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新发
(湖北第二师范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武汉 430205)
当今世界,科学技术发展突飞猛进,极大地提高了人类控制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人类不断突破时空的极限,彰显出无限的历史伟力。与此同时,人与自然的矛盾越来越尖锐,形成了许多影响经济社会发展甚至于人类生存的全球性问题。由此,世界各国普遍关切和共同呼唤改善人与自然的关系。生态文明和绿色发展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深刻反映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关系,科学揭示了自然生态之于经济社会发展的价值意义,精辟阐释了社会文明形态演进的历史逻辑,其科学的理论内涵和正确的实践取向,不仅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生态思想,而且为开创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新时代提供了价值遵循。
生态文明表征着人自身与自然界的“一体性”或者说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关系,蕴涵着自然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性和必然性,因而是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推进绿色发展的价值引领。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关于人与自然“一体性”思想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创造性运用和发展。
人是自然界长期发展的产物,人类社会虽然相对于自然界独立存在,但从来没有也永远不可能脱离自然界而孤立地存在和发展。人类社会产生后,自然存在的一部分通过人的实践活动进入社会领域,成为社会存在的重要内容和社会生活的重要条件。马克思从人与自然统一的维度揭示人与自然的关系,认为物质世界既包括人与社会在内的社会存在,又包括作为“人的无机身体”的自然存在,这是一个有机整体。马克思指出:“自然界,就它自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处于持续不断的交互作用过程的、人的身体。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不外是说自然界同自身相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1]161马克思还从实践的观点出发去考察人与自然的关系,认为人与自然的分化及对立统一都是由实践决定的。针对人类在利用自然资源中表现出的种种过错,恩格斯强调人们应该“认识到自身和自然界的一体性”[2]560。马克思和恩格斯的重要论述阐明了一个基本的道理: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一种和谐共生的关系,人类只能保护而不能破坏这种关乎自身生存和发展的和谐关系。
人与自然的关系是否和谐,关键在于人们能否把握好人与自然的“一体性”,做到人的尺度和物的尺度、合目的性与合规律性的统一。一般说来,人们在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时,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遵循人的尺度,即以人的目的、利益、愿望、需求为标准调节人与自然的关系,进行变革自然的实践活动。工业文明时代,人类发展科学技术,利用自然资源,促进生产力发展和社会进步,所依据的是人的尺度。20世纪中叶开始,人类在反思人与自然的关系中,郑重地提出可持续发展,所依据的仍然是人的尺度。不过,这两种情形下的人的尺度是有明显区别的,焦点在于是孤立地还是联系地看待人的尺度,抑或说,是以某些人类中心主义那种片面、极端的价值本位态度糟蹋自然还是从人与自然“一体性”的认知出发善待自然。其实,人与自然的“一体性”包括两个方面,即人对于自然的能动性和人对于自然的依赖性。与此相关的人的尺度(合目的性)与物的尺度(合规律性)不可分割,也就是说,遵循人的尺度、按照人的目的改造自然,必须以遵循物的尺度、合乎自然规律为前提,如果仅仅强调人的尺度和合目的性而忽视甚至否认物的尺度和合规律性,那就割裂了人与自然的“一体性”,就不可能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坚持“两个尺度”的统一,必须反对极端人类中心主义,因为其在理论上是错误的,在实践上势必导致破坏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关系。
