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型、评分与票房——对2016—2019年国产类型片的定量考察

于兰婷

(1.上海开放大学宝山分校，上海 200940；2.上海市宝山区业余大学，上海 200940)

中国电影自2002年院线制改革开始进入市场化发展的阶段，经过近20年的发展，影院数和荧幕数持续走高，国产电影票房也不断被刷新，电影消费呈现大众化消费的趋势。我国电影市场规模庞大，但和传统的电影强国——美国相比还有不小的差距，地缘文化相近的亚洲邻国——日、韩、泰、印的电影发展也让中国电影倍感竞争压力。单就类型电影而言，美国的科幻片、韩国的剧情片、印度的歌舞片以及日本的动漫电影均已形成了自己的品牌特色。反观中国，目前武侠片的日渐式微、香港警匪片的情怀不在、动画片的低幼倾向、科幻片的昙花一现——都显示着国产类型片面临的发展困境。影片类型化有助于精准把握观众的口味，提高电影生产效率，降低影片票房的不确定性。成熟电影产业的标志之一是其影片类型化程度较高。那么，中国电影市场上的国产类型电影现状如何？哪些电影类型的评分更高？哪些类型的票房表现更好？哪些类型存在票房和评分背离现象？本文试图通过分析近年来中国电影市场的票房和口碑数据，解答上述问题，探索背后的原因，并对国产类型片的发展提供政策建议。

一、类型、评分与票房关系的研究评述

(一)类型和票房的关系

美国学者Litman采用线性回归方法对电影票房进行预测分析，发现电影类型对票房的影响会随着样本年代而有所改变，在20世纪70年代美国电影市场受欢迎的是恐怖片和喜剧片，而80年代的美国市场更偏好科幻片。这说明分析电影类型和票房的关系离不开特定的历史时期和特定的国别文化，观众的口味变化影响着类型片的未来趋势。

有国内学者从定性的角度分析两者关系，例如张义华观察到年轻人是观影主力军，所以受到他们欢迎的喜剧片、爱情片和动作片的票房也相应较高。也有国内学者选择从定量角度分析类型和票房的关系，比如王铮的研究显示在2007—2012年我国电影市场中对票房有显著正影响的片种是动作片和战争片。

(二)类型和评分的关系

就影片类型而言，评分高低有以下几种情况：(1)剧情片普遍评分较高。因为剧情片靠故事来打动人心，观众容易受到其中蕴含的喜怒哀乐、爱恨交织等情绪的影响，所以倾向于给予剧情片较高评价。(2)动画片比较容易获得高评分。因为动画片和其他影片相比比较特殊，甚至可以看成是独立的片种。观众打分时只会比较不同的动画片，而不大会把其他类型的影片和动画片同时比较。而且动画片本身粉丝群体较多，喜欢动画片的人才会去看动画片，看动画片的人也是喜欢动画片的人，所以动画片评分的起评点就较高。(3)喜剧片评分一般不会太高，存在评分天花板。搞笑是喜剧片第一要务，观众对喜剧片思想性要求较低，完成搞笑任务的喜剧片就是观众心目中合格的喜剧片。喜剧片评分不高不代表观众不满意，可能仅表示观众认为“好”电影不应该搞笑。(4)同样道理，惊悚片评分较低。惊悚片因为内容所限很难融入深刻的思想。另外，如果不注重剧情的逻辑结构也会导致惊悚片评分较低。

需要注意的是，评分不代表电影质量，网络评分反映网友对影片的观感，网友情绪会影响评分的客观性。而且，网络评分有被操纵的可能性，需要鉴别其真实性。

(三)前期票房、后期票房和票房TF值的关系

电影票房可以分为前期票房和后期票房。前期电影票房主要受到电影宣发的影响。宣发到位的影片引发的观影期望值较高，首批观众的观影期待相应地转化为前期票房。前期观众带来的口碑评价又会影响后期电影票房，影院经营者也会根据电影前期票房表现和口碑反馈对后续排片进行调整。可以说宣发影响前期票房，而口碑影响后期票房。

姚武华的研究证实了上述推理，他从2016年64部国产电影的数据中发现前期宣传即影响首周票房也影响后期票房，但前期宣传对首周票房影响较大；而电影口碑对后期票房影响较大。但是姚武华的研究中采用了首周票房来测量前期票房，本文在实证分析时则用首日票房来测量前期票房。因为国内电影首周票房指的是上映自然周的周总票房，这导致周一上映的影片和周五上映的影片的计算天数不同，产生了首周票房计算口径不一致的问题。尽管首周票房比首日票房更有利于消除极端情况，但为了保证统计口径一致，本文选择首日票房作为国产电影前期票房的计算指标。

