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世纪是静物画的鼎盛时期,在欧洲制作了数千幅, 描绘膳食、花束、水果、插花、奢侈品。
许多著名的画家,如扬·戴维兹·德·海姆、威廉· 范· 埃尔斯特和巴尔塔萨·范·德·阿斯特是这方面的专家。
出生于努特多普的玛丽亚·范·奥斯特威克在当代鲜为人知,但她是一位作品质量极高的女画家。
17世纪的女性能够达到该画种的顶峰,是极其罕有的。
玛丽亚的肖像同样十分罕有,同时代画家瓦勒兰特·特威兰为了表达对她的敬意,于1671年曾为她描绘了一幅像。
画中的玛丽亚坐在椅子上,身穿丝绸连衣裙,左手拿着画笔和调色板以突出画家的身份。她大腿上有一本翻开的书籍,有可能是《圣经》,意旨对宗教信仰的虔诚。
她脸色红润,嘴带微笑,目光与观者接触。而画面背景昏暗,与明亮的身躯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小细节是玛丽亚右手翻起书页一小角,来表现稍瞬即逝的时刻。
玛丽亚·范·奥斯特威克出生于代尔夫特附近的努特多普,她父亲是当地一名荷兰归正教会牧师。
到了1636年,玛丽亚的父亲雅各布受聘任职沃尔堡的牧师,因此她跟随家人搬到那里生活。玛丽亚的母亲阿德里亚娜来自范·林斯霍滕家族,这家族与艺术家有着密切联系。
例如玛丽亚的姑姑,玛丽亚·范·林斯霍滕于1637年嫁给著名画家亚伯拉罕·范·贝杰伦的父亲亨德里克。玛丽亚那时已经17岁,这件事可能对她的绘画天赋发展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不确定最初究竟是谁教会了玛丽亚绘画的基本原则,很可能于1656年~1658年间,她在代尔夫特的祖父家中建立了自己学习的工作室。当时,亚伯拉罕·范·贝杰伦在代尔夫特也有自己的工作室。
1658年,她与学习神学的弟弟兰伯特斯一起移居莱顿,也因为有许多亲戚住在那。从1660年5月起,玛丽亚在乌特勒支逗留了大约五年,在那成为花卉和水果静物画家扬·戴维兹·德·海姆的学徒,这段日子对她的艺术产生深远影响。
1666年中,玛丽亚搬到阿姆斯特丹,最初担任静物画家威廉· 范· 埃尔斯特的助手。她逐渐获得画家的认可,其作品在阿姆斯特丹中产阶级非常受欢迎,也让世界级资助人接触到玛丽亚的天赋。佛罗伦萨王子科西莫三世的美第奇于1667年看到玛丽亚的作品后,认为她与范·埃尔斯特同样出色。
1660年代后期,奥地利皇帝利奥波德一世购买了玛丽亚的《天体仪的虚荣》,这也是她最重要的突破之一。
该作品现藏于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它为玛丽亚挣得1000枚硬幣。据说,利奥波德一世对这幅画非常满意,更回赠玛丽亚一张他与妻子的肖像作为答谢。值得一提的是,1630年出生的玛丽亚此时已经三十多岁,可谓大器晚成。
通过使用象征性元素,玛丽亚的画作反映了17世纪荷兰静物中常见的主题,例如虚空、无常和献身于上帝的义务。虚空作品意旨生命的短暂,象征物件包括头骨、沙漏、书籍、地球仪、残缺的食物、钱袋、昆虫、枯萎的叶子和花朵等。
在壁龛前放着一张灰色大理石桌,光源来自左侧,照射着桌上的物品。主体构图大致由一个三角形构成,桌子边缘成为三角形的下边。在这个三角形内最突出的是四样物品,分别是天体仪、书籍、头骨和插花。显然,头骨是死亡的象征,与之对应的是象征天堂的天体仪。两者在形状(圆形)及坚硬互相对应,而线性及柔软对应的是书籍与花束。中央书籍上有一只优红蛱蝶,翅膀半张开,书下还有一封信。
花束的瓶子几乎被头骨遮挡了,至少包含了17种花草植物。普罗旺斯玫瑰、旋花、罂粟、白玫瑰、紫蘩蒌、黄玫瑰、金盏花、迷迭香、鸢尾花、三色堇、锦葵、莳萝、康乃馨、郁金香、圣约翰草、小秘鲁樱桃和蜀葵等。在花束的左上角,还有一只白蝴蝶栖息在麦穗上。
