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裤下毒的报复：你敢毁了诺，我就逆了天

夏晓

一个危重病房里的病人，一份令人狐疑的检测结果，两条看似寻常的内裤，这三者之间，有什么特殊的联系？随着这名危重病人的去世，一段令人后背发凉的案情也浮出了水面……

最深的痛：那个男人去了

2017年9月12日晚，四川省成都市一家医院的病房里，响起了一位年轻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她的爸爸王杨刚刚被宣布因抢救无效而身故。

10多天前，这位名叫王筱悦的女孩得知，爸爸因发烧入院，她本没有很担忧，但令她慌张的是，爸爸的病情急转直下，据医生说，他的肝、肾、肺等器官均明显衰竭。1天前，院方告知，病人全身衰竭，已无力回天。爸爸的离去让王筱悦痛不欲生，妈妈冯云也无法接受现实：“你爸怎么就这样走了？”

“爸是中了毒，我刚收到检查结果，是百草枯！”王筱悦边哭边说：“也不晓得到底怎么回事。”冯云脸色一变，有些慌乱：“百，百草枯？不可能吧。”“什么不可能，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王筱悦表示，听说爸爸不行了之后，她去找主治大夫追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夫告诉她，其父有可能中毒，建议她送检父亲的血和尿样本。为求一个真相，王筱悦在亲人们忙乱之时，偷偷将样本送检。

冯云崩溃了，她滑坐在地，捶打胸口：“我本来只是想给他个教训，没想到出这么大的事……”

冯云和王杨的感情，一开始很甜。1987年，22岁的重庆姑娘冯云嫁给了热烈追求她的成都小伙王杨。婚后，王杨扛起了大部分家务，女儿王筱悦出生后，他每天乐呵呵地为这对母女忙前忙后。亲戚、朋友们都赞冯云命好，嫁了这么一个好男人。

日子一晃眼就过去了，冯云原是个报单员，还顺带做点外单生意，在公司也成了个中层领导。而王杨在事业上并没什么上进心，一副要在他所在的那家国企混至安然退休的架势，薪水也涨得缓慢。渐渐地，夫妻二人的差距越来越大。冯云有些恨铁不成钢，偶因工作不顺心在家发脾气，总是找丈夫的不是：“要不是你，我现在会那么辛苦吗？”

王杨笑呵呵的，也不分辩，转头就做一碗她爱吃的翡翠凉粉端上前：“消消气嘛，是我做得不好，你辛苦啦。”在家里，二人都默认了这种女强男弱的家庭关系。有人笑言王杨是个“耙耳朵”（四川话，指怕老婆的男人），他哈哈一笑，潇洒带过。

2011年，独生女王筱悦上大学后，夫妻二人之间的共同话题锐减，王杨闲时钓鱼、打麻将，和朋友们外出自驾游，而冯云则忙碌于自己的事业。2015年，王筱悦毕业并在成都市就业，夫妻二人张罗着为孩子购入了一套住宅并装修。冯云忍不住抱怨，大部分钱都是她出的，王杨实在有些“不顶事”。王杨感到很委屈，他虽赚钱不多，但心甘情愿为家里付出很多，妻子却年复一年埋怨自己，现在还有些轻视之意，二人吵了起来。这之后，他不像以前那么宠着冯云了，冯云也没有主动示好的意思。

2016年4月的一天中午，冯云接到总部通知，要临时出一趟差。当她回家准备取行李时，主卧室里传来一阵异常的声响，她走到门口，竟看到王杨和一个女人躺在床上。一股热血冲到了头顶，冯云抄起木质衣架冲过去打骂那对男女，女人落荒而逃，而王杨跪地，哭求原谅。

“你对得起我吗？”冯云气得浑身发抖，盛怒之后，是无尽的难受。“我错了，我只是过得太压抑了……”王杨痛苦地表示，妻子过于强势，又常年忙碌，他被那个柔情女人蛊惑，所以犯了错。

冯云不可置信地摇着头，收拾完行李就出了门，一路从家哭上了飞机。丈夫一向温和顾家，怎么会做出这种龌龊事？王杨疯狂地给她发微信道歉，这让冯云更加难受。出差回来后，她直接搬进了书房住，主卧室曾发生的事，让她恶心至极。

王杨自知理亏，总是回避着冯云，却准备了丰盛的早餐和晚餐，自己则躲进卧室用餐，“我没脸面对你。”他说。他胡子拉碴，人也消瘦了一截，冯云见丈夫如此憔悴，也很不好受。

反思之下，她主动找丈夫谈话，说她的种种忽视，也是丈夫偷腥的推手。妻子如此宽容，王杨十分愧疚。这以后，夫妻二人关系渐渐缓和。谁料，12月的一天，冯云再次将丈夫和姘头堵在了家里。

