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牡丹
庭院在阳光下轮廓分明。
清风簌簌流动于叶间,花香悄悄飘荡在窗前,一枝细细的柚子花枝调皮地伸进小窗。洁白的花瓣坠落在玻璃桌上,掉在了一张黑白照片上。她小心拾起,端详,收藏,收藏进外公的厚厚书页。她也等待着窗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经过,然后调皮地把花抛在她的发上,变成小小的花簪,引来咯咯笑声。不远处,有小伙伴在叫她。她马上从楼上奔到楼下,来不及喘息又风风火火地奔出了,一不小心,丢落了一颗心爱的玻璃弹珠。“慢点跑,慢点跑——”外婆在身后叫唤着,可她早已跑远。
外婆的大半生都在墙内度过。她忙碌着日常琐碎,忙碌着拾掇她的果树、草药。金银花总是在春末夏初的某个时日悄然开放。偶有路过的行人会特意去外婆家讨点草药,外婆总是欣然相赠。一位远道而来的陌生兑糖客穿过长长的山路来了。她一边啃着糖,一边好奇地打量着他: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有些像老树皮。他正半眯着眼睛养神。
“滴答、滴答”,雨来,青山一片朦胧,小院成了一张宣纸,晕开一片姹紫嫣红。雨水融入经年的褐色瓦缸,瓦缸就变成了一座大大的时光钟表,在沉寂的空间里,以不变的姿势呼吸着,一半碧绿一半褐色。一株被人遗忘的小小睡莲还在睡着,嘴角上扬,沉浸在粉嫩梦乡里,还是副天真无邪的少女模样,仿佛等待着盈盈的小舟涉水而来将它惊醒。缸边的陈年枯枝是暮年的老翁,靜静地坐着,钓阳光,钓风雨。
天晴了,匆匆赶来的阳光有些乏了,打着哈欠,爬上墙角,绕上藤蔓,眯着小眼,来回荡起了秋千。一下,两下……她在阳光下也欢快地荡起外公给她做的秋千。凉凉的清风拂过她的脸颊,舒服极了!在鸟声中,她快乐地闭上眼睛。那年,她随手种下的一株青藤竟也能生根发芽,长成一墙的绿色,袅袅娜娜。所有的窃窃私语、小小叹息、秘密心事都化成了黄的、蓝的小花。
炊烟袅袅升起,夜幕渐渐降临。她搬来椅子,外婆端来几盘热气腾腾的饭菜来到院中,温州鼓词叮咚作响,她们一边吃着晚饭一边闲聊。树影在风中晃动,一阵清脆的鸟声掠过山村,在山村回荡,似一个回应同伴的旅人,院中的小鸟倏然展翅高飞了。阳光变得越来越稀疏,村庄里的人也越来越少。
走了一段山路又是一段山路,一个随意的午后,她再次来到儿时的村庄。
二十多年过去了,老村早已人去楼空。庭院,杂草丛生,院里的文旦树还在长着。庭院像个年迈的老人睁着无力的眼睛,抽出无数岁月的杂草。屋内的灶台已经破败,楼梯只剩半截。
她多想,她还是孩童的模样;她多想,“咯吱”一声,有人推门而入,暮色涌来,尘土飞扬,那是一张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