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龙 杨建颖
(大连民族大学 文法学院,辽宁 大连 116605)
1636年,卫拉特联盟首领固始汗率领卫拉特联军南下青海,随后继续挺进西藏,占领青藏地区,建立了和硕特蒙古政权,史家亦称和硕特汗国或和硕特汗廷。固始汗进占青海不久,和硕特人大部分迁居青海。后来固始汗等和硕特贵族在西藏建立汗廷统治整个青藏地区。和硕特人南迁青藏高原有其深刻的社会历史原因。多年来,学术界对和硕特蒙古南迁青海的原因各抒己见,众说纷纭,争论尚在持续。兹笔者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依据中外史料的相关记载,重论这一研究课题。不妥之处,敬请方家批评指正。
自也先去世至16世纪中叶,卫拉特人在空奎、札布罕附近向东杭爱山,向西额尔齐斯河,向北唐努山等地区游牧。也先去世后,蒙古地区重新进入封建战乱,察合台诸汗、哈萨克封建主、蒙古黄金家族连续侵犯卫拉特,迫使卫拉特屡屡退缩,传统游牧地日渐缩小。到15世纪末16世纪上半期,卫拉特人因为失去大片领地,以至于草场无法满足畜牧业正常运行的需要。
卫拉特领地南连察合台汗领地,也先以后,卫拉特与东蒙古的商路阻隔,察合台汗依仗势力,掌控西域与内地贸易的咽喉之地哈密,由此引起了卫拉特与吐鲁番察合台汗的战争。此战从阿里苏勒坦(1469—1478)开始,经过近百年,卫拉特人始终未获胜利,从而卫拉特南边的领地一直在失去,1588年,卫拉特人甚至遭遇惨败后,有人被迫逃至甘肃、青海等地谋生[1]。据《皇明九边考略》记载,16世纪中叶,甘肃境内,北虏有两种,伊不剌驻西海,卫拉特驻北山。这说明早在16世纪中叶,卫拉特人即被挤出巴里坤东南札勒门山以北地区,以南地区已经变成察合台汗管辖之地。
卫拉特西邻是哈萨克人。卫拉特人与东方的贸易联系中断后,与中原诸城的互市贸易显得尤为重要,然而当时哈萨克日益强大,为了夺取更多的牧地和牲畜,不断向周边地区征战,由此卫拉特与哈萨克之间的战争不可避免。在这些战争中卫拉特人遭到失败,甚至曾经一度沦落为哈萨克统治之下。1595年,出使沙俄的哈萨克汗捷维克力的使者库尔马赫默德说:“捷维克力王子当上了哈萨克玉兹的君主,而指派他的兄弟沙赫马赫默德王子去管辖卡尔梅克人”。同年3月,沙皇给捷维克力的信中又说道:“你成了驾驭哈萨克和卡尔梅克两个玉兹的君主”[2]114。可见,哈萨克统治者管辖一部分卫拉特人及其土地,已是不争的事实。
侵犯卫拉特最为严重者为东蒙古封建主。也先去世还不到一年,原托克托布哈汗的女儿萨木尔太后征伐卫拉特,大败空奎、札布罕河一带的卫拉特人。达延汗继位后,1480年,其夫人满都海彻辰远征卫拉特,在位于今蒙古国西部特斯布里图之地大败卫拉特,并进行大肆掠夺而归。达延汗统一全蒙古的过程中,卫拉特人不断地被迫向西退缩,相继失去过去的领地。1521年,明朝郑晓《今言》一书记载:“寇等入花马池,瓦剌西迁,与吐鲁番仇杀”。
