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志宏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230039)
李白诗歌①有言:“东风动百物,草木尽欲言。 ”[1](P757)(《长歌行》)李白笔下的山川自然,大多是动态有声的,它们经圣手点亮,起舞奔腾,飞动壮美,已成为中国古代文学界中一笔重要而独特的精神财富。当前学界以“飞动”为切口,探讨古典山水诗的动态美,已有部分相关成果,如王兆鹏的《状飞动之趣 传山水之神——我国古典山水诗词中的“动态美”初探》一文即对中国古典诗词中山水风月的动态美进行了探索[2]。具体就李白的飞动山水诗而言,贺秀明的《论李白山水诗的飞动特征及其它》[3]、刘晓光的《“惊鸿一瞥过,岂余泥上爪”——说李白诗中的“飞动”》等[4]文章亦有讨论。然而,有“动”则有“静”。自然万物自由生长、各有不同,李白笔下的大自然不全是飞动之象,历尽千帆的李白也不可能永远意气风发,豪情万丈。元代诗人方回有诗曰:“渊明山气忘言外,太白秋声静坐中”[5](《题观妙轩》②),该诗就关注到李白诗歌中“静”的特征。“秋”是自然时令,“静”是瞬时状态,李白笔下的大自然既有“飞动”的一面,也有“静谧”的一面。谈及古典诗歌的自然之静,学者往往容易想到大诗人陶渊明、王维等,而当前学界对于李白笔下的自然景色之“静”则鲜有关注。文章从诗学批评渊源、静谧之美的具体呈现以及思想本质与经验借鉴等角度来探讨李白笔下自然景色的“静”。
“动”“静”在中国古典诗歌作品中较为常见,如《诗经》中有各种鸟虫“于飞”之动,有“静言思之”“莫不静好”[6](P115)“笾豆静嘉”[6](P211)“静女其姝”[6](P108)之静;再如《楚辞》中有“骖白霓之习习兮”[7](P190-208)“鹯鹞兮轩轩”[7](P388-390)之动,有“漠虚静以恬愉兮”[7](P166-180)“闲以静只”[7](P226-239)之静。“动”“静”之景在诗歌创作中很早便已出现,而古典诗歌批评也对“动”“静”之美极为关注。
与“动”密切相关的美学术语有“飞动”一词,其在我国部分诗学理论作品或经典文学注本中早有出现,如《文心雕龙·诠赋第八》中有言:“含飞动之势”[8](P68),《六臣注文选》 中则有 “皆竞飞动镜照也”[9](P139)“飞动之声如雷羽”[9](P235-236)等。后世随着理论的发展与成熟,“飞动”以评判标准、写作样式、诗歌风格的身份常出现于诗学评论中,如《诗式》中有“虽欲飞动,而离轻浮”[10](P22);《诗人玉屑》中有“飞动而易浮”[11](P150);《文镜秘府论》中说:“(诗)固须绎虑于险中,采奇于象外,状飞动之趣,写冥奥之思”[12](P147);《吟窗杂录》提到诗有十体, 第八条即是飞动,另外也提到“飞动”与“静”之间的辩证统一关系:“凡所赋诗者,皆意与境会,疏导情性,含写飞动,得之于静,欲所趣皆远”[13](P737),以论诗歌动、静之趣。此外,“飞动”也是盛唐诗歌的显性特色,杜甫就有“意惬关飞动”[14](P1629)之语。自唐以降,“飞动”一词在部分诗话作品中屡现,如《怀麓堂诗话》[15](P80)《带经堂诗话》[16](P608)等作品中均有相关论述。
