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导盲犬牵手你：我们的爱情，叫光明

韭苗 余钱钱

失明姑娘杨丹丹自从领养了导盲犬小布后，“无限膨胀”，竟开始了一段疯狂的海南环岛之旅。随着驯犬师蒋诺阳的“插足”，她的生活起了奇妙的化学变化。这段爱情，载满了光……

失明“少女”，“整疯”驯犬小伙

2018年3月9日中午，26岁的蒋诺阳正在大连导盲犬基地值班，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嚷嚷。“有人吗？快来个人！”蒋诺阳一路小跑冲过去，只见有个戴黑色太阳镜的姑娘被母亲搀扶着，气势汹汹。

一条拉布拉多导盲犬本在她们脚边伏着，看到蒋诺阳，站起身，开心地摇着尾巴。“小布？”蒋诺阳蹲下身，亲昵地抚摸着它。

小布是蒋诺阳一手训练大的，之前，这位名叫杨丹丹的女孩在母亲的陪伴下，申请导盲犬，经过甄选、为期4周的匹配度训练，她成了小布的新主人。哪知，这才过了没多久，她竟上门投诉：“什么笨蛋训练的笨狗，把我拽倒了，把小布给我换掉！”

原来，当天清晨7点，杨丹丹准备独自出门环小区转转，哪知，小布突然加速奔跑，她被带得踉跄了几步，摔倒了，胳膊和膝盖都擦伤了。

小布性情稳定，怎会如此？蒋诺阳马不停蹄赶到杨丹丹家附近的派出所，请求查看小区门前的监控。原来，有辆私家车转弯太急，冲上了人行道，司机又猛打方向盘试图回到马路上。那辆车离杨丹丹极近，小布紧急避险，这才导致杨丹丹摔伤。

事情水落石出，杨丹丹也没含糊，和蒋诺阳道了歉。小布用头蹭着她的腿，呜呜叫着，仿佛也很委屈。蒋诺阳捡起牵引绳，塞在杨丹丹手里：“小布是你共同进退的伙伴，不要骂它笨，它听得懂。”

28岁的杨丹丹曾是知名卫视的台聘剪辑师，薪酬不菲。4年前，她辞职，和同行合伙创业，疯狂加班，眼睛干涩、酸痛，眼药水一瓶瓶灌进眼睛里也毫无效果。就这样熬了1年多，她因过度疲劳导致角膜病变，双目失明。妈妈陪着杨丹丹四处就医，但医生告知，其角膜受损严重，只能等合适的角膜做移植手术，但问题是，等待时长未知。

家里的家具全都靠边放，所有有棱角的东西都做了软包，可杨丹丹还是会走路撞到门框，蹲地坐飞垃圾桶，洗澡滑倒在地。如果不是心理医生及时介入，杨丹丹差点就得抑郁症了。妈妈希望她能重建生活的信心，这才陪着她申领了小布。

“你知道吗？小布带着我出门的第一天，我高兴得边走边笑出了声，我以为我重生了。”杨丹丹朝着蒋诺阳的方向小声说，“我摔倒，发脾气，气的不是你们，而是那一瞬间我好不容易重建的一点点信心垮了。是的，我不该这么粗鲁地指责你们……”

蒋诺阳本以为，这姑娘虽失明，但也是个豪横的女汉子，但，看到杨丹丹黯然失色的样子，他有些不忍：“人和犬都需要相互适应，等你和小布真的磨合好了，别说小区外头遛弯了，就是出门帮你老妈买个菜，甚至搞个周边游，都是有可能的。”

杨丹丹追问：“你不是骗我吧？”蒋诺阳说：“当然没有，有个盲人朋友，带着导盲犬，跟着朋友，都跑到西藏去了！”杨丹丹心情顿时雀跃了不少。

她让妈妈把蒋诺阳的手机号设为快捷播出键，开启了频繁骚扰模式。“小布真聪明、靠谱，我妈领路带着我俩去了三次菜场，今天，我和它说去菜场，它就领着我往返，特顺利。”“最近我在默默算小布吃东西和拉臭臭的时间规律，另外，你能多和我分享点照顾犬类的知识吗？”杨丹丹迅速扩大着自己的出行半径，并且和小布一团和气，蒋诺阳挺欣慰的，也总愿意和她多叨叨几句。