至16世纪中叶,卫拉特人不断受到哈萨克封建主和察合台诸汗的夹攻,被迫向东南方向逃亡,一部分人进入今青海、甘肃境内驻脚,并与今甘肃永德县和青海地区生活的土默特人发生冲突,引起土默特部阿勒坦汗的征伐。阿勒坦汗为了复仇卫拉特,扩大自己的势力,向卫拉特发动大规模的战争,重新点燃了卫拉特与东蒙古之间的战火[3]83-84。据《阿勒坦汗传》记载,阿勒坦汗在十年内先后两次征伐卫拉特蒙古。1558年,阿勒坦汗第一次越过札拉满汗山,进入卫拉特人的领地,进攻厄鲁特、巴图特部,卫拉特蒙古奇喇古特部落首领哲恒阿哈将女儿钟金嫁给阿勒坦汗,两部关系随之和解。1568年,阿勒坦汗携钟金夫人第二次征伐卫拉特,从阿尔泰山进攻卫拉特,卫拉特奇喇古特部落首领哲恒阿哈念及姻亲关系,率部投靠阿勒坦汗。在此次征程中,钟金夫人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布达希里,使其管辖卫拉特。上述两次战争的结果,卫拉特人失去了空奎、札布罕河流域的辽阔富裕的土地,阿尔泰与杭爱两山之间的领地也被阿勒坦汗抢夺了。
与此同时,1562年,阿勒坦汗同族鄂尔多斯胡图克台彻辰洪台吉征伐四卫拉特,在额尔齐斯河之地进攻土尔扈特人,杀死喀喇布谷拉,把黑纛插入其原火中,并收部分希里毕斯和土尔扈特人而归。1574年,又是鄂尔多斯布颜巴图尔洪台吉从巴里坤侵犯卫拉特,在杭爱山脚下降服了以额斯勒拜为首的八千辉特人。同年,胡图克台彻辰洪台吉济勒们山降服了巴图特部,在唐努山大败绰罗斯部[4]。这两次东蒙古出征大败唐努乌梁海和杭爱山以南、哈密以北地区的卫拉特人,从而为喀尔喀封建主西进卫拉特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土默特和鄂尔多斯封建主之后,喀尔喀诸诺颜进攻卫拉特。据戈拉登《宝贝念珠》记载,喀尔喀土谢图汗部始祖阿巴岱汗最早攻伐卫拉特。1588年,阿巴岱汗去世后,喀尔喀右翼赉虎尔汗、硕垒乌巴什洪台吉等与卫拉特进行了长达三十年的战争。硕垒是喀尔喀扎萨克图汗部大封建主,在乌布萨湖设立汗宫,统领和托辉特部,欺凌卫拉特。卫拉特人遭到东蒙古势力的长期进攻,并多次失败,完全失去了东部领土,被迫向西北方向迁徙至额尔齐斯河源头、乌姆河、伊希姆河附近游牧。1598年,俄国塔拉城官员报道说,有近五百名卫拉特人游牧于鄂毕河附近[2]129。1607年,卫拉特使者到塔拉城,请求俄罗斯当局允许他们臣服后游牧在从额尔齐斯河源至盐湖一带。该使者说,卡尔梅克伊齐涅台吉有十二个儿子,每个儿子分管1万人,说明该台吉属民就有12万人[5]3。同年,卫拉特诸台吉派出使者到俄国塔拉城,请求不要攻打他们,允许他们臣服俄国,能游牧在额尔齐斯河上游到盐湖一带,沿着卡梅什洛夫河游牧,能保护他们免遭阿勒坦汗和哈萨克汗国的侵犯[5]7。与此同时,土尔扈特部和鄂尔勒克也派使者到塔拉城,请求在伊希姆河及卡梅什洛夫河一带游牧,能与塔拉城进行贸易。档案史料还记载,1621年,部分卫拉特人因喀尔喀硕垒和哈萨克汗的攻打,向西北伊希姆河上游与托波尔河一带游牧[5]95。
上述卫拉特人分布环境与生活境况表明,至17世纪初叶时,卫拉特人失去了南部和东部领土的绝大部分。虽然他们向西北方向迁移,但遭受哈萨克与俄罗斯的欺凌,始终没有获得安宁的日子。这一时期的卫拉特人四面受敌,水草匮乏,生活拮据,处境艰难。