“动”“静”是一组对立统一的词,《敝帚稿略·朝闻夕死说》中说:“为动静,则动必有静,而静复为动”[17],由“动”自然容易联想到“静”。“静”是中国古代哲学中经常出现的概念和思想,《文心雕龙·神思第二十六》第一次将“静”一词引向文学理论范畴:“是以陶钧文思,贵在虚静”[8](P273),这里主要指创作者在创作时最好保持心静的状态,是从创作主体的角度谈“静”。而后随着创作的激增、理论的成熟,“静”逐渐被用来评论诗歌风格、诗歌意境和创作手法等。王兆鹏认为:“自唐人提出动态理论后,此后的诗论家对此有了进一步的阐发和认识,他们一般能将动态美和静态美联系起来考查,论述动与静在艺术表现中的相互作用。”[2]如谈论“风定花犹落,鸟鸣山更幽”等具体诗句时,《梦溪笔谈》中有“上句乃静中有动,下句动中有静”[18](P140)之言,《冷斋夜话》中则有“静中见动意”“动中见静意”“置静意于喧动中”[19](P22)之语。后世作品关于此类动、静之辨亦多有阐释。 王国维先生从美学层面谈“静”,认为诗歌中静态的无我之境是一种优美的境界,他在《人间词话》中说:“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有我之境,于由动之静时得之。故一优美,一宏壮也。”[20](P3)相比较“动”的天马行空、肆意纵横、豪情激荡的力量美,“静”则给人一种温柔、安宁、优雅、平淡的美感。“静”字在古典诗歌批评中具有很强的参与性。
李白诗歌是盛唐诗歌的重要部分,关于李白诗歌的“飞动”早有学者关注。如《诗话总龟》中云:“欧阳永叔不审爱杜诗,而谓韩吏部绝伦。吏部于唐世文章,未尝屈下,独于李杜,称道不已。欧阳贵韩,而不悦子美,所不可晓。然于李白则又甚赏爱,将由太白腾捍飞动易为感动也?”[21](P66)《诗薮》云:“太白轩爽雄丽,如明堂黼黻,冠盖辉皇;武库甲兵,旌旗飞动。”[22](P78)李白诗歌中倾泻的豪情、奔腾的想象都给人以飞动之感,这与其张扬飘逸的性格和盛唐浑厚雄壮的气象息息相关。盛唐诗与李白诗之“壮美”已广为人知,而盛唐诗与李白诗之“优美”仍值得学者进一步深究。
自古关于李白诗风之“静”鲜有讨论,而更多是后人在诗作中对李白自然之静有所追忆,如元代方回的“太白秋声静坐中”、清代陶睴的“山空无俗籁,谷静有鸣禽。李白诗仍在,仙人迹未沉”[23]等。李白笔下的自然之静,虽于诗评、诗话中鲜有提及,却仍给后人留下深刻印象,此成为人们认识李白其人其诗的关键之一。
崇高美突出了主体与客体、人与自然、感性与理性的矛盾、对立,自然审美中的崇高,关联到自然对象的巨大体积、力量及粗犷不羁的形式。[24](P185-187)李白的自然山水,大多是“飞流直下三千尺”“黄河之水天上来”此类飞动之象,这种飞动之美即为一种崇高美。而优美则以感性形式的和谐为主,其审美意蕴、情感力度柔和平稳,呈现为秀丽、妍雅、清新、明媚、轻盈、宁静等风格[24](P183)。李白笔下自然景色的静谧之美即是一种优美。粗略统计,李白笔下诗句或诗题含“静”“寂”“幽”“谧”“空”等字眼,且描写自然景物之静的诗歌分别为11首、18首、31首、1首、31首。除却与“静”相关的关键词之外,李白诗歌中尚有较多明显的静谧自然景物描写,如“川光昼昏凝,林气夕凄紧”“花暖青牛卧,松高白鹤眠”“地闲喧亦泯”“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闲云入窗牖”等。李白笔下的自然之静,部分是通过明显与“静”字相关的字眼来显现的,部分则通过各种手法营造的整体意境来呈现。
李白笔下的山水静景,大多为白色调。如:
山明月露白,夜静松风歇。(《游泰山六首》)
天清江月白,心静海鸥知。(《赠汉阳辅录事二首》)
白云映水摇空城,白露垂珠滴秋月。(《金陵城西楼月下吟》)