冯云心中本还藏着点点希望，但王杨的举动令她心寒，她当即打电话叫来了女儿和家中亲戚。亲友们斥责王杨，要不是娶了冯云这么能干的老婆，他能过得这么舒坦，他竟还有脸出轨？

王杨面红耳赤，低头认错，可冯云却喊着要离婚。亲友们纷纷相劝，说王杨不过是一时糊涂，再说，王筱悦正和男友谈婚论嫁，若他们闹离婚的丑事传到了男方那边，对女儿极不好。

冯云又气又憋闷，下了最后通牒：“我不想再看到你们在一起，如果你再带那个女人回来脏了我们的屋子，一切都没得回头了！”王杨忙不迭摇头：“不会的，再不会的！”王筱悦也叮嘱父亲：“爸，你以前对妈多好啊，别再伤她心了。”

因为要忙活女儿婚嫁的事，王杨和冯云难免一起商量事情，四处走动，两人虽各有情绪，但不得不压了下来。2017年1月，王筱悦出嫁，王杨和冯云泪眼相对。那晚，他们都喝多了，聊着女儿从一丁点大到出落成少女，再到嫁人，他们边哭边笑，王杨深深抱住了妻子……

最狠的毒：内裤下毒的报复

冯云发现，其實自己难以割舍丈夫，若他维持表面的平和，她会尽量既往不咎，然而，现实却很打脸。

2017年3月，冯云去天津出差。返程时，她故意提前了一天回家。当她想打开家门时，门从里面反锁了，里头一阵慌乱，而她的心，彻底凉了。

尽管王杨不断挽回，可是，二人胶着了几个月，冯云仍铁了心要离婚。7月4日，二人办理了离婚手续，王杨答应放弃所有财产。从民政局回到家里，他红着眼眶对冯云说：“一切都是我自作孽，其实，我和她已经断了，我不祈求你原谅，只是希望你以后过得好。”王杨提出，可否容他找到去处再搬家，冯云哼了一声，返身回了屋。王筱悦也劝母亲，父亲一无所有了，就容他住一阵，冯云叹了口气，算是默许了。王筱悦主动将母亲接到自家小住散心，冯云向公司请了1个月的事假。

冯云前脚走，王杨后脚就病了，痛风、高血压齐上阵。“我自作孽，自己受着，你也不用担心我，陪好你妈妈，让她心情好点，知道吗？”看到王杨给女儿的留言，冯云幸灾乐祸：“报应，活该！”

冯云还是忍不住翻了一下王杨的朋友圈，看上去，他确实挺惨的，她有些解恨，又有几分凄凉。“前几天我不太舒服，这几天缓过劲了，在家好好收拾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回来呢？”王杨给冯云留言，语气那么自然，仿佛他们没有离异，还是对寻常夫妻。“下个月吧。”冯云说。总的来说，王杨一直让着自己，也在尽力打理家里，她不想把关系弄僵。

7月底，冯云终于返回，王杨早就等在门口。家里窗明几净，他帮她安置好行李，又端出一碗冯云最爱的凉粉。冯云有所触动，问起王杨的身体是否好转。然而，没说几句话，王杨的手机就响了，他躲到阳台上讲了很久，语气温柔宠溺，冯云一下子不舒服起来，把门摔得山响。才回家5日，冯云就发火了，王杨在家不是接电话就是回语音。被她怒吼后，王杨不甘示弱，他表示，婚都离了，她没资格管他！

当晚，冯云辗转反侧，她决定搬到女儿家再休养一阵子。8月4日一大清早，她拖着行李箱出发了，谁料，还在半路的她收到王杨的微信，王杨提出，自己之前欠考慮，现在，他想要这套家庭住宅。

一股寒意爬遍冯云的全身，她一直认为，王杨老实敦厚，只是鬼迷心窍，可如今看来，他其实很有心眼，以为装装可怜、哄哄自己就能翻手为云，这也太不把她当回事了。冯云气得脑袋都晕了，她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男人，当即中止行程，准备乘车回家。经过农资市场时，她想起曾看过一个新闻，里面提到有人用百草枯下毒报复出轨配偶的事。她当即下车，在农药店买了一瓶敌草快除草剂。

