 年;是既始终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无产阶级领导、以人民为中心、克服化解资本扩张悖论等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则,又始终注重结合变化发展的社会生产和再生产,不断守正创新、筚路蓝缕、奠基立业的100 年。在将这一实践历程以及其中蕴含的精神品格全面系统展现出来的过程中,我们一定要坚持同各种历史虚无主义思潮作斗争,在秉承中国共产党敢于直面矛盾挑战、勇于自我革命、不断创造辉煌开辟未来的精神品质中不断推进理论创新,进行理论创造,继续在探索开拓21 世纪科学社会主义新境界的征程中贡献全面复兴社会主义的智慧与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