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诗汉译对早期新诗影响研究的回顾与思考

2021-01-11 22:24:33
黑龙江社会科学 2021年5期
关键词:诗体论者译诗

李 小 歌

(华中师范大学 文学院,武汉 430079)

翻译诗歌对早期新诗的发生具有重要影响这一论断,目前已获得学术界的普遍认同。那么英诗汉译具体是从哪些方面影响了新诗的生成呢?学术界对这一问题的研究从未止步。新诗诞生的意义与发展中的困惑不断地吸引着一代代学者去研究它,希望从中发现新的历史经验与教训,为突破当下诗歌建设困境提供借鉴。通过梳理英诗汉译对早期新诗影响研究的历史与现状,可以发现学术界较多集中从思想内容、诗歌语言、形式建构三个方面探讨英诗汉译对早期新诗的影响。

一、英诗汉译与早期新诗的思想内容

清末民初,中国大地上迎来了继汉唐佛经翻译、明末清初科技翻译后的第三次翻译热潮——文学翻译。活跃于晚清民初社会的中国知识分子,在经历了器物改革、制度革命的失败后,终于看到了文化改革的巨大作用。鲁迅在《呐喊》自序中提到,“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而善于改变精神的是,我那时以为当然要推文艺,于是想提倡文艺运动了”[1]。其时,思想先进的知识分子开始重视人的现代化问题,认识到人的思想的改变是一切变革的前提,而文学无疑是传播思想文化的最好载体。正如蔡元培先生所言,“为什么改革思想,一定要牵涉到文学上?这因为文学是传导思想的工具”[2]。中国知识分子以文化启蒙为目标的文学翻译活动,致使其在译介西方诗歌时,更加重视思想内容的传递,而对外来诗歌形式的接受与输入却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

面对一首诗歌,读者首先会通过视觉感受诗形,其次通过听觉感受其声音,但很少会有不求甚解的读者。作为读者,我们总想知道诗歌是在表达什么,总想了解其目的。“它可能是在讲一个故事,或揭示一种人物性格,或赋予一幕景色以鲜活的印象,或传达一种心情或情绪,或是向读者输出一种思想或态度。”[3]想要了解诗歌的目的,就得从诗歌的内容入手,了解诗歌表达的主题从而把握其思想。五四时期“科学”“民主”“自由”“解放”等思想从域外传入中国,对旧思想产生了极大的冲击,翻译诗歌担当了一部分传播先进思想的职能,并影响了新诗创作。

晚清时期的译者在翻译外来诗歌时,大多采用“归化”策略,以旧形式包含新思想。运用套译或改写的方法,以古典文言诗歌形式翻译外来诗歌。有研究者指出,“几乎所有‘五四’前的译诗都采用了中国传统的近体诗形式:五言、七言、四言《诗经》体和骚体等”[4]。这样的译法只能把部分外来诗歌的思想输入本土,而不能窥见外国诗歌全貌。清末的诗界革命派便是持此译法。处于晚清特殊社会氛围中的诗人虽“尚未要求在艺术上摆脱传统的束缚。但是,时代变了,通向世界的大门已经被殖民主义者的炮火轰开,因此,诗人不愿局限于原有的题材范围,而希望进一步把目光投向世界”[5]。于是产生了“更搜欧亚造新声”(康有为)和“旧风格含新意境”(梁启超)的文艺诉求。最终,“诗界革命”虽不可避免地失败了,“但对于民七的新诗运动,在观念上,不在方法上,却给予很大的影响”[6]。事实上,这种影响多半还是来自外国。晚清译者偏爱译介饱含爱国热忱的作品,如外国国歌,拜伦、雪莱等的诗篇。有研究者认为,晚清译者的译介选择迎合了晚清最普遍的自由和爱国情怀[7]。这种译诗选材倾向一直延续到“五四”,并对新诗创作产生了深刻影响。

