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更斯小说中的苦难和救赎

2021-01-27 12:28江南大学人文学院214000
大众文艺 2020年1期
关键词:尼特代尔狄更斯

(江南大学人文学院 214000)

狄更斯生活在1812年—1870年间的英国,这个时代的英国是富甲天下的日不落帝国,社会财富急剧增长,版图不断扩展,但在狄更斯的小说里却看不到黄金时代的花团锦簇和鼎盛繁华,到处充斥着“济贫院”“贼窟”“荒凉山庄”“凄凉院”“雾都”,它们勾勒出了英国维多利亚盛世下的“艰难时世”。狄更斯以其深厚的人道精神和社会责任感写出了英国繁华盛世下的苦难呻吟,功利主义社会中人的冷酷畸形,财富世界里社会的矛盾和危机,企图寻求解救社会的良方,化解积压人们心中的愤懑和社会对立,用道德感化和社会改良等思想完成时代的救赎,狄更斯最终把英国小说推向了繁荣和鼎盛。

一、“维多利亚盛世”锦绣帷幕下的“艰难时世”和人间苦难

首先,狄更斯以其特有的诗性气质和戏剧家的构造能力给我们呈现了一个“艰难时世”,揭开了“维多利亚盛世”锦绣帷幕下的黑暗,这里既有“济贫院”“贼窟”中的雾都孤儿奥列弗,随剧团流浪演出的尼古拉斯,流落在“荒凉山庄”的流浪儿乔,“再给我一口”表达了底层社会孤儿的饥饿困苦和凄惨可怖的生存困境;又有被困在黑烟弥漫、机器轰鸣的焦煤镇上的商人葛雷梗和工厂主庞德贝,把公司利益作为衡量万物中心的资本家董贝,唯利是图,最终众叛亲离,或破产或家破人亡、走投无路;还有大贵族厄弗里蒙地侯爵,傲慢恣肆,放纵逸乐,草芥人命,在法国大革命中被送上断头台……狄更斯塑造了充满苦难挣扎的众多形象,书写时代的“无情的真实”,维多利亚时代功利主义思潮盛行,工业社会背景下人类变成了机器,社会追求绝对的个人利益和社会财富,缺乏对人的公正、仁慈和爱,这是极端可悲的,“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狄更斯用他的小说向我们阐明,人活着是否有价值,能否能被称之为人,不在于拥有财富和权力,而在于是否拥有人类真正的情感,被绝对的利益而左右,缺少了人的温情、仁慈和爱,这个人是畸形的人,是人间魔鬼,是精神上的“孤儿”,他们最终缔造了人间地狱,自己也坠入其中,整个世界成为一座“失乐园”。在《艰难时世》小说里,葛雷梗信奉边沁的功利主义哲学,把万事万物归结为“一个数字问题”,他用这种理论教育一双儿女,扼杀他们的感情,把爱看成是“愚蠢的幻想”,把工人看作没有情感和灵魂的劳动机器,结果女儿路易莎婚姻不幸,儿子汤姆沦为盗贼,工人起义,造成了家庭和社会的种种不幸。葛雷梗是焦煤镇区域的国会议员,小说讽刺了他“专门讲究度量衡、专门会背乘法表,”葛雷梗的“事实哲学”毒害着焦煤镇,这种哲学弥漫危害着整个英国。在《奥列弗·退斯特》的小说序里,狄更斯这样写道:“要描写一群真实的罪犯,不折不扣地描述他们的变态,他们的痛苦,和他们肮脏的受罪日子,我以为,这样做是一件很需要的、对社会有益的事情。”他在《匹克威克外传》序言中声称:“希望我原先所披露的各种社会弊端,将来在这一版的每一卷里都能发现其中某条某项也已根绝……”

二、苦难的救赎——行善、仁慈和爱

其次,狄更斯在抒写时代的苦难时在召唤人类精神的美善。丹纳在论述狄更斯小说时说道,狄更斯全部小说的主题可以归纳为一句话,行善和爱。安德烈·莫洛亚在《狄更斯评传》中指出,他“表达了基督教和西方文明中所有美好的东西。”狄更斯的小说具有鲜明的道德色彩,他虽然看到社会政治、经济原因造成的社会对立,但他对社会的批判更多的从道德维度切入,在《大卫·科波菲尔》小说里,大卫与希普的个人奋斗因为道德的对立而形成鲜明的对比,大卫经历了苦难的童年、不幸的婚姻,但他不懈努力,最后成为了知名作家,与艾妮斯·威克菲尔一起建立了幸福的家庭,狄更斯相信人与社会的关系可以通过努力和道德完善达到协调,贝西姨婆的教诲传达了大卫的道德追求:“永远不要在任何事上卑劣;永远不要作假;永远不要残忍。”大卫成功的过程也是追求道德高尚、真诚和仁慈的历程,他是狄更斯道德理想的化身,《大卫·科波菲尔》也成为作家最喜欢的一部小说。