白云有时来。(《赠孙义兴宰铭》)
风入松下清,露出草间白。(《淮南卧病书怀,寄蜀中赵征君蕤》)
霜清东林钟,水白虎溪月。(《庐山东林寺夜怀》)
竹里无人声,池中虚月白。(《姑孰十咏 谢公宅》)
少数夹以青绿色,如:
绿水接柴门。(《之广陵宿常二南郭幽居》)
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
绿水寂以闲。(《赠孙义兴宰铭》)
六帝没幽草,深宫冥绿苔。(《金陵凤凰台置酒》)
白色朴素简单,不着一墨、不染一尘,给人以干净清新、静谧和谐的画面感;绿色不浓不淡、中和敦厚,给人以温柔恬静的审美享受。李白描写静景时,往往能够敏锐地抓住这一微妙的感官认知,采用类似通感的艺术手法,在调色盘中精准地选取白色作为主色调,以绿色点缀一二,这样既能在雅致中凸显宁静,又能在宁静中不失灵动,可见李白天才的洞察力、感知力以及独特的审美[25]。
李白写自然山水常用水流声来反衬“静”。如:
幽涧愀兮流泉深。(《幽涧泉》)
弄水穷清幽。(《与从侄杭州刺史良游天竺寺》)
回溪碧流寂无喧。(《同族弟金城尉叔卿烛照山水壁画歌》)
行尽绿潭潭转幽。(《和卢侍御通塘曲》)
深潭幽泉,流水潺潺,水声越脆响,则环境越清静。此外,李白写风景的诗歌中多次出现“猿”这一意象,如:
寂寂闻猿愁。(《寻高凤石门山中元丹丘》)
停棹依林峦,惊猿相叫聒。(《江上寄元六林宗》)
猿啸风中断,渔歌月里闻。(《过崔八丈水亭》)
李白笔下的“猿”大多在空寂的环境中出现,猿啼之突兀,反衬自然之静谧。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以动衬静、以动写静,是中国古典诗歌中常见的手法。李白也善用此法,常通过水声、猿啼声来写静,而且水是幽泉之水,猿是空山之猿,“静中之闹”越闹,则环境越空、越幽,以此突出更深层次的“静”。作者以闹写静,重点并不是言说环境的吵闹与不和谐,反而,幽泉水声和空山猿声正为点缀自然之静谧、灵秀。
首先,气温方面,李白笔下的静景大多于低温状态下呈现,相关诗句中也多次出现“寒”“萧条”“凉”等词,如:
夜栖寒月静。(《赠黄山胡公求白鹇》)
寒灰寂寞凭谁暖,落叶飘扬何处归。(《豳歌行,上新平长史兄粲》)
萧条清万里,瀚海寂无波。(《塞上曲》)
金陵夜寂凉风发。(《金陵城西楼月下吟》)
上述诗句中所呈现的整体意境是冷寂的,其中的意象如“寒月”“寒灰”“落叶”“瀚海”等多透着冷意,具体时段多在一日气温最低的夜晚时分。
其次,时令方面,李白笔下的静景常出现在秋冬季节,如:
雁度秋色远,日静无云时。(《寻鲁城北范居士失道落苍耳中见范置酒摘苍耳作》)
秋气方寂历。(《淮南卧病书怀,寄蜀中赵征君蕤》)
木落秋山空。(《秋夜宿龙门香山寺奉寄王方城十七丈奉国莹上人从弟幼成令问》)
桂树山之幽。(《禅房怀友人岑伦》)
积雪照空谷,悲风鸣森柯。(《自巴东舟行经瞿唐峡,登巫山最高峰,晚还题壁》)
秋风萧萧、冬雪皑皑,在一年中偏冷的两个时节里,大自然多被一片静谧笼罩。白居易说:“万物秋霜能坏色,四时冬日最凋年”[26](P949),文学史上的秋冬文学多有一种悲怨之气、肃杀之感,而在此感情基调之上,李白提炼出一种更纯净、温和的静谧之美。总之,无论是气温还是时节,李白笔下的自然静景多为“冷景”,寒凉的自然气氛更能给人冷僻静谧之感。李白深谙此理,“冷美”成为李白笔下自然静景的一大特色。
综上所述,无论视野开阔还是幽僻闭塞,李白笔下的自然静景大多有一层平和、舒缓的诗意美感。李白的审美倾向中含有崇尚静美的一面。