两旁物件同样相互对应,起到平衡的作用。左边是瓶子,右边是沙漏,都展示有窗户的光反射。值得一提,在玻璃瓶表面还映出一个玛丽亚的“自画像”。这样的自画像不仅是一种终极形式的签名和绘画技巧的证明,也给观者一种暗示,所看到的整个画面是工作室中的精准再现。
玻璃瓶内装有淡粉色液体,它与头骨之间有一个木制阀和一根吃了一半的玉米棒。在左右两角,彼此相对的是乐谱上的乐器和装有硬币的钱袋,钱袋跟前还有两枚金币及两枚银币。左下角还可以发现一只老鼠,它正在啃麦穗。
沙漏放在兩本书上,与大书一起围绕着一个墨水瓶及一支鹅毛笔,瓶子表面有蓝色花卉图案装饰。不要忽略,沙漏前有一头苍蝇和一些早春的花朵:雪花莲、菟葵及风信子。这样的橙色沙漏,几乎与17世纪许多静物画中出现的一模一样。而墨水瓶可能源自日本,也可能产自代尔夫特本地。
这幅拥有大量元素的绘画必须被视为虚空作品,但普遍而言,花卉并非此类作品的主角。可是玛丽亚在这里仍然不忘绘上花卉图案,透露出她对花的钟爱。虚空静物画深受莱顿氛围的影响,虽然并非莱顿独有,但它是具代表性的题材,而玛丽亚也曾在那待了几年。不仅因为该城市拥有一所大学,也可能是因为莱顿于1635年的瘟疫为人们留下深刻记忆。
普遍认为, 玛丽亚的职业开端在1667年。她并非描绘亲眼目睹的真实花束,而是组合一定数量花朵的平衡构图,并利用颜色配搭对画面带来影响。每幅画在研究的基础上完成,对已凋谢植物进行探索,在脑海中形成一个强烈而详细的视觉图像,并在记忆临摹过程中如实地再现。
她会根据颜色和大小,精心挑选花朵进行描绘,非常精确。但由于相对稀有,且花朵的开花期有限且有差别,玛丽亚如当时许多画家一样,先素描和水彩,然后再根据草图在画布上涂绘。她有时还将自画像插入到画中花瓶并形成倒影,这是范·贝杰伦的技艺手法。
这幅《大理石台面的花卉静物》描绘一个闪亮的花瓶立在大理石台面上,背景像强光被遮挡后漆黑一片。瓶中插有大概十株花朵,包括一些玛丽亚常画的“标准”花种,如普罗旺斯玫瑰、白玫瑰、万寿菊、康乃馨、郁金香等等。此外,在中间下方还有铃兰,左边有龙胆草和蓝色鸢尾花。右上是荷兰芹,右下弯曲的是银灰叶狗舌草。
这幅可爱而柔和的静物作品,体现了艺术家精心注意细节的构图能力。左边的白玫瑰下有一只小珍珠蝴蝶,它的花边翅膀被巧妙地描绘出来。中央是一朵粉红色大玫瑰,在它旁边的向日葵几乎隐藏在花束后面。这是玛丽亚喜爱的元素, 经常在插花中加入向日葵,就像她的另一标志或者第二签名。
另一幅《玻璃花瓶中的花束》同样是描绘大理石台上的花束, 插在玻璃花瓶中, 背景深色昏暗, 使鲜艳的花朵更夺目。花束形成三角构图, 向日葵成为顶花。它左边是红白条纹的郁金香,而右边是被昆虫蛀食过的花叶。向日葵与郁金香“对视”的组合,除了说教之外几乎没有其他解释。向日葵象征着一切关注光明和真实的事物,而郁金香象征着追求金钱和刹那的时光。
此外,我们在画面可以看到熟悉的荷兰芹、普罗旺斯玫瑰、白玫瑰、及康乃馨。而画中还出现了多种昆虫:一只坐在白玫瑰上的甲虫,康乃馨旁边的重楼甲虫,左下方绿叶上的蠼螋,还有中心花朵左侧的优红蛱蝶。引人注目的是玻璃花瓶上,精细描绘的窗户反射。它由两扇窗户组成,每扇窗户宽五块,高八块,既注意透视又表现出弧线,体现出画家现实主义的能力。
在玛丽亚的作品中,既符合17世纪下半叶静物画的一般观念,也适用于当时光影处理的风格。光线总是源自左侧,强光照射在花束的中央位置。她多次利用玻璃花瓶身上窗户错综复杂的反射,为观者说明光源的方向,让整个画面看起来栩栩如生,又如这幅《花卉静物》。