2018年6月20日下午，蒋诺阳忽然接到丹妈打来的电话：“她说出门遛弯，结果一直没回，手机也关机了，我都快急死了。小布身上是不是有定位仪，那个怎么定位啊？”小布项圈上安装了GPS追踪器，蒋诺阳通过手机上安装的APP定位，惊诧地发现，它居然在海南三亚！他赶紧点了“一键寻狗”，这会让小布身上的定位器不断发出滴滴的报警声。

过了一会儿，杨丹丹开机了，并主动打来了电話：“把那个报警关掉好吗？我都快被吵死了！”

蒋诺阳吼道：“你怎么跑去三亚了？胆子贼大了！你妈妈都快急疯了！”杨丹丹气定神闲：“我筹谋很久了，搞了私人定制团，接机、环岛一条龙，我怕老太太觉得我疯狂，干脆先斩后奏……”

她觉得，有了导游，自己的基本起居、出行，不成问题，蒋诺阳无语：“那小布呢？平时它吃喝拉撒洗澡，大部分不都是阿姨在弄吗？”杨丹丹道：“所以前阵子我才学着了解它的饮食之类的，我带了狗粮，其他吃的拜托导游代买就行了，至于洗澡，我在当地找宠物店，人家不都是上门服务吗？”

走近你，治愈我

蒋诺阳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盲目的自信”，谁能想到一个失明的姑娘，居然没和任何人提前知会，悄摸儿地一人一狗离家出走？更过分的是，她宣称，谁如果非要找了过去，她不仅会关机，还扯掉小布身上的定位设备避而不见。

“杨丹丹，你够狠的！”蒋诺阳只剩感慨了。电话那头，她一阵狂笑，居然笑出了天山童姥那味儿：“你说有人都去了西藏，我这是受你的启发啊。”

蒋诺阳肠子都悔青了，这要是被杨丹丹的妈妈听见，江湖上怕是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他只得拿出十二分的友好：“那行，我不打扰你旅行了，要是小布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

丹妈因为女儿出行之事给蒋诺阳打了好几个电话：“我怕她照顾不好小布，又怕小布到了陌生的地方照顾不好丹丹。”蒋诺阳也挺忧心，但宽慰道：“丹丹那么虎，没事儿的，连续七代性情稳定的犬才能被选中当导盲犬，您放心，小布特靠谱！”

6月23日下午，蒋诺阳刷朋友圈，居然看到杨丹丹发了朋友圈，她在蓝天碧海的画卷中，裙裾飞扬，笑得灿烂无比。朋友圈的配文特绝：“宇宙第一盲人美少女打卡天涯海角，今天超开心！”

他哈哈大笑，一个电话追了过去：“杨丹丹，瞧把你能耐的，朋友圈是你导游帮你发的吧，那文字是谁配的？”杨丹丹匆匆回应：“我口述，导游帮我写的，怎么样，赞吧？”

然而，没豪横两日，杨丹丹就向蒋诺阳求助了：“小布好像不对劲。”电话那头，传来小布的呜呜声。杨丹丹说，小布从头天早上开始精神萎靡，今天更是基本没吃东西，它身子软弱无力，耳朵也不灵活摆动了。“以前一点小感冒，它还活蹦乱跳的，这次估计病得不轻。”蒋诺阳担心地说：“你明天能暂停行程吗？小布拖不起。”杨丹丹毫不犹豫：“明天我们就在酒店里待着，我会随时关注小布的情况的。”然而，第二天，小布开始下痢，一直拉水样便。“我已麻烦导游帮我联系了兽医。”尽管杨丹丹这么说，可蒋诺阳只犹豫了一下，就买了最近的航班，又转车前往他们所在的万宁市。

看见蒋诺阳，小布用鼻子发出“呵呵”的气声，那是撒娇的声音，它想起身，却瘫软着难以动弹。蒋诺阳上前心疼地抚摸着小布：“没事，咱很快就能好的。”杨丹丹又惊喜，又惭愧，她朝着蒋诺阳的方向缓缓说：“你来了？我很抱歉……”

“阿姨也说要来，可我不想她这么奔波，我和她说了，过几天就带你们回去。”蒋诺阳斩钉截铁，杨丹丹恼火：“你凭什么帮我做主？”

