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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唐史研究中,昭宗与藩镇之间的纠葛是学者研究的重要议题,李克用与朱温集团互争长短亦是学者们关注的重点,但对唐昭宗与晋汴双方的政治互动却着墨不多①。唐末,“方镇的主角化”[1]趋势明显,河东与宣武两大势力逐渐摆脱中央政府的控制,极力向外扩张,双方自中和四年(884)于上源驿结怨后纷争不断。昭宗即位前后,“河东以南至忻代上党之地”[2]3为李克用所据,而朱温在平定秦宗权后,“其势力亦由孟洛东达陈蔡曹濮,北抵义城”[2]32,扩张势头更为迅猛。昭宗深感时局之艰难,面对晋汴两强相争之局,欲断其并立之势,威服藩镇,但国力衰微,终无所成。
昭宗即位之初,晋汴双方争夺的焦点在河阳,河阳地处汴州西北,关乎汴梁西北防线的稳定。文德元年(888)四月,河阳节度使李罕之与河南尹张全义相互攻伐,李罕之求援于河东李克用,张全义告急于朱温,双方交战,河东军败还,至此,朱温并有洛、孟两地,紧扼李克用南下之路。同年十二月,朱温消灭盘踞蔡州的秦宗权势力,稳定了汴梁南部局势。汴军军势更盛,进一步扩张至徐兖之地。李克用不甘示弱,从龙纪元年(889)至大顺元年(890)先后攻下磁、铭及邢等州,巩固了东南防线。随着军事攻伐的接连取胜,强藩的政治野心也愈加膨胀,朱温两次求任盐铁使,直言“请徙盐铁于汴州以便供军”[3]8451,赤裸裸地向中央索要扩张经费。“藩镇割据,实际即财政割据”[4],盐铁之利流入汴梁,朝廷必然受其掣肘,而朱温势盛,昭宗只得下诏开谕。晋汴双方的极力扩张,加快了昭宗抑藩政策的实施步伐。
秦宗权之乱时,“诸道州兵不为王室所用”[5]5,朝廷不得已将讨贼大权授予朱温,平叛的同时也给了其扩张的机会。欲与强藩对抗,势必要有强军支撑。昭宗对宰相张濬“兵强而天下服”[6]4657之言深以为然,诏令各地网罗制造兵器充实武库,在京师招募士卒“至十万人”[3]8396。练兵之策稍见成效,便逢李克用兵败蔚州,幽、云两帅奏请趁沙陀败亡出兵讨伐,朱温亦奏称愿出师讨逆。昭宗因李克用破黄巢和收复长安之功而犹疑,命群臣讨论。众臣皆认为国祚未安,不宜出兵。张濬欲借外势排挤杨复恭,痛陈沙陀罪责,力主讨伐。杨复恭恐形势不利于己,上奏为河东辩解,双方论争不已。其实张濬与杨复恭不和由来已久。张濬因杨复恭举荐入朝为官,复恭遭贬斥时,张濬却另谋“倚靠”并打压杨复恭,杨复位后,便极力排挤张濬。此外,更值得关注的是这两人背后的藩镇势力。黄巢之乱时,由于李克用与杨复光和杨复恭兄弟“有破贼连衡之旧”[6]724,因此在朱玫拥嗣襄王李煴为帝时,欣然听从杨复恭之命共讨朱玫。李克用认为张濬是“倾覆之士”[3]8396,张濬怀恨在心。朱温与李克用势不两立,共同的利益驱使张濬与朱温走向联合,朝堂之上,张濬频频上奏,昭宗“黾勉从之”[6]741。多方势力交织使得此次讨伐矛盾重重,也预示着朝廷用兵的失败。
大顺元年(890)五月,昭宗下诏削去李克用官爵,夺其属籍,张濬为招讨制置宣慰使,统率禁军及诸道兵共计五万人征讨河东[3]8399,夺李罕之官爵,力图翦除依附河东者。朝廷出兵时,恰逢昭义军变,节帅李克恭为其部将所杀,朱温趁机派朱崇节占据潞州,朝廷任命孙揆为昭义节帅,力图将潞州收归中央管辖。同年七月,汴将葛从周自壶关潜入潞州,张全义等屯军泽州,以备应援。朱温恐进占潞州之举为人所非议,丧失效命朝廷的舆论优势。而影响在徐兖的扩张,乃奏请孙揆赴镇。张濬虽与朱温联合,但更想掌控一方,增加与杨复恭抗衡的筹码,于是急遣3 000士兵护送孙揆赴任,行至长子县山谷中时为河东军所擒。同年九月,李克用收复潞州,任命康君立为昭义留后,朝廷控制泽潞的计划破产。