艺恩网诸葛闹闹的文章中曾提出用票房TF值来测量票房衰减速度。票房TF值(T代表总票房，F代表首日票房，TF值=总票房/首日票房)就是总票房和首日票房之间的比值。TF值高说明后期票房对总票房的贡献越多；TF值低，说明总票房中大多数是首日票房的贡献。TF值低的电影的存在两种情况：第一种是首日票房高但TF值低，这类电影前期宣传到位，引发了观众的观影热情，但观众观看后口碑不佳，导致后期票房崩塌较快，造成总票房不理想。这种电影有赚快钱嫌疑，而且还挤占了宝贵的院线资源，存在劣币驱逐良币的问题，需要政府出台政策予以规制。第二种是首日票房和TF值均低，这类电影的票房表现是正常的，说明电影市场是有效的。

二、国产类型片的定量分析

(一)国产类型片的划分方法

类型电影的提法源自好莱坞。电影厂商为了追求最大化利润，在揣摩观众的喜好过程中，逐步总结了一些程式化的电影元素，进而形成了固定的电影类型。类型电影本质上是电影艺术工业化的产物。如果从艺术的角度来看，每个电影都是特殊和独立的，简单的类型划分即无必要也没有可行性，而且，随着电影工业的发展，各类型电影互相借鉴融合，新的类型电影不断涌现，想要用传统的分类方式界定当代的电影类型归属变得越来越困难。但如果从经济学角度来看，按类型划分不同的电影具有产品线管理的意味，也方便本文对国产类型片进行定量分析。电影类型有不同的划分标准，表1展示了按形式、情绪和场景的不同如何划分电影类型，这也是大多数电影网站，如IMDB网站、豆瓣网和时光网对电影类型的分类方式。

表1 类型片划分标准

本文以2016—2019年在中国内地市场票房超过1亿元的国产电影为样本，数据主要来自时光网、艺恩网、豆瓣电影、猫眼电影等途径，共收集到173个样本。网络评分采用的是豆瓣网和时光网对电影评分的平均值。电影类型选择艺恩网对某部电影第一位的划分类型。为了统计需要，如果样本中该类型片数量较少则会根据情况选择归入相近类型。在所收集到的173部样本电影中：犯罪片《追龙》《“大”人物》归为动作片，犯罪片《追凶者也》《廉政风云》归为剧情片，武侠片《三少爷的剑》归为动作片，青春片《少年的你》归为剧情片，灾难片《烈火英雄》《中国机长》归为剧情片，悬疑片《盗墓笔记》和冒险片《云南虫谷》归属于奇幻片。最终把173部样本电影归入了8种类型：喜剧片、动作片、爱情片、剧情片、奇幻片、动画片、惊悚片、科幻片。

(二)国产类型片的市场构成

样本中各类型影片数量如下：喜剧片(27部)、动作片(46部)、爱情片(31部)、剧情片(39部)、奇幻片(14部)、动画电影(13部)、惊悚片(2部《犯罪现场》《京城81号2》)、科幻片(1部《流浪地球》)。从图1可以看出，动作片和剧情片分别以26.6%和22.5%的比例共同占据了国产电影的半壁江山，另外，爱情片占17.9%，喜剧片占15.6%，这四类影片构成了国产电影市场的主体。本文选取票房过亿的电影作为研究对象，这是因为虽然中国每年票房过亿的国产影片不过三四十部，但它们的票房却能占到年度票房的60%～70%，研究它们的特征有助于把握成功电影的发展规律。

图1 国产类型片的构成比例

按年度来看，2016—2019年度国产电影平均评分为6.12、6.32、6.38和6.70，说明近年来国产电影质量有所提升。但需要注意的是，由于样本选取的是票房过亿的影片，已经属于市场上比较“成功”的电影，以满分10分计算，观众对“成功”影片的平均打分还是没有超过7分，也就是说观众对“成功”影片还存在一定的不满，国产电影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三)国产类型片的评分和票房排序

为了测量样本中电影类型、评分以及票房TF值之间的关系，对样本数据进行了列表分析，如表2所示，括号内是评分和票房的排序数。为了反映上映后的票房衰减情况，表2中计算了票房TF值(第d列=第a列/第b列)，还计算了评分和TF值的差序(第e列=第d列排序值-第c列排序值)，用来反映票房和网络口碑的背离情况。