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是经济社会发展经验教训的科学总结。近代以来,科学技术的发展对于人类认识自然、征服自然产生了重大推动作用。马克思在分析近代工业革命及其原因时说过,“科学就是靠这些发明来驱使自然力为劳动服务,劳动的社会性质或协作性质也由于这些发明而得以发展。”[3]5科学技术是人类认识自然的成果和改造自然的武器,因此,人类大大增强了对自然的支配能力,由受制于自然、屈服于自然的被动地位提升到与自然平等“对话”的主动地位。科学技术广泛运用于社会生产生活,引起了经济社会的发展,改变了世界的整体面貌。但是,科学技术是一柄双刃剑,既可以造福于人类,也可以导致人类的灾难。所以恩格斯反复告诫人们:“如果说人靠科学和创造性天才征服了自然力,那么自然力也对人进行报复”。[3]336他还说,“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2]559-569自然界对人类的“报复”,看似因为科学技术,其实不然。人类面临的生态困境并不是科学技术本身所致,而是来自人类盲目地滥用科学技术掠夺自然的粗暴行为。显然,科学技术本身与科学技术的应用是两个不同的问题。工业社会的一大弊病,是人们急功近利和实用主义地应用科学技术,加剧了人与自然的对立。当代社会,核技术、农用化学技术等在应用过程中暴露出来的种种问题,使人类不得不对科学技术的应用进行深刻反思,并转而对科学技术的应用采取一种审慎态度。
我国是在世界科技高速发展的大背景下进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实现现代化的关键是科学技术现代化。但是,发展科学技术不能以牺牲自然环境为代价。中国是世界上人口最多但自然资源相对不足的发展中国家,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面临的一个突出问题是如何正确认识和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习近平多次指出:“人因自然而生,人与自然是一种共生关系,对自然的伤害最终会伤及人类自身。只有尊重自然规律,才能有效防止在开发利用自然上走弯路。”[4]209基于国内外经济社会发展的经验教训和我国现代化建设的价值目标,习近平强调:“我们要建设的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既要创造更多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也要提供更多优质生态产品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优美生态环境需要。”[5]39这些重要论述,不仅科学总结了工业革命以来世界经济社会发展的经验教训,而且正确反映了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和中国人民的现实要求,体现了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关于人与自然“一体性”理论,为避免重蹈世界工业革命的历史覆辙提供了思想引领。
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说到底是要自觉遵循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规律。19世纪后期,恩格斯在谈论人类认识和利用自然及其后果时说过:“我们一天天地学会更正确地理解自然规律,学会认识我们对自然界惯常过程的干预所造成的较近或较远的后果。特别自本世纪自然科学大踏步前进以来,我们越来越有可能学会认识并从而控制那些至少是由我们的最常见的生产行为所造成的较远的自然后果。”[2]560自然环境的运动变化有其固有规律,并以盲目的必然性作用于人类。无论人类具有多大的能动性,但其改造自然的生产活动只能遵循而不能违背自然规律,从而避免因为眼前的利益而破坏自然环境所造成的消极后果。开发和利用自然资源必须以尊重自然规律为前提,否则,就会造成难以弥补的灾难。当今世界的一些全球性问题,很大程度上就是人类违背自然规律的行为引起的。殊不知,自然规律的根本特点在于它的客观性和必然性,人只能认识和利用它,而不能创造和消灭它,如果在自然规律面前无所顾忌,那就只能自食其果。
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现实表明,促进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必须在实践上规范开发利用自然资源的行为方式,杜绝无视自然规律、滥用自然资源甚至竭泽而渔的粗暴行为。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基于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的深刻认知,立足于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历史使命,洞悉从工业文明到生态文明跃迁的发展大势和客观规律,就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发展提出了一系列新理念、新思想、新战略,并且凝聚形成为绿色发展理念。习近平指出:“绿色发展,就其要义来讲,是要解决好人与自然和谐共生问题。人类发展活动必须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否则就会遭到大自然的报复,这个规律谁也无法抗拒。”[4]207绿色发展与生态文明是统一的,生态文明为绿色发展规定价值取向,绿色发展则为生态文明提供实现方式。
生态这一概念已然广泛运用于不同领域,如政治生态、文化生态、社会生态等等,但其本义则是自然生态,即生物的生存和发展状态。自然生态是人类生产生活的必要条件,只有在理论上深刻认识自然生态的重要经济社会价值,才能在实践上形成生态文明的自觉,进而有效应对自然生态的变化,建设美丽中国、满足人民不断增长的优美生态环境需要。绿色发展是生态文明的必然要求和生动体现,其作为一种新发展理论、新发展方式和新生活方式,彰显出尊重自然生态的价值意识,也贯彻和体现了马克思和恩格斯关于自然生态经济社会价值的重要思想。