“我刚问了兽医，它是病毒感染，得休养一阵子！”蒋诺阳也生气了：“不是所有人都该为你的任性买单，包括小布！”杨丹丹紧紧咬着嘴唇，胸口剧烈起伏，但她没再说什么，摸索着，走到阳台上，小布睡着了，她还站在那里。

蒋诺阳轻手轻脚走到阳台：“海南的蚊子也太猛了。”他起身把阳台角落放置的蚊香点燃，又掏出止痒露塞到杨丹丹手上：“快涂吧，你胳膊、腿上全是包，还生气呢？”

杨丹丹茫然地望着远方，酒店阳台正对着一片海，夕阳已落尽，月光下，海面一片黑暗，只有海风，不断吹拂着她的长发。她脸形椭圆，翘鼻，樱桃嘴，说起来，还挺美的，可这样美好的女孩却失明了。蒋诺阳怔怔看着她，有些心疼。

“爸去世那年，我发誓会好好赚钱，给妈妈一个好的晚年。我还发了另一个誓，就是来他当年当兵的海岛转一转，走走他走过的路。爸去世前，一直念叨着这里。我为了第一个誓，瞎了。时间越久，我越沮丧，可能我这辈子都会瞎下去。如果是这样，我想早点来这里，所以，我来了。”杨丹丹轻轻说，不经意间，她流下两行眼泪。

这些日子下来，蒋诺阳和杨丹丹越来越熟悉，却是第一次听到她的心声。月光下，女孩的脆弱一览无余，她就像《海的女儿》里那个美丽的公主，为了在人间坚强地生活，必须要忍受所有的剧痛。

蒋诺阳拿回止痒露，一点一点仔细帮她涂抹着：“听阿姨说，你们是等了很久，不过，马上要排到你了。等换了角膜，天涯海角，你都能去。这次，先跟我回去吧。”

“如果，我换了角膜也好不了呢？”杨丹丹抽泣起来。蒋诺阳忽然被狠狠触动了，他握住她的手，慎重地说：“我答应你，就算你好不了了，我会陪着你和小布一起来的！”

我们的爱情，叫光明

经过两天治疗，小布终于有所好转。在返程的飞机上，蒋诺阳告诉杨丹丹，自己母亲早逝，爸爸给他买了只金毛犬，慰藉了他孤独的内心，他们一直将其养老送终。蒋诺阳大学毕业前，爸爸因车祸离世，他一直走不出来。后来，他无意间接触了导盲犬驯犬师这行，动物能给至暗的人以温暖和帮助，他入了这行，靠高强度的工作缓解伤痛，不知不觉，也真的爱上了这行。

杨丹丹有些错愕，但旋即，她的手摸索着，轻轻拍拍蒋诺阳的肩膀，千言万语，都在这不言中。

这次旅程，让二人愈发熟悉起来。蒋诺阳几次去杨丹丹家探望，好客的丹妈总要将他留下吃饭。“你啊，现在是看不到，这孩子吃东西特香，每次添整整两大碗米饭！”丹妈讲得绘声绘色。杨丹丹说起蒋诺阳的事，丹妈很心疼，她宣称，只要蒋诺阳来，她的厨艺，随时上线！

阳光透过窗帘，洒在杨丹丹脸上，她微微笑了起来，忽然好奇地问：“他是不是长得五大三粗那种？”谁料，妈妈居然卖了个关子：“等你做了角膜移植，自己看呗！”

“哎呀，我怕他打破了我的幻想——等会儿，你说啥，手术？”杨丹丹这才得知，妈妈刚接到通知，经过3年的等待，她们终于等到了眼角膜。

8月2日，杨丹丹正式入院，经过一系列检查后，她将被推入手术室。蒋诺阳刚处理完训练场的事情，接到电话，飞奔着赶到大连市人民医院：“你等到角膜了，就要做手术了，怎么没提前告诉我？”

“我怕，万一失……”她话还没说完，上下唇却被蒋诺阳揪在一块：“别乱说！你肯定会恢复的！小布进不了医院，我帮你们照顾它！去吧！”

