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 娜,王英春
从仰慕到决裂,博格巴与穆里尼奥的关系一直牵挂着球迷们的心,教练穆里尼奥曾以“世界上最好的球员之一”形容博格巴,后来对他越来越不满,从剥夺博格巴的队长身份,到在训练场上和他爆发了不愉快,博格巴和教练的关系导致他的状态起起伏伏,特别是在欧冠比赛中,替补出场的他处于神游状态[1]。可见,在运动员的日常训练和比赛中,关系需求占据极其重要的位置。关系需求(The Need for Related‐ness)来源于自我决定理论中的基本心理需求理论[2],是指个体渴望在社会互动中与他人保持密切联系的需求[3]。当运动员没有得到队友和教练的理解、支持,体验到了冷漠和忽视,甚至是排斥,就会产生关系需求阻滞[4]。相关研究表明,关系需求的满足可以促进个体的身心健康,但当关系需求受到阻滞的时候,则会有一系列消极影响,如过度训练、饮食失调、焦虑和抑郁等情感障碍[5-6],了解运动员的关系需求十分重要[7]。
需求动机理论认为,当个体的关系需求受到阻滞时,个体的内部心理需求平衡随之被打破,为了重新恢复到原本的内部平衡,个体会产生一种关系恢复动机(Restoration Motive),并试图重新恢复被阻碍的关系需求。这种个体重新寻求关系需求的过程称为关系需求恢复过程[8],像足球这样的团体性项目,对关系需求阻滞后恢复的需求就更明显[9-10]。R.F.BAUMEISTER 等[11]发现,关系需求阻滞会促使个体产生2 种动机,即寻求被接纳的动机和避免被拒绝的动机。然而,不同的人对关系评价信息的解读和反应是不尽相同的。有些人为了恢复他人的理解、关爱和支持,不断创造机会,与他人互动,期望被重新接纳[12]。有研究发现,与未受到阻滞的个体相比较,受到关系需求阻滞的个体更倾向于赞同他人的建议,对关系互动更积极[13]。也有一些人在关系需求阻滞后将关系评价信息看作是一种消极,甚至拒绝的信号。因此,这些人在遭受拒绝后,会更加回避与社会接触,与社会接触的越少,对自己的怀疑越重,从而强化了被拒绝的风险,使个体产生避免被拒绝的动机[14]。
为什么人们在关系需求阻滞后对关系评价信息有不同的解读呢?相关研究发现,自尊水平的差异会影响认知加工偏向的方式。M.H.KERNIS 等[15]发现,自尊是“自我”概念的核心成分,对自我价值感有决定性影响。自尊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个体应对刺激的反应。R.F.BAUMEISTER 等[16]发现,自尊是个体对自我的一种情感性评价,有利于个体更好地适应社会。相关研究指出,当心理遭遇到挫败后,高自尊个体对失败的归因更倾向于外部,如环境,因此有较多的冒险行为;低自尊个体对失败的归因更倾向于内部,如表现出更多的焦虑、烦躁和抑郁等负面情绪[17-18]。M.VANDELLEN 等[19]对17 篇自尊在危险信息刺激后的反应表现进行元分析发现,个体在面对威胁信息后,高自尊者大多较为关注成功,而低自尊者大多较为关注失败。根据这一结果可以推测,如果高自尊运动员的关系需求受到阻滞后,更可能向潜在关系资源示好,同时积极向他人寻求帮助,从而产生寻求接纳的动机;而低自尊运动员为了自我保全,会对关系评价信息回避,因此会关注于关系拒绝相关的信息,从而产生避免被拒绝的动机。
在同一时间内,个体对刺激表现出差别性的注意力分配现象,叫做注意偏向。注意偏向包括3 种成分:(1)注意警觉,指注意力更快、更容易地被某些刺激吸引,即情绪面孔一致探测点的反应时小于中性面孔;(2)注意回避,指个体把注意力转移到某些相反的刺激上,当同时呈现中性和危险刺激,会更倾向于回避危险刺激,即情绪面孔一致探测点的反应时大于中性面孔;(3)注意解脱困难,当个体被某些特定刺激吸引后,注意力将很难从该类刺激重新转移到其他刺激,即情绪面孔不一致探测点的反应时大于中性条件[20]。在点探测任务中,同侧差异通常表示注意警觉,异侧差异则表示注意脱离困难和注意回避[21]。那什么样的刺激信息可以表达关系评价信息呢?微笑不仅表示轻松、愉悦等积极情绪,在很大程度上还表示出对他人的友好和接纳,甚至交往的意愿[22]。而愤怒的面孔则更多代表了一种被他人拒绝和否定的信息,表示出一种威胁的信号[23]。
