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成
(湖州师范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湖州 313000)
全球正义问题是当前政治哲学关注的核心问题之一。尽管关于全球正义的思考最早可追溯到古希腊的斯多葛主义,但全球正义这一概念却是在20世纪70年代后期通过罗尔斯、博格、米勒等人的讨论才逐渐得以流行。一方面,它直接同罗尔斯在《万民法》中关于国际正义问题的讨论及引发的后续效应相关,全球正义将制度性的道德分析拓展至全球层面,打破了国家内部与民族国家之间的传统界限;另一方面,在新自由主义金融全球化背景下,全球饥荒、贫困、不平等问题的日益加剧,引发了人们对全球正义的普遍关注和思考。本文在考察国际正义向全球正义演变的基础上,通过重点批判新自由主义推动的金融资本的全球化进程,从推动实现相互得利、相互公道对待、相互尊重等方面阐述构建全球正义的中国方案。
全球正义理论的出场同罗尔斯《万民法》所引发的讨论有关。在《正义论》中,罗尔斯不仅推出了两个正义原则,而且初步指出在正义的基础上可以推导出万民法。其国际正义思想在《万民法》中得到全面论述,并引发了博格(又译为“波吉”)等人的讨论和批评。罗尔斯在1993年发表的《万民法》一文和1999年出版的《万民法》一书中,详细阐发了国际正义思想。“万民法”是指一种特殊的有关“正当和正义的政治观念”,它可以成为评判国际法和国际实践原则和规范正当性的标准;“万民社会”是指由那些在彼此相处中遵循万民法理想和原则的人民组成的社会[1]45。罗尔斯建构了两个国际原初状态:合乎情理的自由人民代表处于第一个原初状态;正派的人民代表处于第二个原初状态。在第二个原初状态中,虽然正派的人民代表不认可自由民主价值,但当他们处于公平的位置上的,他们会接受并遵守上述正义原则。不遵守基本人权的法外社会将得不到自由社会的宽容和尊重。
负担沉重的社会缺少成为自由社会和正派社会所必需的政治文化传统、科学技术、人才等条件,自由社会和正派社会的人民应该援助它们,帮助其成为良序社会中的一员,但这并不意味着严格遵循一种分配正义原则才是援助的唯一或最好方式。这种正义原则旨在调节和改善各社会之间出现巨大的经济和社会不平等[1]148。援助只能属于人道主义,其目的是帮助它们有能力自主地处理自己的事务,并最终成为万民社会中的一员。一旦目标达成,援助就会终止。罗尔斯认为上述国家贫困的主要原因在于其政治制度和政治文化的不完善[1]150。
罗尔斯对国际正义的分析受到博格等众多世界主义者的批评。在博格看来,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国际正义已经无法适应国际关系发展的需要。随着跨国公司、国际组织、全球非营利性组织和地区性合作组织等积极介入国际事务、参与全球性问题的解决,他们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原有的关于国际政治的一些概念在解释方面正失去有效性。全球正义将制度性的道德分析拓展至全球所有领域,使国家内部关系与国家间关系在传统上所存在的分割状态难以为继。这种全球正义主张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它把全球制度规则放在有多种可供选择的大背景中,重点从因果关系上对其进行道德分析。”[2]5-13全球制度规则主要通过其具体规则以及规则中的各项条款与欠发达国家发生的重大伤害和灾难发生道德意义上的因果联系。