自然生态是现实生产力的构成要素和经济发展的重要源泉。大体说来,自然生态是指与人类密切相关、影响人类生产生活的各种自然力量的总和,如水资源、土地资源、生物资源以及气候资源,都是现实生产力的重要源泉。实体性生产力是人与物的有机统一,包括劳动者、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诚然,人是生产力结构中的能动因素,但自然资源既是劳动资料,也是劳动对象,是生产实践的前提和基础,没有自然界所提供的丰富资源,生产力中的劳动者是不可能创造社会财富的。诚然,劳动创造世界,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必然依靠人们的创造性劳动,但是劳动只有与自然资源结合在一起才能创造财富。没有自然界,没有外部的感性世界,劳动者就什么也不能创造。正如恩格斯所说,“劳动和自然界在一起才是一切财富的源泉,自然界为劳动提供材料,劳动把材料转变为财富。”[2]550自然界和劳动都是使用价值的源泉,劳动本身不过是一种自然力即人的劳动力。这是马克思主义创始人生态思想的一个重要观点。
经济社会发展绝非脱离自然界的纯社会化过程,而是社会与自然交互作用的过程,自然资源是经济社会发展不可或缺的必要条件。马克思认为,自然资源在经济上可以划分为两大类:一是生活资料的自然资源,例如土壤的肥力、渔产丰富的水域等等;二是劳动资料的自然资源,如奔腾的瀑布、可以航行的河流、森林、金属、煤炭等等。马克思指出:“在文化初期,第一类自然资源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在较高的发展阶段,第二类自然资源具有决定性的意义。”[6]显然,无论人类社会发展到什么阶段,自然资源都是经济社会发展不可或缺的,只是不同类型的自然资源具有不同的意义而已。概括地说,自然资源对于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作用有四:或者影响劳动生产率的高低,或者制约一个国家或地区生产部门的分布,或者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一个国家或地区经济发展的特点,或者决定一个国家或地区经济发展的潜力和前景。自然资源优越的地域,如果能够因地制宜、发挥所长,就可以彰显经济增长优势,形成经济发展特色。事实上,一些国家或地区由于有广阔的平原而成为粮仓,或有广袤的草原而畜牧业发达,或有茂密的森林而以木材加工业见长。正是基于自然资源的经济社会功能,习近平强调“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改善生态环境就是发展生产力。”[7]1632018年5月18日,习近平在全国生态环境保护大会上的讲话中进一步指出:“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自然价值和增值自然资本,就是保护经济社会发展潜力和后劲,使绿水青山持续发挥生态效益和经济社会效益。”[5]208习近平总书记的这些重要论述,为马克思主义生态思想注入了新内涵,也为生态文明建设和实现绿色发展提供了价值引领。
自然生态又是影响人民生活质量和幸福指数的基本要素。人类只要存在,就需要同自然界不断地进行物质、能量和信息交换,任何时代,离开自然生态,人类都无法生存,更谈不上幸福生活。习近平强调指出:“良好生态环境是最公平的公共产品,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对人的生存来说,金山银山固然重要,但绿水青山是人民幸福生活的重要内容,是金钱不能代替的。”[7]163“良好生态环境是最公平的公共产品”的重要论断,不仅是对于自然生态价值意义的新定位,也是对于公共产品内涵和外延的新揭示。我们通常所谓的公共产品包括医疗、养老、教育、交通等方面,而将良好生态环境列入最公平的公共产品、作为最普惠的民生福祉,既丰富了公共产品的内涵和外延,也深化了对自然生态重要经济社会功能的认识。生态环境是关系民生的重大社会问题。一方面,生态环境与其他任何产品不同,它具有客观的公共性质,可以一视同仁地为所有人共享,而不存在厚此薄彼的问题;另一方面,生态环境是最普惠的民生资源,任何人的生存和发展都依赖于一定的生态环境,要提高人民生活质量和幸福指数就必须优化生态环境。当代中国,生态环境关乎人民生活质量,关乎社会和谐稳定,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障民生,改善生态环境就是改善民生。
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人民群众的需求结构发生了深刻变化,呈现出多样化、个性化、向上性的特征,一个突出的表现是关心人与自然协调发展,关注生态文明建设,对清新空气、清澈水质、清洁环境等生态产品的需求越来越迫切。可以说,生态环境已成为解决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满足人民不断增长美好生活需要的当务之急。顺应人民的呼唤,习近平明确要求:“让良好生态环境成为人民生活的增长点、成为展现我国良好形象的发力点,让老百姓呼吸上新鲜的空气、喝上干净的水、吃上放心的食物、生活在宜居的环境中、切实感受到经济发展带来的实实在在的环境效益”。[4]210从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出发关注生态环境,并把保护生态环境作为改善民生的紧迫任务,这是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增进民生福祉的科学抉择,体现了中国共产党以人为本、执政为民的根本宗旨,彰显出以人民为中心发展思想的时代内涵和价值取向。