回顾“五四”前后的诗歌翻译历史,发现英诗汉译的主题思想经历了一个流变的过程。余婷婷认为“五四”前后英诗汉译主题经历了由爱国主义、救亡图存到关注劳苦大众、现实人生再到表现自我的变化。“五四时期诗歌翻译的主题主要是围绕政治意识形态展开。”“它回避了文学的独立性和诗歌在主题与形式上的丰富性。”[8]作者的论述肯定了文学和意识形态之间的深度联系,却没有看清五四译诗的全貌。作者对“载道派”译诗极其重视,却忽略了以王尔德、爱伦坡、叶芝等诗人为代表的“言志派”[9]译诗。张莉分析了五四译诗对新诗思想观念的影响,提出“五四译诗对文人及普通民众的精神建构表现在批判旧体制,传播新思想,倡导思想自由、人性解放”上[10]。论者着重以郭沫若的译诗和新诗创作为主要论据以证明自己的观点,且客观评价了五四译诗的社会文化功能,指出其对包括五四新诗在内的新文化运动产生的影响。方长安通过考察晚清以来译诗的流变过程,探究译诗对中国诗歌转型的影响。论者认为,清末民初的翻译家热衷于译介带有民族主义、爱国主义思想倾向的作品是因为他们与这些作品产生了情感上的共鸣,通过翻译来传播民族独立思想,旨在唤醒更多的民众。同理,他们对爱情题材诗歌的选译正是因为他们接受了西方个性解放思想,不满中国传统婚姻观念对人性的束缚[11]。王云英认为,五四时期的诗人兼翻译家在其译诗和自己创作的新诗中都表现出了“自由、平等、反抗和民族解放的精神,许多译诗取反映民生疾苦歌颂爱情之材,目的在于提倡个性解放,反对旧道德,发现自我,培养个性,突出救亡图存的爱国主义主题”[12]。邓庆周着重考察了近代译者的翻译和创作中孕育的新诗因素,诸如,爱国观、人生自由、民族抗争、个性解放、爱情追求等主题都在近代译诗与新诗创作中被表现过[13]。秦弓从翻译文学受到冷落这一问题入手,肯定了翻译文学在五四文学史上的地位。五四翻译界对弱小民族文学的关切,正反映了个性解放、人性解放、女性解放、反抗封建礼教与专制社会的时代要求[14]。这篇文章很好地解释了弱小民族国家翻译文学对新文学主题的影响,诗歌作为文学体裁之一,自然会受到相应的影响。另外,熊辉的研究别具一格,他在全面考察五四新文化语境中译诗热潮的基础上,从意象选取、诗歌思维、情感表达、思想精神等方面考察了五四译诗对早期新诗创作的影响[15]。汤富华探讨了五四诗歌翻译带来的“死亡”与“爱欲”主题对新诗的影响。论者以胡适、徐志摩、李金发、邵洵美等新诗人为例,分析其诗歌中的情欲与死亡主题所受外来翻译诗歌的影响。他认为,不同于传统文学对死亡和爱欲主题的避讳,五四新诗大胆地展现这些内容,将死亡视为解脱,把爱欲视为本能,从思想观念上颠覆了传统诗歌[16]。反传统是“五四”的时代主题,身兼译者的诗人们对“死亡”与“爱欲”主题的译介与表现确实扩大了诗歌内容的书写维度。但是,我们要以辩证的眼光看待这一现象。论者在其文章中极力肯定 “五四”宣扬情欲的译作与诗作的价值,褒扬其对性解放的意义,而不满于中国诗歌东方式的含蓄。论者看到了西方文化自古希腊一脉流传下来的对人的肉欲的赞美,却忽视了希伯来基督教文化对之的制衡。西方外露式的情感表达自有其优点,而东方民族的含蓄表达亦有益处,夏目漱石的经典译文“今晚的月色真美”能够流传广远,不得不归功于此。

此外,部分研究者从个案的角度对英诗汉译与新诗内容之间的关系进行了细致分析。曾祥敏以诗人自述为考察视角,通过对郭沫若译诗和新诗文本的观照,从内容方面分析了雪莱、歌德、海涅、惠特曼等诗人在情调和思想上对郭沫若的影响[17]。张玥肯定了郭沫若在翻译浪漫主义诗歌和提出“风韵译”“译者主观感情投入”的译诗理论上的贡献,并从诗歌翻译的特点出发,探讨时代背景和个人情感对郭沫若翻译选材和策略的影响[18]。

总的来看,虽然个案研究比较少,但现有的英诗汉译对早期新诗内容的影响研究已较为完备,甚至出现了不少的重复研究。研究者大都注意到,五四时期的翻译诗歌和新诗创作始终围绕着“启蒙”这一时代主题,在主题思想上与五四新文化运动遥相呼应,选译的外来诗歌在精神上与国民情感产生共鸣。只是在建立影响关系的时候,部分研究侧重于罗列译诗和新诗内容的相似点,以此作为影响研究的主要论据,还未能深入到影响研究的内部,对译诗与五四新诗之间的关系进行深度阐发。

二、英诗汉译与早期新诗的语言生成

“翻译是一种话语活动,意义是它的内质,语言则是它的外壳。翻译非常依赖用以对话的媒体——语言及文字,以求准确地将信息传送给译文读者。语言是深深植根于民族文化的产物;一定的时代,一定的思想形态,政治经济都会影响并塑造语言,因而也会反映在翻译形式中。”[4]新诗运用的是不同于文言诗歌的新体白话,严家炎称之为“一种被翻译逼出来的新体文”[19],足以见出新诗语言与翻译语言之间的密切关系。

