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系统生产总值(GEP)核算研究——以浙江省丽水市为例

欧阳志云，林亦晴，宋昌素

(1.中国科学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城市与区域生态国家重点实验室，北京 100085；2.中国科学院大学资源环境学院，北京 100049)

森林、湖泊、草地、沼泽、河流以及海洋等自然生态系统不仅为人类生活提供了丰富的物质产品，如食物、饮用水、木材、医药等，更重要的是为人类提供了生存与发展所必需的生态系统服务功能，包括调节气候、释放氧气、固定二氧化碳、涵养水源、调蓄洪水、防风固沙等，为人类福祉贡献了巨大的经济社会效益。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科学家开始认识到生态系统对人类生存与发展的支撑作用，并发现由于人们只关注自然生态系统提供的物质产品(如食物、木材、水资源)，对生态调节服务功能(如水源涵养、保护生物多样性、调蓄洪水、净化环境、调节气候)的价值还没有充分认识，更没有转化为经济效益，这是导致生态环境破坏的主要原因。为开展生态系统服务研究，评价各类生态系统对人类福祉的贡献(Daily，1997)[1]，联合国启动了《千年生态系统评估》计划，旨在通过在全球范围开展生态系统服务功能的评价，将生态学保护的目标整合到经济社会决策之中(MEA，2003[2]，2005[3])。生态系统服务功能评估与生态系统核算成为当前生态学与生态经济学的前沿领域和全球热点领域(Costanza，等，1997[4]；Stiglitz，等，2010[5]；UNSD，2012[6]；Ouyang，等，2016[7]；Mandle，等，2019[8])。许多研究对全球、不同国家和地区、区域开展了生态系统服务价值的评估。这些研究初步建立了生态系统服务功能评价理论框架，探索了不同生态系统、不同类型服务功能的评估方法，为定量评估生态系统提供的产品与服务奠定了方法基础。

自党的十八大以来，政府积极推动将生态效益纳入政府、干部考核指标体系。2013年6月的全国组织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要求“改进考核方法手段，把民生改善、社会进步、生态效益等指标和实绩作为重要考核内容，再也不能简单以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来论英雄”。《生态文明体制改革总体方案》[9]明确要求：“把生态效益纳入经济社会发展评价体系”，“根据不同区域主体功能定位，实行差异化绩效评价考核。对限制开发区域和生态脆弱的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取消地区生产总值考核”。建立生态系统产品与服务的评估技术体系与核算机制，是落实“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促进优质生态产品供给，将生态效益纳入经济社会发展评价体系的科学基础。

1 生态系统生产总值与生态资产

1.1 生态系统生态总值

生态系统生产总值(Gross Ecosystem Product，GEP)是指一定区域在一定时间内，生态系统为人类提供最终产品与服务及其经济价值的总和(欧阳志云，等，2013[10]，2016[11])，是一定区域生态系统为人类福祉所贡献的总货币价值。生态系统产品与服务是生态系统与生态过程为人类生存、生产与生活所提供的条件与物质资源(表1)，包括生态系统物质产品、生态系统调节服务与生态系统文化服务。

表1 生态系统产品与服务类型

1.2 生态资产

自然资源资产包括矿产资源、土地资源、气候资源与生态资源等资产，生态资产是自然资源资产的重要组成部分。生态资产是指能够为人类提供生态产品和服务的自然资源资产[11]，包括森林、灌丛、草地、湿地、荒漠等自然生态系统与野生动植物资源，以及农田、人工林、人工草地、水库、城镇绿地等以自然生态过程为基础的人工生态系统(表2)。

