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垚 林敏霞 夏炜 衣晓龙 浙江师范大学文化创意与传播学院
在全球化时代背景下,文化产业发展模式发生了变化,但其实在本质上仍属于文化再生产,并且与各个社会地方性文化与知识表达联系在一起,突出地表现为“有本土根基的文化再生产”和“无本土根基的文化再生产”,前者以文化自觉的态度来挖掘、传承、再创造本土的传统的社会文化,通过文化再生产进行自我表达和价值主张;后者则主要是受到全球性传播的影响,以“拿来主义”方式进行自己的文化生产[1]。人类学一直都很注重地方性知识的研究,其理论和独特视角可为文化产业的发展研究提供支撑。
本文将通过阐释地方文化再生产的相关实践,对文化产品生产、消费和地方文化产业再生产过程中经济性、文化性与民族性等相关问题进行讨论,而对地方文化再生产具体实践的关注,有助于以小见大地反映地方文化在现今的语境下是如何被展示、被生产、被重构、被传承的,从而为现代地方文化再生产实践和文化产业发展提供新的参考。
法兰克福学派认为“文化再生产”表示的是国家支持的文化制度在人们的观念里制造出维护现存的社会制度的意识,从而使得现存的社会结构和权力关系被保持下来,即被再生产出来[2]。很多社会文化研究都在关注文化再生产问题,重点关注文化变迁中人的主体性特点,指代文化的拥有者整合现代化、全球化因素等将文化转化成一种资源,对之主动加以改造以适应环境的一种再生产本地文化过程[3]。
1.制造象征的符号
(1)“太阳神鸟”金饰
作为成都金沙博物馆镇馆之宝的“太阳神鸟”金饰,经过各种加工后已成为一种商标,具有了商业价值和商业意义。它作为符合本身无意义,意义是受众在接受过程中进行阐释所产生的。符号往往会由社会赋予其新的文化内涵,因此人们在见到它之后,便会按照生产者的意愿去进行解读。开发者对“金沙神鸟”金饰进行改造,创造出新的呈现形式,并且赋予它新的意义,成为一种文化的象征。譬如它被定为中国文化遗产标志后,便包含了中华民族“继往开来、团结奋进、和谐包容”的精神。
(2)四川成都藏文化用品街
在成都藏文化用品街的实践中真正发挥作用的是礼物经济。人们购买流通文化用品时,通过特定的仪式将具有宗教意涵的物品转化成礼物送给他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随之被紧密联系在了一起,支撑为一张牢不可破的网[4]。这种人与人之间长久的亲密关系发挥了重要作用,成为藏文化用品街繁荣的原因之一。藏族文化用品是一种符号象征,对当今藏族文化的意义体系有承载作用,当它去除了自身包含的宗教含义成为文化商品进入市场,它就已经是代表民族文化的符号,走向大众与世俗。当购买者把这些藏文化用品变为“礼物”送给他人时,它们最主要的价值是其象征意义,于是文化商品成为礼物商品,最终转化为“礼物经济”。
2.建构真实的舞台
丽江古城四方街区:丽江古城四方街区,多种文化在这里生息共存。如酒吧一条街,丰富扩展为一种融现代小资文化和传统文化为一体的新的文化形式。如纳西古乐演奏洞经音乐原本客观上是排斥女人、只属于男人的活动,而如今,这些细乐曲牌成了纳西古乐的最大卖点,并增加了女声演唱词曲[5]。大研古镇上演大型民族风情舞蹈晚会《丽水金沙》和实景演出《印象丽江》,真实的舞台展演传承着文化符号,引发当地民众的“文化自觉”,从而使他们加入“本土文化再生产”的队伍中,融入更多个人创造力,文化创意会添加更多发展源动力。
营造内部的“他者”:
(1)深圳锦绣中华
深圳锦绣中华的旅游开发是早年文化产业实践的成功案例,本质上与各类民俗主题公园一样,都是“在一处专门为开发旅游而建设的园区内,通过仿造民俗环境、表演民俗节目或生产、生活民俗中的某些活动”[6]。整个园区里有对各个民族地区的模拟建造,呈现了一个民族文化高度整合的文化空间情境。“对于异地移植的民俗村来说,‘旅游凝视’——专家凝视、政府凝视、开发者凝视、游客凝视、媒体凝视共同影响着民俗村文化展示的内容和形式,主导着民俗村的文化再生产[7]。”虽然相当于是整体挪用了别处的文化转移到了此处,但是它仍然为游客提供了一个能够随时在“他时他地”中沉浸、交替体验“他者”文化的快捷通道与便捷途径。
(2)上海江南三民文化村
江南三民文化村是以江南地区传统的民间、民俗、民族文化元素为主题的文化村,它位于上海崇明中北部的郊区,使用了围栏、建筑和人造景观与周围景观相隔,因此人们在园区内的参观体验活动和当地居民的日常生活毫无关联。因此,江南三民文化村是国际化大都市中将参观、住宿、餐饮、娱乐等旅游要素包含在内的“飞地”。作为这样一个与当地社区隔离的“飞地”,整个景区便是把“别处”转移到了“此地”,它通过对江南各地民俗文化拼接移植打造的旅游景观,完成了一个地方民俗文化再生产空间的搭建。
通过以上案例阐释,目的是透过人类学视角反思地方文化与多元文化共存的现象,应该从地方文化的现状而非原封不动的按照书面文献定义来理解。文化产业与地方文化再生产这两个概念成为一个多种力量交汇对话的领域,围绕二者展开的实践,不仅有自上而下的推行与努力,也有地方社会力量自下而上的多种尝试,它们共同建构着人们新的归属感与认同感,这也使得文化产业成为一个非常动态的领域。
有本土根基的文化再生产,是一种文化自觉的表现。在成都“太阳神鸟”金饰与藏文化用品街,我们找到专属的发展模式可以把文化象征、符号价值与经济价值连接起来;在丽江古城四方街,我们寻求真实舞台的建构从而转化文化资源成为文化商品。但同时,假如只是一味地将产业化发展作为地方文化再生产目的,而无视整个生存土壤,忽略地方文化内部特色与传统,将会彻底断送地未来,文化多样性无从谈起,文化产业发展更是无果而终。
无本土根基的文化再生产,和人类学方法论中主客位立场问题有关,上文提及的深圳锦绣中华和上海江南三民文化村实践,从外部转移来此地的“他者”文化是否是真正的地方代言人,是否可能会影响到本土文化的演变与传承,这些值得进一步思索。正如人类学的发展观所言:“发展的目的是提升人们的生活水平,它不仅仅是完成一件事情,而是不同的思想、见解、价值观之间的交流过程。尽管技术、资金和管理是发展的重要内容,但关注文化背景却是发展的基础[8]。”
在后工业社会语境下,人们对地方传统文化的认识已经很普遍,很多地方或主体“正在利用它生产出新的具有本土性的现代化”[9]。诸多实践使我们感受到文化的韧性,文化的形成很漫长,文化的消失也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如同司马迁所说:“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文化的结构性就好比基因,虽然不同的时空有不同的呈现形式,但深层次、最根本东西不会轻易改变。尤其是在中国,文化的根子总是在悄无声息发挥着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