自然生态也是经济社会持续健康发展的必要条件。当今时代,造成生态环境恶化的原因固然很多,而将发展经济与保护生态环境对立起来是症结所在,似乎要发展就有污染、无污染就无发展。殊不知,经济发展内在地包含生态环境的价值,要发展经济就必须自觉保护生态环境。历史和现实表明,以破坏生态环境为代价谋取经济发展的道路是行不通的,以牺牲生态环境换取一时经济“繁荣”的做法最终只能是徒劳无益。生态环境没有替代品,用之不觉,失之难存。习近平明确强调:“在生态环境保护上,一定要树立大局观、长远观、整体观,不能因小失大、顾此失彼、寅吃卯粮、急功近利。”[4]209人类的发展是代代相传的永续发展,不仅要注重代内公平,而且要注重代际公平,绝不能为了当代人的利益而牺牲子孙后代的利益。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之所以强调尊重、顺应和保护自然生态,因为这才是实现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必由之路。
尊重、顺应和保护自然生态,必然要求实现绿色发展。绿色发展是一种以效率、和谐、持续为目标的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方式,它所追求的并不是经济社会单向度的发展,而是人、自然生态、经济社会的协同发展,由于其规定了当今时代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正确方向,因而成为实现自然生态价值最大化的实践逻辑。绿色发展的实践来自科学理论的正确指导。如果说绿色发展是生态文明的实现方式的话,那么,绿色发展理念则是绿色发展实践的思想先导和价值引领。由于绿色发展理念反映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关系,指明了建设美丽中国、实现中华民族永续发展的根本途径,因而成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和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方略的重要构件。
生态文明是人类文明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重要特征,建设生态文明是时代进步的历史必然,而绿色发展则是建设生态文明的内在要求和社会文明进步的重要标志。习近平关于“努力走向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新时代”[8]208的重要论断,赋予了社会主义文明形态新的规定性,丰富了马克思主义社会文明观的理论内涵,也阐明了建设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的时代使命。
肩负建设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的时代使命,首先有必要深入分析人类文明的历史演进及其特征。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发展史就是人类认识自然、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文明进步史。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将摩尔根的人类社会发展分期概括为三个时代:蒙昧时代以获取现成的天然产物为主,人工产品主要是用作获取天然产物的辅助工具;野蛮时代学会畜牧和农耕,学会靠人的活动来增加天然产物的生产方法;文明时代学会对天然产物进一步加工,形成真正的工业和艺术。恩格斯的科学概括事实上反映了人类文明经历的三个发展阶段,即原始文明、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人类文明进步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在原始文明时代,人类不可能真正认识人与自然的关系,因而也谈不上对于自然环境的保护和治理。在农业文明时代,人类开始认识人与自然的关系,并在有限的范围内保护和治理自然环境。只有到了工业文明时代,人类才有条件和能力全面认识人与自然的关系,保护和治理自然环境。然而,不顾后果地开发自然资源、破坏自然环境,从而给人类造成灾难的正是工业文明时代的工业革命。基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正确把握和工业革命的深刻教训,恩格斯警示人们:“我们决不像征服者统治异族人那样支配自然界,决不像站在自然界之外的人似的去支配自然界——相反,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界之中的,我们对自然界的整个支配作用,就在于我们比其他一切生物强,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2]560人与自然并非统治与被统治、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而是相互依存、和谐共处的关系。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体现了人不同于生物的主体能动性,揭示了生态文明的实质性内涵,也展现了人类文明进步的向上性趋势。