综上所述,本研究以高兴面孔作为关系接纳信息,以愤怒面孔作为关系拒绝信息,考察关系需求阻滞情境下不同自尊水平足球运动员对关系评价信息的注意偏向及应对动机。研究假设,在关系需求阻滞下,高自尊运动员对高兴面孔存在注意警觉和注意脱离困难,而低自尊运动员对愤怒面孔存在注意警觉和注意回避。
被试为200名现役足球运动员,其中,健将级水平1 名,国家一级水平5 名,国家二级水平30 名,国家三级 水 平164 名;平 均年 龄14.74 岁(13~16 岁,SD=0.74),平均训练年限4.68年(3~8年,SD=1.14)。
试验釆用2(组别:关系需求阻滞组,控制组)×2(自尊水平:高自尊,低自尊)×3(关系线索:高兴面孔,愤怒面孔,中性面孔)×2(探测点位置:一致,不一致)的四因素混合试验设计。组别和自尊水平是被试间试验设计,关系线索和探测点位置是被试内试验设计,探测位置的反应时是因变量。
1.3.1 面对面踢球任务 采用面对面踢球任务设置关系需求阻滞条件,该范式改编自面对面抛球任务[24]。场地为一个半径1.5 m 的圆,圆上有3 个距离相等的标记,每名运动员分别选择一个位置(见图1)。教练告知3 名运动员要进行持续2 min 的踢球热身,在踢球过程中不许说话,只能通过眼神交流,当哨声响起,1 名运动员可以任意给其余2 名运动员脚内侧传球,接球者再任意把球传给其他2 人,如此循环直到再次听到哨声才结束。其中2 名运动员是经过严格培训的假被试,在试验过程中,假被试会尽量保持面部表情恒定。在前30 s,3 名运动员均衡踢球并给予眼神交流,每人接到球的次数在16 次左右;第2 个30 s 里,假被试开始渐渐忽视被试,减少对被试传球次数,在这30 s 内被试只能接到4 次左右的球;最后1 min,2 名假被试互相踢球,且保持眼神交流,但被试此时完全接不到球,只能观看2 名假被试互相踢球,也无法得到2 名假被试的任何眼神交流。完成踢球任务后,进行操作检查。最后,告知被试程序是设定好的,以征得谅解,支付报酬并感谢。
图1 面对面踢球Figure1 Face-to-Face ball Kicking
采用J.SCHÜLER 等[25]的问卷,检测关系需求阻滞情景设置是否成功,共4个维度(与他人运动时的享受程度、受欢迎的程度、享受到的归属感、体验到的团队精神),7 点记分,1 为几乎没有,7 为非常多。本研究中,问卷总体克朗巴赫α=0.86。
采用积极消极情绪量表[26],测量被试在关系需求阻滞操作之后的情绪。本研究中,问卷总体克朗巴赫α=0.84。
1.3.2 点探测任务 采用点探测任务测试注意偏向,练习试验共10 个试次,正式试验共108 个试次。3 类面孔两两搭配,面孔图片选自中国化面孔情绪图片系统(CAPS)[27],男女各半,高兴和愤怒面孔各20 张,中性面孔共计40 张,均呈现2 次。单个试次呈现顺序如下:开始在屏幕中央出现一个“+”为注视点,共持续1 000 ms;然后出现一对面孔刺激,持续2 000 ms;接着在屏幕左边或右边出现1 个小黑点,被试需要又快又准地判断黑点的位置,如果黑点出现在屏幕左边时则用左手食指按“A”键,如果出现在右边时则用右手食指按“L”键,按键后黑点消失,意味着下一个试次开始。2个试次的间隔时间为200 ms,如此循环往复(见图2)。
图2 点探测任务的流程图Figure2 Dot-Probe Task Procedure
1.3.3 自尊量表 采用ROSENBERG 编制,韦嘉等[28]修订的《自尊量表》检测自尊水平,该量表分数区间为9~36分,分数越高代表自尊水平越高。本研究按照上下27%的原则,把被试分为高自尊阻滞组(30~34 分,SD=1.37)和低自尊阻滞组(20~26分,SD=1.52),共保留36名被试。本研究中,问卷总体克朗巴赫α=0.88。
研究参与者来到实验室后,首先填写《知情同意书》《自尊量表》,然后完成面对面踢球任务,并填写《操作检查问卷》和《PANAS量表》,最后完成点探测任务。