领地的缩小和草场的萎缩,使得牧地与牲畜的矛盾日益突出。游牧生活需要草场面积与牲畜头数保持一定的平衡,17世纪上半期,卫拉特牲畜增长已超越了草场的容纳能力。由于卫拉特人必须有足够的牲畜,才能够保障人们的生活需求,然而牧地的萎缩又无法满足畜群的饲草料。关于当时牲畜增长情况在托忒文史书《咱雅班第达传》中有具体记载,主要是卫拉特封建主给西藏各寺院和咱雅班第达库伦的施舍数目是惊人的。例如,1643年,和硕特昆都仑乌巴什给咱雅班第达奉献5 000牲畜;1645年,土尔扈特衮布伊勒登、罗布桑、桑寨达喜等人向咱雅库伦献给的马匹分别如下:给咱雅班第达奉献1万匹马,商卓特巴绰尔济1 000匹马,商卓特巴以下大喇嘛500匹以上,能诵经的大班第100匹以上,不能诵经的大班第60匹以上,新出家的小班第20匹以上,俗随人员10匹以上,合计2万匹马。1647年,塔尔罕额尔德尼台吉给咱雅班第达奉献6 000只羊。1650年,和硕特鄂齐尔图车臣汗给咱雅班第达奉献1万匹马。1652年,和硕特鄂齐尔图车臣汗给咱雅班第达奉献2万牲畜[6]。这种动辄把上千匹甚至上万匹马施舍给宗教上层,足以说明当时卫拉特牲畜头数是庞大的,尽管集中于封建上层手里。17世纪,有个外国人在卫拉特地区考察时说道:“他们有许多马匹、牝牛,还有水牛和绵羊……进行大规模交易。例如,赶着八千匹和一万匹的马群去中国,还不算他们用来换取银子和各种东西的绵羊和公牛数。他们每年也赶着类似的马群去托博尔斯克河和托木斯克,把它全换成商品,如象软革、铜锅、黄铜杯、铁和水獭”[2]110。由此可见,当时卫拉特的牲畜头数巨多,无法与相对狭小的草场相适应,牲畜与土地的矛盾加剧。当时解决这个矛盾的途径有两种,一是向外扩张,征服周边地区,掠夺牧场,一是背井离乡,远赴他乡,寻觅新的牧场。对于17世纪上半叶的卫拉特封建主来说,选择第一种途径似乎不大可能,他们只有远去他乡,寻找生存空间了。
17世纪初,卫拉特的牲畜大幅增长,而且财富日益集中于少数人手中,导致社会矛盾激化,卫拉特封建主之间争夺牧场和属民的斗争愈演愈烈。自16世纪后半期开始,东蒙古土默特部和喀尔喀部相继征伐卫拉特各部,为了抵御外辱,卫拉特人形成了以和硕特为中心的四卫拉特联盟,经过半个多世纪的斗争,到17世纪20年代中期,双方终于达成和解,随之卫拉特联盟也失去其继续存在的必要性,于是各部落又开始分散。然而,卫拉特联盟已使封建势力相当集中,家族内部财产即乌木齐也集中在少数人手里,从而财产分配斗争异常尖锐。和硕特、土尔扈特、绰罗斯等主要部落内部都出现了围绕家产分割的内讧,卫拉特联盟盟主拜巴噶斯甚至在分产斗争中被其兄弟杀害,也说明了进行乌木齐分配和社会财富分散,便是当时社会最为迫切的需要[7]。
诸多蒙汉文文献史料记载了当时卫拉特贵族内部的矛盾和纠纷。噶班沙拉勃《四卫拉特史》记载,固始汗曾经向土尔扈特衮布伊勒登说道:“你兄让你出走,只带四五户”。不久,“土尔扈特戴青果然吞并了对自己有功之弟衮布伊勒登”[3]90。绰罗斯部巴图尔洪台吉与和硕特固始汗之间发生矛盾,以致兵戎相见,后来在固始的让步下得以和解。在此情况下,卫拉特联盟屡屡会盟,调解封建主的矛盾冲突,使他们相互立誓,其言:“不要让蒙古人骨肉分离。同族人虽然沦为奴隶,但别让他做油烟之事,其女不要沦为奴婢。不要让骨肉分离,不要送给别的家族。不要互相残杀”[8]239-240。然而,此类立誓已难以平息贵族们的纷争。辉特部苏勒坦台什说:“我们四卫拉特诺颜都立重誓,随后我们破坏誓言,不计后果。看来立誓解体后,我们四卫拉特不知如何做主内部事务了”[8]239-240。极其形象地诉说了当时卫拉特封建主们放弃誓言的情况。
