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大陆神话魔幻剧的“机械复制”特征——以《香蜜沉沉烬如霜》为例

⊙刘雁贞［中央民族大学，北京 100081］

瓦尔特·本雅明是法兰克福学派的代表人物，《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包含了他一生的美学思想，奠定了他在文艺理论界与美学界的地位，主要阐述了著名的“机械复制”艺术生产理论以及它所带来的革命性的意义。“机械复制”是19世纪出现的一种新兴的思潮，由制模、木刻、石印术等手工复制技术一步步发展演变而来，主要强调艺术的技术性和物质性，以艺术制作和艺术接受为艺术评价的标准。随后，“机械复制”理论被引入大众文化领域，进行艺术作品的复制。近年来中国大陆一度盛行的神话魔幻剧无疑也是“机械复制”下的艺术作品，具有显著的“机械复制”特征。

一、大陆神话魔幻剧的“机械复制”特征

（一）同质化

“同质化”本是一个经济学概念，用来指产品在质量、服务、使用价值等方面的趋同现象。在本文中，“同质性”用来指大陆神话魔幻类的电视剧在制作手段、叙事策略、故事情节、主题思想等方面大致趋同的现象。

大陆的神话魔幻剧在多个方面具有明显的“同质化”特征。制作方面，大都拥有精美的特效、优美的场景画面、精致的服装道具；故事来源方面，是根据历史传说、民间故事、网络小说等臆想编造而来，往往都是先捏造一个虚幻的神话世界，再以这个神话世界为叙事空间进行故事情节的编撰；人物角色方面，为了适合这个神话世界而去设置一些仙魔类角色，并且这些仙魔人物往往具有超越常人的“灵力”；剧情方面，几乎都是通过男女主人公经历诸多磨难误会、生死轮回之后终于修成正果的情感故事来上演一场正义与邪恶的角逐；思想方面，主要是表现爱情与成长两个主题。就拿荣获2018年度第二届金蛟奖的网剧《香蜜沉沉烬如霜》来说，这部广受观众喜爱并且即将走出国门的神话剧也并没有逃脱传统大陆神话魔幻剧的“同质化”特征。本剧一开始就以精美的画面布景吸引了观众的眼球，导演组还投入巨资来还原花界、天界、魔界、人间等各类场景应有的样子，服装道具也配备精良、丰富多样，除此之外，此剧是由网络作家电线的同名小说改编而来，以天、人、魔三界为叙事空间，设定了天帝、花神、月下仙人、魔尊、灭灵族等仙魔类角色，通过讲述花神之女锦觅（杨紫饰）和天帝之子旭凤（邓伦饰）经历三生三世的爱恨纠葛之后，最终得以永生厮守的故事来满足观众对爱情和生活的想象投射。

（二）符号化

“符号”本是一个符号学概念，范围广泛，包含仪式、游戏、艺术、神话、文学等社会生活中的各种活动。在本文中，“符号化”是指大陆神话魔幻剧在人物形象设置和传播过程中的符号化特征。

1.人物形象

首先，在不同的神话剧中，虽然人物身份、容貌、性格等细节方面会有差异，但是他们所承担的功能是相同的，如男主角一般都是承担帮助保护女主角的功能，男女配角一般都承担阻碍破坏男女主角在一起的功能。在神话剧《香蜜沉沉烬如霜》中，男主角旭凤（邓伦饰）从头到尾都一直在保护女主角锦觅（杨紫饰），每次在女主角危难之际都能及时出现救其于水火之中，在剧中承担保护和帮助女主的功能；而男配角润玉（罗云熙饰）和女配角穗禾（王一菲饰）分别喜欢女主角和男主角，一直在男女主角爱情的道路上百般阻挠，制造困难，在剧中承担阻碍破坏功能。其次，语言学家索绪尔认为：“任何语言符号都是由‘能指’和‘所指’构成的，‘能指’指语言的声音形象，‘所指’指语言所反映的事物的概念。”从“能指”和“所指”这两个角度来看大陆神话剧中的人物，就拿男主角来说，能指层面上，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所指层面上，他们都有着类似的特征：尊贵的身份、俊美的容貌、正直善良的品行以及极强的能力。《香蜜沉沉烬如霜》电视剧中的男主角旭凤（邓伦饰）在天界是天帝天后的嫡长子二殿下，在人间是淮梧国的熠王，在魔界是幽灵魔尊，一直拥有着尊贵的身份；容貌也位列三界第一，剧中的胡萝卜仙老胡、扑哧君彦佑，还有女主锦觅都对其俊朗的外貌称赞不已；性格品行方面，秉性纯良，为人正直善良，重情重义，被伤害之后依然保留着赤诚之心；能力极强，被称为天界“战神”，拥有多个“神器”。