当我们回顾英诗汉译的历史时,传教士群体是一批无法忽视的外来文化传播者。他们是中国近代翻译诗歌的生产者,虽然其主观目的是译介圣书,宣扬基督教思想,然而,传教士的传播活动所产生的影响已经远远超出其预期目标。“西方传教士为了在中国传教,需要笼络知识分子,于是便首先祭出了西方的科技,此举果然吸引了视知识为生命的中国知识精英的极大兴趣。西方传教士与中国知识分子遂携手合作,翻译了大量的西方宗教和科技文献。通过这些翻译,西方文化的方方面面,先是科技成果、宗教文化,继而是更加广泛的人文社科知识,开始进入中国的视野。”[20]谢天振从文化外译的角度探讨了传教士的翻译活动,范礼安、罗明坚、利玛窦等传教士经过多年的摸索与总结经验,本着“适应”和“认同”的理念,成功地把外来文化传播到中国的语境中来。“他们来到中国,明明是来传教的,但他们在中国期间撰写出版的有关西方科学、文化方面的书籍却比直接与宗教有关的书籍要多得多。”[21]由此可见,西方传教士开启了向中国输入西方文化的闸门,他们最先在中国大地上播下了启蒙现代性的种子。当我们考察第一首汉译英诗时,钱锺书先生1985 年的论断——从英文译成中文的第一首诗是美国诗人朗费罗的《人生颂》已被推翻。随着新材料的发现,有研究者指出,在西方传教士麦都思创办的中文月刊《遐迩贯珍》上,刊有一首由传教士汉译的弥尔顿十四行诗《论失明》。“这首汉译诗以四字短句为单位, 形式整齐, 语言凝练 , 一气呵成, 显示出了相当精湛的汉语功底。”[22]清末民初的传教士一边采取符合中国人心里接受能力的归化策略进行翻译,减小输入异质文化的阻力;一边进行着汉诗欧化的最早尝试。

袁进指出,“近代来华的西方传教士在运用汉语翻译基督教诗歌上,已经做过大量的运用白话翻译新诗的尝试。他们的译诗,是汉诗欧化的最早尝试”[23]。作者在《重新审视欧化白话文的起源——试论近代西方传教士对中国文学的影响》一文中梳理了白话文的发展历史,并指出“欧化白话文在中国已经存在了一个漫长的时段,到五四时期,它至少已经存在了半个多世纪”[24]。而这要归功于传教士的翻译。据论者分析,传教士最初来华所用的是文言汉语,其后为了扩大受教人群,就不得不照顾到文化水平较低,无法阅读文言的读者。《圣经》由高深文言变为浅近文言,再变为通俗白话,并为越来越多的读者接受。陈历明梳理了16世纪以来传教士留在中国的各类历史文本,得出欧化白话起源于明末清初的结论。论者发现,最早的白话译本是晚明期间西方传教士罗儒望的《天主圣教启蒙》,随后各类白话译本才陆续出现。近代传教士多次尝试用欧化白话文翻译基督教经典,这种不乏欧化色彩的白话语言,已经达到流畅的程度。只是传教士的白话翻译一直没有受到重视,其彰显的现代性也被长时间地遮蔽着[25]。论者对传教士译介活动的研究,能够使我们更清楚地看到诗歌语言由文言向白话转变的历程。我们可以大胆猜测,随着新材料的逐步发现,传教士的翻译文本对早期白话文的影响时间可能会再次向前推进。至于“压抑的现代性”一说,仍有较为广阔的讨论余地。事实上,《圣经》及其他基督教衍生文本在中国社会里只能在小众范围内传播,不同于西方的神本世界,中国人信仰以儒释道为文化根基的人本世界,相信人为创造的意识形态。因此,比起压抑,主流文化对之的态度更多地应该是不予理睬。所以,传教士用白话翻译新诗的尝试尽管发生得早,但直到胡适在《新青年》上发表《文学改良刍议》,白话文才真正开始在新文学中发挥实质性作用。

反对文言文、提倡白话文,是五四文学革命在语言上的要求,梁实秋把外国的影响称为白话文运动的导火线,他指出美国印象主义者的六条戒律对胡适八不主义的影响,并把外国文学的翻译当做这种影响的明证[26]。外来翻译诗歌在白话新诗突破旧诗禁锢的过程中发挥了巨大作用。正是借助外来力量,新诗率先突破了以文言为语言工具的传统文学的禁锢,充当了文学革命的急先锋。