表2 生态系统类型与生态资产

生态系统生产总值(GEP)核算与生态资产评估不仅可以用来认识和了解一定区域的生态效益，即一个县、市、省和国家的生态系统对社会经济发展的支撑作用和对人类福祉的贡献，评估生态保护的成效，尤其可以作为以提供生态系统产品与服务为主要目的的重点生态功能区保护成效的评估，引领重点生态功能区的建设与发展方向。还可以根据 GDP与GEP两者的增长趋势和关系评估生态文明建设进展，以及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状态与趋势。如一个地区GDP增长、GEP下降，表明其经济发展是以生态破坏为代价的；或一个地区GDP下降、GEP增长，则表明生态保护影响了当地的经济发展。如果GDP与GEP双增长，即表明该地区社会经济与生态环境保护协调发展，生态文明建设取得成效。

2 GEP与生态资产核算方法

GEP与生态资产可以从实物量核算和价值量核算两个角度开展。

2.1 GEP核算方法原则

GEP核算就是分析与评价一个地区生态系统所提供的生态系统物质产品、生态系统调节服务产品与生态系统文化服务产品的功能量及其经济价值。核算的思路包括如下几个方面：

(1)核算生态系统的最终产品与服务，即生态物质产品、生态调节服务产品与生态文化服务产品，不核算中间产品与生态支持服务产品；

(2)核算生态系统产品与服务的使用价值(包括直接使用价值和间接受益价值)，不核算遗产价值和存在价值；

(3)在明确一个地区生态产品的基础上，核算每一种生态产品与生态服务的功能量；

(4)确定拟核算的生态产品与服务的价格，将生态产品与服务的价格与相应的生态产品与服务功能量结合计算每种生态产品与服务经济价值量。

最后，将各种生态产品与服务的价值量加总，计算一个地区的生态产品与服务价值的总和，即GEP。

2.2 GEP核算方法

生态产品与服务的功能量是指人类从生态系统中直接或间接得到的最终产品的实物量或功能量，如木材产量、水源涵养量、污染净化量、水土保持量、防风固沙量、固碳量，以及自然景观吸引的旅游人数等。其优点是直观，可以给人明确具体的生态产品数量，但由于计量单位的不同，不同生态产品与服务功能量不能加总。因此，仅仅依靠功能量指标，难以获得一个地区、一个国家在一段时间内的生态系统产品与服务产出总量。

为了获得生态系统生产总值，就需要借助价格(高敏雪，等，2013)[12]，将不同生态产品和服务功能量转化为货币单位表示产出，然后将生态物质产品、生态调节服务产品与生态文化服务产品的价值加总为生态系统生产总值，可以用式(1)(2)(3)(4)计算一个地区的生态系统生产总值GEP。

GEP=EMV+ERV+ECV

(1)

式中：GEP为生态系统生产总值，EMV为生态物质产品价值，ERV为生态调节服务产品价值，ECV为生态文化服务产品价值。EMi为第i类生态物质产品功能量，PMi为第i类生态物质产品的价格；ERj为第j类生态调节服务产品功能量，PRj为第j类生态调节服务产品的价格；ECk为第k类生态文化服务产品功能量，PCk为第k类生态文化服务产品的价格。

2.3 生态资产核算方法

生态资产核算包括实物量和价值量两部分。实物量即森林、草地、湿地等各类生态系统的资源存量。价值量是通过估价的方法，将实物量转换成货币的表现形式。此外，生态系统质量直接影响生态系统服务功能，不同质量等级的森林、草地、湿地等生态系统提供土壤保持、水源涵养、水质净化等服务功能的量具有显著差别。所以，可以依据生态系统的质量等级分别核算生态资产的实物量和价值量。

可以运用生态资产综合指数(EQ)评估森林、草地、湿地等生态资产实物量和质量综合特征，即不同质量等级的生态资产实物量与质量等级指数的乘积与生态资产总面积和最高质量等级指数的比值(式5)。

式中：EQ为生态资产综合指数；EAij为第i类生态资产第j等级的面积；i为生态资产类型，i=1，2，…，n；j为生态资产质量等级指数，j=1，2，3，4，5；A为评价区域总面积。

对每个评价区可以根据其生态环境特征建立生态资产核算表，计算生态资产指数(EQ)的年度变化，比较不同年度EQ，评估生态保护成效。当生态资产综合指数增加时，表明生态系统面积与质量在改善，生态保护取得成效；反之，当生态资产综合指数下降时，生态系统受到破坏。