人类文明进步与科学技术发展紧密关联,科学技术的发展及其在生产生活中的运用,是人类文明发展的根本动力和重要标志。在没有掌握科学技术的时代,人类面对的自然只是必然王国,人类只能被动地顺应自然,盲目地改造自然,无奈地接受自然引起的不幸。掌握了科学技术的时代尤其是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当今时代,人类面对的自然既是必然王国,也是自由王国。即是说,由于科学技术的发展和运用,人类在一定意义上“成为自然界的主人”,认识自然、改造自然,并利用自然更好地为人类服务;然而,人类运用科学技术却不能随心所欲地违背自然规律,必须在尊重自然规律的前提下驾驭自然,否则就会受到自然界的“报复”。如前所述,工业革命造成的灾难性后果,并非科学技术使然,而是滥用科学技术的必然。习近平以历史的视角分析人类文明演进过程,揭示了其向上性特征尤其是生态文明的重要意义。他说,“生态文明是人类社会进步的重大成果。人类经历了原始文明、农业文明、工业文明,生态文明是工业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是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新要求。历史地看,生态兴则文明兴,生态衰则文明衰。”[7]164生态环境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根基,生态环境变化直接影响文明兴衰演进。工业革命违反自然规律、破坏自然生态的后果,不能不引起人类的深刻反思。20世纪中叶,可持续发展观念之所以一经提出便迅速在世界范围引起广泛响应,就是因为它贯穿着科学的精神以及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价值观念。人们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用科学的理念及其蕴涵的价值观念引导科学技术发展与应用,是科学技术真正服务于人类、服务于经济社会发展和人的发展的必然要求,也是人类文明进步走向新阶段的重要特征。
我们肩负建设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的时代使命,又需要全面理解社会主义文明的科学内涵。对于人类文明,可以按照不同的标准进行分析,除了前述以生产力为标准划分的原始文明、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外,按照社会形态又可以将其划分为前资本主义文明、资本主义文明和社会主义文明。工业文明伴随着资本主义的产生和发展进程,它以人类征服自然为主要特征,导致了严重的全球性生态危机,而资本主义制度却不可能解决业已形成的严重生态问题。这是因为,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面对自然界和社会,人们注意的主要只是最初的最明显的成果,可是后来人们又感到惊讶的是:取得上述成果的行为所产生的较远的后果,竟完全是另一回事,在大多数情况下甚至是完全相反的”[2]563。生产剩余价值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绝对规律,为了最大限度地获取剩余价值即“最初的最明显的成果”,资本家是不会关心生产活动间接的或“较远的后果”尤其是与生态文明“完全相反的”后果的,甚至科学技术的应用也成为剥削雇佣劳动的工具。工业文明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结合而成为“黑色文明”,它给地球带来了无力承载的严重负荷,因此,一种与新的社会形态相适应的新的文明取而代之成为历史的必然。
社会主义文明是人类文明的高级形态,生态文明作为社会主义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标志着人类文明进步的历史性飞跃。相对于破坏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资本主义工业文明而言,生态文明表征着人类遵循自然与社会和谐发展的规律,彰显出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由于它强调人与自然的相互依存、相互促进、共处共融,因而是一种绿色文明。生态文明与资本主义追求剩余价值的本性是对立的,而与社会主义以人为本的价值取向却是一致的。从本质上说,社会主义不仅需要而且能够创造生态文明。对此,马克思说得非常清楚:“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1]185社会主义文明作为一种新的社会文明形态,包括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和生态文明等具体形式。其中生态文明具有相对的独立性,不可能由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和社会文明所代替。同时,生态文明也具有渗透性,与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和社会文明密切关联。所以,党的十八大将生态文明纳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强调把生态文明建设贯穿于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的全过程和各方面。尽管我国社会主义发展的一定历史时期对于生态文明的重要价值缺乏辩证把握,甚至于常有破坏自然生态的现象发生,但近10年来,建设生态文明在认识上不断深化、在实践上不断推进。习近平指出:“生态环境保护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业。要清醒认识保护生态环境、治理环境污染的紧迫性和艰巨性,清醒认识加强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以对人民群众、对子孙后代高度负责的态度和责任,真正下决心把环境污染治理好、把生态环境建设好,努力走向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新时代,为人民创造良好生产生活环境。”[8]208建设生态文明是由社会主义制度的本质决定的,走向生态文明新时代取决于社会主义与时俱进的品质。只有不断推进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才能更好展现社会主义的制度优势和人民性特质,才能实现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这个社会主义社会发展的根本目的。
