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丽梅 刘 红
(湘南学院 外国语学院,湖南 郴州 423000)
在当代社会,人们的生活节奏不断加快,生活的紧张感速增,因而对身心愉悦的需求也变得极为迫切。随着各种新媒体文化的迅速发展和时尚元素的全方位渗透,速食文化已然成为人们的生活常态。文化“速食主义”是指人们像吃快餐一样追求速成、通俗、短期流行的文化思潮和文化现象。喜剧小品正是以其“短小精悍”“寓庄于谐”的特征迎合了人们释放生活压力的迫切心理需求,而喜剧小品中由语言设置而实现的言语幽默更是在给观众带来愉悦的同时,承担着传承文化的使命。大量新时代的时尚元素极大地丰富了言语幽默的表现形式,同时也影响着欣赏者从喜剧小品中获得愉悦感和使命感。因此,提升欣赏者的言语幽默解读能力势在必行。
“家族相似性”是语言哲学的奠基人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提出的“语言游戏说”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用于表述各种“语言游戏”的特征。维氏的“语言游戏”灵感来自他所观看的一场足球比赛,足球运动员们在球场上遵守规则的行为让他联想到语言的使用也受制于来自历史、社会和文化方面的习惯、制度等,人们使用语言的行为方式可以看作是在用语言做着各种各样的游戏。于是维氏在其著作《哲学研究》中给出了“语言游戏”的描述性概念:“我们还将把语言和活动——那些和语言编织在一起的活动——所组成的整体称作‘语言游戏’。”[1]
维氏给出的“语言游戏”概念之所以是描述性的,是因为其进一步分析“游戏”时发现游戏无本质特征。“棋类游戏、纸牌游戏、球类游戏、奥林匹克游戏等等,对于这一切,什么是共同的呢?如果你观察它们,你将看不到什么全体所共有的东西,而只是看到相似之处,看到亲缘关系。”[2]47-48换句话说,维氏认为,倘若把“游戏”看成是由多个成员构成的一个家族时,没有一个特征是所有游戏成员所共有的,但相邻游戏成员间至少有一个共同特征,所有的游戏成员间只存在着不同程度的相似性。就如同人类一样,一个家族的所有成员因亲缘关系而存在着容貌上不同程度的相似性,维氏把这种相似性称为“家族相似性”。维特根斯坦将语言比作游戏,正是因为“我们看到,被我们称之为‘语句’‘语言’的东西并没有我所想象的那种形式上的统一性,而是一个由多少相互关联的结构所组成的家族”[2]54。维氏认为语言和游戏一样没有一个共同具有的特征,因而他无法给出一个本质性的概念。在语言家族中,同一个语词、语句都有着不同的功能和用途,可以被用来做各种各样的游戏,但这些语词、语句间又存在着或多或少的相似性,语词的意义依赖于进行语言游戏的具体环境。因此,由语言所构成的各种语言游戏之间也只拥有或多或少的相似性或亲缘关系,即“家族相似性”。
维氏认为语言游戏是生活形式的组成部分,语词间的“家族相似性”只有在生活形式中才能得到充分体现并遵守着与生活形式上一致的规则。什么是生活形式呢?韩林合对《哲学研究》深入分析后认为,“生活形式就是指在特定的历史背景条件下通行的、以特定的、历史地继承下来的风俗、习惯、制度、传统等为基础的人们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的总体或局部。”[3]由此可见,生活形式,简单来说,就是人类在特定时期的思维和行为方式,而这些方式得以进行的基础,其实就是一些规则,但这些规则并不是由个人制定,而是集体在生活形式中的各种实践。语言游戏作为一种生活形式,游戏参与者顺利进行游戏的前提即遵守这些风俗、习惯、制度、传统等。语词间的“家族相似性”也正是以遵守这些规则为基础,充分体现着丰富多彩的语言游戏,形成各种各样生活形式的组成部分,而这个生活形式的总体就是人类所构造出来的世界。
