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昱彤
【摘 要】 平行宇宙概念发展至今,其范围不断扩大,与其他领域联系逐渐增多,其中应用最为广泛的理论是哥本哈根学派的平行宇宙理论。本文运用这一学派理论对俄国作家维克多·佩列文的作品《夏伯阳与虚空》中的叙事学理论特色,从文本的具体呈现、线性叙事和观测意识三个方面总结这部作品叙事上的特别之处。
【关键词】 平行宇宙;叙事学;佩列文
【中图分类号】 I3/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4102(2021)06-0087-03
一、平行宇宙理论在《夏伯阳与虚空》中的具体呈现
平行宇宙的概念由多位科学家推算研究,在英文版维基百科“Multiverse”这个词条下面,可以看到有人把平行宇宙理论分成了九种不同的类型。比如视界平行宇宙、爆胀平行宇宙等。本文中主要用到的是哥本哈根学派的平行宇宙理论,这也是目前在平行宇宙理论中应用最为广泛的理论。通过进行光的双缝干涉实验,哥本哈根派强调:在测量前,粒子的各种可能性以一种“量子叠加态”的形式同时存在。但一旦进行测量,各种可能性就坍缩成了一种。如果不进行测量,电子就既通过了左缝又通过了右缝。而一旦对电子的行为进行测量,就会导致电子的量子叠加态坍缩成一种,电子将随机地选择一个狭缝通过。联系到文学文本中,这一理论中的测量可以看作是一种“观测”。
首先,从时空角度来看,《夏伯阳与虚空》是将故事置于两个时空而展开的。第一个时空的背景是1918 — 1919年红军部队,诗人彼得·虚空偶遇苏联红军指挥官夏伯阳并成为他的政委,夏伯陽帮助虚空认识到世界的虚幻性,其中还涉及虚空爱慕的女机枪手安娜、夏伯阳的副官科托夫斯基、伺机夺权的富尔曼诺夫。第二个时空的背景是苏联解体后,莫斯科郊外的一家精神病医院,虚空与“就是马利亚”谢尔久克、沃洛金等病友接受医生铁木尔·铁木罗维奇的针对“伪人格分裂”的集体治疗。两个时空分开叙事,通过彼得的梦境连接。
其次,从叠加态的角度来看,文本中彼得的状态可以对应实验中的 “叠加态”。每个章节开始的时候,彼得呈现出来的状态都是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比如在第一章到第二章切换的过程中,彼得以为自己被抓到了肃反委员会:
“在我彻底坠入毫无知觉的黑暗深渊之前,我见到的最后的东西是覆盖着白雪的街心花园的栏杆——汽车转弯时,它近在咫尺,紧挨着窗户。”
第二章中,以栏杆为上文的承接,时空转到了第二时空里的精神病院。在这里,彼得初次见到了精神病院的代表铁木尔·铁木罗维奇医生:
“其实栏杆并非紧挨窗户,而是就在窗户上,更确切地说,是在气窗上……我的正对面摆着一张大的写字桌,上面堆着账本似的文件夹。桌子后面坐着一位文质彬彬的先生, 穿着同热尔布诺夫和巴尔博林身上一模一样的白大褂……”
第四章中彼得在上审美治疗实习课时目睹了柳树站战斗的图画,下一章节就描写他因这场战斗而负伤醒来之后发生的故事。
“机车后面的站台上停着一辆装甲车(不知该不该讲,此时我的心跳得有多么剧烈),上面的机枪塔对着金黄色的麦浪。机枪塔的盖子敞开着,看得见安娜留着短发的脑袋。夏伯阳在装甲车旁边……‘您,彼佳,在柳树站表现相当出色。要不是您带领自己的骑兵连从左翼包抄过来的话,大家都得被打死。’”
彼得在两个时空之间切换,读者在没有翻到下一章时,并不知道彼得下一章节会处于哪一时空,所以彼得此刻就可以看作是一个“叠加态”。而当读者翻到下一页并且确定彼得处于哪个时空时,这种“叠加态”就“坍塌”了。“叠加态”与“观测”是一组对应的概念。
二、平行宇宙视角下的线性叙事
《夏伯阳与虚空》的叙事是线性的,也就是按照同一时间顺序展开情节的。尽管处于两个不同的时空,但是佩列文巧妙地将两个时空的时间线重合,在第一时空内部和两个时空之间,叙事大体上都是呈线性的方式进行。这种线性叙事为小说最后形成的圆形结构打下了基础:虽然两个时空看似是平行的,但在彼得·虚空出院之后合在了一起。线性叙事既体现在时空内又体现在时空之间。