王家新认为:“文学和诗歌的变革往往首先是语言形式的变革,而这种变革需要借助于翻译。尤其是在‘五四’前后中国古老的传统经受前所未有的内在危机、文言的生命变得衰竭,而新的语言力量挣脱和涌动之时,翻译对于中国新诗,正起到一种‘接生’的作用。”[27]作者在《翻译与中国新诗的语言问题》一文中以郭沫若诗歌《笔立山头展望》为例,说明了早期新诗人对语言的大胆革新。他们在诗作中直接引入“英语单词”,或是采用音译的方式将“翻译”写进自己的诗作中。论者认为,一方面这是早期汉语自身的匮乏所致;另一方面也体现了语言之间的互补性需要。论者指出早期新诗欧化语言难免给人留下生硬和幼稚的印象,但这也是新诗建设中难以避免的问题。唐嫱在论文中探究了翻译诗歌对新诗语言的影响。作者以胡适为个案展开论述,指出其译诗中的口语对话、虚词运用、场景描写对新诗的影响[28]。方长安认为直到白话直译方法盛行,中国文言诗学体系才真正受到外国语言文学的冲击,新诗才最终得以确立。论者以《新青年》为例,论述了直译对五四新诗白话语言的巨大影响[11]。彭秋芬的论文通过考察刘半农在《新青年》与《中华小说界》上发表的理论、诗歌与翻译,探究其早期新诗“语言”如何影响“体式”这一问题。论者认为,刘半农的诗歌翻译与创作的关键词是“体式”实验,但贯穿始终的却是“语言”原则,即他对于白话口语的一贯坚持[29]。赵思运认为,茅盾“以神韵取代韵律”的译诗原则和新诗语言欧化的主张,在某种程度上助长了新诗初创时期的散文化倾向[30]。晏亮、陈炽全面审视了早期新诗翻译与创作之间的内在关联,分析了外国诗歌翻译在词汇、句法、时态、诗行等语言风格上对新诗的影响,也考察了新诗对翻译诗歌的影响[31]。

以上研究侧重从个案的角度考察译诗对新诗语言的影响,如诗人(译者)、刊物、诗集等。就已有研究成果来看,英诗汉译与新诗语言之关系问题仍有很大的研究空间。当前研究集中于对胡适、郭沫若、刘半农、茅盾的译诗与新诗语言关系的探讨,对其他诗人(译者)较为忽视;研究者较为关注《新青年》上的新诗与译诗,缺乏从语言角度对五四时期其他刊物上的诗作进行分析研究;以诗集为研究对象,考察译诗与新诗语言关系的研究也较少。当然,除了个案研究外,也有研究者从整体上探究译诗语言与新诗语言之间的关系。

叶维廉在《中国诗学》中指出:“自五四运动以来,白话便取代了文言,成为创作上最普遍的表达媒介,作为文学的媒介,白话和文言有很多的差异,而过去数十年来的大量译介西洋文学,白话受了西洋文法结构的影响,又有了很繁复的变化。”[32]论者对新诗与旧诗进行了对比,认为跨句、人称代名词、动词的时态、复杂的诗句结构是旧诗里没有的,是新诗通过译诗从英文诗歌中借用来的。许霆在其文章《中国新诗发生与外国诗歌影响》一文中谈到了新诗语言的欧化问题:“新诗语言采用现代白话。由古代文言转型而来的现代白话存在着欧化现象,打破传统诗语的新诗语言更是欧化。”[33]高玉认为翻译文学语言从思想和思维方式上对中国现代文学产生了根本的影响,伴随新词汇而来的是新的术语、概念、范畴和话语方式,这些内容逐渐改变了汉语的思维习惯,从而使汉语发生质的变化[34]。熊辉在其文章中谈到了“译诗语言观”。他认为“为了在翻译文本中传达出外国诗歌蕴含的新思想,沿用了几千年的语言和话语方式不得不退出历史舞台,富含新思想的白话文成了翻译和创作的首选语言”[35]。外国文学中的语言元素如词汇、句子、语法等通过翻译影响中国文学。王泽龙注意到现代汉语虚词对新诗产生的重要影响,“受西方翻译诗歌与语法体系的影响,现代汉语人称代词大量入诗,带来了诗歌书写观念与表达方式的转变”[36]。汤富华谈到翻译对新诗语言结构的影响。论者认为,白话自由体的翻译策略无疑是对传统诗歌语言与文体的颠覆[37]。论者在其另一篇文章中从诗歌表现技艺的角度考察五四翻译诗歌对新诗的影响。文章提到翻译中人称代词的使用,为描述个人经验、抒发个人感情提供了方便[38]。刘彦龙从欧化的词汇和语法两个角度分析了翻译对新诗语言的影响。论者指出“从晚清到五四,印欧语言通过书面翻译逐步对汉语产生影响,使汉语的词汇系统和语法系统发生了异于旧白话的变化,从而推动了古白话向现代白话的转变”[39]。论者分析了复音词、旧词新意、状语后置、倒装结构等新质素对新诗产生的具体影响。王芬、王光明在研究中指出,译者选择白话译诗,是平民社会运动和语言通俗化思潮影响下的一种合理行为,新词句、新语法、新体式承载了新的诗学理想和文化观念,是新诗变革的必然选择。论者认为,从文言译诗的不断择体到白话译诗的自由化追求,新文学主将们用散文的手法彻底更新和拓展了诗歌的言说空间[40]。刘茹斐的《“五四”英译诗对早期新诗语言的塑造》一文以五四时期的英译诗为蓝本,从语言学的角度分析了英汉两种语言不同的特质对诗歌翻译和创作在词汇、语法、句法三个层面产生的影响。论者分析了中国早期新诗引进英语新词汇的三种方式,即直接借用、音译后借用、翻译后借用。引入新词汇为中国新诗的语言表达提供了便利。代名词的借用使诗歌的叙述文体特征得以彰显,却淡化了诗情的指示范围。名词复数“们”、形容词后加“的”等语言现象,在新诗中更多地呈现出一种不成熟的状态。句法语序中的“陌生化”主要体现在译者遵循英语的表达习惯,不改动原诗的语序,通过语序上的欧化制造出语言的新奇感和审美快感[41]。论者关于新诗语言受译诗影响的几点论述都是切中肯綮的,不足之处在于,作者关注到了虚词在新诗中的滥用现象,却没有从正面去认识它对新诗的积极作用。此外,类似的涉及英诗汉译对早期新诗语言影响的研究还有邓庆周《外国诗歌译介对中国新诗发生的影响研究》、荣光启《现代汉诗的发生:晚清至“五四”》、王云英《诗歌翻译与文化构建——五四时期英诗汉译及其影响研究》等。