喜剧小品是指演员在舞台上运用有限的时间表演饱含生活真理性的故事或情景,能使人开怀大笑又回味无穷的表演艺术[4]。喜剧小品通常只有10—15分钟的舞台表演时间,其选材大多截取生活中的一个断面,甚至是生活中的一个小瞬间,并借助风趣幽默的口头和形体语言、精彩纷呈的人物塑造,给人们带来精神上的愉悦和心灵上的启迪。很显然,基于维氏的“语言游戏”内涵,喜剧小品这种与语言编织在一起的活动即“语言游戏”的组成部分。老舍先生曾说:“判断一个喜剧小品是不是成功,关键就要看其中有没有巧妙地去设置语言,因为喜剧小品的灵魂就是其语言,那种语言应当是妙语连珠、充满生气、使人惊奇的。”[5]语言设置对于喜剧小品“寓庄于谐”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喜剧小品中的“谐”主要是通过小品创作者在语言中构建的幽默来实现的,笔者在之前的言语幽默研究中也曾指出:“通过口头或者书面语言,借助不同的语言手段来构建和表达的幽默即为言语幽默。”[6]作为一种语言游戏,喜剧小品中那些巧妙、惊奇的言语幽默中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因而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喜剧小品欣赏者的愉悦感和使命感。
在速食文化盛行的年代,《欢乐喜剧人》第五季中的喜剧小品以坚持原创为特色,给观众带来愉悦的同时,承担着传承文化的使命,真正迎合了人们的快节奏生活需求。第五季的喜剧小品在构建言语幽默时融入了大量新时代的时尚元素,在丰富言语幽默表现形式的同时也给欣赏者带来更大的挑战。鉴于此,本文以《欢乐喜剧人》第五季喜剧小品中的典型代表为例,从小品语言的语音、语义和修辞三个方面的设置来具体分析言语幽默中语词的“家族相似性”,帮助欣赏者获得一套全面的、动态的言语幽默解读方案,同时也能为喜剧小品的言语幽默创作提供一定的参考。
维氏认为由语言和活动构成的语言游戏是多种多样的,然而各种语言游戏之间都拥有着或多或少的相似性,语言中的语词意义取决于进行语言游戏的具体环境。《欢乐喜剧人》第五季小品中的众多言语幽默正是创作者运用语词在语音方面的“家族相似性”,结合具体的小品情节巧妙营造熟悉的陌生化的成果。
贾冰和大潘的小品《创业家族》以弘扬创业青年的努力和诚信为主题,创作者充分运用了汉字语音的“家族相似性”来体现言语幽默。小品中的钟表店员工们在宣传企业文化时说到:“企业想整好,踏踏实实搞,天天喊口号,不如卖块表。”这句口号借用每个断句最后一个汉字在语音方面的“家族相似性”(即拥有共同的韵母“ao”),以中国世代传承的朗朗上口的文字押韵,配上老板有节奏的打拍子动作和“整挺好”的回应,让欣赏者们在笑声中领悟了踏实努力的创业精神。此外,老板用面值一元的纸币给员工们发新年红包,并鼓励道:“你只要今年好好干,年底奖金手数断”,员工嬉笑着说:“这发的一块钱还手数断,我的妈呀!”老板扬言要因为这笑声而开除该员工,员工不解地询问理由,老板气恼员工嘲笑自己抠门,又不便明说,于是给出了这样的理由:“咱们卖钟表的从古自今就不能笑,因为自古忠孝难两全”。乍一听毫无逻辑的回答,结合进行语言游戏的具体环境(钟表店的员工嬉笑)细一想,语词“钟、笑难两全”和“忠、孝难两全”在语音上的极大相似性使得钟表店老板给出的看似毫无关联的理由变得合情合理,这种由语音“家族相似性”和小品情节的结合所带来的熟悉的陌生化也会让欣赏者在顿悟中获得极大的愉悦感。