两朵红白间郁金香状况鲜明对比,它们似乎背对着互不理睬。右边一朵进入开花期,而另一朵已经完全盛放步入枯萎期,后者在玛丽亚作品是较少见的。其他鲜花包括有两棵罂粟花蕾、蓝鸢尾、铃兰、蓝色风信子、红白间康乃馨、白玫瑰、普罗旺斯玫瑰、旱金莲等。一只豹纹蝶栖息在铃兰上,而一只雌性河蜻蜓位于中心白玫瑰跟前,停留在垂下的条纹草上。右下角桌边还有一只优红蛱蝶,与之对应的是花瓶左侧的一头苍蝇,它被落下的花瓣吸引着。这幅画作具有一定的象征性,例如郁金香的虚荣,苍蝇的腐朽,蝴蝶的重生。
玛丽亚的宗教背景,为其画作赋予许多具有宗教道德意图的元素。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忠诚于惠更斯圈子的艺术理念。也许受牧师父亲的影响,玛丽亚对宗教的虔诚,以至于经常象征性地表达绘画的坚定信念。例如向日葵象征上帝,葡萄关联到圣餐葡萄酒。她甚至用颜色结合象征意义,白色表示纯真,黄色表示神圣,红色表示劫难。
玛丽亚在静物画中反复出现诗意般的点缀,就如红纹丽蛱蝶出现在她大部分作品的不同位置。有时蝴蝶搁在花梗上,或落在桌面、书上。蝴蝶既象征基督的复活,也成为画面一个焦点,将观者的注意力吸引进画家的艺术视野中。然且,部分花卉静物画与虚空的界限并不清晰,画家通过这两种题材来表达自己对可见世界的态度。
这幅《花瓶中的花束》在几乎全黑的背景前,一束鲜花插在象牙色的陶器花瓶中。精心布置的花束以红、橙、白、绿四色为主,被来自左侧的光源照亮。桌角在画面左下角清晰可见,上面有一个带精美浮雕的花瓶盖。盖子提手是一樽维纳斯雕像,只见她单膝跪坐,左膝略微抬起。虽然面朝斜上方的花束,但人物似乎稍微回避,有种戒备的感觉。在盖子上,形态各异的丘比特浮雕围绕着维纳斯。
花瓶具有明顯的文艺复兴风格设计。瓶身同样带有浮雕装饰,三个丘比特在葡萄园正和一只山羊玩耍,而瓶脚是装饰化的狮子脚。在花瓶前端,杂色卢苇草的两片叶之间有一只重楼甲虫。
花束由十多种花卉组成,其中有少数是当地的,如荷兰芹、百里香和旋花。向日葵位于花束顶部,上面还有飞燕草。与向日葵相邻的是一朵罂粟,然后顺着往下看是一棵靠中央的白芙蓉,它们之间藏着虎耳草。底部从左到右分别是粉红色的普罗旺斯玫瑰、橙色大非洲玫瑰及花园康乃馨。在许多玛丽亚画作中出现的条纹杂色卢苇草,它悬挂在花瓶上。右边是一株红色蜀葵,两朵盛开的玫瑰和蓝色的飞燕草。花束间还有薰衣草,以及一棵橘子枝。花朵向不同方向扭曲,赋予一个明显本能的结构, 唤起下意识的张力。
该作品的喻义众说纷纭,但普遍都有一个共同出发点,就是维纳斯雕像的花瓶盖。有可能是对人们享受情欲的劝诫,这与维纳斯和葡萄园山羊的象征性相关。在文艺复兴时期,山羊和酒常常被联系到欲望。这种关联很难代入到画家本人,因此有可能受一位重视爱情的顾客委托,或者画家试图指出肉体色情不可避免的腐朽。
这幅画还可以归因于宗教道德意义,指出葡萄藤与基督之间的联系。维纳斯和玫瑰象征着爱和牺牲,而蝴蝶则寓意人类从尘世中解放出来,还有象征虔诚的向日葵。一般而言,穿着衣服的维纳斯通常被视为尘世之爱的象征,而赤裸的维纳斯则被象征天堂之爱。如果玛丽亚清楚这点,那么这幅画无疑具有宗教意义。
笔者在玛丽亚的其他作品发现到另一个特别的花瓶, 它产于16世纪末的拉伦。由于常常被运到科隆销售, 因此被命名为科隆瓶。瓶身有圣玛丽怀胎事迹的浮雕图案, 从受神启示到逃往埃及。
玛丽亚许多作品都是按照严格的构图组建的, 这幅《科隆瓶中的花束》也不例外。研究表明, 画中花束运用了三角构图。等腰三角形的长边在画作顶端中心之外的位置相交, 交点是顶花的一朵白色蜀葵, 即画面以外的地方。在玛丽亚的作品中, 花朵被画边缘“ 剪掉”是不恰当的, 而右下角柠檬枝叶也不完整, 这两点表明画作在完成后有可能被裁剪过。