目前已有的关于英诗汉译与新诗语言关系的研究涉及词汇,包括外来词的种类、借用方式及意义功能。句法,主要是欧化句式,包括倒装句、插入语、同位语、状语后置、定语前置等。可见,现有研究还不够全面、完整、系统化。首先,语言本是音义结合的符号系统,但目前对译诗与新诗语言的研究显然偏重于“义”的一方,如对词汇和词义组织关系(词法)的研究,而忽视了语音研究。虽然汉语与英语在语音方面的差别很大,但对包括拟声现象在内的语音象征问题展开研究是有积极意义的。其次,译诗对新诗语义结构的影响有待深入发掘,从诗句、诗节、诗篇三个角度全面考察这一问题仍有较大的探讨空间。最后,从修辞的角度探讨英诗汉译对新诗语言的影响还较少有人涉足,这将成为一个新的学术增长点。

三、英诗汉译与早期新诗的形式建构

与传统诗论重内容轻形式不同,当今时代诗歌的形式问题得到愈来愈多研究者的关注,诗歌形式的作用开始被认识到并给予很高的评价。“诗歌从根本上说,是形式的综合有机呈现:不少形式因素,本身蕴涵着作者并未意识到的意义;且众多形式因素,几乎都具有‘独当一面’的功能。”[42]传统诗论在评估诗歌价值的时候总是把目光聚焦于内容,优先考虑诗歌的意识形态价值,而形式论者认为诗歌形式与诗美密切相关,诗歌的美感是经由自身的形式显现出来的。从形式方面探究英诗汉译对早期新诗的影响,涉及文体、诗形、节奏、韵律、标点符号等形式因素。

文体即文本体裁,是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形成的较稳定的文学样式。在中国新诗近百年的发展历程中形成的主要诗体有:自由诗、散文诗、小诗、长诗、新格律诗等。这些诗体在新诗发生期已具备雏形,而外来翻译诗歌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影响因素。

清末的多数译者及五四时期的学衡派偏爱采用套译的方法翻译外国诗,这样的翻译把外国诗歌思想内容的一部分传入中国,但这已是经过传统诗歌形式过滤后的思想。外来诗歌在这样的翻译手法控制下很难发挥作用,这样的翻译体实际上还是沿袭了旧诗的老路。胡适用白话自由体翻译外来诗歌打破了陈旧的传统翻译模式,周氏兄弟倡导直译法更加有助于引进外来诗歌新形式,使得中国新诗呈现出全新的面貌。张少雄在《对译诗形式的回顾与思考》一文中指出,中国最早的译诗家们,大多喜欢用中国古典诗歌形式套译外国诗歌,形成了一个以王韬、严复、苏曼殊、马君武、辜鸿铭等人为代表的“套译派”。这些先驱者的功绩不可磨灭,但是将外国诗放入中国旧诗体式中,是对原作文化内蕴的部分抹杀。胡适用白话自由体译介外国诗,不但让读者感受到了新的东西,而且对中国现代诗的发展起了不可估量的推进作用[43]。作者的这篇文章是针对“译诗”而作的,虽然没有提到新诗,但有助于我们深入地认识译诗形式的作用。袁进通过考察19世纪70年代西方传教士对《圣经》诗篇的翻译发现:“最早的汉语自由体诗其实是从外语获得的灵感,它是在外语的韵律中找到了突破口。”[44]这是早期传教士在翻译过程中积极欧化的结果,只有抛开中国传统诗歌形式上的束缚才能真正促成诗歌文体发生变革,要知道更早以前的传教士是采用文言古体的形式翻译《圣经》诗篇的,比如前面提到的西方传教士用四言体翻译的弥尔顿的十四行诗《论失明》。