博格重点对全球贫困现象的非正义性展开了剖析。他指出,一方面,极端贫困是造成当今人类不幸的最大原因,超过其他所有原因。1998年,死于饥饿和可防治疾病的人数占当年人类死亡总数的1/3,多达1 800万;冷战结束之后的短短数年内,与贫困相关的死亡人数已达2亿[3]421。另一方面,尽管后冷战时期高收入国家已经具备了大规模减少和快速减少严重贫困的能力,且解决全球贫困的条件比以往任何时期都更加有利,但发达国家却削减了27%的官方发展援助,减少了促进多边发展的拨款。在乌拉圭回合前后,发达国家将沉重的贸易负担强加给发展中国家。“总体来讲,资本流通几乎未对世界最贫困人口做出多少贡献。”[3]428按照博格的分析,全球大规模的极度贫困从根本上来说是由全球制度的非正义造成的。原因在于:
第一,从历史上看,由发达国家主导的世界秩序带来了一系列巨大错误和罪恶。这些历史上的不正义包括种族屠杀和灭绝、殖民主义和奴隶制等[3]430。尽管这些罪行已经成为历史,但它们却留下巨大的不平等。欠发达国家今天的贫困和发达国家今天的富裕同这些历史上的不正义直接相关。发达国家的人民不能仅仅因为这些不正义已经成为历史就对其采取漠然视之的态度,而应为历史上的不正义承担相应的补偿责任。
第二,发达国家与欠发达国家共同生活在同一个全球经济秩序中,欠发达国家贫困的根源正在于这一秩序。目前国际游戏规则允许发达国家利用其强势的谈判能力占据有利地位,发达国家通过这种不对称的规则而获得全球经济增长的更多份额,制造和强化了更多的不平等,并对欠发达国家施加更加不利的影响[3]451。“现行不正义的根源就在于富裕和强势国家把不公正的国际秩序强加给了穷国;此举不仅加剧着国际的不平等,而且使贫穷和弱小的民族越来越不可能按人口比例分享全球的经济发展。”[3]432当罗尔斯认为每个社会都要为自己在经济等级中的地位承担完全责任时,他恰恰遮蔽了全球经济秩序是造成全球贫困和不平等的根源这一事实。
倾向于自由至上主义的一些右翼银行家和经济学家经常引用亚洲一些国家的例子来证明全球经济秩序本身并没有什么错。一方面,我们不能因为发达国家向欠发达国家提供援助而使后者保持在最低生活限度上,就认为这种强加是正义的;另一方面,亚洲一些国家经济的快速发展不仅同其利用劳动力和教育等优势,并采取了正确经济发展战略有关,而且也同亚洲的历史文化传统有关。这一现象并不具有普遍意义,也无法证明当今的国际秩序是正义的。
第三,国际制度秩序不仅直接造成了欠发达国家的贫困问题,而且通过间接默认欠发达国家的官方腐败以及政府掌握的国际借贷特权、国际资源特权等制造了全球的非正义问题。现行国际制度秩序具有的一个核心特征在于:任何群体不管采取何种方式获取和垄断了某国的强制权力,国际社会都对其合法性给予承认,不管他们如何行使和运用权力,也不管该国人民反对或支持它的程度[3]435。全球制度秩序在很多方面都以“支持压迫、腐败以及由之引起的贫困伤害着发展中国家的穷人。无须感到吃惊的是,这个秩序确实反映着富国和强国的利益”[3]437。因此,欠发达国家的贫困问题并不单纯是地方性问题和国内问题,同时也是国际制度秩序强加的结果。发达国家的公民不仅要承担援助穷人的“积极责任”,而且也具有阻止以及不参与现行秩序的“消极责任”[3]437-438。全球制度设计的问题并不意味着它伤害或杀死了任何人,或导致了过度贫困和过度贫困死亡,而只在于没有阻止极端贫困的产生,没有保护人们免受各种伤害和贫困[3]456。
博格不仅强调了全球范围的贫困问题是非正义的,而且还从每个人拥有不可让渡的平等尊严出发,阐发了一种最低限度的全球正义观念。在此意义上,全球正义不仅仅涉及全球分配正义,还涉及如何保障人的尊严的实现。他指出尊严概念包含两方面既相互区别又相互联系的含义:第一种含义指的是每个人都有内在的、不可让渡的平等尊严;第二种含义指的是社会需要保护脆弱的尊严。《世界人权宣言》蕴含着这两种不同的尊严概念:一方面,宣言强调每个人在尊严和权利上一律平等,不容侵犯;另一方面,宣言强调每个人有权获得尊严和人格发展所必需的经济、社会和文化方面的保障[4]19-22。