2.传播交流

首先，法国著名哲学家、结构主义文化研究奠基人路易斯·阿尔都塞在其著作《意识形态与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中指出，意识形态会把每个个体都传唤为主体，即我们总是不假思索地认为我的命运我做主，自己的思想、言行等都由自己控制，并不受外界干扰，这正是意识形态所起的作用，但是我们并没有感觉到它的存在，因为意识形态是潜在的、深深隐藏起来的，以无形的方式存在于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以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统治着每一个主体，而这种统治又是人们很难察觉到的、心甘情愿接受的，而且当人们对某一问题达成了共识后，就算这一共识是错误的，人们依然会维护这种“错误”。大陆神话魔幻剧同样运用意识形态来控制传播交流、吸引观众。互联网是神话魔幻剧宣传的主要媒介，在电视剧播出之前，电视剧制作方利用官方微博、演员微博、电视和视频app广告等多种方式宣传新剧，提高关注度，吸引广大观众粉丝前来捧场，增加收视率。比如，《香蜜沉沉烬如霜》在播出期间，主演们纷纷发微博宣传新剧，制作方更是利用微博话题来提高观众参与度，在大结局播出当天微博话题阅读量高达102.8亿，讨论数也多达1002万。除此之外，弹幕、《香蜜沉沉烬如霜》电视剧恶搞表情包、“香蜜女孩儿”等网络流行语一时间在整个互联网领域霸屏，观众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被意识形态所控制了。

其次，雅克·拉康的镜像理论有两个重要的支撑条件——自我认同与自恋。拉康认为，婴儿通过镜中的自己，实现自我认同，“与自然的关系，由于机体内在的某种开裂，由于新生儿最初几个月内的不适合行动、不谐的症状所表露得与原生不和而有所变质”。这个自我认同是超越现实自我的理想自我，要比现实中的自我更完美。观众在看电视剧的过程中，也会无意识地把自我投射到演员身上，把自己带入到电视剧中，从而自己在心中构建了一个更为完美的形象、体验了一场虚假的幸福，通过这种假象来获得快感与满足感、弥补现实生活中的缺失。

总而言之，神话魔幻剧中人物的具体内涵已经不再重要，它只是导演想要传达意义的符号化的代表，这些符号化的代表使观众在观看与关注参与的过程中不自觉地产生认同感，被意识形态的谎言所包裹着。

二、大陆神话魔幻剧的“机械复制”成因

（一）“文化工业”式的生产模式

1926年，本雅明在其著作《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首次提出了“文化产业”一词，1947年阿多诺和霍克海默在合著的《启蒙辩证法》一书中，首次系统性地分析使用了“文化工业”这一概念，他们认为，只要将现代科技手段运用在文化生产中，文化产品就会就被以标准化、模式化的方式大批量地进行生产，这样极具操作性的生产方式会导致文化艺术产品的“光韵”凋谢，失去其原真性，其膜拜价值也会被展示价值所取代，即文化工业不以创新为目的，而以重复为目的，其最大的特点就是去个性化。由此看来，大陆魔幻神话剧也是在文化工业体制下生产出来的文化产品，有着相同的模子、相同的标准、类似的情节、雷同的思想，每一部作品都没有自己的创新之处，只是在一味地重复以往的作品。

（二）“不会反抗”的观众

“文化工业生产出来的东西是令人难以抗拒的，因其蕴含着某种预设的观念和习俗，通过激发精神上或情感上的反映将‘心甘情愿’的消费者和文化的生产者绑定在一起；进而文化的受众也就被纳入整个资本主义体系。这些文化产品向人们灌输着某种虚假意识，操纵着人们的思想，让大众无法看清其欺骗性……这已经成为一种生活方式。”电视剧的标准化使观众依据生产者制定的方式“安安分分”地追剧，而观众普遍的“个人化”心理使他们根本不会察觉自己的这种行为是被生产者所掌控的，只是沉浸在虚假的幸福之中，成为“不会反抗”的观众。

三、结语

一言以蔽之，大陆神话魔幻剧的制作呈现着同质化、符号化的“机械复制”特征，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文化工业”式的生产模式和“不会反抗”的观众。大陆魔幻神话剧虽然在目前这个机械复制时代呈现出一时之间的繁荣景象，但是想要保持长久的兴盛，也要做出一定的整改措施，比如要坚持自身的独创性，加强对现实的思考，增强内容的丰富性、模式的多样性，彰显自身的“光韵”，争取实现膜拜价值与展示价值的统一。

① 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高名凯译，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128页。

② 拉康：《拉康选集》，褚孝泉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93页。

③ 赫伯特·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刘继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年版，第1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