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胜尧,戚海亮,李新威,林小荣
(1.湖南工程学院 体育教学部,湖南 湘潭 411104;2.广东舞蹈戏剧职业学院,广东 广州 510075;3.天府路小学,广东 广州 510630)
生命既是教育的逻辑起点,也是教育的最高目的,对生命发展需求的满足是“健康第一”教育理念的根本旨归。[1-2]学校体育必然是关于生命的教育,生来具有生命本质,其价值体现在通过体育手段促进学生完成生命的发展。然而,由于国内教育过于突出和强调“知识主义”“工具主义”“技术主义”[3],学校体育往往带有工具理性的色彩,忽略了体育之于生命的真意,体育与生命的联系未能在学校体育理论与实践中显现,造成生命本质的迷失,现实中人们轻视体育对生命发展的作用。如青少年体质健康水平下滑、忽视体育锻炼以及轻视学校体育地位的体育问题和教育问题从根本上均是生命问题,只有回归生命才能寻找到学校体育的真正价值。[4]但在理论层面,学界相关研究或是将学校体育的生命本质归结于生命安全教育,或是当作与生命教育的简单结合,[5-8]存在认识上的片面、混淆、模糊等问题,未能真正厘清学校体育生命本质的内涵,不利于学校体育中诸多现实问题的解决。基于此,本研究通过反思学校体育的生命本质迷失困境,探讨学校体育生命本质的内涵,旨在呼唤学校体育的生命本质回归,促进学校体育发展。
体育源起于个体对生命需求的满足,人类始祖为了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求得生存,逐渐摸索出投掷、跑、跳等动作技能以获取更多生存概率。这些由反复的经验与教训提炼出的动作技能从偶然的、无意识的身体活动质变为自主的、稳定的身体练习模式,完成体育的生命本源由自在状态向自为状态的演进。[8]相较于体育更多偏重个体生存的狭义生命内涵而言,教育的起源则以“保存种族”为目的,即生命是教育的最高目的[9],因此原始社会教育的生命本源更倾向于广义上人类种族生命共同体的延续。需要说明的是,原始社会体育与教育的起源对个体生存、种族延续均有重要意义,二者并非是割裂的,只是侧重点各有不同。而学校体育兼具体育、教育的双重属性,无论是狭义上体育对个体生命生存需求的满足,还是广义上教育对人类“保存种族”的整体生命延续,均昭示着学校体育生命本质的根本性与必然性,且这一本质的内涵特征会因不同历史背景下人们实际社会生活需要的改变而发展,但却不能消失或被替代。
随着社会发展,人类的经济水平与文明程度不断提高,生命的内涵已不再仅限于单纯的“活着”,而是依照现代社会人们的实际社会生活需要转向更高层次的对“生命是什么、生命为了什么”的哲学思辨。生命的完整构成具有自然生命和超自然生命的双重属性,自然生命、社会生命、精神生命的三个维度,它们之间不完全是分离和对立的,而是充满着“二律背反”式的矛盾,在冲突中实现生命的否定性统一。[10]在此语境中,学校体育生命本质的澄明需要从生命的自然属性谈起,并最终经由社会生命、精神生命实现对自然生命的超越。
首先,自然生命是人之所以存在的物质基础,也是社会生命、精神生命的前提,脱离自然属性的生命个体将会走向唯心主义的歧路。基于自然生命的身体活动是体育的核心本质,发展学生体质是教育以生命为最高目的的自然基础,以较高强度的、有规律的身体活动手段达成增强学生体质健康目的是学校体育的应然。这种学校体育的“育体”显然并不局限于静态的身体素质提升,而是以此为基础追求体育对生命延续的现实意义,客观上为生命的发展提供良好的身体条件。[11]
其次,人自出生便具有社会性,人的本质在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学校体育生命本质的社会向度就在于其对学生个性与共性相统一的社会生命的塑造,能够培养学生适应规则的能力和与人沟通合作的意识,使作为社会生命的个体学生能够在社会化过程中遵守社会规范,明确自身社会角色的定位。除此之外,学校体育能促使学生寻求与其他社会个体共性之外的自身独特之处,从而实现对学生共性与个性对立统一的社会生命的塑造。[11]
最后,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认为自我实现是人的最高需求,对自我实现的渴望让人免于成为只存动物本能的行尸走肉或毫无意义的社会工具人,通过生命冲动的释放创造生命存在的价值,是精神生命对自然生命、社会生命的超越。体育参与对生命冲动的引导与诠释手段,当人们亲自参与到体育运动当中获得相关的身体与意识体验之后,把深切的体验内化为对于体育的深层次认识,这就使生命从自然上升到精神层面,完成了对自然生命的超越。[12]在精神生命维度,学校体育的生命本质正是凭借体育、教育手段引导学生释放生命冲动、感知生命存在、体验生命真谛,在自然生命、社会生命的基础上完成自我超越,探求生命的最高需求。