首先,在时空内部的叙事是线性的。在第一时空内部,叙事一直呈线性趋势发展。第一章中描写到彼得在音乐鼻烟盒酒吧发生枪战后,与热尔布诺夫和巴尔博林乘车离开,彼得在车上沉沉睡去,临睡前,热尔布诺夫提前下车对彼得说:“‘睡吧,彼得卡’,这张脸孔大声说道,‘我们在这儿下车。我们跟老大有话要说。伊万会送你回去的。’”这里热尔布诺夫所说的“送你回去”指的就是送彼得回到冯·埃尔年的家里。接着在处于同一时空的第三章中,按照线性的时间顺序,彼得在冯·埃尔年家醒来,恍惚间以为在梦中听到了旋律,实际上是夏伯阳在隔壁弹琴。“我突然意识到,音乐并非我的梦境,它分明是从隔壁传过来的……在隔壁,在放着冯·埃尔年的那个房间,有人在弹钢琴……”
同样,在第三章,写到彼得在火车上沉沉睡去,“到了司令部车厢以后,我觉得疲倦已极,连身上的雪花都没有抖掉,就直接钻进自己的包厢,一头倒在床上。”在第五章便描写彼得在柳树站战斗中受伤后醒来,在与安娜的聊天中他十分困惑:“我只是不明白,我好端端地坐在火车上,怎么突然就到这间屋子里来了。”从彼得的视角来看,这也是在用线性叙事进行描写。第一时空中的事实是:彼得已经经历了柳树站战斗,立了大功并因此负伤,这是发生在火车到达柳树站时的事情,是符合第三章到第五章的时空内部线性叙事顺序的。但作者巧妙地用失忆掩盖了他对于这场战斗的记忆,而是通过在另一个时空彼得看到了记录柳树站战斗的图画来表明。
其次,两个时空之间的叙事也是线性的。佩列文在每个章节过渡之间都用了上一个章节当中一个意象来开头,从一到十章分别使用了栏杆、金属产妇的肚皮、亚里士多德的胸像等意象来对章节之间进行连接。除此之外,佩列文还将两个时空发生的时间巧妙地串在了一条时间线上来进行描写。比如在第四章中,彼得在上审美治疗实习课时看到了记录柳树站战斗的画面;第五章就描写了彼得参加了战斗之后负伤醒来。又比如,在第七章中,在黑男爵荣格伦的带领下,彼得前往冥界的瓦尔哈拉宫。在篝火旁,他们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忽然我们背后传来一声吼叫:‘我!我!我!我!’”
这段在第八章中得到了详细的解释,这四个人分别是处于另一个时空的沃洛金、舒里克、科利扬和他们一直在提到的“第四个人”。一直在喊“我!我!我!”的是科利扬,这段故事的情节是他们三人进入了真正的虚空,也与前面荣格伦和彼得在虚空中遇见了他们对应。第七、八章的叙事也可看作来自不同叙述视角对同一件事情的叙述。这也是符合线性规律的,也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明,不论身处哪一个时空,最后进入的虚空也是同一个,符合作品“一切皆是虚空”的主题。
三、平行宇宙视角下的观测意识
根據哥本哈根学派的观点,当量子处于一种“量子叠加态”的时候,实验中必须要有一个观测者才能使其完成“坍塌”的过程。而奥地利科学家薛定谔所做的经典实验“薛定谔的猫”也存在着这一观测者。这一实验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反驳哥本哈根学派的观点,薛定谔认为:哥本哈根学派提出的“叠加态”只能应用于电子或量子的微观领域,无法用现实生活中的物体进行说明。于是他将小猫放在了箱子里,根据哥本哈根派的解释,只要我们不打开箱子进行观察,这个原子就是同时处于“衰变”和“不衰变”的叠加状态。那么箱子里面的有毒仪器自然也是同时处于“释放毒气”和“不释放毒气”的叠加状态。再往下推理,箱子里的猫也是同时处于“死”和“活”的叠加状态。只有当我们打开箱子观察时,这只猫才会随机地选择一种状态出现在我们面前。他的本意是想说小猫作为一个生物去说它处于一个“生死叠加态”是很荒谬的。但事与愿违,这个为了反驳哥本哈根学派的实验如今却成了平行宇宙理论最为人所知的大众文化符号。
在薛定谔的经典实验中,观测者的位置留给了观看小猫究竟是生还是死的人。而对于小说文本的观测,笔者将从文本的创作与接受和文本内部两个角度进行分析。
首先,从文本的创作与接受的角度来看:
一方面,观测者可以是阅读这本书的读者,就像上文提到的,作者将这本书的单数章设置为第一时空,双数章设置为第二时空。在读者开始阅读之前,书中的主人公彼得·虚空就处于一个时空的“叠加态”,读者处于一个观测的位置。当读者翻到某一章时,确定了彼得在这章中处于哪个时空,那么这种“叠加态”就“坍塌”了。
另一方面,作者也可以被视为“观测者”。作者设置了两个时空,将主人公彼得置于两个时空之中。彼得倾向认为第一个时空是真实,第二个时空是梦境。在作者的眼中,读者对于时空的态度就是一种“叠加态”。当读者按照心中的哈姆雷特来判定彼得所处的两个时空中哪个是现实或哪个是梦境,这种“叠加态”也随之“坍塌”。
其次,从小说文本内部来看,究竟谁是观测者呢?