语言游戏是生活形式的组成部分,拥有特定的历史背景,因而喜剧小品中的言语幽默也必然体现着人们在特定时期的思维和行为方式。《欢乐喜剧人》第五季小品中的言语幽默创作者运用语词在意义方面的“家族相似性”,充分展现了语言游戏的时代性。在上海女喜剧人金婧和刘胜瑛的小品《仙女姐妹》中,创作者在金婧的言语中加入了“Oh, my god、 dream city”等一些简单的英文语词来构建言语幽默。表面看来,这些语词在中文喜剧小品中的出现似乎有点突兀,但当欣赏者基于中英文语言游戏的“家族相似性”(中英文语词在意义上的相似),结合金婧夸张的面部表情、动作及小品发生的地点(国际大都市)来理解这些英文语词所带来的言语幽默时,立刻会感受到这些英文时尚元素所带来的新鲜感和时代感。小品中的金婧是一个以巴黎为梦想之都的上海女孩,在她的言语中适时地融入英文语词来构建言语幽默,不仅能愉悦欣赏者,同时也能让欣赏者感受到国际化发展给人们生活带来的影响。此外,小品中还大量运用了“来呀、厉害的、草率了、要命了”等简单而又有代表性的上海方言语词,同一语词的标准表达和方言表达在语义方面的“家族相似性”无疑为小品的言语幽默表达创造了条件。众所周知,一个地区的方言是体现地域性的鲜明标志,小品的创作者秉承“以普通话表达为主”的原则,以上海女性特有的说话方式,恰当地融入方言这一重要的地域因素,充分展示了方言在构建言语幽默方面的强大魅力。这些方言语词在喜剧小品中的运用不仅能给欣赏者带来愉悦感,同时也在弘扬保护地方方言的时代之声。
作为生活形式的组成部分,语言游戏中的语词“家族相似性”也必定遵守着与生活形式上一致的规则,充分体现着丰富多彩的生活形式。《欢乐喜剧人》第五季小品中的创作者借用修辞构建的言语幽默完美呈现了语词的“家族相似性”及其对生活形式的遵守。王宁的《高老庄》致敬了伟大的爱情,小品中王宁扮演的猪八戒在试图盗取高老庄祖传的钉耙时,被一肥胖且面容丑陋的女子所擒,女子扬言要打死他,情急之下,猪八戒脱口而出:“我爱你!你的脸庞就像那十五的月亮,我好想站在你的鼻尖上去抚摸那温柔的月光。喔,对了!我怕高,那就让我摔死在你那斑驳的月球表面,不,救我,救我,我不想让我的尸体变成你脸上的痤疮!”这段言语的创作者将一个肥胖女子的脸庞比喻成拥有温柔月光的圆月,斑驳的月球表面。这一新颖的比喻借助“圆月”和肥胖女子的“脸庞”,“斑驳”和女子面部皮肤的“粗糙”两对语词在外形上的“家族相似性”,恰如其分地美化了这位肥胖女子的面容。这种语言修辞的设置也为随后情节中肥胖女子为爱牺牲的行为做出了最有力的铺垫,传承了人们生活实践中的美好品德(不可以貌取人)。此外,这段言语中猪八戒将自己比喻成女子脸上的痤疮,通过猪八戒外表的“丑陋”和“痤疮”给人带来的审美效果之间的相似性,欣赏者看到了猪八戒为了保命而奉承肥胖女子的懦弱性格。此时,懦弱的猪八戒也与随后情节中因爱而变得勇敢的猪八戒形成了鲜明对比,完美诠释了爱情的力量。这些新奇比喻所带来的熟悉的陌生化使欣赏者在捧腹大笑的同时思索着充满哲理的人生。在周云鹏和王龙的小品《名侦探可真难》中,侦探“柯南”运用飞白手法,即说者有意模仿或转述别人在言语上的差错,有意识地说错一些话语[7],在转述犯罪分子的话语时把“炸弹狂人”说成“炮弹飞人”“榨菜狂人”。小品的言语幽默创作者正是基于这三个语词间微妙的“家族相似性”(影响力),刻意地对语词进行误用,将一个原本令人害怕的语词“炸弹狂人”与人们在电脑游戏中常见的小角色“炮弹飞人”和日常生活中极其普通的“榨菜狂人”联系在一起,巧妙地化解了“炸弹狂人”带来的恐惧。结合小品中“柯南”的身份及其说话时轻蔑的语气,欣赏者便能在拥有原有语词的共识前提下,获得对新创语词的认同感,在开怀大笑的同时,深刻地体会到正义必将战胜邪恶的永恒主题。此外,《欢乐喜剧人》第五季的小品中对于广告词、网络流行语、流行歌词等戏仿手法的使用也是随处可见。
维特根斯坦提出的“语言游戏说”将语言比作游戏,指出语言游戏间有着或多或少的相似性。语言游戏的多样性决定了语词目的的多样性,语词间的“家族相似性”也就成为语言游戏参与者在具体的游戏环境中正确理解语词意义的关键。喜剧小品作为语言游戏的组成部分,展现着形形色色的生活形式。喜剧小品中言语幽默的创作者以特定的历史和社会文化为背景,充分运用语言游戏中语词的“家族相似性”来进行语言设置,从而营造出一种熟悉的陌生化和愉悦感。由此可见,以“家族相似性”为基础,不断丰富自我的生活实践,遵守着与生活形式一致的规则来进行喜剧小品中言语幽默的欣赏和创作将会是一种有效的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