据《土尔扈特诸汗史迹》记载:“左翼四卫拉特分裂之时,土尔扈特台什和鄂尔勒克说,与其如此自相残杀,失掉属民,不如奔赴远地,与他国比邻而居,争夺他们的利益”[9]。1628年,和鄂尔勒克带领无万户属民,迁移至伏尔加河流域。后来,乾隆皇帝令福隆安等询问渥巴锡其先世迁徙原因及经过,渥巴锡等告之日:“我阿玉奇汗之曾祖和鄂尔勒克原栖牧于伊犁以远额什尔努拉等处。在巴图尔浑台吉之时,我四卫拉特内部不甚和睦,且因我所居之牧地不能容之,对此和鄂尔勒克遂携其子书库尔岱青诺雅特等前往俄罗斯之额济勒地方栖牧”[10]。我们前面所述16—17世纪卫拉特领土的情况与渥巴锡的这一总结相吻合。
同样,以绰罗斯为核心的准噶尔部与和硕特部之间的利益冲突日渐暴露,成为卫拉特组成联军向外扩张的内在因素。准噶部在巴图尔洪台吉时期强盛起来,哈萨克和吉尔吉斯两帐落的首领臣服于他,同他和睦相处,对他唯命是从[11]。此时,巴图尔洪台吉已成为与固始汗并驾齐驱的卫拉特联盟首领。清朝史料也记载巴图尔洪台吉“恃其强,侮诸卫拉特”[12],开始兼并其他各部,引起卫拉特联盟盟主和硕特部固始汗的不安,也预示着卫拉特联盟将要采取新的措施解决内部的矛盾和斗争。当西藏格鲁派上层向卫拉特请求出兵援助时,巴图尔洪台吉便极力促使固始汗出兵南下并给予大力支持,这里不排除巴图尔洪台吉有借固始汗出征之机,图谋卫拉特盟主之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点,史料记载,固始汗率部南迁青海后,卫拉特王公贵族“一致决定让他终身担任唐古特汗,让哈喇忽剌诺颜(巴图尔洪台吉之误)留守故土,担任当地和硕特、辉特、杜尔伯特、土尔扈特首领,负责向全体哈萨克、布鲁特、和屯、安集延人征收贡赋”[13]。可见,固始汗南迁后,巴图尔洪台吉实际上成为了西北卫拉特盟主,其初心如愿以偿。由此可见,固始汗在歼灭青海却图汗后,之所以选择远离卫拉特本部而举族迁徙青海游牧,其中准噶尔部的威胁也是一个重要原因[14]。
草场、人口和牲畜之争并不只是发生在不同的部落之间,在同一个部落贵族之间也有激烈的财产纷争。贵族之间的纷争主要体现在财产即乌木齐分配上,卫拉特牧地缩小、社会衰败,使得财产分配之争更加激烈。上述时期,卫拉特财产分配似乎并没有明确的法律规定。虽然卫拉特诺颜等将自己的属民和财产作为乌木齐分配给成年儿子。其中,财产主要有草场、牲畜及其他财产,分配原则较为随意,没有严格的规定。具体事例列举如下:
据噶班沙拉勃和乌巴什图门的记载,和硕特拜巴噶斯汗给两个儿子平分财产。昆都仑乌巴什把财产平分给诸子,自己却没有留下财产,绰罗斯巴图尔洪台吉把乌鲁思分为两个部分,一个部分分给一个儿子,另一个部分分给了其他八个儿子。杜尔伯特达赖台什把属民分为三份,一份给了两个大儿子,一份给了儿子戴青和硕齐,一份平分给了其他诸子。土尔扈特和鄂尔勒克把一部分财产平分给六个儿子,自己留下了多数财产[3]91-92。由此可见,卫拉特各部贵族都有自己的财产,并拥有分配财产的绝对权力。虽然父亲必须给儿子继承财产似乎已成为约定俗成的规矩,但是尚未形成严格的法律规定,财产继承方式明显受到父权的制控。父亲的财产分配方法,体现了其对诸子的不同态度、关爱和期许。对诸子来说,分得巨额财产者欢天喜地,分得小额财产者怨声载道,从而诸子之间相互妒忌,甚至相互仇视,导致相互争斗,酿成战争。在弱肉强食、偷盗盛行的社会里,“财产纠纷虽然公平裁断,但人心之故,其公平性无法得到保障”[3]91-92。