泽潞战场的失败并不意味着朝廷联军溃败的终结。李存信和李存孝于蔚州大败幽、云之师。薛阿檀和李存信与官军大战于阴地关,三战三捷,静难、凤翔、保大及定难之军先行渡河西归,韩建退守绛州,出征时的5万余人只剩下禁军与汴卒合计万人随张濬驻守晋州。李存孝围晋州3日无果便令退军,张濬和韩建拔军而归,声势浩大的攻伐最终惨淡收场。李存孝虽为勇猛悍将,却未敢越君臣本分半步,恐一旦背负谋逆大罪,河东势必在与各方的较量中丧失政治优势。
李克用和朱温各踞一方,昭宗欲借助三镇力量断两雄之势,下令讨伐。但他所倚张濬却非贤才,用兵之时,“濬持两端,忌温而挠之,且恐昭义为温所得,争先轻进”[7]984,再加上杨复恭“逗挠其师”[8]22,朝廷联军一溃再溃。讨伐大军看似气势汹汹,实则一盘散沙。于朱温而言,无论讨伐成败对他都是利大于弊:若朝廷讨平河东,日后争胜则少一劲敌;若朝廷一无所获,劳民伤财国势不稳,而李克用虽得保全,却“负抗拒王师之辜于天下”[7]985。况且,昭宗出兵太原时,朱温正用兵徐、郓,派“汴卒三千为张濬牙队”[6]741纯粹是为了自己赢得唐室忠臣的好名声。河西鄜、夏、邠、岐之军听闻王师败绩,更是不战而渡河西归。藩镇之兵不足信,禁军又多为新募,实战经验不足,此时朝廷的军事实力“甚至连这一时期的一个二流藩镇都不如”[9],更勿论其要面对的是身经百战的沙陀兵了。因此,无论从用人策略还是军队战斗力来看,朝廷都不占优势,可以讲,出兵河东是昭宗“轻率而又带有侥幸心理的决定”[10]。
战场的失利使得昭宗在政治上陷于被动,先前李克用遣韩归范回朝附表诉冤,奏表呈至御前,听闻张濬已败,群臣惶恐。大顺二年(891),昭宗以晋、绛两州败绩为由,贬张濬为鄂岳观察使。为了打压政敌,杨复恭暗中唆使李克用再次上表,强调河东一役罪在张濬,又言“臣今身无官爵,名是罪人,不敢归陛下藩方”[3]8411,进一步向朝廷施压。昭宗再贬张濬为连州刺史,复李克用官爵,令其再归晋阳。昭宗本欲趁李克用败亡之机以武力断晋汴交争之势,为唐室除一大患,却被李克用逼得一退再退,威严扫地。
河东一役朝廷落败,景福二年(893)兴兵讨李茂贞也兵败而还,从此昭宗愈加受制于藩方,再举兵讨逆已有心无力。乾宁以来,昭宗屡因藩镇争斗而流离播迁,但又不得不借强藩之力回京,在与晋汴双方的较量中逐渐处于下风。
乾宁二年(895)正月,蒲帅王重盈薨,昭宗迫于河东威势赐王珂节钺。邠、岐、华三帅又奏请以王珙为河中节度使,未获许,心中不快,王珙趁势进言:“珂不受代而与河东婚姻,必为诸公不利,请讨之。”[3]8469同年五月,邠帅王行瑜令其弟行约攻河中,自己同李茂贞与韩建各领精兵数千逼京师,谋废昭宗。“李克用闻三镇犯阙,即日遣使十三辈发北部兵”[3]8470,而邠、岐、华三帅得知后,留兵宿卫而还。同年七月,李克用至河中,王行约败退至京师,其弟王行实奏请昭宗出幸邠州,枢密使骆全瓘请幸凤翔。王行约恐李继鹏先劫昭宗幸岐,乃以“左军”攻“右军”②,昭宗避乱于承天楼,急召孙德昭救驾,邠、岐两镇士兵各自归镇。昭宗出启夏门,憩华严寺,夜宿莎城,后移驻石门,随驾避乱者数十万人,到南山谷口时,“暍死者三之一”[6]754,情状凄惨。李克用听闻君臣流离道左,上表问安,昭宗命李克用与王珂讨王行瑜,彰义节度使以泾原兵控扼凤翔。