一个人如果不能可靠地获取必需品,那么其人权将无法得到实现,也无法过上一种有尊严的生活。一个人的生活缺乏尊严主要体现在三个维度上:第一个维度包括一个人不能自主决定自己的生活;第二个维度包括一个人缺乏照顾自己的条件;第三个维度包括一个人屈服于低级情绪和欲望以及懒惰、意志薄弱等,缺乏认知和执行能力[4]19-22。博格指出,我们可以通过两种方式保护或维持人类尊严:一是人们可以调整心理状态,原先缺乏尊严的状态不再被认为有损尊严,但这种方式面临一些心理反应无法从根本上得到消除以及某些心理调整在道德上无法被接受等问题;二是政府和社会通过为社会成员提供基本物质生活保障使所有人都能有尊严地生活。“剥夺一个人的尊严不仅是对有价值的东西的贬损,而且还贬损了价值的前提条件。”[4]19-22
博格认为全球贫困及尊严问题完全可以通过全球制度秩序本身的改革来避免,但他也清醒地看到发达国家为了谋求自己国家以及跨国资本的利益往往阻挠这种改革的实现,这使得全球贫困问题迟迟得不到有效解决。因此,尽管博格坚信全球制度改革路径更加现实和更可持续,但如何真正实现这种改革,他未能给出切实有效的方案。除此之外,他也未能揭示出造成全球非正义问题的真正根源。
从全球化的发展演变来看,20世纪70年代以来的全球化是人类历史上真正的全球化时代,其使全球形成一个“无疆界的市场”,使地球成为平的。“一个真正全球形态的经济,在公元2000年左右终于出现,越来越有流动性的资产之波,推动了全球资本主义的浪潮,加速了产品、服务与劳力在全球的流通。”[5]3可以说世界经济最晚自16世纪便已存在于西方世界,但全球经济却于20世纪末方才出现。正如罗宾逊所指出的,世界经济是指各国经济通过一体化国际市场上的贸易和金融体系相连,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积累循环中心,并通过商品交换和资本流动与其他国家的积累循环中心相连。全球经济是指全球资本按照资本盈利最大化的要求来重组世界范围内的生产,新的全球积累循环将各国生产体系整合成一个体系[6]13。不过,罗宾逊没有看到全球经济的核心不是生产的全球化,而是金融的全球化。金融资本全球化日益成为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主导推动力量,导致了世界经济的深刻变化以及经济活动重心的重大转移,产业部门和服务部门受到资本的冷遇,这成为“当今重大的事件之一”[7]9-13。
第三次技术革命造成的时空压缩使资本可以在全球范围内自由流动。为了获得更多超额利润,资本转向了广泛利用全球空间地理环境的灵活积累模式,它依靠劳动过程、劳动力市场、产品和消费模式的灵活性,不再受原材料或市场地点的限制,这标志着与福特主义—凯恩斯主义时期积累模式的决裂。“由于空间障碍的消除,我们因而变得对于全世界空间所包含的东西更加敏感得多。灵活积累很有代表性地利用广泛得表明上应急得地理环境,并把它们重建为它自身全面逻辑得内部构成要素。”[8]368资本家更加关注全球生产的空间布局,他们展开针对支配空间优势的争夺,并充分利用空间的细小区别以获得更好的效果。“场所的特质由此在日益增加的空间的抽象之中处于被突出的地位。积极地创造具有空间特质的各种场所,成了地方、城市、地区和国家之间在空间竞争方面的重要标志。”[8]370
与此同时,以金融资本为核心的新自由主义全球化之所以能在短短几十年时间内在全球范围所向披靡,并不是仅仅依赖资本权力和新技术革命的推动就可以顺利完成的。“只有国家才能最好地架构制度安排,操纵资本积累的分子化力量”,使“非对称性交换”以最有利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利益的模式运转[9]108。细而言之,美国的“华尔街—财政部”联合体通过控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机构,利用相关的金融和政府机构网络通过“时间—空间修复”机制来吸收过剩的资本盈余,实施巨大的金融资本权力。“国家权力与金融资本掠夺性的一面所建立的邪恶同盟构成了‘秃鹫资本主义’的利刃,它一方面进行野蛮的实践和强迫性贬值,另一方面又促进整个世界取得了和谐发展。”[9]10820世纪70年代以来,美国的国家权力自愿放弃对资本进行社会控制和监管的措施,臣服于金融资本权力,二者合力解除国家权力对资本自由流动的限制,推动新自由主义全球化无限制扩张,使资本得以摆脱民族国家的空间束缚以及其他的种种限制,从而在一片平滑的全球空间内自由流动。因此,“全球经济是在政治层面建构起来的”[10]132。若没有管制的解除、私有化以及贸易和投资壁垒的消除,世界经济本身不会演变为网络化的全球经济。