16—17世纪,卫拉特四面环敌,步步退缩,游牧地日益减少,不能满足正常的生产生活需要。加之财产继承之争此起彼伏,愈演愈烈,导致波及全卫拉特的内战。1625—1630年的卫拉特内战尤其说明了当时社会经济问题的严重性。此后,有权势的卫拉特贵族注意力转向外部世界,准备向外扩张,寻求牧地和财富。1628年,土尔扈特部和鄂尔勒克率部远徙伏尔加河流域,随后固始汗也试图寻找时机,开疆拓土,拥有辽阔的游牧地。
早在也先时代,卫拉特四部就与藏传佛教发生了联系,但格鲁派真正在卫拉特部获得发展是在17世纪20年代,比东蒙古各部晚了数十年。约在1610年,土尔扈特部领袖人物向出席卫拉特四部王公会议(丘尔干)的和硕特部领袖人物拜巴噶斯等提出信奉藏传佛教的倡议[2]160。拜巴噶斯赞同这一倡议,派人穿过昆仑山,到西藏和格鲁派领袖取得联系,后又迎请格鲁派的使者察甘诺门汗到卫拉特蒙古中传播佛教,格鲁派在漠西蒙古各部中开始传播。据传,起初拜巴噶斯还想跟从察罕诺门汗出家为僧,但被和硕特部贵族阻止。这些贵族曾求助于察甘诺门汗,请他说明究竟是拜巴噶斯一人当喇嘛好,还是让每个诺颜各出一子当喇嘛更好,更有利于教务。察甘诺门汗回答说,众人积德比一人积德更好[2]161。于是在1616年的一次“丘尔干”会议上,准噶尔部的哈喇忽喇、和硕特部的昆都仑、和硕特部的拜巴噶斯、土尔扈特部的和鄂尔勒克、杜尔伯特部的达赖台师、准噶尔部的楚库尔等人分别出一子到西藏当格鲁派僧人,并宣布卫拉特四部都信奉格鲁派的教法,其中和硕特部固始汗尤以笃信格鲁派而闻名。
不久,青藏高原发生动乱,佛教格鲁巴与噶举派之间发生激烈斗争,格鲁派遭到失败,又遭到青海蒙古势力的排挤,因而向卫拉特联盟派出使者寻求援助,这恰好与固始汗寻求新的游牧地的想法相合。于是1636年,固始汗与巴图尔洪台吉率领的卫拉特联军打着支援格鲁派的旗号,向青海进军。据《青海史》记载,卫拉特联盟接到格鲁派的请求后,固始汗表示:“我愿意去西藏卫地。”固始汗的这一态度得到了原来与他有矛盾的准噶尔部首领巴图尔洪台吉的支持。据《和鄂尔勒克历史》记载,卫拉特联盟当即召开“丘尔干”会议,一致同意派联军支援格鲁派。《四卫拉特史》亦载:“固始汗、和鄂尔勒克和他的六个儿子、巴图尔洪台吉、昆都仑乌巴什、车臣汗、阿巴赖、杜尔伯特陀音等四卫拉特的大小诺颜们一致表示,拜达赖喇嘛为上师。他们说:‘难道藏族人不都是达赖喇嘛的子民吗?卫拉特人不必缩手缩脚,要把他们安置到他们愿意去的地方。’”[15]261会议决定派遣和硕特部固始汗和巴图尔洪台吉为统帅,领兵进军青藏高原。