生态资产价值量由直接价值和间接价值两部分组成。直接价值是生态系统产生的直接的经济价值，如森林木材的价值。间接经济价值是指除了生态物质产品以外，人类从生态系统获取的调节和文化服务的价值，如水源涵养、水土保持、水质净化等。

3 丽水市GEP与生态资产核算

丽水市位于浙江省西南部，市域面积1.73万km2，全市户籍总人口270万人，2018年GDP为1394.67亿元。现辖莲都区、龙泉市、青田县、云和县、庆元县、缙云县、遂昌县、松阳县、景宁县9个县(市、区)，地势以中山、丘陵地貌为主。年平均气温18.8℃，年均降雨1561.7毫米，年均雨日166天，全市森林面积14024.4km2，森林覆盖率为81.17%。全市有野生植物3546种，野生动物2618种。同时，丽水还是瓯江、钱塘江、飞云江、椒江、闽江、赛江的“六江之源”。

习近平总书记曾用“秀山丽水、天生丽质”赞美丽水。2006年7月29日，时任浙江省委书记习近平同志到丽水调研时指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对丽水来说尤为如此”。十多年以来，丽水市致力于处理好“绿水青山”和“金山银山”的关系，通过实现生态产品价值努力打通“绿水青山”变成“金山银山”的路径，得到习近平总书记的充分肯定。开展GEP和生态资产核算，评估“绿水青山”的生态经济价值，监测评估生态保护成效，是丽水市落实生态文明建设、探索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推进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重要举措。

3.1 丽水市GEP及其变化

2018年，丽水市GEP为5024.47亿元，包括生态物质产品、生态调节服务产品与生态文化服务产品三大类48种。生态物质产品总价值为162.86亿元；生态调节服务产品总价值为3636.92亿元，占全部GEP总值的62.67%；生态文化服务产品价值为1202.18亿元，占全部GEP总值的34.53%(表3)。

2006—2018年，丽水市生态系统生产总值(GEP)从2096.31亿元增长到2018年的5024.47亿元，增加了2127.46亿元，按可比价格计算，增加了101.49%(表4)。

3.2 丽水市生态资产

以2006年和2017年数据为基础，分析了丽水市自然生态系统面积与质量，评估了丽水市生态资产特征。

(1)自然生态系统面积。2017年丽水市自然生态系统面积为14765.7km2，其中森林面积为14116.0km2，占自然生态系统总面积的95.6%；灌丛面积为256.7km2，占比为1.7%；草地、水体面积分别为194.3 km2和171.9km2，占比分别为1.3%和1.2%(表5)。

(2)自然生态系统质量。丽水市优、良级森林生态系统面积分别占森林总面积的14.3% 和23.7%；中级及以下等级森林面积占62.0%。优级和良级灌丛生态系统面积为104.2 km2，占灌丛总面积的40.6%。草地生态系统以优级为主，优级草地面积占比为88%。水体生态系统均为良级以上，优级比例29.0%，良级比例71.0%。

表3 丽水市2018年生态产品与服务价值

表4 丽水市2018年与2006年GEP比较

表5 2017年丽水市各类生态系统面积与质量

(3)生态资产指数。2006—2017年丽水市生态资产综合指数从7.49增长到9.54，提高了27.46%(表5)。其中，森林生态资产面积的增加及其质量的提高使森林生态资产指数增加了25.95%；灌丛生态资产虽然质量提升但是面积有所下降，使得灌丛生态资产指数有所下降，降幅为17.1%；草地生态资产虽然面积有所减少但是质量大幅提升，草地生态资产指数下降了63.48%。通过生态保护与恢复，丽水市的生态资产指数持续提高，森林生态资产构成比例上升，生态资产存量持续增加，生态资产结构在改善。