狄更斯的小说世界里也不乏那些卑劣、残忍、变态的人物形象,他书写时代的困苦痛楚,塑造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资本家、骄奢淫逸的贵族、道德低劣的奋斗者,他们给社会带来灾难,自己也深陷不幸。狄更斯在这些人周遭构建其精神意义上的“方舟”,力图解决社会问题,完成人类苦难的救赎,在他的小说中创造了西丝,露茜、弗洛伦斯、梅尼特医生、代尔那、辟果提等人物,这些形象单纯而生动,简单却深具张力,他们拥有人类美好的心灵,用宽恕、仁爱的精神对待周遭,不仅自己获得了幸福,最终成为苦难的救赎者。如《董贝父子》小说中,董贝富有显赫却傲慢冷酷,他把公司的利益增值看作衡量万物的唯一标准,女儿不能促进公司的利益,百般冷落而遭遗弃。儿子小保罗是公司的继承人,董贝为了培养儿子的商人气质,幼儿时代就让他到公司接受商业熏陶,后来在私人学校快节奏的学习中生病夭折。董贝妻子在儿子出生后不久去世,为了财产继承人,他续娶了贵族少妇艾迪斯,艾迪斯忍受不了董贝的冷漠功利,与董贝的经理卡尔克私奔,董贝最后破产准备自杀,温情脉脉的女儿弗洛伦斯从东方赶回伦敦,在女儿爱的感召下,在小外孙保罗的亲情世界里,董贝人性复归,认识到唯利是图原则下的世界破败,人性世界的温情、善良和爱最后战胜了冷漠无情的功利世界。弗洛伦斯是狄更斯众多小说里充满爱的形象的化身,她保全人类美好的心灵,用温情、爱、宽恕对待绝望中的父亲,成为化解苦难的“方舟”,完成人类绝望、死亡时的救赎。

三、暴力革命的恐怖和社会改良的理想

最后,狄更斯面对英国工业革命形成的社会分层、贫富对立、罪恶与腐败等问题,他提出了社会改良的理想,反对暴力革命。雨果和狄更斯都是人道主义作家,雨果赞成暴力革命,他在《悲惨世界》小说里赞扬那些共和革命的英雄们,肯定革命的正义性和社会意义,而狄更斯虽同情被压迫者,对暴力却持否定态度,这一思想在《艰难时世》中可以窥见一斑,在著名的历史题材小说《双城记》中表现更为显著,狄更斯写《双城记》时曾经说道,英国虽然没有爆发革命,但是在暗中燃起的那种烈火,很容易使人想起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而且很可能从最不紧要的事件中爆发……狄更斯写《双城记》的出发点和宗旨就是要警告英国社会,他研究了卡莱尔的《法国革命史》,分析法国革命的起因,认识了法国革命的血腥和局限,从中得到启发。狄更斯在小说中写了得伐石太太一家的深仇大恨,得伐石太太的姐姐被厄弗里蒙第侯爵抢去玩弄,丈夫、弟弟、父亲因反抗被逼死,姐姐最终抑郁发疯,梅尼特医生在治疗时了解了惨剧,试图求得公正,写信鸣冤,结果被告诬陷坐了十八年的冤狱,厄弗里蒙第侯爵的无恶不作和惨无人道引爆了法国大革命,狄更斯通过露茜、梅尼特医生、代尔那和得伐石太太等形象的比较,表达他对革命的看法和社会改良理想。得伐石太太在革命来临的时候,成为了嗜血成性的复仇魔王,不仅要杀代尔那,还要杀代尔那和露茜所生的孩子,最后枪走火死去;代尔那冒死解救家里的仆人;梅尼特医生得知代尔那的真实身份后,以宽容的精神和博大的胸怀接受了仇人家的后代,因为代尔那抛弃爵位和财产到英国自食其力,是一个背叛了自己阶级的正直善良的青年,梅尼特医生最后以宽恕和爱战胜了仇恨。而以爱、宽恕、公正为代表的露茜让代尔那获得幸福,让梅尼特医生疗伤,让卡尔登得到救赎,写出了爱的精神力量和价值。在此,狄更斯写出了穷人和富人的对立,彼此的苦难和救赎,暴力的产生以及代价,宽恕和爱的精神力量,这些思想对后世的影响非常深厚,狄更斯的小说成为了西方文明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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