李白自然书写尚“静”,受到儒、释、道哲学的共同影响,尤其是道家、道教文化对李白的人生观和创作观产生了重大影响,其为李白静态山水书写提供了思想和审美基础。
首先,对李白影响最大的是道家和道教文化,“李白正是‘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的人,也是一位虔诚的道教徒,这一经历对他的诗歌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道家自然观使李白对自然情有独钟,他‘一生好入名山游’”[27]。李白崇尚道教,道家思想、与道家有关的活动和人物在李白诗歌中比比皆是,道家的自然观对李白的自然书写有很大启示。“静”是道家哲学中的一个重要特质,老子说:“致虚寂,守静笃”[28](P61)“大象无形,大音希声”[28](P158),《庄子·天道》中也有很多对“静”的阐释[29](P206),道家主张清静自然[30](P206),道家清静无为的自然观对李白影响深远。《李太白年谱补正》中说李白二十六岁时,曾做生意失败[31](P157),笕久美子《李白年谱》中说李白三十岁时遭人诽谤、仕途不顺;三十一岁,穷困潦倒于长安,恋故友元丹丘的山居所在,遂有退隐之意;三十三岁,耕读于安陆桃花岩[32]。正当盛年的李白并未被经济和官场上的一些挫折击垮,失意和落差使得李白生活中在面对挫折与磨难时更加智慧婉转,他选择采用一种迂回的方式消化、平复挫折——隐居。陈连山认为:“道家认为隐居才能保护人类的自然天性”“道家思想是最能体现隐士精神。”[33]虽然历史上有很多“终南捷径”的例子,李白的隐居也不可避免带有一些功利性,不过,在人生的落寞期,自然之“静”曾带给李白美好的体验和回忆,而李白也顺从了本心,在自然之“静”中寻求慰藉。这种“隐”,不在于形式上的藏身,而在于精神上的安定,李白身处自然静景之中,自然之静也帮助李白荡涤俗尘。约727年,李白客旅思乡写下:“风入松下清,露出草间白”;约734年,李白秋游龙门写下:“望极九霄迥,赏幽万壑通。目皓沙上月,心清松下风”。这些诗句虽描写的多是幽静之景,但其中萧瑟落寞之感淡化、疏阔清朗之气滋生。
其次,李白在部分诗篇中也表现出对佛教的兴趣,其诗作中常引用佛典。“静”是佛家哲学的重要精神之一,学者统计,关于“静”的论述在佛经、灯录中随处可见,如《圆觉经·辩音菩萨》一章中“静”字就出现了25处[34]。李白对佛家文化有一定了解,对佛家文化中的“静”也有自己的感悟。李芳民指出:“李白的学佛习禅,以个人体验体悟为主,他希望借助佛理的解悟,化解内心的苦闷。”[35]宗教中关于“静”的哲学,能够帮助李白与人生中的苦难和解。
再次,主流的儒家思想对李白也有一定影响。《论语·雍也》说:“子曰:仁者静。”[36](P70)仁静是儒家所推崇的君子人格,李白有入世致仕的理想,虽性格潇洒飘逸,但也受到一些主流文化的影响。李白生长于蜀地,诗歌多次出现蜀相诸葛亮,从《读诸葛武侯传,书怀赠长安崔少府叔封昆季》一诗可见,李白对武侯推崇备至,诸葛亮著名的《诫子书》中有“静以修身”“非宁静无以致远”“学须静”等语,将“静”作为修身典范,这对李白价值观的塑造有一定启发意义。