学校体育的生命本质并非与生命教育的简单结合,更不是生命安全教育,其内涵在于以“育体”为基础追求体育对自然生命延续的意义,塑造个性与共性相统一的社会生命,帮助学生在自我实现的道路上获得生命体验和生命感悟的真谛,通过引导学生生命冲动的释放创造生命存在的价值。生命本质要求学校体育必须以生命为目的,关注生命的完整性,将体育对生命需求与生命体验的真意融入学校体育理论与实践中,既是教育以人为本在生命意义上的显现,也是“健康第一”作为学校体育指导思想的根本所在。
我国学校体育长期以来始终处于教育的边缘地带,应试教育的藩篱将学校体育从应然的“完全人格,首在体育”挤压成实然的“小三科”,并由此生成对学校体育生命本质的遮蔽。一方面,应试教育下的学校体育“唯成绩论”,手段与目的错位,将本应作为手段的体育课程考试异化为学校体育目的,[13]体育课过于标准化、技术化、制度化,学校体育的生命本质迷失在应付考试的目的之中。此背景下学生依据应试需求形成相应的体育参与意识和行为,通过体育这一“手段”追求达标或“优异”的体育课成绩。量化的冰冷数字将所有人纳入统一的衡量框架之内,只重视标准和结果,忽视个体的生命差异与生命体验,遮蔽了学校体育对学生生命需求与生命体验的真意。另一方面,应试问题对学校体育生存空间的挤压导致其生命本质的功能性缺位。有研究指出,当前我国具备体育意识的公民仅有19.69%,处于较低层次,虽然公民对体育价值的认同程度较高,但体育态度仍处于模糊或消极状态,总体呈现出高认同、低认知、行为意愿滞后的特点。[14]公民体育意识水平不足反映出边缘化困境下学校体育培养学生体育意识与习惯的功能无法达成,促成内涵于学校体育功能的生命本质在实践中缺位。学生难以意识到体育锻炼对生命健康的作用,轻视体育对生命需求和生命体验的意义,或者说虽然认识到其重要性,却没有将体育融入生活,形成应有的体育“意识—行为—习惯”的联动机制。在应试教育的影响下,学校体育的应试化、边缘化遮蔽体育与生命的联系,异化教育的最高目的,将具有主体性的鲜活生命个体培养成头脑膨胀而身体萎缩的“畸形工具人”。学校体育对个体生命需求与生命体验的终极人文关怀也因学校体育生命本质的迷失被抛诸在对工具理性的崇拜之中。
如果说教育的应试问题形成对学校体育生命本质的遮蔽,那么教育领域中的生命教育滞后则阻碍了学校体育生命本质的复归。生命的存在不仅意味着生命体的“活着”,而且意味着包括生命意识在内的多方面存在,[15]因此,生命教育既是为了生命存在的教育,也是关于生命体验与发展的教育。21 世纪伊始,教育学界渐渐展开对教育工具理性的批判性反思,生命教育在以人为本的人文关怀下逐步走出教育“知识至上”“技术至上”的阴霾,顺应现代社会对尊重生命、回归教育本质的时代呼唤。[6]但由于我国生命教育起步较晚,尚未得到真正重视,加之教育空间被压迫、教学资源匮乏等原因,实践中的生命教育依然滞后甚至缺失,[16-18]并由此引发一系列社会问题。如青少年被批评之后的自残自杀行为、频发的冲突后伤人杀人事件等无不揭示生命教育缺失下青少年对自我及他人生命的漠视。而从某种意义上看,青少年体育锻炼意识与行为匮乏,忽视体育运动对生命健康的效益何尝不是对自我生命的隐性漠视。可以说,生命教育的滞后与学校体育生命本质的迷失有着必然的内在联系。学校体育是生命教育的重要途径,二者的目标具有内在一致性,学校体育的生命本质决定其具有生命教育的价值与潜质,以运动学习为基本形式的体育课程的生命教育价值具有其他学科无法比拟的优势和无法取代的地位。[3,19]但是生命教育滞后对整体教育环境的生命价值取向的影响限制学校体育生命教育潜质的实现,阻碍了学校体育生命本质的复归。
学生体质与健康水平持续下降一直是学校体育亟待解决的问题,为了促进学生体质健康水平的提高,学校体育课程不得不在将重心放在体能练习与运动技能学习之上,以求能够更好增强学生体质。但是枯燥乏味的重复体能练习与运动技能学习并不符合学生日常体育锻炼的需求,更难以培养学生的体育锻炼习惯。此外,由于目前学校体育指导思想体系较为多元化、复杂化,教师对体育课、学校体育指导思想的理解存在偏差,导致以快乐体育为指导的“放羊式”教育、运动技术教育思想为指导的技术至上教育等成为当下体育课程的主流形式。“放羊式”教育只关注学生在体育课堂的自由程度,忽视学生生命发展的需求。技术至上教育只关注运动技术的传授,忽视学生日常锻炼的需求,如在操类课程中,许多教师只是把一套固定套路的有氧操作为教学内容,却没有动作创编、队形变化相关内容的教学,学生在课下难以自主进行锻炼。种种原因导致学校体育课程内容与学生实际生活中的体育锻炼需求不相符,这种“去生活化”的体育课程内容只关注学生在课堂上的发展,没有将课程内容与生活实际相联系,束缚着学校体育生命发展价值的实现。