晚清诗界革命失败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所谓的“旧瓶装新酒”,不突破旧诗文体的束缚,新诗也难以真正发展起来。早期新诗人从域外引入多种诗体力图促成诗体的解放:胡适从英美意象派引入白话诗体,郭沫若从西方浪漫主义引入自由诗体,刘半农、鲁迅等引进散文诗体,还有受日本、印度诗歌影响的小诗体[35]。这些诗体的传入既有精通外文者的直接借鉴,又有通过翻译体间接获得,这两种渠道都为新诗体的生成作出了贡献。熊辉对这一论题一直比较关注,他认为正是翻译诗体启发了新诗文体的生成。他总结了三点:“一是在观念上,译诗显示出来的新型诗歌的文体特征冲击甚至瓦解了中国固有的诗歌形式观;二是在形式上,译诗是早期新诗形式观念的实践者,是新诗的参照和模仿对象,促进了新诗形式的多元化;三是在创作上,译诗逐渐成为中国新诗传统的有机组成部分并带来了有别于传统诗歌的形式资源,诗人的译诗过程也为他们的创作积累了形式经验。”[44]在新诗文体求变的历史境遇中,译诗文体为之提供了可资借鉴的范本。王芬、王光明肯定了新词句、新语法、新体式承载了新的诗学理想和文化观念,是新诗变革的必然选择[42]。而外来诗歌资源是新诗求“新”的必经之道。许霆认为外国诗歌在文体、表达、语言和诗形等方面都对中国新诗产生了影响[35]。张莉则较为全面地探究了五四译诗对自由诗、散文诗、现代格律诗、叙事长诗的影响[10]。

此外,部分研究者注意到了外国诗歌翻译对新诗体的负面影响。卞之琳在《翻译对于中国现代诗的功过》一文中谈到胡适和郭沫若由译诗开启的“半格律体”,“为庸俗化、空泛化倾向开方便之门”,“一般译诗也就据此随意处理西方传统的格律诗和现代的自由诗,不加区别,在中国诗界造成了广泛而久远的错觉,误以为西方从古到今写诗都不拘形式,以此借鉴而分行写所谓‘诗’,结果并不有利于巩固和提高白话‘新诗’真正成为中国现代诗主体的地位”[45]。论者批判了早期译诗诗体的自由化倾向,并指出其对新诗造成的不良影响。蒙兴灿也看到了“五四”前后的翻译诗歌对新诗诗体造成的不利影响。在新诗草创期,为了突破传统格律诗的束缚求得诗体解放,早期译者大力鼓吹白话自由诗,甚至把英文格律诗也翻译成白话自由体,致使早期自由体诗歌泛滥。正是译者有意识的操纵,造成了“诗无定式”的局面,导致了新诗建设诗体自由化和格律化的对抗[46]。王珂在《外国诗歌的“中国式”翻译对新诗诗体建设的影响》一文中认为,以英语诗歌为代表的外国诗歌的形态对新诗诗体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而这一影响是通过外国诗歌“翻译体”实现的。而翻译诗总是在走诗体的律化自由化的极端,导致新诗无法定型和形成自己的文体风格和文体传统。王东风也持有相同观点。他指出,早期翻译体的许多缺点都渗透到新诗当中,为之后的诗歌文体建设增添了难度[47]。研究者们用批判的眼光重新审视新诗倡导者的作为,认为其能够打破固化看法,为当下的诗体研究增添了活力。不过客观上讲,早期译者对新诗散文化、自由化的倡导与特定时代要求诗体解放的目的相呼应。有时候要破除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就必须以近乎偏执的手段与之对抗,当然这样的手法必然会造成一定的后果。新诗解放的彻底,造成定型的艰难,也遭受了很多非议。然而新诗若不是以决绝的姿态站在传统的对立面,它也许很难以摧枯拉朽的姿态登上新的历史舞台。