诏命下达后,李克用屯军河中,“将涉两旬,未有来表”[11],昭宗又派延王戒丕携御服、鞍马和玉器至河中,催令李克用进兵。待其出兵河中,又遣供奉官张承业诣河东军。李克用攻克永寿后,派兵3 000至石门护卫昭宗,又遣李存信和李存孝攻梨园寨。李茂贞恐与沙陀正面交锋,便斩李继鹏献于昭宗,上表请罪,又请和于李克用。昭宗不愿河东一家独大,遣延王和丹王向李克用宣诏,令其收兵岐地,合河东与凤翔之力共讨王行瑜,并特命二王拜其为兄,以示恩宠。与皇室子弟兄弟相称,对臣子而言算是莫大的荣耀了,但对昭宗而言,这只是安抚李克用,以期尽快平叛的无奈之举。
为顺利回鸾京师,昭宗又令“克用发骑军三千赴三桥屯驻”[6]755-756。乾宁二年(895)九月,李克用大举进攻王行瑜,李茂贞出兵相救,李克用奏请问罪于岐,昭宗恐河东势力强盛,无人压制,乃“诏弟事行瑜,贷茂贞,俾结好”[12]。为了督促李克用出兵,昭宗还将魏国夫人陈氏赐予他,另有随侍内妓4人。陈氏,“昭宗之宫嫔也……素知书,有才貌”[5]673,为了尽快讨平王行瑜,后宫美妇也成了昭宗笼络李克用的工具。
河东军势如破竹,于乾宁二年(895)十月攻克邠州。战事结束之后,李克用旋军渭北,获封晋王,麾下将领及后辈子孙也都封赏优厚。李克用再次奏请讨伐李茂贞,昭宗不愿其染指关中,极力为茂贞开脱,李克用也不愿因此“获胁君之罪”[13],便就此作罢。河东军屯渭北,朝臣恐李克用再行三镇犯阙之事而忧心忡忡,直待其上表不入觐引兵东归方才心安。三镇逼京师,朝廷竟无可用之师,唯有依靠强藩得救。李克用称雄已久,此次兴兵讨逆,既赚取了政治声誉,又赢得了扩张良机。而朱温此时正用兵郓、兖,发展势头亦如日中天。反观昭宗,被迫出幸且毫无自救之力,以武力断晋汴两雄之势已无可能。
昭宗自石门还京后,深感军队的重要性,因此于神策两军之外又置安圣、捧宸、保宁和宣化四军,命“通王滋及嗣周、戒丕分将诸军以卫近畿”[3]8490。李茂贞借机奏称延王戒丕无故出兵凤翔,于乾宁三年(896)七月称兵犯阙。相比于岐兵,禁军战斗力根本不值一提。昭宗再次寄希望于李克用,从延王之请出幸太原。昭宗行至渭北,韩建遣其子迎驾,后又亲至行在,恳请昭宗移驾华州,昭宗及群臣亦惧路途遥远,乃从其请。李克用虽奏称出师勤王,却久不出兵,至乾宁四年(897)欲与刘仁恭共讨关中,迎驾回京,但仁恭倨傲不受,李克用大怒,发兵攻幽州,兵败木瓜涧。若李克用先举兵勤王,再出师责问刘仁恭不救之罪,那么无论从君臣道义上还是与朱温的河北之争上,都能为他赢得先机,他却为泄一时之愤草率出兵,最终兵败而归。朱温在汴,“扣关以奔驾也甚易,而方南与杨行密争”[7]992,却无心勤王,可见天子安危远不及地盘扩张重要。
光化元年(898)八月,昭宗自华州还京。此时,晋汴双方为争夺邢、洺及磁地区交战正酣,昭宗力图维持藩镇势力的平衡,下诏双方和解。李克用欲奉诏,又不愿率先退让,便派人向朱温转达请和之意,而朱温此时兵锋正盛,拒不奉诏。至光化三年(900)十月,河北自易、定、灜、莫以南皆归汴军所有。而昭宗却在一次次打击下意志消沉,喜怒无常,宦官刘季述和王仲先恐昭宗迁怒于己,便谋行废立之举。同年十一月,昭宗醉酒,手杀宦官和侍女数人,刘季述和王仲先借机指责昭宗昏庸,迫使朝臣签署请太子监国的连名状,逼昭宗迁往少阳院,并严密看管。朱温闻乱,自定州行营还至大梁,刘季述遣使对其言明废立大计,朱温犹疑不决,幕僚李振谏言:“宦竖不讨,何以复令诸侯”,“权尽归宦官,是以太阿之柄授人也”[3]8541。朱温大悟,囚刘季述使者,派李振前往京师探听虚实。崔胤又劝服都将孙德昭共谋昭宗复位。天复元年(901)正月,孙德昭斩王仲先于安福门,诣少阳院释天子,别将周承诲擒刘季述和王彦范,昭宗复位。朱温“初伏镇、定,将图关辅”[6]4697,虽表明拥立昭宗之意,却不出兵,将复辟大功让于孙德昭。而李克用失河北之援就“意味着与朱温的势力对比发生转换”[14],此时忙于保存实力,更遑论出兵勤王了。