全球金融资本与产业资本高度融合,形成跨国垄断资本,并通过跨国公司向全球空间拓展,在广大发展中国家进行剥夺性积累,推行私有化、市场化、自由化改革,获得超额垄断利润。随着虚拟金融资本的发展和壮大,全球虚拟经济与实体经济出现进一步分离和分化,金融业逐渐脱离为生产服务的本质。金融垄断资本自我过度膨胀,具有了赌场性质,并在全球确立金融霸权。新自由主义推动的全球化的核心是金融资本的全球化,它造成以下非正义问题。
第一,全球不平等加剧。运输和交通成本的大幅降低,包括关税、外汇控制、通关时间等人为壁垒的逐步减少以及各种国际协议推动的贸易自由化,使得资本日益增加在地理上的运动,并进行“剥夺性积累”和“掠夺性积累”,具体采取专利权和许可权的协定、生物剽窃、自然资源和文化历史领域的商品化、公共资产的公司化和私有化、人为制造金融危机等形式[9]120-121。这一积累形式包括四个主要特征:私有化和商品化、金融化、危机的管理和操控、有利于资方的国家再分配[11]184-188。资本运动过程呈现的是不均衡的地理景观。
借助不均衡地理发展的机制,新自由主义经济全球化进程快速推进,但普遍存在一种日益明显“扩大社会不平等”的结构化趋势[11]136。一方面,最不幸的社会成员日益被边缘化,任由命运摆弄;另一方面,巨大的财富日益集中在少数上层阶级手中,流入世界主要金融中心的贡金数量庞大。这一切不是新自由主义化不幸的副作用而是其核心。自由、解放、选择、权利等话语,掩盖的是赤裸裸阶级力量重建的严酷现实。新自由主义思想家鼓吹全球自由市场可以给世界人民带来自由、平等、正义的意识形态神话,但这一神话是建立在全球金融资本利用金融霸权肆无忌惮地对发展中国家和本国人民进行榨取的基础上,建立在垄断资本利用全球空间生产布局对发展中国家进行剥削的基础上,而不是建立在利益共享和责任共担的基础上。
正是由于国际社会对全球金融资本缺乏有效监管,才导致它们不顾道德的约束在全世界疯狂逐利,造成多次波及世界的金融危机,特别是2008年爆发的金融危机的影响至今没有被完全消除。这些危机不仅给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利益造成严重侵害,严重影响其经济社会的和谐发展和稳定,而且也给发达国家的中下层人民的利益造成严重冲击。不受约束的金融资本全球化显然无法给世界各国带来真正的平等。正如习近平指出的:“放任资本逐利,其结果将是引发新一轮危机。缺乏道德的市场,难以撑起世界繁荣发展的大厦。”[12]255
第二,全球贫困日益加剧。20世纪70年代以来的经济全球化尽管极大地推动了全球生产力的发展和物质财富的增长,给一些国家提供了发展的机遇和条件,但从全球范围来看,“贫富差距、南北差距更加突出”[12]403。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内部的贫富差距进一步加大,收入分配越来越有利于资本家阶级;发达国家中下层人民的福利保障受到削减;全球贫困人口增加,全球扶贫事业面临诸多挑战,发达国家纷纷减少对全球扶贫事业的援助金额。《2000年人类发展报告》指出,全球有7.9亿人缺乏足够的营养,约10亿成年文盲,10亿人缺乏安全的饮用水,24亿人无法享受基本的医疗设施[3]421-423。