在正式进军之前,固始汗决定先对青藏高原进行侦查。于是1635年冬,固始汗与巴图尔洪台吉带少数随从化装成朝圣的香客,①松巴堪布。《如意宝树史》称固始汗于1636年带十几个人化装成香客到拉萨察看情况。从甘青交界的噶斯口进入柴达木盆地,南行入藏。在通天河上游,固始汗一行遇到了盘踞青海的喀尔喀却图汗之子阿尔斯兰的军队,固始汗向阿尔斯兰说明了不能侵害格鲁派的道理。阿尔斯兰似乎受到固始汗的影响,他到达藏北当雄一带后,不仅没有对格鲁派采取行动,反而改变主意,意欲取代藏巴汗统治西藏,而不愿仅仅充当噶玛噶举派的施主和藏巴汗的合作者。此时,格鲁派也极尽拉拢他,对他恭敬有礼,并赠送厚礼,而噶玛噶举派则以邀请者自居,颇不顺从,藏巴汗则不愿意阿尔斯兰的军队开到后藏,只想让他攻击格鲁派后退回到青海。于是阿尔斯兰决定把格鲁派暂时搁置一边,先用武力逼迫第悉藏巴就范。他兵分三路向桑珠孜进发,藏巴汗没有料到形势突变,急忙调兵抵抗。由于不熟悉当地的地理民情,阿尔斯兰的进展并不顺利。为了在拉萨立足,阿尔斯兰需要得到格鲁派的支持,于是在1636年春节亲自礼拜五世达赖喇嘛。此后,阿尔斯兰一直滞留在藏北和拉萨。不久,噶玛噶举派的红帽系六世活佛却吉旺秋写信向却图汗控告阿尔斯兰变节,却图汗于是密令其部下将其诱杀,结果在阿尔斯兰返回青海途中被部将岱青杀害,部众随即溃散。
1636年秋,固始汗率兵南下,远征青海。参加远征的还有和硕特部昆都伦乌巴什,绰罗斯部哈喇忽喇、巴图尔洪台吉、墨尔根岱青,杜尔伯特部达赖台什、保伊勒登,土尔扈特部墨尔根特穆纳、墨尔根济农、衮布伊勒登,辉特部苏勒坦台什、苏木尔台什等均率部从征[15]261。乌云毕力格认为,这个名单并不完全准确,因为哈喇忽喇早在1634年逝世,墨尔根特穆纳1630年逃至里海岸,不可能参加远征[16]。但卫拉特诸部均派兵参加了远征是无疑的,这点从俄文史料中获得佐证。1636年9月,从托博尔斯克派到巴图尔洪台吉处的菲利普·斡波里涅尼诺夫等的报告称,他们到巴图尔洪台吉那里的时候,洪台吉等台吉们都向蒙古作战去了,后来就听到了粉碎蒙古绰克图台吉(却图汗)四万之众、击杀绰克图台吉的新闻[17]146。这说明,即使卫拉特部内部各部之间有矛盾,但在救援格鲁派这一点上,是高度一致的,因为如此远征,正是解决内部纷争的一个契机,又可使卫拉特部占据青藏高原,获得更多的空间,壮大卫拉特部。
卫拉特联军以和硕特部为主力,绰罗斯部为左翼,土尔扈特部为右翼,然后是杜尔伯特部和辉特部,总兵力约一万人。卫拉特联军从伊犁出发,“先后渡过了伊犁、塔里木、黑陡等大江大河和沼泽泥潭,进入青海界内的布隆噶尔地方休整人马”,“全军依靠这里众多的野羊为生,故把这里的山岳起名为固尔班伊玛图”[18],直到翌年正月,远征军来到青海上部地区。固始汗率一万卫拉特联军,大败却图汗的三万人,战斗异常惨烈,以至于鲜血遍染交战的两山之间,以后这两座山便以“大小乌兰和硕”(意为红色山谷、大小血山)称之,这就是著名的“血山之战”。此次战役,卫拉特联军之所以能够以少胜多,火器很可能起了重要作用,因为俄文资料显示,卫拉特联军仅巴图尔洪台吉部就有火器兵700人[17]147。此战之后,固始汗之子达延台吉等领兵把却图汗的残部赶到了哈尔盖的冰滩上,予以全歼。却图汗集团的覆灭,意味着喀尔喀蒙古势力对青海统治的终结,同时标志着和硕特蒙古取得了对青海地区的绝对控制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