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豆豆 狄亚男 朱佳玉 李璐 大连外国语大学
与空旷寂寥的室外场景相反,电影的室内场景多采用框架构图,渲染逼仄压抑的气氛,对主题进行暗示。从构图本身来说,框架结构带来天然的空间分割,同时突出事物主体。同时,这种空间上的分割也暗示了分属不同空间的人物关系上的割裂,立场的对立,情感的隔绝。
在克劳斯逃回家的早晨,古德隆发现了外出的西吉。她没有逼问西吉去了哪里,而是给他多切了一些面包,并用眼神默默地鼓励西吉把面包带走。父亲命令母子要揭发克劳斯,但是古德隆帮西吉隐瞒下来。这是古德隆作为母亲的爱战胜了作为妻子对于丈夫的顺从,是古德隆人性的闪光时刻。接下来的镜头处理对于夫妻关系和代际关系的隔绝做了很好的暗示。延斯独自离开餐桌去洗漱间洗漱。镜头此时透过门框拍摄延斯的背影以及他在镜中的面孔。这里的框具有很强的暗示意义,是一种隔绝的象征。接下来,仍然是透过框,古德隆把手搭上了西吉的肩膀,温情地注视着他,同时默示他去找哥哥克劳斯。框的运用既在画面上直白地表明了空间的分割,又暗示了立场的对立及情感的隔绝。此外,在西吉逃脱父亲的审问之后,画面分别给予了古德隆和西吉脸部和上半身特写,他们都露出惊慌的神情。此时,他们的面部都朝向画面右侧,这又与此前父亲洗漱时全身面向左侧的镜头呈现对比。也就是说,当我们比较前后镜头中夫妻及父子的身体位置时,都呈现了相互背离的状态。这种空间及身体层面的相互背离同时是这家人精神状态的体现。
此外,框架结构自身具有特殊的内涵。人们可以把处在框架的人物理解成一种被约束,被制约的状态。这里的框架结构代表了对于人性的束缚与压抑;框架本身成为一种外部压力的代表,它可以是异化的社会道德,也可以是无情的组织结构,更可以是对自我的冷酷迫害。
除了在警察一家的代际关系中提到的场景,框架结构的应用还有很多。警察延斯在画家家中搜寻克劳斯时,镜头以平视对准两扇门,将空间划分为三个部分。西吉躲藏于敞开的门后,侧向观众,是离观众观感最近的第一空间;延斯位于两扇门中间的客厅,以模糊的背影面对观众,这是第二空间(画家也在这一空间内,但此时不在镜头中);迪特在卧室内,站在门口,同样模糊地面向观众,这是第三空间。这三重空间使得画面更具层次感,同时暗喻了角色不同的身份和立场,错落的空间也为延斯之后的搜寻提供了更为立体的环境,便于营造紧张的氛围。之后,延斯来到了克劳斯躲藏的地下室。拱门形的墙体大致将空间分割为两个部分,画面左侧亮着一盏点灯,微弱的光源使得画面左侧呈现暖黄色调,右侧则是全然的黑暗。墙体和灯光构成了分割的依据,将画面划分为光暗两个部分,我们可以将其理解为人性善恶的双重性。延斯在地下室的搜寻,在光暗之间的穿梭,即是他内心人性的挣扎。发现了克劳斯遗留物的延斯在光明一侧痛哭,即是他在这一刻选择人性之善,选择作为一个父亲身份的情感流露。在这一幕之后,他没有惩处藏匿克劳斯的画家夫妇,亦是他人性善的体现,与这一幕相呼应。
西吉发现了荒废的小屋,在废墟中穿梭。画面既呈现西吉穿越了一扇扇门,也透过多扇门拍摄西吉,破碎的窗户,某个空置的柜子,这些框型结构同样入镜。在错综复杂的空间内,观众跟随西吉探索破败的小屋。这一镜头后姐姐向观众揭示,屋主是参战未归的士兵。因而框具有了多重含义,西吉也不再是西吉自身,他可能是这位屋主的替身,框寓意了战争对于人的残酷迫害,使原本幸福的家庭分崩离析,屋内残留的尸骸暗示着生命的逝去;西吉也可能是纳粹社会的公民,在当时疯狂的社会道德的压抑下生存;他越过一扇框,却还有如此之多的框凝视着他,这是否代表人在框架下的饱受束缚和无能为力?此处框的多重结构值得我们深思。
电影中的室外场景展示了油画式的乡间自然景色,旷野,深空,大海等。这种空旷的室外场景与逼仄的室内场景相对比,既使得室外场景更显辽阔,又突出人物角色压抑的心理状态和生活状态。此外,虽然是相似的画面主体以及昏暗的色调,但伴随时间的变化,通过自然风景的色彩改变预示了电影情节的发展及人物的心理状态。
以大海为例,在电影开幕时出现了夜晚时分阴晦的天空,海水近乎呈现墨色,辽阔的海岸线上只有一个个笔直排列的画架,燃烧的油画是观众唯一能感受到的亮源。此时夜晚的大海和燃烧的油画共同营造了肃穆的氛围,为电影定下压抑的基调。火焰自然而然地在一片漆黑中抓住了观众,疑惑,恐惧,愤怒,观众由这一幕感到了多种情绪而被带入电影中。与此相反,在姐姐出现前的海滩又是如此的不同。海波泛着银光,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浪潮缓缓向海滩推移,海涛的声响清澈平和,白沙滩好似银粒堆积而成。姐弟之间亲密的亲情关系呈现在这样柔和惬意的环境之下,使得压抑的氛围有所缓解。尽管这一幕是如此的温情又充满少年气的活泼,但导演仍然没有使用过高饱和度的色彩,海波并非金光熠熠,天空并非万里无云,仍然是略微阴沉的天色,日光却呈现出了月光的柔和。电影始终使色调淡沉,以这种昏暗的色调映衬主题及角色的压抑。