花束的左侧靠上包含一朵橙黄色百合,以及红白间的美丽罂粟, 它被花蕾部分遮挡。下面有蓝色的鸢尾花和白水仙,接着又是一株红白罂粟、橙色万寿菊、白百合、蓝芙蓉。右侧从上到下可以看到白丁香、红杜鹃、荷兰芹、红白郁金香、红牡丹、红白康乃馨、向日葵、蓟花等。
为了构图的平衡,花瓶左右两侧都放置了植物。左边是脉络分明的垂叶,而右边是绿白条纹的金丝雀草。在石台面右下角,我们看到一个柠檬和一个酸橙。昏暗的背景,灰黑色石基面,利用颜色和阴影赋予画面的深度。
除了是一位才华横溢的画家外,玛丽亚还是一位机灵的女商人。她获得了阿姆斯特丹代理商的服务,将自己的作品推销给德国人。她的资助人包括法国路易十四,神圣罗马皇帝利奥波德一世,波兰奥古斯都二世和英格兰威廉三世。即使在1680年~1690年间,许多画家难以维持生计的时候,玛丽亚仍然受惠于欧洲顶级贵族的圈子中。
玛丽亚能够与国内外重要赞助人建立联系, 很大程度还要归功于康斯坦丁· 惠更斯,她从年轻时就与惠更斯保持着联系。惠更斯在1677年的一首诗中表达了对玛丽亚的高度赞赏,认为她达到了罕见的艺术高度。因此,玛丽亚能够避规当地画家行会制度,将作品销售给国外的高贵顾客,她也全心投入到静物绘画中。
在17世纪80年代,玛丽亚不得不在竞争异常激烈的艺术市场中工作,所创作的画是否仍然有需求一直存在紧张局势。她以前的老师,亚伯拉罕·范·贝杰伦陷入了经济困难。曾受人尊敬和高收入的大师画家,威廉·卡尔夫于1680年放弃了绘画生涯而专注艺术贸易。广受赞赏的画家科内利斯·布里兹也不得不通过在市政剧院担任看门人来补充收入。然而,尽管接近60岁,玛丽亚作品的知名度和欣赏度在欧洲最高层的圈子里仍然存在。
现藏于英国皇家收藏的这幅《贝壳、昆虫和花卉静物》,是玛丽亚的最后一幅已知作品。画中插有花束的玻璃瓶站在灰色大理石台上,背景虽然昏暗,但仍可认出是一个壁龛。根据壁龛线条,画面按照几何方式构图,由多个同心圆组成。桌面左侧有一个贝壳,成为玛丽亚作品的少有特征之一。
中心花由一朵白玫瑰,两朵粉红色普罗旺斯玫瑰和一朵万寿菊组成。一只黄蜂栖息于普罗旺斯玫瑰上,在颜色差的作用下十分突出。靠左的花朵有红色金银花和白玫瑰,另外左上角是一朵吸引蝴蝶的玫瑰,以及新鲜的旱金莲。右边引人注目的顶花是红白间康乃馨,在它上面描绘了一只蜻蜓。最右边是另外两株玫瑰花蕊,它们后面有一朵红色罂粟。此外,我们在右下角看到野生的角花。
玛丽亚在大约60岁高龄的时候渐渐退出活跃的绘画世界,她和姨甥雅各布斯·范·阿森德尔夫特一起住在北荷兰省的伊丹。雅各布斯于1688年,18岁的时候成为一名牧师。但无论如何,她在生命的最后几年,还在纸上描绘习作,将美术作为一项消遣活动,并随着时间的流逝甜蜜地过去。玛丽亚于1693年11月12日去世,被安葬在伊丹当地的墓地。
在17世纪,玛丽亚·范·奥斯特威克是一位备受推崇的静物画家。她被认为达到了该画种的顶峰,在其有生之年内,其作品进入了欧洲的皇室收藏。艺术史学家库格勒认为,玛丽亚的插花画作具有刻性的布置,而且往往是一种异常的色彩组合。尽管如此,他认为画家以极其真实的渲染方式描绘花朵,并以其他花卉画家无法达到的深度、明亮和清新的色彩来实现。
回顾她的人生,玛丽亚·范·奥斯特威克一定是一名富有进取心的女性。尤其是在其职业生涯初期,她一定不得不面对关于女性地位和社会角色的强烈偏见。可以推测,她受到了男性主导的画家行会的反对。玛丽亚将坚韧和自信,与对艺术市场的感觉结合在一起。玛丽亚为许多女性艺术追随者铺平了道路,这份成就或许比她留下的艺术品更有价值。
在17世纪,很少有女性能成为职业艺术家。对比朱迪斯·莱斯特,玛丽亚·范·奥斯特威克明显拥有不一样的艺术成就,也说明了职业生涯的成功与否,并非由“专业”或“业余”去决定,更不能取决于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