以关系需求阻滞为自变量,《操作检查问卷》得分的差值和《PANAS 量表》积极、消极情绪上的得分为因变量,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显示,关系需求阻滞情境设置有效[t(1,71)=6.06,P=0.000],试验完成后对被试进行简短访谈,阻滞组被试均表示体验到了阻滞感;面对面踢球任务不会引起积极情绪[t(1,71)=0.40,P=0.69]和 消 极 情 绪[t(1,71)=-1.49,P=0.73]的 变 化。因此,组别之间的差异是关系需求阻滞引起的,而不是情绪所致(见表1)。
表1 试验分组的操作检查和对积极情绪、消极情绪影响的分析结果(M±SD)Table1 Effects of Experimental Groupings on Thwarted Need for Relatedness,Positive Emotions,and Negative Emotions
在高兴-中性面孔对和愤怒-中性面孔对上,对反应时、注意偏向分数和注意脱离指数进行描述性统计(见表2)。
表2 在不同面孔对上的反应时和反应时偏向分数的描述性统计结果(n=36)Table2 Means and Standard Deviations of Different Faces
对注意偏向分数进行2(高自尊阻滞组,低自尊阻滞组)×2(高兴面孔,愤怒面孔)重复测量方差分析。反应时注意偏向分数参照C.MACLEOD 等[29]的公式计算:反应时注意偏向分数=[(B 左D 右-B 右D 右)+(B 右D 左-B 左D 左)]/2,其中B=情绪面孔,D=探测点,其主要考察注意警觉-回避成分。注意偏向分数如果大于零,表明对关系评价信息存在注意警觉;如果等于零,表明不存在注意偏向;如果小于零,表明对关系评价信息存在注意回避。结果发现:组别的主效应不显著[F(1,34)=0.882,P=0.354,ηP2=0.025];面孔类型的主效应显著[F(1,34)=6.43,P=0.016,ηP2=0.159],事后检验表明,愤怒面孔的偏向分数显著低于高兴面孔;组别和面孔类型的交互作用显著[F(1,34)=8.571,P=0.006,ηP2=0.201]。简单效应分析显示,在高兴面孔上,高自尊阻滞组的注意偏向分数高于低自尊阻滞组;在愤怒面孔上,高自尊阻滞组的注意偏向分数低于低自尊阻滞组(见图3)。
图3 组别和面孔类型在注意偏向上的交互作用图Figure3 Simple Slopes Graph Showing the Moderating Effect of Groups and Face Types on Attentional Bias Scores
单样本T检验表明:高自尊阻滞组,对高兴面孔[t(1,16)=2.433,P=0.027]和 愤 怒 面 孔[t(1,16)=-2.852,P=0.012]的注意偏向分数与零存在显著差异,且在高兴面孔上注意偏向分数大于0,存在注意警觉,在愤怒面孔上注意偏向分数小于0,存在注意回避;低自尊阻滞组对高兴面孔[t(1,18)=0.108,P=0.915]和愤怒面孔[t(1,18)=0.474 8,P=0.641]的注意偏向分数与零均无显著差异。
对注意脱离指数进行2(高自尊阻滞组,低自尊阻滞组)×2(高兴面孔,愤怒面孔)重复测量方差分析。注意脱离指数参照R.M.COOPER 等[30]的公式计算:注意脱离指数=[(B 左D 右+B 右D 左)/2-(ND 左+ND 右)]/2,其中B=H-O 和A-O 条件下的面孔图片,D=探测点,N=O-O 条件下的中性图片。注意脱离指数如果大于零,表明对关系评价信息存在注意脱离困难;如果等于零,表明不存在注意脱离困难;如果小于零,表明对关系评价信息存在脱离易化。结果发现,组别主效应[F(1,34)=0.097,P=0.757,ηP2=0.003],面孔类型主效应[F(1,34)=0.041,P=0.841,ηP2=0.001]都不显著,组别×面孔类型交互作用[F(1,34)=6.052,P=0.019,ηP2=0.151]显著。简单效应分析显示,在高兴面孔上,高自尊阻滞组的注意偏向分数高于低自尊阻滞组;在愤怒面孔上,高自尊阻滞组的注意偏向分数低于低自尊阻滞组(见图4)。
图4 组别和面孔类型在注意脱离指数上的交互作用图Figure4 Simple Slopes Graph Showing the Moderating Effect of Groups and Face Types on Difficulty in Disengaging Scores.