此外,也有许多从文体的角度考察译诗与新诗之间关系的个案研究。廖七一考察了胡适选用不同诗体翻译诗歌的行为:胡适早期的译诗因袭传统五七言古体,中期尝试骚体与文言散文,后期则运用白话新诗。论者认为这样的转变与胡适在诗体建设上因袭、模仿、借鉴和创新的艺术发展过程同步,反映了胡适“诗体大解放”理念的成熟与完善[48]。陈太胜对胡适译诗《哀希腊》和《关不住了》进行了比较研究,认为译者对诗体的选择与其所处的语言环境有关。而且“这种译作之所以会对中国新诗产生重大影响,其中大有关系的是译者本人的文学与文化上的意图和主张”[49]。论者肯定了译者在翻译活动中的主体作用。王光和注意到了胡适倡导白话诗与惠特曼开创自由诗有着相似的历史语境,胡适提倡白话诗的目的是要推翻文言文学,建立白话国语文学,而惠特曼则是为了冲破英国文学的藩篱,建立符合时代要求的独立的美国诗歌。论者认为,在白话诗诗学理论的阐述上,胡适偏取了惠特曼自由诗的分段自由、造句自由和诗歌散文化等诗歌主张,舍弃了惠特曼诗歌中的意境和风格等与中国新诗无法相融的元素[50]。然而,论者在建立胡适与惠特曼之间的联系的时候,证据颇为牵强,表面上的相似和不确定的推测令人难以完全信服。赵薇从翻译和新诗实践的角度探析了刘半农散文诗观念的形成过程。论者指出,刘半农从“增多诗体”的试验意识出发,起初并没有将“无韵诗”和“散文诗”的概念等同起来。通过白话诗先锋们的倡导,无韵诗最能体现新诗自由精神这一特点得以凸显。由此,启发刘半农以散文化、口语化的现代汉语节奏去翻译屠格涅夫和泰戈尔的诗篇,继而初步确立起“散文诗”这一诗体样式[51]。王东风、赵嘏在《诗体的纠结:刘半农诗歌翻译的三次转型》中认为,刘半农诗歌翻译的三次转型体现了他对中国诗体转变的反复思考与实践,同时也见证了当时中国诗歌翻译和新诗发展的全程。论者指出, 刘半农初期的“韵体—归化”翻译,再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外国诗歌译入中国的真实情景,反映了当时国人文学接受的主流意识。随着白话文运动兴起,他以“散体—自由化”的翻译诗歌引领诗歌创作与翻译潮流,对中国诗体的转型产生了较大影响。他后来的“歌体—准异化”翻译,通过汲取外国民歌体的精华,促进国内民歌的发展,推动了中国新诗的进一步繁荣[52]。陈历明、马双在《徐志摩诗歌创作与翻译的互动生成》中认为,徐志摩在诗歌翻译与创作的互动中,完成对西方诗体的创造性转化,极大地丰富了白话新诗的文体形式,也较好地避免了新诗广为诟病的非诗化弊端,促成其诗作艺术气质的回归[53]。王晓生认为,对整个新诗革命来说,外国诗歌的翻译,提供了丰富的理论资源,为正在展开的新诗革命找到了充分的合法性。论者关注到徐志摩征求译诗这一事件,认为这一事件背后反映了译者对翻译实践的自觉探索。而实践证明,用古体诗的形式削足适履地翻译国外的自由体诗是不适用的,只有选择白话自由体进行翻译和创作,才能成就新诗意味生成的无限可能[54]。

以上是从文体的角度探讨汉译英诗对新诗发生影响的现有研究成果。如果深入诗体内部,便要研究汉译英诗对新诗诗形、节奏、韵律等方面的具体影响。这些内部因素具有区分诗体的功能,在诗歌中承担着相当的美学含义,是诗美的体现者。

