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选迭戈·马拉多纳著《马拉多纳自传:我的世界杯》,译林出版社,2018年6月)
我没有忘记当年在我说了“我们会成为冠军”这话之后,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我当时并没有那么疯狂,不是吗?事实就是:最后,我们成了冠军。
很多人曾向我问起我小时候说的那句话,说那句话时我还是小洋葱头队的一员,在弗朗西斯·科尔内霍的带领下,我们一群青少年已经吸引了大众的视线。当时我出现在黑白电视机的屏幕上,我说:“我第一个梦想是在世界杯赛场上踢球,然后是成为冠军……”这句话很长,但是有人把它剪了,于是所有人都认为我当时就在想着成为世界杯冠军。事实上我当时是说和小洋葱头队的小伙伴们一起成为冠军!不久之前,这段完整的视频重新出现了,我在里面说:“对我来说,洋葱头队就如同国家队一样……”想想看,当时的我连电视机都没有,怎么可能会谈论世界杯冠军呢?!这段话应该是 1974年世界杯之前录制的,那时候我不可能有那样的想法。很多事都是这样被张冠李戴了。
有很多事都让人难以想象。比如我现在身处迪拜,却在讲述30年前在墨西哥世界杯上发生的事情。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菲奥里托镇到阿联酋的迪拜,是我的整个人生。我很感谢迪拜的朋友,我的祖国对我关上了门,他们却为我在这里打开了另一扇门。这里的人给我工作,给我关爱,当然也给了我金钱。但最重要的是我们彼此信任,彼此适应,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因为在 2010年南非世界杯上我们的成绩不够理想,一路走来实属不易,而迪拜的朋友们在我最需要平静的时候为我提供了空间。
现在我面前有一台电视,在朱美拉棕榈岛的房子里我还有好几台,通过这些屏幕我会观看世界各个角落的球赛,从意大利联赛到英超联赛,我一场不落。现在我要回顾1986年墨西哥世界杯的那几场球赛了。
我知道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撒谎,但是我真的从来没有回看过那届世界杯上的任何比赛。不过我要承认,我看过很多次对战英格兰时的进球回放,看过千百次,因为那两粒进球不停地在电视上播放,人们不停地放给我看。但是其他比赛我确实没有看过。这次是我第一次看回放。当我看着画面一分一秒地播放,当时的真切感受又一点一滴涌上心头:我又一次感受到韩国队员的飞铲带来的剧痛,战胜意大利人时的狂喜,对抗保加利亚人时的陶醉,跟乌拉圭人比赛时感觉施展了魔法,对阵比利时人时的恣意狂奔,还有最后战胜西德队后我如何享受那场盛大的狂欢。回顾了那届世界杯上的所有比赛之后,往事一幕幕在我眼前浮现,带给我无穷的回忆。
那些是属于我的比赛,每一场都有我自己的回忆。我记得当时我做好准备要纵情飞跃,然后我真的飞了起来。我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我踢得很干净,尽管当时很多人希望耍点阴招。毒品没能让我成为更强的球员,相反,我每况愈下。你能想象如果当年我没有碰毒品,那我能成为什么样的球员吗?我在墨西哥世界杯上的鼎盛状态应该能够保持很多年。那时的我体会到了在绿茵场上所能得到的最大幸福。
迭戈·阿曼多·马拉多纳1960年10月30日生于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退役足球运动员、足球教练。2000年,马拉多纳与贝利共同获得国际足联评选的“世纪球王”称号。2020年11月25日马拉多纳因心脏病去世。
当年在墨西哥,我夺冠的欲望凌驾于任何事情之上。我暂时把那不勒斯队,把自己踢球时的喜好都放到了一边,我让我的家人了解到那就是我等待已久的机会。我一次又一次试图说服我的同伴与我做同样的准备。这也是我想传达给梅西的信息,同时,但愿未来能出现更多的梅西,这也是我想传达给他们的信息。
正当我们准备集中精力开始我所希望的训练时,人们围上来问我球队的目标是什么。我回答道:“目标是成为世界冠军。”他们又问我我的个人目标是什么,我说:“成为世界上最好的球员。”我说这话不是因为自大,而是源于完全的自信,同时也是为了将这份自信传递给我的同伴。有人不相信球队的能力?有人不相信我的能力?那么请远离我们,因为球队有信心,我自己有信心,马拉多纳式的疯狂也有这份信心。
当人们将相同的“目标”问题抛给普拉蒂尼时,他的回答是:“我不知道,还要看海拔对球员的影响。”济科的回答是:“我不知道,我的膝盖情况不好,球队还要更加团结。”同时,鲁梅尼格的回答也是如此。而这些人就是我们当时的对手,是我的对手。
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但是当我决定要做一件事时,我最终总能成功。尤其是当我的脚控制足球的时候,我总是能感觉到我一定能做到我承诺的事情。巴尔达诺曾对我说,当我踢球的时候,好像在跟球做爱。
当时的我自然感到害怕。当你感到有那么多人都希望你完成他们的梦想时,你会感到害怕。怎么能不害怕呢?
在那段时期,有几次在世界杯期间,比如在决赛之前,我会想念我的老母亲托塔。我对她说:“我完蛋了,托塔,快来帮我一把。”但是我这样说并不代表我真的这样想。母亲并不会在那个时候来到我身边。当时我唯一在意的就是集中精力去踢球,去比赛并且获胜,因为那样会让我感到幸福。
我当时是个青年人,现在仍然是。我记得很清楚,如果你们去查阅档案,会发现我把当年的世界杯冠军献给了全世界所有的青年人。当时在阿兹特克体育场的新闻发布会上,当我被问到会将冠军献给谁时,我首先就说了这样一句话:“献给全世界所有的青年人。”然后我还向他们献上了一个吻。
在这之前,在所有的庆祝开始之前,我碰到了卡尔曼多—萨尔瓦托雷·卡尔曼多,我在那不勒斯队的理疗师,他随我征战了世界杯。当时他亲吻了我的额头,激动地说:“迭戈,你现在是世界冠军了!你是世界冠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很多年以后,也就是近30年后,我才意识到所谓幸福就是能让他人感到幸福。我相信当时的阿根廷人会因为我们在墨西哥的表现感到非常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