至此,昭宗已经失去了对政权的掌控力,朝堂已经成为各方势力的角斗场,处在政治漩涡中的昭宗寄希望于河东和宣武两大强藩,封官赐爵优抚笼络,只求其能出兵勤王。而对于晋汴双方而言,勤王与否在其次,重要的是他们的扩张利益能否得到满足,昭宗只是他们谋利的媒介而已。
诛灭刘季述和王仲先后,崔胤欲趁势夺宦官典兵之权,昭宗犹豫良久,仍将领兵权归于北司。崔胤内夺军权不成,便欲借外兵加以制约,在李茂贞还镇时③劝其留兵3 000以卫京师,这也为日后凤翔劫迁提供了便利。枢密使韩全诲曾任凤翔监军,与李茂贞多有相交,又手握兵权,崔胤恐生变故,便厚结朱温以固权势。朱温与李茂贞皆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意,崔胤与韩全诲便成了这两大强藩在中央的代言人。
昭宗自复位以来,军国大事皆委于宰相。崔胤当权后更是欲将宦官除之而后快,韩全诲等惧诛,“日夜谋所以去胤之术”[3]8556。天复元年(901)十月,韩全诲等获悉汴卒将至便先发制人,令李继筠与李彦弼领兵逼昭宗幸凤翔。昭宗密令崔胤求援于朱温,汴军进至凤翔城东,韩全诲和李茂贞以天子名义屡诏朱温归镇。汴卒远行,不便僵持,朱温便主动出击,先后攻克邠州、盩厔和蓝田等,对凤翔形成战略包围,逼李茂贞出兵决战。昭宗为缓和局势,命给事中严龟为岐、汴和谐使,诏赐朱温李姓,与李茂贞结为兄弟,朱温拒不受命。虽然此次赐姓带有明显的目的性,但朱温公然拒绝,丝毫不顾及昭宗颜面,可见朝廷连名义上的权威都难以维持了。
汴兵入关时,李茂贞借昭宗之名征兵河东,但此时的李克用在晋汴争雄中处于下风,勤王力量有限。天复元年(901)二月,汴军攻下河中,李克用被迫遣使讲和。同年四月,汴将氏叔琮直抵晋阳城下,后因久雨,粮草不济而还。昭宗幸凤翔后,李茂贞矫诏命诸道兵勤王,李克用命李嗣昭领兵5 000向晋州进发,又攻慈、隰二州,以分朱温兵势。得知晋军南下,朱温立刻回师河中,固守晋、绛,大败河东军于蒲县,并命氏叔琮与朱友宁乘势攻河东,进围晋阳。形势危急,李克用有弃城逃走之意,因李嗣源等人固守,又适逢汴军遭瘟疫袭扰而战斗力受损,太原才勉强转危为安。
李克用出师勤王不但未解凤翔之围,反致自身元气大伤。朱温在退河东军后即刻回师凤翔,连日围困导致城中食竭,昭宗都只能“鬻御衣及小皇子衣于市以充用”[3]8586,诏令岐兵速与汴军议和。情势所迫,李茂贞请诛“祸首”韩全诲,奉车驾回京。天复三年(903)正月,昭宗幸朱温军,朱温身着素服顿首请罪,“涕泣拢帝马行千步”[8]111,受赐玉带。回京后,昭宗听从崔胤和朱温所奏,下诏“内官第五可范已下七百人并赐死于内侍省,其诸道监军及小使,仰本道节度使处斩讫奏”[6]775,诛灭宦官,“崔胤虽复仇快志,国祚旋亦覆亡”[6]4799,崔胤自身亦难逃厄运。