蒋诺阳利利索索，杨丹丹却有点不满意，她拉长了语调：“你，把头伸过来点！”蒋诺阳虽然从命，但看到杨丹丹的脸离自己那么近，有些不好意思。杨丹丹双手摸索着，从他的头顶，一点点往下，然后是面颊、额头、眉毛、耳朵、鼻子、唇……她光滑的手触碰着，蒋诺阳的脸一下子红了。

“咦，怎么你的耳朵有点烫？”她疑惑，蒋诺阳直起身：“你要做手术就去嘛，怎么撩汉子啊？”

杨丹丹又笑出天山童姥的妖孽感：“我只是想摸摸你的轮廓，带着希望和憧憬去做手术，就不那么怕了。”她虽然在笑，可身体却在轻轻颤抖。

“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蒋诺阳如此直接，杨丹丹吓一跳，但她从来也都是直接的人，干脆承认：“没错。”有一个吻，穿过她的发丝，霸道而温柔地落在她的右侧脸颊，黑暗中，她听到他说：“我也喜欢你！所以，别怕，我和丹妈都在。”

手术很顺利，8月5日，护士准备过来拆纱布，她听到蒋诺阳不断地在踱步，便说：“你别走来走去了，和我仔细说说你到底长啥样，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蒋诺阳想了想，说：“浓眉大眼，帅哥一枚。”杨丹丹哈哈大笑：“你别逗！”蒋诺阳却自信地说：“我确定，我俩配一脸。不信，你自个儿看吧！”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是真有些紧张。

一圈又一圈的纱布被拿了下来，眼前的那团黑暗好像亮了一些，又亮了一些，直到白色的光把黑暗驱散。屋内拉上了窗帘，这是为了防止杨丹丹一时难以承受久违的光亮。她缓缓睁开双眼，短暂的模糊定焦后，妈妈的脸印了上来。妈妈多了很多白发，眼角也满是皱纹，她们紧紧抱在一起。

有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冲她微微笑着，他没有穿白大褂，浓眉毛，大眼睛，鼻梁很挺，抱着妈妈的杨丹丹看呆了。“哇，我感觉我赚到了！”杨丹丹一开腔，屋内所有人都乐翻了，蒋诺阳走上前，亲昵地揉揉她的头发：“你看清我了吗？”他暖暖地笑着。顾不上亲妈了，杨丹丹扑进了他怀里……

蒋诺阳将手机里小布的照片给杨丹丹看了，她激动地叫起来：“它好可爱！”出院那天，小布在车里等着，一见到主人，它冲上前撒娇，舔着杨丹丹的手，用脑袋不住地蹭她。杨丹丹紧紧贴在小布身上，百感交集。复明后，杨丹丹还要服用长达半年的药物，蒋诺阳每天都会叮嘱她注意保护眼睛。三个月后，杨丹丹完全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蒋诺阳提出，将小布送还基地，去帮助更有需要的人。

杨丹丹万分不舍，她请求蒋诺阳，让小布陪着他们完成那次未完成的海南环岛之旅。

2019年11月17日，他们飞抵海南，5天的行程紧凑而又浪漫，杨丹丹用镜头记录着这一切。

11月24日，他们一起将小布送回了基地，看到杨丹丹依依不舍，蒋诺阳宽慰女友，有空多来基地陪陪小布。杨丹丹重新开始了自己热爱的剪辑事业，却大量减少了工作，她的眼睛需要休息。不忙时，她就去基地泡著。她发现，男友的工作非常辛苦，而狗狗们也非常不易，它们除了技能训练，还得训练耐饿和憋尿。看到小布欢快地跳跃，想到它陪伴自己的那些时光，杨丹丹心里充满了感动。

2020年3月3日，小布和一位领养者完成了匹配度训练，即将去到新主人家里。离开前，它在蒋诺阳和杨丹丹身上蹭来蹭去，表示不舍，它呜呜叫着，然后，跳上车。望着车载着小布离去，杨丹丹泪洒当场：“我真的好想好想小布一直陪着我……”

“小布有它的使命，等它退休了，我们再把它接回来，高高兴兴地过日子！”蒋诺阳拿出一个杯子，上面印有小布的照片。他说，杯子代表一辈子，小布只是暂时离开，但他，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2020年12月1日，蒋诺阳和杨丹丹举办了简单而甜蜜的婚礼，领养小布的新盲友也带着小布列席。他们将在光明的路上，奔驰着，幸福着……

编辑/余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