回归生命本质是解决学校体育诸多现实问题的重要途径,也是对新时代教育生命取向的呼应。学校体育生命本质的回归应当是自内而外、自上而下的,即从生命本质的自我觉醒到与生命教育相结合,从学校体育思想、理念转向到生命本质的具体实践。其复归路径必须以学校体育生命本质迷失的根源为依据,以学校体育生命本质的内涵为导向。
近代以来,学校体育指导思想的演变推动着我国学校体育的发展实践,从清末民初以“救国图强”为目的的军国民体育思想开始,学校体育经历了自然主义体育思想、体质教育思想、快乐体育思想等。进入20 世纪90 年代,我国学校体育思想开始了百家争鸣的局面,逐渐形成以“健康第一”为指导,体质教育思想、运动技术教育思想、成功体育思想、快乐体育思想、终身体育思想等共存的学校体育思想体系。[13,20]“一元指导,多元并存”的学校体育思想体系以“健康”为核心,以促进学生身体、心理与社会适应能力等的全面发展为目的,实质上是学校体育生命本质的自然维度、社会维度以及精神维度在指导思想层面的体现。但多元并存的弊端在于思想混乱、各自为政,割裂了生命本质的内涵,如体质教育思想以身体素质发展为主、快乐体育思想以积极的生命体验为主。部分体育教育工作者可能会曲解其宗旨,过度推崇学生的身体素质或者心理感受,不考虑学生其他方面的发展,易导致学校体育生命本质在实践中的片面化、极端化,忽视生命的完整性。[21]因此,学校体育生命本质的回归要以生命的完整性为取向,对学校体育思想体系进行梳理与整合,在“健康第一”的基础上构建关注生命完整发展的学校体育思想体系。
应试教育问题下学校体育存在手段与目的错位的异化现象,以生命为目的是学校体育的应有之义,开展以生命为目的的学校体育改革正是对异化现象的拨乱反正,是学校体育生命本质回归的重要路径。
首先,在以生命完整发展为取向的学校体育思想指导下改革体育教育的内容,不能仅注重自然生命的单一发展,而是将学校体育的目标生命化,体育课程目标的制定以生命完整发展为导向,在每节课的教案中设置发展学生自然生命、社会生命、精神生命的教学内容。
其次,学校体育课程考核应重过程轻结果,重体验轻标准,将学生在体育参与过程中的自然生命体验、社会生命体验、精神生命体验等放在首位,体育课程的考试回归手段本质,教学评价以统一的运动技能考核、体质情况考察为主,辅以侧重学生社会化发展的考察手段,如学生在体育参与过程中合作沟通能力的提升、自我个性的发展等均可作为考察内容,并计入期末成绩。
最后,加强体育教育工作者的培训工作,更新体育教师知识结构,提高其指向生命的体育教学能力,在以人为本教育理念的指导下形成学生生命完整发展的体育教学观。
生命教育是尊重生命、敬畏生命、激发生命潜能、提升生命品质、实现生命价值的教育,学校体育具有生命教育的潜质,生命教育的开展则有利于学校体育生命本质的回归,二者互为手段,互相促进。[19,22]生命教育的滞后对整体教育环境的生命取向产生影响,阻碍学校体育生命本质的回归。因此,需要借助生命教育手段实现学校体育的生命价值。一方面,教育领域应当重视生命教育的重要性,全面开展生命教育,让教育回归生命的本真,在生命教育中向学生宣传漠视生命、对生命缺乏敬畏的不良后果,使学生了解人之为人的意义。另一方面,体育课程中应当融入生命教育思想,引导学生尊重生命、敬畏生命,使学生认识到体育运动对生命延续的重要意义,激励学生通过体育参与获取积极的生命体验,提升生命品质,创造生命价值。
学校体育源于生命,并最终走向生活。相较于学校体育课程中生命个体被束缚的体育参与,体育生活化以将体育融入人们的日常生活,成为一种自由自觉的行为方式和生活习惯为目的,“将生命融于体育、将体育融于生活”是学校体育生命本质的实践主张。[19,23]因此,学校体育生命本质的回归不能只依赖于学生被动地参与体育课程,而是以体育教学为基础,以“健康第一”思想、终身体育思想为指导在体育课程中融入生活化元素,创新体育教学内容的实用性、生活性,开设更多简单、方便的体育课程,如踢毽子、登山、广场舞等,在学校体育教学中培养学生的终身体育意识与习惯,在学校课外体育活动中营造体育锻炼氛围,构建校园体育文化,将体育融入学生的校园生活,最终实现其社会生活中自由自觉的体育参与行为。
概而言之,学校体育的历史起源决定了其生命本质的根本性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虽然在不同时代背景下,学校体育生命本质的内涵随着人们的实际生活需要而逐渐演变,但仍以生命为起点,并以生命发展为最终目的。在应试教育、边缘化等问题的影响下,学校体育正面临着生命本质迷失的困境,而社会对尊重生命、关注生命的时代号音以及教育领域对回归生命本真的诉求无不呼唤着学校体育生命本质的复归。因此,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层面,学校体育亟待一场生命归真的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