表6 2006—2017年丽水市生态资产指数变化

丽水市GEP与生态资产核算表明，自2006年以来，丽水市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通过加强生态环境保护，投资生态资产建设，提升生态产品与服务的供给能力，使生态资产存量持续增加，GEP显著增长，实现了GDP与GEP的双增长和经济社会与生态环境的协调发展。

4 结论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论断指出了自然生态系统不仅为人类提供了丰富的生态产品与服务，具有巨大的生态效益，同时其生态价值还可以转化为经济效益，造福人类。开展生态产品与服务价值核算是认识生态价值、将生态价值转化经济效益的基础。

GEP与生态资产是完全不同但又相互关联的两个概念。GEP是指生态系统为人类提供的生态产品与服务的总价值，生态资产是提供生态产品与服务的自然资源资产，即各类生态系统。生态资产通过为人类提供生态产品与服务而具有价值，即生态资产的价值是通过生态产品与服务表现出来的。

针对一定地区的GEP核算是在分析评估该地区生态系统所提供的各类生态产品与服务及其功能量的基础上，运用经济学方法，将生态产品与服务的功能量转换成经济(货币)价值量，计算该地区生态产品与服务的总价值。GEP的大小可以反映一个地区的生态系统对人类福祉与经济发展的贡献。

一个地区生态系统的改善与退化直接影响其提供生态产品与服务的能力。因此，GEP与生态资产核算可以用来评估生态保护成效，GEP与生态资产指数升高，表明生态保护有成效。反之，若GEP与生态资产指数下降，则表明生态系统在退化，生态系统受到破坏。因此，生态保护与恢复本质上是增加生态系统面积、改善生态系统质量、提高生态系统提供生态产品与服务能力的过程，也就是投资生态资产，使生态资产提升增值的过程。

丽水市GEP与生态资产核算工作表明：(1)现有生态环境监测数据基本上可以支持GEP与生态资产的核算；(2)GEP可以反映一个地区的生态系统对当地居民和周边地区的贡献与生态效益；(3)GEP与生态资产的变化可以反映一个地区的生态保护成效以及发展和保护的协调关系；(4)GEP与生态资产核算结果可以为进一步开展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研究，将生态产品的生态价值转化为经济效益提供依据。

GEP与生态资产核算还是一个新的概念与方法，为了使之成为一个有效政策工具，尚需开展如下几个方面的工作：

一是进一步加强理论和方法研究，尤其需要生态学与经济学的合作，解决在核算过程中所面临的生态产品与服务的类型界定不明确、价值属性不清晰、供给者与消费者权益不明等问题；提高生态产品与服务功能量核算的时效性与准确性，以及不同生态产品与服务的定价精度；充分吸收国际上在生态系统服务研究领域的最新研究成果，制定GEP 与生态资产核算的技术规程与核算标准。

二是利用建立区域和国家生态监测体系的契机，将GEP 与生态资产核算所要求的指标和参数纳入生态监测体系，为各级政府GEP与生态资产核算提供统一的、可靠的和稳定的数据来源，为将GEP 与生态资产核算纳入社会经济考核评估体系提供基础。

三是积极在全国不同生态地理区开展GEP 与生态资产核算试点，探索与拓展GEP和生态资产核算应用领域。如在重点生态功能区，通过GEP和生态资产核算重点评估生态保护成效与业绩；在城市化区域经济较发达地区，将GEP和生态资产核算与GDP统计相结合，重点评估发展与保护的协调关系，考核生态文明建设进程；在绿色发展领域，重点探索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研究示范不同生态产品和服务价值化的政策机制、市场化机制和技术路径，让生态产品和服务供给者获得经济效益，让生态产品和服务的受益者为其付费，以促进生态产品和服务的可持续供给。

四是推动自然资源管理部门、生态环境监督与管理部门建立基于GEP和生态资产核算的生态保护与生态恢复成效评估机制，定期发布全国及省、市、县的GEP和生态资产核算报告，促进全国生态保护与恢复工作更多围绕“提供更多优质生态产品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优美生态环境需要”的宏伟目标，为生态文明建设和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做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