此次劫迁完全是强藩争夺的结果,一个“劫天子贼”,一个“夺天子贼”,谁得天子,谁便占尽了号令四方的优势。朱温成了最大的赢家,不仅征服关中,将李克用逼至河东一隅,而且与崔胤互为表里,将羸弱不堪的朝廷牢牢控制在手里。天长日久,朱温野心愈大,与崔胤看似同盟,嫌隙却深。朱温吞并关中之后,颇有篡夺皇位之意,崔胤为求自保,以防备李茂贞之名大肆募兵,朱温假意从之,暗地里却派人应征。守卫京师的朱友伦击鞠时坠马而死,朱温怀疑是崔胤所为,双方矛盾激化。朱温唯恐崔胤另立新君,使迁都计划成为泡影,遂将其诛杀,以柳璨等“无实权但在唐廷稍具人望者、或投其所好者”[15]为新的代言人。
崔胤死后,朱温加紧了篡位步伐。天祐元年(904)正月,以邠岐之兵逼近京师为由,请昭宗迁都洛阳,又致书宰相裴枢,令其催促朝臣至洛,甚至捣毁长安宫室及民间庐舍,迫使百姓东迁。因洛阳宫室未成,车驾暂驻陕州,昭宗急派密使告难于王建,王建派兵至兴平,遇汴军而还。救驾之兵久不至,昭宗再派使者至蜀,并告急于杨行密与李克用。杨行密虽称车驾回京之时方可与汴军言和,却无救驾之意,李克用因晋阳之围元气大伤,短期内不具备和朱温正面交锋的实力。洛阳宫建成,朱温屡次催促东行,昭宗深知抵洛后,政令必不由己出,何况救驾之兵未至,乃以皇后生产为由多加推脱,朱温恐时间愈久变数愈大,急遣牙将寇彦卿至陕,强逼昭宗车驾东行。昭宗此行随侍者“诸王、小黄门十数,打球代奉内园小儿共二百余人”[6]779,朱温将这些人全部替换成汴军,以心腹之人守卫皇城,昭宗“如在笼槛”[8]112。车驾驻跸洛阳日久,各方兴兵讨逆呼声日高,朱温恐横生事端,便派朱友谅等弑昭宗于椒殿,绝各方劫迁天子之望,又立辉王祚为帝,充当改朝换代的过渡性人物。“‘迁都’使得象征王朝政治中心的首都从地理方位上临近大梁,汴军的优势地位再也无法撼动,其战略意义远远大于‘挟天子以令诸侯’,昭宗自然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16]
“藩镇割据和藩镇林立的局面是唐中后期政治形势的突出点。”[17]唐末倾颓之势日显,昭宗不甘心昔日的繁华就此落幕,怀揣强烈的责任感与使命感,企图拯救奄奄一息的唐王朝。与他的先辈们相比,昭宗所面临的形势更加严峻,河东与宣武为李克用和朱温所据,朝廷丧失了中原藩镇的屏障力量,东南财赋之地也被割据势力占据,国门之外又有秦岐政权把控,唐王朝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型包围圈里,只能谋求地方势力的均衡来维系自身的稳定。而此时的中央政府已经没有能力去充当该均衡体系的维护者,更没有能力去构建一种新的平衡,当这种平衡被打破时只能走向消亡。
注 释:
① 相关文章参见:姜维公《唐昭宗·唐哀帝》,吉林文史出版社,1995年;赵英华《唐昭宗述评》,载于《廊坊师范学院学报》2007年第六期;李宗保、曾敏《试论唐末藩镇对昭宗朝政局的影响》,载于《史学月刊》1993年第三期;刘永强《大厦将倾:杨复光、杨复恭与唐末政局研究》,载于《唐史论丛》2018年第二十七辑;王凤翔《论晚唐凤翔劫迁》,载于《宝鸡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三期;臧嵘《论五代初期的汴晋争衡》,载于《史学月刊》1984年第三期;李崇新《唐末五代的晋梁之争研究》,南京大学2003年硕士论文.樊文礼《李克用评传》,山东大学出版社,2005年等。
② 胡三省言,该处“左右军”疑是邠、岐二帅所留宿卫京师者自分左右。
③ 天复元年(901)正月,李茂贞请入朝奏事,朝廷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