20世纪70年代以来,随着新自由主义加速推进,全球市场更加开放,私人投资更加灵活,尤其是全球化在总体上使全球经济呈现增长之势,但从1960—1997年,最富裕国家里的全球1/5人口与最贫穷国家里的1/5人口的收入差距从30∶1升至74∶1[3]428。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全球最富有的百分之一人口拥有的财富量超过其余百分之九十九人口财富的总和,收入分配不平等、发展空间不平衡令人担忧。全球仍然有七亿多人口生活在极端贫困中。”[12]4042008年金融危机后,贫富分化更加严重,93%美国民众的资产净值缩水,7%美国富人的财富却在增加。这一时期“竟然是自1928年以来,美国富豪们的收入占国民收入的比例增长最快的时期”,差不多5年时间里,“美国1%的人群拿走全部国民收入的20%”[13]343。可见,全球贫困加剧已成为全球共同面对的难题。这充分表明全球非正义问题的严重性。
第三,人类尊严受到严重侵犯。金融资本全球化造成的经济社会不平等严重侵犯了人类尊严。这些巨大的不平等和贫困让很多人无法享受维持他本人和家属健康、福利所需的基本的生活水准,极大损害了这部分人的政治、社会和经济权利,使其无法享受做人的基本尊严。全球发达国家对侵犯人类尊严的情况基本视而不见,贫穷国家一些精英阶层的所作所为又往往加剧了上述情况。“全球制度的安排使得一半的人类处于持续的焦虑中:被压迫,无尊严,无法适当地照顾自己和家人,一直为基本的生活需求而奔波。”[4]19-22
确保国家尊严的根本在于各国能够享有《联合国宪章》所规定的平等权利,核心在于各国主权平等原则,具体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任何国家在不损害他国主权的前提下,有权按照本国人民意愿选择自己的政治制度和发展道路,他国无权干涉;任何国家有权在国际事务中平等表达本国真实意愿,平等参与国家事务,他国无权阻止;国家之间的分歧和争端应通过协商方式和平解决,不应诉诸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胁,不应无视他国真实意愿而采取单边行动[14]94-113。但在实际的全球政治中,《联合国宪章》的宗旨和原则经常受到美国等少数国家的公然违反。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则加剧了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尊严的侵犯。正如习近平指出的:“冷战思维和强权政治阴魂不散”[12]425,霸权主义政治、单边主义政治等时常出现,给世界带来动荡和混乱。在国际事务中,美国等少数国家不仅排斥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参与,漠视其权利,而且打着人权等普世主义价值的旗号,动用军事、经济、文化等各种手段,把“华盛顿共识”强加给一些发展中国家,以强凌弱、以大欺小,无视其国家尊严,导致国家之间的相互尊重难以实现,致使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尊严更难以得到保障。
全球非正义问题不是某一个或某些国家单独能够解决的,它需要所有的国家在自觉遵守《联合国宪章》宗旨和原则的前提下,共同努力、共担责任、齐心协力、互利共赢、相互尊重、相互关照、相互帮助,努力消除金融资本全球化带来的负面影响,共同推动人类良好正义秩序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蕴含了构建全球正义的中国方案,具体内容如下:
全球正义秩序不是完全排斥利益的纯粹道义论意义上的秩序,而是将利和义相结合的秩序。缺乏利益内容的正义秩序将沦为道德空想主义而难以实现,缺乏道义规范和引领的利益追求必然会陷于弱肉强食的“丛林状态”。“只有义利兼顾才能义利兼得,只有义利平衡才能义利共赢。”[12]487国家之间要“坚持互利共赢,实现平衡普惠”[12]486,要“深化互利合作、谋求互利共赢”[12]24,要“相互补台、好戏连台”[12]132,要“在开放中分享机会和利益、实现互利共赢”[12]406,要做大全球经济利益蛋糕,并协调和处理好全球利益分配问题。可见,互惠互利是全球正义的首要追求。具体可从以下几方面努力:
第一,提倡各国要相互信任,而不能相互提防、相互猜忌、相互排斥。开展合作、实现互利互惠的先决条件是“相互信任、平等相待”[12]105。相互信任需要各国必须摒弃相互敌对的冷战思维、你输我赢的零和博弈思维、赢者通吃的霸权思维、损人利己的利己主义思维,放弃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树立利益共同体意识,打造紧密相连的利益共同体。
第二,推进普惠共享的全球化。逆全球化、单边主义、贸易保护主义、反全球化的出现反映了经济全球化进程中的不足,特别是其发展的包容性不够导致了不公正问题,但这并不代表全球化本身有问题,也不代表中国要颠覆经济全球化体系本身。我们不能因为经济全球化带来了新问题就将其一棍子打死,而是要积极倡导健康、可持续、共享、平衡、包容的经济全球化,使其服务于每个国家和每个民族的福祉[12]402。世界各国应共同努力,加强协调、完善治理、更新理念,“理念上应更加注重开放包容、方向上更加注重普惠平衡、效应上更加注重公正共赢”,积极规范和引导经济全球化的良性发展,共同使经济全球化变得更加“开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赢”,将做大蛋糕和分好蛋糕统一起来,把公平公正问题解决好,更多地释放其正面效应,让不同国家的人民共享经济全球化带来的好处[12]421。
第三,促进共同发展,增加共同利益。共同利益不等于私人利益的简单叠加,也无法在各国的封闭循环中得到实现。各国在谋求本国发展时,不仅要防止以邻为壑、损害他国利益、转嫁危机等做法,而且要兼顾他国发展,力所能及地帮助他国实现经济发展。自己发展好不等于大家发展好,只有大家发展好才能促使世界得到共同发展。因此各国在发展自身时应该尽可能给其他国家一点帮助,使其他国家人民能更多更好地享受到本国的发展成果[12]132。各国应把本国的发展同各国人民的利益相结合,扩大利益交汇点和融合点,实现利益共享。
第四,推进全球减贫事业。从全球发展来看,不可持续的发展主要体现在南北差距不断加剧,即一些国家越来越富裕,而另一些国家却长期处于贫穷落后状态,且这种状况长期得不到任何实质性改变[12]132。为缩小南北差距、解决贫困问题,各国领导人在2000年联合国千年首脑会议上,通过了以减贫为首要目标的千年发展目标,并积极采取行动。虽然全球减贫事业取得重大进展,但全球依然存在严重的贫富悬殊和南北差距扩大问题,许多发展中国家深受贫困、饥饿、疾病、社会冲突等一系列难题的困扰,却找不到切实有效的解决办法[12]263。
放眼全球,当今世界面临的最大全球性挑战仍然是“消除全球贫困”[12]263, 人类的共同使命之一就是致力于消除贫困[12]267。当今世界生活在极端贫困中的人口约有“八亿”人,每年在五岁前夭折的儿童约“六百万”,每年没有接受教育机会的儿童约有“六千万”[12]255。在消除贫困的过程中,发达国家应承担更多的责任和义务,着力改善国际发展环境,增强发展中国家的内生发展能力和动力,并积极携手世界各国共同面对,着力加快全球减贫进程,不断推进南北合作,加强南南合作,开展各种形式的减贫发展合作,努力推进全球减贫事业的巨大发展。
从个人角度来说,休谟、斯密等人早就指出,尽管每个人对自我利益的追求没有损害到他人,但这并不意味着正义的动机仅仅依赖于自我利益。如果每个人对他人利益缺乏同情之心,正义将难以稳定有效地运转,每个人的利益将难以得到平等考虑。不过,人们的天然同情之心太弱,主要原因在于“每个人生来首先和主要关心自己;而且,因为他比任何其他人都更适合关心自己,所以他如果这样做的话是恰当和正确的”[15]101-102。可见,每个人首先关心的不是与其他人相关的事情,而是与自己直接相关的人或事,这是人性论的基本事实。这将导致市民社会中的偏私问题难以得到有效解决。
