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涵
那时,都是二年级的六一儿童节前加入少先队,戴红领巾,成为少先队员的。
我满心盼望着。我的同学们也都在盼。
白衬衫和蓝裤子被外祖母用米浆浆洗了,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抽屉里,它们是戴红领巾时要穿的。
快六一了,老师却告诉我们,戴红领巾要延迟到明年的六一前。
我没有记住别的同学的神情,只记得自己的灰溜溜。不能戴红领巾,那么也就不能戴两条杠标志了。我知道我会当中队委员,我怎么知道的呢?因为我是小组长,四个小组长当中队委员,班长当中队长。不是老师说的,是同学们在说,所以我很盼望两条杠。
我灰溜溜、无精打采地回到家里。那个年月,大人们把戴上红领巾这件事看得比考取一所什么学校更重要。
六一儿童节那天,我依旧穿了白衬衫蓝裤子,上午看儿童场电影《红孩子》,下午到公园去玩。
公园里有很多红领巾,还有戴着三条杠、两条杠、一条杠标志的。我光着脖子四处溜达,觉得有点傻。和别人一样大,没有戴红领巾,是会觉得自己像个傻大个。妈妈给了我五毛钱,那时是很多的,我买了水果糖,还吃了雪糕,玩得一点儿也不灰溜溜了。
还要等一年。
等过完夏天、秋天、冬天、春天。
然后就等到了。
三年级的5月31日,戴红领巾。还当上了中队委员,两条杠。
那天的仪式是在教室里举行的。
我站得笔直,同学们也都整整齐齐,连平时排队总喜欢摇来晃去的“小豹子”也一动不动。
那一刻,我们都是懂得神圣的,懂得庄严的。这完全不是我現在对它的描述,而是真的!八九岁的年纪并不是只有天真和懵懂,毫无重量。他们照样会觉得崇高,会在庄严的仪式中呼吸得有些战栗。我们这一代小孩,最熟悉红色,从小生活在它的飘扬里。
你们难道不想问我:“你们学校比你们低一年级的学生是几年级入队戴红领巾的?”
二年级,和我们同时。他们又恢复到二年级戴红领巾了。我们在各自的教室举行入队仪式。
那天下午,我在家门口拉手风琴,住在对面房子里的祖康也在家门口拉手风琴,拉的都是《我们的田野》。我们拉着迎面走去,相互靠拢,一个二年级,一个三年级,那不是我俩的第一次合奏,却是我俩戴着红领巾的第一次合奏,我是两条杠,他是三条杠,可我肯定一点儿也不傻!
其实,我们从来没有真的傻过,因为我们“一会儿在草原奔跑,一会儿又向森林飞去”……
朱权利摘自《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