回家后，王杨不在，阳台上飘着他晾晒的两条内裤，一个念头突然窜进冯云的脑中。她将两条内裤取下，用锡箔纸对折后，将农药涂抹在王杨生殖器会接触的那块布料上。她还不解恨，冲到卧室里，拿出一件他的长袖薄T恤，也在贴身那侧进行了涂抹。随后，她将内裤晾回原处，将这件T恤也晒了起来。由于天气炎热，这些衣物很快干了，冯云便将那件T恤收回王杨的衣柜里。当晚，王杨更换了从阳台上收回的内裤。第二天傍晚，冯云见王杨回来时脸色不太好，特意关心他怎么了。王杨叹口气：“下面不对劲，很有点疼。”他说，自己去看了个小门诊，拿了点内服的中药，以及一点外用的皮肤药。

王杨不仅是阴茎部分不适，睾丸部位也又疼又烧，他肚腩较大，擦拭不便，心虚的冯云故作友好，主动提出帮他涂药。棉签刚碰到红肿部位，王杨就疼得叫出声。冯云发现，他的睾丸外侧的皮有溃烂之相，她有些后怕。这以后，她每天帮着煎药、涂药，王杨怪感动的，他微笑着说：“还是你好啊。”冯云勉强地笑了，她多次在网上查询，这种下毒方式挺凶险的。好在，8月中下旬，王杨下身的溃烂有所好转，甚至结痂了，冯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准备结束休假，回公司继续忙事业。

走向失控：你敢毁诺我就逆天

然而，8月31日，王杨给冯云打电话，说自己不仅下体的情况又不对劲了，而且，浑身都很难受。

冯云赶回了家，王杨脸色发青，浑身冒汗，口中哼哼不已：“我好不舒服，要死了一样。”冯云心中疑惑，他明明好转了，怎会如此？她推测，王杨内裤上的药毒性太强，普通的洗涤无法去除毒性，而他循环穿着内裤，可能因此又中了毒。冯云宽慰王杨，或许他只是下体发炎引发的浑身不适，但其实，她很慌张，在手机上疯狂查询“敌草快的毒性如何”“敌草快中毒怎么医治”等关键词，可网上的内容根本不具备参考性。

9月2日晚上，王杨反复发烧，冯云陪其就医检查。院方透露情况不佳，建议转诊，他们又转往一家知名三甲医院。院方表示，王杨的肝、肾急性衰竭，肺叶也出现了问题。王杨头昏脑涨，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还上了呼吸机。

冯云非常慌张，但她揣测，网上说百草枯能致命，自己买的这玩意，毒性肯定弱一些，因为王杨曾好转过。这一次，既然都住院了，经过救治，他更应该会好转。当医生询问冯云，王杨有没有吃什么不对劲的食物，或者涂抹了什么异常的东西时，她还是选择了隐瞒自己下毒的事。

过了几天，王杨的情况似有所好转，他甚至能拿下呼吸面罩说了几句话。冯云百感交集：“你吓死我了！”王杨打趣：“谁晓得哦，怎么下面发个炎搞成这样。”冯云心里暗暗舒了口气。谁料，王杨的情况又急转直下，陷入深度昏迷中。9月11日，医生直言，他全身器官均衰竭，已无治疗必要。

冯云顿时傻眼了，女儿王筱悦当即泪流满面：“怎么会这样，医生，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她追着医生问。看着已神志不清的王杨，摸着他冰冷的手，冯云浑身抖得像个筛子，万没料到，她只是想教训一下王杨，而事情的发展已完全超乎了预料。

冯云守在王杨床前一刻也不想离开，女儿王筱悦和赶来的家人们在说什么，她通通都没听见。她抓着王杨的手，她不想他死，不想他就这样离去，可生平第一次，她无力至极。王杨的气息越来越弱，心电监测仪上的线一点点变为直线。

看到王杨惨死，听到女儿道出化验结果，冯云猛地醒悟，她所购买的这瓶农药敌草快的主要成分，也是百草枯，同样致命！看着母亲精神崩溃，得知她竟是害死父亲的刽子手，王筱悦再也承受不住打击，当场昏死过去。“筱悦，筱悦！”冯云搂着女儿，凄厉的哭声在医院走廊里回荡……

2018年5月，冯云被重庆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判处无期徒刑。“我很愧悔。”冯云喃喃念叨。2020年底，王筱悦再赴监狱探望母亲。冯云愈发显得苍老了，她没有一日不活在追思和痛苦中，而王筱悦也很难从这场家庭悲剧中抽离出来。隔着铁栏，母女二人紧紧握着手，相视而泣……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编后]冯云的前夫王杨虽有错在先，但二人已结束婚姻关系，冯云因怨生恨，向前夫下毒。王杨中毒后，冯云本有机会说出真相，阻止悲剧发生，她却心存侥幸与不甘，以至于一切无法挽回。其实，放过对方才能放过自己，此案令人叹惋。

编辑/余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