为解决这一难题,斯密提出了“公正的旁观者”,“它是理性、道义、良心、心中的那个居民、内心的那个人”,也是“判断我们行为的伟大的法官和仲裁人”,能够控制“最强烈的自爱欲望之火”[15]165;穆勒指出,社会联系的加强和社会的健康发展、同情心的接触感染和教育的广泛影响、各种支持性关系网络的强化、政治上的改良等,将会促使人们的社会情感越来越成熟,使人们本能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当然要关心他人的人[16]39-40;哈贝马斯则在此基础上增加了社会公共性的沟通交流维度,通过借鉴康德等人的思想,提出了形式化的普遍公道原则,其核心在于建立一种确保利益相关者得到公道对待的话语沟通协调程序,参与者只能诉诸更好的论证,而不能采取各种强制性手段。
全球层面同样需要解决各国在追求自己国家利益时出现的偏私问题。首先,反对少数国家在国际事务中不遵守国际法,人为地运用双重标准。各国和国际司法机构不能搞双重标准,对自己合适就采用,否则就弃用,应该确保国际法的平等统一适用得到保障,在裁断国际纷争时真正做到“无偏无党”[12]417;其次,主张在处理国际事务时应秉持公道,根据事物本身的是非曲直客观地去判断,自主决定自己的立场,不选边站队,不依附于任何一个国家,不偏袒任何一方;再次,主张每个国家应换位思考,将心比心,以社会化的同情和包容之心对待他国的合理利益关切和追求,抑制每个国家追求自己国家利益的强烈欲望。
全球正义不仅仅体现在互惠互利上,而且体现在各国间平等相待、相互尊重上。每一个国家不应受到其他国家的蔑视、欺凌和侮辱,每一个国家的尊严应该受到平等对待和尊重。从国际政治的发展历史进程来看,“平等和主权原则”在《威斯特伐利亚和约》中得到正式确认,“和平共处五项基本原则”在万隆会议上得到倡导,并得到各国积极响应。这一系列得到各国公认的基本原则,应该成为各国外交政策的基本遵循。为实现各国间的平等对待和相互尊重,我们可从以下几方面作出具体努力:
第一,旗帜鲜明地维护和加强《联合国宪章》的宗旨和原则,积极推进国际关系民主化和法治化进程,反对“一国独霸”,反对少数国家垄断国际事务,反对单边主义,反对少数国家打着人权的旗号公然干涉别国内政,提倡多边主义,主张建立平等相待、互商互谅、相互尊重的新型伙伴关系。大国之间的相处要摒弃冲突和对抗,以及势不两立的零和博弈的做法,要践行相互尊重、相互协商、互利共赢等原则,大国与小国的相处要舍弃以利为先的做法,坚持以义为先、义重于利、义利相兼的原则,践行正确义利观[4]254。
第二,继承和弘扬和平共处五项基本原则。和平共处五项基本原则摒弃了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经受了国际风云变幻的严峻考验,已成为各国公认的处理国际关系的基本准则。这一原则在实践中很好维护了广大发展中国家的权利和利益,有力促进了一个更加公正合理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的建立。新形势下,这一原则的精神是“历久弥新”,而不是过时了;其意义“历久弥深”,而不是淡化了;其作用是“历久弥坚”,而不是削弱了[12]130。中国将在新形势下继承和弘扬和平共处五项基本原则,并在此基础上同世界各国开展友好交往,积极构建和谐稳定的伙伴关系,齐心建设合作共赢的美好新世界。
第三,推动世界各国共享尊严和权利。发展不仅意味通过提高生产力的发展水平和质量来增加社会的物质财富,做大经济总量,而且意味着每个国家享有尊严和权利。中国无论怎样发展“都不会颠覆现行国际体系,都不会谋求势力范围”[12]524,也不会“打地缘博弈小算盘,不搞封闭排他小圈子,不做凌驾于人的强买强卖”[12]527。中国不仅集中力量提高人民生活水平、逐步实现共同富裕,并使人民享有前所未有的尊严和权利,而且兼济天下,致力于推动世界各国共同发展,使世界人民享有前所未有的尊严和权利之梦早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