单样本T检验表明:高自尊阻滞组对高兴面孔[t(1,16)=3.085,P=0.007]注意脱离指数与零的差异显著,但愤怒面孔[t(1,16)=0.728,P=0.477]的差异不显著,也就是说,高自尊阻滞组对接纳信息存在注意脱离困难,但对拒绝信息不存在注意脱离困难;低自尊阻滞组对高 兴 面 孔[t(1,18)=1.784,P=0.091]和愤怒面孔[t(1,18)=1.679,P=0.110]注意脱离指数与零均无显著差异,低自尊阻滞组对关系评价信息不存在注意脱离困难。
本研究结果部分验证研究假设:(1)关系需求阻滞的高自尊运动员,对关系接纳信息存在注意警觉,对关系拒绝信息存在注意回避,但低自尊阻滞运动员在两类关系评价信息上并未发现注意偏向;(2)高自尊阻滞组对关系接纳性信息存在注意脱离困难,但低自尊阻滞组在两类关系评价信息上并未发现注意脱离困难。本研究结果与以往研究相一致。A.RAV‐ARY 等[31]发现,对于消极刺激,高自尊者有着更多注意偏向,高自尊运动员在关系需求阻滞下,表现出对关系评价信息的注意脱离困难,而低自尊运动员在关系需求阻滞下则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注意偏向。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呢?A.DI PAULA 等[32]发现,高外显自尊个体具有较高的成就动机,具体表现在:高追求成功的动机和低回避失败的动机,高外显自尊个体所具有的较高成就动机,能使他们在积极追求成功的同时又能够勇敢地面对失败。因此,这类被试在面临接纳和拒绝的关系评价信息时都存在注意偏向;相反,在关系需求阻滞下,由于缺乏有效的自我调节动机和能力,低自尊运动员不愿去修复受损的关系需求,以至于他们对关系评价信息不像高自尊运动员那么敏感[32]。M.R.LEARY等[33]发现,高自尊者在大多数情况下感到自己可以被多数人接纳和支持,比起低自尊者,他们更少担心被拒绝,关系需求受阻滞的高自尊运动员在受到威胁后由于渴望关系需求的恢复,会产生强烈的向他人寻求联结的渴望,并表现出寻求接纳的动机和行为。高自尊运动员在关系需求受到阻滞后,可能向潜在关系资源示好,积极向他人寻求帮助,产生寻求被接纳的动机,那么他们对关系评价信息就更容易存在注意偏向。
本研究旨在提高试验生态效度的前提下,检验不同自尊水平对关系需求阻滞应对的影响。研究采用现场试验,首次模拟足球运动中的面对面脚内侧传球,为设置关系需求阻滞提供更贴近真实运动训练和比赛时的情景信息,最终实现了提高传统行为试验生态效度的目的。操纵检查结果表明,试验所设计的运动情景能够给足球运动员带来较好的真实体验,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研究的生态学效度。
以往研究发现,人格是影响教练员与运动员关系的重要因素[34]。因此,不同人格特质对于关系需求阻滞后的应对可能有很大的差异。本研究发现,关系需求阻滞后的动机也会受到运动员自身特点的影响。高自尊运动员的关系需求受到威胁后,渴望关系需求的恢复,会产生强烈的向他人寻求联结的内部力量,产生寻求接纳的动机。高自尊运动员拥有强烈的动机、娴熟的技巧和充足的认知资源,可以自己恢复受损的关系需求。因此,教练员可以为高自尊关系需求阻滞运动员搭建关系需求恢复的平台,提供更多团队成员相互沟通交流的机会,建立共同目标,加强彼此信任感,提高团队认同度;相较于高自尊运动员,低自尊运动员拥有较少的积极自我,他们的自我概念缺乏清晰性和确定性,极大地限制了个体与他人的互动交流机会[35]。因此,教练员可以有针对性地制定注意偏向训练计划,以增加低自尊关系需求阻滞运动员应对关系需求阻滞的能力。总之,教练员要针对不同自尊水平运动员的不同人格特点,给予不同类型的指导和训练。
高自尊运动员关系需求在受到阻滞后,对关系评价信息更容易产生注意偏向,渴望关系需求的恢复。低自尊运动员关系需求阻滞后并未产生注意偏向,也没有表现出恢复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