声音在电影中主要体现在音响、人声和音乐。音响主要包括自然音响(如水声、动物声音等)、机械音响(如汽车、火车等)、社会环境音响(如人群声等)、特殊音响(如电子合成音响等)。人声主要分为两大类,一类是人物对白,一类是画外音(独白、旁白、解说)。音乐则包括背景音乐及影片主题曲。
电影中音乐的作用主要是烘托气氛、渲染情境、表现人物情感,并分为画内音乐与画外音乐。画内音乐指的是由画面中的声源提供的音乐,有强烈的现场感,强调逼真感;画外音乐则是指根据渲染环境和表现人物性格的需要从而设计出来的音乐,起到强调、烘托、补充或者丰富画面造型的作用。
本影片大量运用了强化画内音乐的手段,放大雨声、脚步声、呼吸声、笑声、表针声及吞咽声等,将电影情节更加生动逼真地展现在观众面前。经常出现的风声、流水声以及海鸥叫声,给电影增添了很多自然与宁静的元素,与此同时,也加深了影片厚重严肃的氛围,凸显场景中出场人物的心理,情绪变化等。
电影中出现的几处古典音乐透露着情感色彩,暗暗地牵引着故事发展。
乡村警察收到首都来的命令后。神情严肃地带着西吉去找画家,当镜头给到画家的房子时,和缓的古典音乐第一次出现了,这段音乐不仅衬托了画面中警察、西吉和画家妻子的情绪,也象征着禁画矛盾即将登场。
当警察要求西吉和自己合作,一起阻止画家作画时,古典音乐又适时地响了起来。警察禁止作画与画家坚持作画这一矛盾初步牵涉到小男孩西吉身上。西吉进入风磨坊,四处观察和收集动物残骸时,古典音乐再一次响起。西吉的收集癖好初见苗头,而风磨坊作为他日后的秘密基地,对后续剧情非常重要(安置哥哥,收藏画作等)。
古典音乐总是在重要的情节处出现。画家的画被没收,警察与画家之间矛盾达到有史以来最大化,同时由于姐姐离开,西吉只能独自面对父亲,他的情绪更是有很大变化。警察搜画家房子时也伴有背景音乐,在此情节中警察情绪爆发,背人大哭了一场,哭的缘由很是复杂。之后西吉又一次在海滩低着头行走,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之时,古典音乐也缓缓地流淌着,诉说西吉的思想变化与成长。
影片里用五块钟表停止走针预示着战争的结束。战争结束后,禁画令自然解除,画家又可以随心自由地作画。姐姐为画家做模特时,喜悦非常,背景音乐也是从未出现过的欢快节奏。
影片的尾声处,警察回家了,背景音乐又回到严肃沉重。场景中每一个人的表情皆恢复紧张,气氛再次压抑起来。
西吉开始偷画藏画,甚至在画展上情不自禁公然取画,他的内心世界已然被扭曲、被摧毁。背景音一路陪伴着西吉,几乎记录着影片中他每一次关键的情绪变化和心理挣扎,它是一条无形的线,将西吉的成长一步步串连,也悄悄推动着电影情节的发展。
意象的身影经常在各类文学作品乃至电影中出现,那么何谓意象?通常来说,意象指人们通过将自身情感赋予在客观物象当中从而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形象,同时它们也是赋有某种特殊文学含义的具体形象。《德语课》电影中也多次重复出现某些艺术形象,它们被赋予了某种特殊含义,导演在通过影像向观众传达其自身情感以及观念时,能通过使用不同的“意象”来实现。其中“意象”又分为显性的“象”和隐性的“意”,显性的“象”是指观众在观看影片时直观可见的画面构成元素。而隐性的“意”通常是由物、景等“象”来表现的。电影中的意象美学以声画为载体,导演在运用这些显性的“象”时必须要考虑它们在影片中以何种方式能够被传达出来。以下将详细分析其中出现的海鸥以及大海的涨潮与落潮意象。
《德语课》电影中多次出现这样的画面,一望无际的大海上空盘旋着一群海鸥,它们抑或鸣叫,抑或攻击正在捡海鸥蛋的人们,即使海鸥不出现在画面中,它们的叫声也会在背景音中呈现,多次出现的海鸥被赋予了一定内涵意义,它们正如纳粹的走狗一般,密切监视着普通民众们,但却又胆怯如鼠,在被捡海鸥蛋的人们所激怒时,尝试用喙去攻击他们,但是当快要攻击到时又转身飞向天空,这是一种佯攻,更是一种虚张声势。与此同时,海鸥还多次以残骸的形式出现在电影中,如哥哥克劳斯重伤归来无处可去,被西吉带去了磨坊,荒废的磨坊里是一地的海鸥残骸,整个画面充斥着荒凉腐败,令人毛骨悚然,这也是西吉心灵世界疮痍满目的具象呈现。
电影中除了多次出现海鸥,在结尾足足有两分钟是大海涨潮与退潮的画面,大海的海浪一会儿涌来,不一会儿又涌去,似乎企图将地面上的恐怖痕迹全部抹去,但它并未能全部抹去,依旧还有些许深深地留在了原地,即使被抹去了,那看不见的疮痍就真的不存在了吗?这正如经历过战争的人们的心灵深处,战争给人们留下了或重或轻的心理阴影,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阴影会被逐渐抹去,可这并不代表它们消失了,人们更应该牢记历史,吸取血的教训,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