此外,前代文人对李白的静谧山水书写亦有一定影响。李白诗歌经常用典,以表达对前人的景仰之情。李白最为推崇的前代诗人当属南齐谢緿。王士祯指出李白“一生低首谢宣城”[37](P94),而当前学界对李白与谢緿的联系、李白对谢緿的接受等问题已有比较深入的研究。宋绪连《李白低首谢宣城》一文说到谢緿怀才不遇、受人馋毁的个人经历和清新明丽诗风对李白的影响[38]。余恕诚在《李白与长江》中指出:“由孟浩然的山水诗上溯,李白于二谢的山水情怀颇有古今相接之感”,“李白山水诗受小谢的影响更为直接。他往返于金陵、宣城一带,追寻谢緿的遗踪”[39]。李白吟咏谢緿的诗从时间和地域上相对集中[40],他对谢緿的人生遭际有共情,对谢緿的所居之地有凭吊,情是落寞失意之情,景是宣城一隅的静谧之景。在这样的前提下,李白作诗的心态和笔下的景色,当然是“静”多过“动”,比如《谢公宅》中载:“青山日将暝,寂寞谢公宅。竹里无人声,池中虚月白。荒庭衰草遍,废井苍苔积。惟有清风闲,时时起泉石。”声音寂寥、万物萧条、色彩单调,这首诗是李白静谧山水诗歌的典型代表作。谢緿的山水诗创作和清新自然的诗风对李白影响很大,但前代诗人如云,李白能对名气、诗史地位都不算最突出的谢緿最为心折,本质上还是心性、气质上的契合。怀念谢緿,李白心有所安,所见亦皆“静”。除谢緿外,陶渊明对李白静谧山水书写也有一定启示。检索李白诗歌,“陶令”出现10次,“渊明”出现4次,“陶潜”出现2次,可见李白对陶渊明及其诗作的关注和重视。比起仰慕陶渊明清高自持的气节,李白更欣赏陶渊明潇洒闲适的性格,从“笑杀陶渊明,不饮杯中酒”(《嘲王历阳不肯饮酒》)“陶令日日醉,不知五柳春”(《戏赠郑溧阳》)“何日到彭泽,长歌陶令前”(《寄韦南陵冰,余江上乘兴访之遇寻颜尚书笑有此赠》)“陶令八十日,长歌归去来”(《对酒醉题屈突明府厅》)“虽游道林室,亦举陶潜杯”(《陪族叔当涂宰游化城寺升公清风亭》)等诗句和诗题中可以看出。李白提及陶渊明大多在宴饮、玩笑等场合,可见李白更喜欢陶渊明的洒落个性。陶渊明独特的性格中有很重要的一点:爱好闲静。“静”是陶渊明的诗歌中常见的字眼,如 “静寄东轩”[41](P1)“我爱其静”[41](P6)“偶爱闲静”[41](P363)“抱朴守静”[41](P297)“闲静少言”[41](P344)等。前人统计陶渊明诗歌中出现“静”的有十余首,占其存世诗歌十分之一[42],比例不小,可见陶渊明对“静”的珍视与追求。斯人已逝,但是陶渊明所留下的“静”之自然美学思想却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李白,而李白的静谧山水诗歌创作未尝不是对陶渊明文学接受的一种体现。
总之,“飞动”之壮美是盛唐文化和盛唐诗歌的标志之一,也是李白其人其诗的重要特征。诗评诗话等诗学理论作品热衷于评议古典诗歌中的“飞动”一面,李白诗歌的“飞动”特色亦常被提及。然而,李白的性格内核中也有“静”的一面,他对自然景色之“静”有独特的感知和呈现,他的山水诗歌富有静谧之美。邬国平指出:“一个作者的思想、精神、个性往往是多方面的,他创作的题材、主题、风格往往也是多方面的,作者们之间这些东西难免会有一定重复性,而对以互补为构成需要的文学史来说,没有贡献、没有超越的那种重复性正是属于它所漠视、剔除的对象。文学史不仅淘汰特色不突出的作者,就是对特色显著、具有个体创作丰富性的作者,也往往只是主要接受他们与别人不同的异质。”[43]因此,欲全面了解一位作家,我们要从对文学史的固化和刻板印象中走出来,整体把握该作家的创作与性格特点,还原作家其自身及其作品的多样性和丰富性。
注 释:
①文章所引李白诗歌,俱出自郁贤皓《李太白全集校注》,南京:凤凰出版社,2015年版,不另出注。
②古籍未出今人整理本,下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