表2 国产类型片在评分和票房TF值方面的排序

三、国产类型片的研究发现及发展建议

(一)借用喜剧片的票房优势

表2中喜剧片的总票房排名第一，首日票房排名第二，是国内商业价值最高的片种。喜剧片TF值排序第三，评分排序第五，差序为-2，说明评分表现不如票房表现。喜剧片评分不高和前文的分析比较吻合。虽然喜剧很难植入深刻的思想内容来提高评分，但是我们可以把喜剧元素植入其他片种来提高其他片种的票房，比如爱情喜剧片、动作喜剧片都是常见的喜剧融合方式。以2018年的《我不是药神》为例，这本来是一部话题比较沉重的现实主义题材剧情片，但是由于适当地融入了喜剧元素，观影感受是笑中带泪，层次比较丰富，票房表现不俗。当然，喜剧元素融入其他片种必须合情合理，不能单纯为了票房而强行加入喜剧元素。

(二)规制奇幻片的乱象

表2中奇幻片首日票房最高，总票房也排名第二，但TF值和评分双双垫底。虽然奇幻片在中国电影市场上仍然是票房较高的片种，但是观众对国产奇幻片的不满意已经越来越明显。奇幻片本来是国外比较成熟的片种，引入中国的时间不长。2008年国产奇幻片《画皮》的成功激发了中国电影人创作东方奇幻片的热情，也吸引了投资人的目光，这几年国产奇幻片俨然成为国产电影的重要类型。这些奇幻片普遍是大IP加流量明星的配置，宣发又比较到位，能够吸引观众的注意力，但上映后口碑较差，观众甚至批评其为奇幻大“骗”。国产奇幻片的主要问题在于剧本单薄。剧本取材范围狭窄，多是西游、聊斋、传统神话这类国人耳熟能详的题材。如果剧本再没有新意，难免让人感觉乏味。国产奇幻片在特效、演员、宣发上投入较大，投入在剧本上的精力却明显不足。没有好故事的支撑，国产奇幻片即使有再炫酷的特效，也会让人产生不中不西的感觉；有再多的流量明星加盟和粉丝支持，也拯救不了崩塌的口碑。国产奇幻片虽然也做了很多尝试，比如融入了喜剧、爱情、动作、探险等元素，视觉效果也在逐年进步。但国产奇幻片始终没有学会如何在虚构的奇幻世界里挖掘适合东方文明的精神内涵。以往国产奇幻片“IP+流量”的模式已经难以为继，奇幻片的创作者必须重视剧本创作，否则很难打动观众。

(三)扶持科幻片的发展

目前，科幻片在我国还属于小众片种，样本中仅有一部科幻片，也就是2019年的《流浪地球》。该片取得了巨大成功(评分7.9，年度票房第二名)，被认为开启了奇幻片的新征程。2020年8月出台的“科幻十条”显示了中国发展科幻电影的决心，希望能够为国产科幻片的发展保驾护航。

其实，科幻片和奇幻片都是非常适合大银幕的片种，也是比较适合走向国际电影市场的片种。政府要做的就是规范好市场，让市场能够有效识别淘汰质量不高的影片，并创造有利的制度环境，让好的电影能够脱颖而出。

(四)探索动作片的融合方式

动作片目前是中国市场上占主流地位的片种(图1)。但是票房表现一般，总票房排名第三，首日票房和票房TF值均排名第四。动作片评分排名第二，评分排序高于票房TF值排序，差序是2，说明动作片的评分表现好于其票房表现(表2)。王铮(2013)的研究曾显示在2007—2012年中国电影市场上动作片对票房有显著影响，但本研究显示动作片的票房影响力在下降。随着时代的改变，观众口味正在发生变化，传统国产动作片(包括武侠片、功夫片)的市场可能正在萎缩，票房回报率有所下降。

但我们也注意到近年来以《战狼》《红海行动》为代表的军事动作片受到了市场的欢迎，票房表现亮眼，军事动作片有望成为国产动作片的一个重要分支。这类影片既满足了军事迷和动作迷的观影需求，又满足了人们崇尚“英雄主义”的心理，其中蕴含的爱国主义情感引发了更为广泛观影人群的共鸣。

整体来看，国产类型电影呈现网络评分和票房相背离的情况，比如剧情片和动作片的评分高但票房低，而喜剧片和奇幻片的评分低但票房高。另外，用票房TF值来测量票房衰减速度可以发现，动画片、剧情片票房衰减速度较慢，而奇幻片、爱情片票房衰减速度较快。也就是说奇幻片和爱情片的首映日档期对其最终票房结果有重大影响，而动画片和剧情片对首映日档期的要求则相对宽松一些。

总之，国产类型片应根据不同的票房和评分表现，探索出各自适合的发展道路，各类型片应该互相借鉴优点，在可能的情况下取长补短、融合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