肩负建设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的时代使命,也需要准确把握新时代建设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的实践取向。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建设生态文明是中华民族永续发展的千年大计。”[5]119当代中国共产党人把走向生态文明新时代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结合起来,把建设生态文明的理论阐述与经济社会发展基本实践结合起来,把生态文明的目标取向与其实现方式结合起来,为“走向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新时代”提供了基本遵循。建设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一场广泛而深刻的实践活动,必须通过推进绿色发展来实现,因为“绿色发展是生态文明建设的必然要求,代表了当今科技和产业变革方向,是最有前途的发展领域。”[9]建设生态文明,推动绿色发展,是顺应时代要求、实现时代使命的自觉的能动的社会性活动,必然要求从制度规范、发展模式、治理效益等方面共同发力。
要从国家治理现代化战略高度出发加强生态文明制度建设。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是当代中国发展进步的根本保证,必须“推动各方面制度更加成熟更加定型,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5]112制度是国家治理的根本基石,构建系统完备、科学规范、运行有效的制度体系,是国家治理现代化的必然要求,也是建设生态文明的迫切需要。建设生态文明的美丽中国,必须实行最严格的生态环境保护制度、全面的资源高效利用制度、健全的生态保护和修复制度、严明的生态环境保护责任制度,使生态文明建设制度化、法治化。建设生态文明的美丽中国,也必须把资源消耗、环境损害、生态效益等体现生态文明建设状况的指标纳入经济社会发展评价体系,使之成为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导向和约束。总之,要实行最严格的制度、最严密的法治,为生态文明建设提供可靠保障。
要从绿色发展理念出发转变经济发展模式。生态环境问题归根到底是经济发展方式问题。在40多年的快速发展中,生态文明建设已然成为发展中的一大“短板”。基于发展现状,习近平总书记告诫全党同志:“保护生态环境、提高生态文明水平,是转方式、调结构、上台阶的重要内容。经济要上台阶,生态文明也要上台阶。”[7]175面对经济发展新常态,转方式、调结构必须践行绿色发展理念,把经济活动、人的行为限制在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能够承受的限度内,给自然生态留下休养生息的时间和空间,努力实现经济社会发展和生态环境保护协同共进。推动形成绿色发展方式和生活方式必须坚持破与立的统一。一方面要坚决摒弃损害甚至破坏生态环境的发展模式和做法,坚决淘汰那些影响生态环境的落后产能,实现传统产业绿色化;另一方面要正确处理经济发展同生态环境保护的关系,在调整优化产业结构中实现绿色产业规模化。经济发展新常态下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也要把生态文明建设摆在更加突出的位置,用绿色、循环、低碳发展理念构建经济发展新模式,走出一条经济发展与生态文明建设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发展新路,为中华大地天更蓝、山更绿、水更清、环境更优美创造条件。
要从“永续发展的千年大计”出发加大环境治理力度。制度建设也好,模式转换也好,都不可避免地会遇到来自各方面的阻力。由于观念的滞后和行为的惯性,总会有些人自觉或不自觉地触犯生态文明建设的底线。因此,必须从长远着眼认识环境治理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把绿色发展理念贯穿到生产生活的各领域、各方面、各环节,为生态文明建设提供行为规范。现实表明,“建设生态文明,首先要从改变自然、征服自然转向调整人的行为、纠正人的错误行为。”[7]174这就要求加强过程管理,实行治标治本,着力推进污染防治。与此同时,要加大依法督察问责力度,对那些不顾生态环境盲目决策、造成严重后果的人,必须追究其法律和纪律责任;对那些蓄意破坏生态环境的犯罪行为必须坚决打击。
总之,建设生态文明,实行绿色发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历史使命,是一项关乎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的伟大事业。建设生态文明,实行绿色发展,充分体现了建设美丽中国的奋斗目标和满足人民不断增长美好生活需要的价值取向,充分体现了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执政兴国的责任担当,清晰展现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和中国人民灿烂辉煌的光明前景。从理论上看,建设生态文明,推动绿色发展,也为马克思主义关于人与自然和谐关系、自然生态经济社会价值以及人类文明进步的思想注入了新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