第一,主人公彼得·虚空是一个观测者,按照文本设置,两个时空都有可能是彼得的梦境或亲身经历,问题只是哪一个是梦境、哪一个是现实,也有可能二者都是梦境或都是现实。彼得处于一个观测的位置,他看着马利亚向欧美靠拢却被抛弃,谢尔久克向东方靠拢又被川端愚弄。他们两个选择的道路是一种叠加态,而当彼得观测时两条道路也就“坍塌”了。
第二,俄罗斯可以看作是一个观测者。《夏伯阳与虚空》中极其明显的主题就是苏联解体后探讨俄罗斯发展道路的问题。俄罗斯也在观测着不同的人探索的不同道路。某种程度上来说,俄罗斯作为观测者的视角与彼得是有一部分重叠的,比如观测着究竟向东方还是西方靠拢。另外一部分,俄罗斯作为观测者还在观测着传统基督教与新基督教之间的叠加,这与西方宗教世界里“上帝之死”的命题是分不开的。尼采在《快乐的科学》第三卷中借一个疯子之口说出“上帝死了”这一命题。
“我们究竟做了什么才使大地 脱离了它的太阳……一切神都腐烂了!上帝死了!上帝殉难了!我们已经杀死了他!”在思想支柱崩塌的前提下,俄罗斯作为观测者就在观测着适合自己的思想道路。以前的基督教教义和在信仰崩塌后寻找新的精神支柱之间形成了“叠加态”。
第三,观测者还可以是这部小说的内隐叙述者。根据叙述者可被感知的程度,可以区分为外显的叙述者与内隐的叙述者、公开的叙述者与隐蔽的叙述者。这是查特曼最早于1978年在其《故事与话语》中所提出来的一对概念。在查特曼看来,外显的叙述者可以是一个真实的人物,比如康拉德笔下的马洛,或者是一个从外部闯入的,如《汤姆·琼斯》的叙述者;而内隐的叙述者则出现在所谓隐蔽或不露痕迹的叙述中。内隐的叙述者可以用间接的方式表达人物的言语或思想,而我们不能说他自身的态度是否并未潜藏在词语之后。“约翰说了他要来”可以转换为“约翰说了‘我要来’”,因为这里对约翰所运用的那些确切的词句无法保证。
外显的叙述者和内隐的叙述者最大的差别是叙事文本中是否现身。《夏伯阳与虚空》中内隐叙述者比比皆是。比如在第二章中马利亚对施瓦辛格说:“嗯,马利亚明白了,大概所有那些想着她和她的施瓦辛格的人呢此时都在收看CNN……可是烟雾怎么也不见消散,而他们离河边倒是越来越远。”以及描写谢尔久克与川端的第六章和沃洛金、舒里克和科利扬的第八章,内隐叙述者随处可见。内隐叙述者观测的范围就更加广泛了,它的作用在于尽量不露痕迹的让故事逻辑顺利展开。它观测着马利亚是否能与施瓦辛格终成眷属、谢尔久克能否实现他的东方信仰、彼得在出院后究竟会否选择前往“内蒙古”。内隐叙述者始终藏在小说的最深处观测着小说人物处于叠加态以及“坍塌”的那一刻。
四、结语
本文通过哥本哈根学派的平行宇宙理论对《夏伯阳与虚空》叙事层面的一些特点进行分析。在文章的第一部分,笔者将小说结构中的平行时空和“叠加态”与平行宇宙中的理论原型进行对应说明。第二部分中,归纳出了小说在时空内部和时空之间的一个共同的叙事特点——线性叙事,并说明这种叙事对小说主题的辅助作用。最后,在第三部分中通过薛定谔的猫这一著名实验,了解到平行宇宙理论中观测者的重要性,以此对小说中的 “观测”进行分析说明并找出相对应的“叠加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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