王力在《汉语诗律学》中,单辟一章讲解“白话诗与欧化诗”。作者把“近似西洋诗的自由诗的叫做白话诗,模仿西洋诗的格律诗的叫做欧化诗”[55]。实际上,这两种类型的诗歌都离不开西洋诗的影响。作者运用比较研究的方法,在细致分析中西诗歌韵律特点的基础上,考察了后者对前者在诗行长短、音步、韵脚、自由体、商籁体等方面的影响。朱恒、何锡章从诗歌空间形式和语音形式两个维度探究了欧化对汉语诗歌的影响。论者提到双音词和多音词的巨增以及标点、分行、分段等欧化手段对诗形的重要影响。在欧化影响诗歌节奏和用韵方面,论者对胡适的“自然音节”论进行了批判,认为“所谓‘自然音节’其实就是没有音节”,并肯定了陆志伟、闻一多等新月派诗人积极的新诗形式建构尝试[56]。论者对胡适“自然的音节”的批判稍显苛刻。事实上,胡适虽然在理论上倡导新诗运用散文的节奏,但在译诗实践和新诗创作中体现出来的是一种诗与散文杂糅的节奏形式,即半格律体(半自由体)形式,胡适的著名译诗《关不住了》便是最好的明证。王光和对比分析了华兹华斯“散文的语言”的诗歌主张与胡适的“自然的音节”论,认为两者之间有着深刻的渊源,前者明显影响了后者的新诗节奏理论。论者认为,胡适和华兹华斯走的都是诗歌散文化的路子,追求自然的节奏,不让固定形式束缚思想与诗情[57]。论者罗列了胡适与华兹华斯诗歌理论中的相似点,并从《胡适留学日记》中寻找其接受影响的蛛丝马迹,还分别考察了湖畔诗歌与新诗发生的历史语境的相似点,这些努力使他的论述更加可靠,增加了影响研究的可信度。王雪松通过考察胡适、闻一多、郭沫若、罗念生等人对蒂斯黛尔诗歌的译介,发现中国现代诗人在翻译蒂斯黛尔诗歌时,呈现出不同的节奏效果。胡适通过制造“阴韵”,意在追求明白晓畅的意义节奏;闻一多注重视觉节奏,同时又注意利用声音节奏来引导和节制情绪节奏;郭沫若的译诗中主体情绪外化,因借鉴西方的语法句式而显得意义节奏紧密严谨;罗念生特别注重轻重节奏的运用,较好传达了原诗的意蕴和情调[58]。论者对各个译本和英文原诗进行了详细对比与细致分析,将不同译者的译诗节奏特点清晰地呈现出来。此外,论者还着重探究了从西方引进的标点符号对中国现代诗歌节奏建构的功用[59]。

邓庆周在其论文中从诗形、韵式、节奏三个方面研究了外国诗译介对胡适诗歌创作的影响。论者认为胡适发表于1917年的《朋友》一诗在诗行排列和用韵特点上就已见出对西方诗歌的借鉴。这首诗分行排列,隔行交叉押韵(abab)正是西方诗形诗律的体现。随后胡适发表译诗《八百男儿行》,对这首译诗分行建节,且让诗节长短不一,可以看出他对自由诗的尝试。1919年胡适发表了译诗《关不住了》并就新诗的音节谈了自己的看法,他主张用字和谐、语气自然,倡导的是自然音节节奏。在韵式方面,胡适在自己的译诗和创作中尝试了三句转韵体、抱韵、交叉韵、阴韵、随韵,体现了他对西方诗歌韵式的多元借鉴。论者认为胡适在新诗诗体方面的努力“无一不是经由外国诗歌的翻译而模仿移植,进而在诗歌创作中尝试推广然后又反过来与译诗实践构成互动的”[13]。唐嫱在其论文中探究了汉译英诗对打破旧格律,建设新诗格律的重要作用。她认为惠特曼、泰戈尔诗歌的译介对解放诗体贡献巨大。田汉、郭沫若以无韵的自由诗形式翻译惠特曼的诗歌,音步灵活,诗行长短参差,不考虑抑扬平仄,连原诗中的步律亦未保留,彻底解放了诗体,推动中国诗坛上“自由诗”的形成与发展。而闻一多对英国诗人A.E Housman 诗歌的诗形和节奏做了研究并将原诗形式上的四种质素移用到了自己的译诗当中,包括:诗行中固定的音步数、长短统一的诗节、双数行押韵、跨行。此外,中国诗人为引进西方十四行诗也作出了一定的努力[29]。王云英在其文章中也论述了五四时期英诗汉译在换行、节奏、韵律、意象、设色等诗歌技巧方面对西诗的借鉴和对中国新诗的影响[60]。此外,熊辉、蒙兴灿、李郭倩对这一论题也有所涉及。

王东风对五四时期译者的翻译策略提出了质疑,但也指出翻译过程中形成的语言、语体、体裁、诗律,不仅决定了当时译文的诗学形态,也定义了新诗的构型特征和发展方向。王东风是站在反思的立场上谈论英诗汉译问题的。他从诗学和文化的角度重估英诗汉译对中国白话新诗的影响。他认为五四新文化运动中的诗歌翻译是在译诗形态掌控之下进行的,因此与其说新诗诗体受到西方诗歌的影响不如说是受了被操纵的译诗的影响。论者分析了胡适译诗的韵式与节奏,指出译诗与原诗的龃龉。以胡适译诗《关不住了》为例:“其忠实原文的地方有:分行、缩行、标点、分节、内容。不忠实原文的地方有:音调(抑扬)、音步(节奏)、 音韵(韵式)。”[57]论者认为胡适“不理音调、不睬节奏、不管韵式”的翻译方法抛弃了诗之为诗的核心元素,西方诗歌中真正有益的诗质并没有被借鉴到新诗中来。针对这一问题,王东风在《以逗代步 找回丢失的节奏》《以平仄代抑扬 找回遗落的音美:英诗汉译声律对策研究》《诗歌翻译研究的理论创新:从“以顿代步”到“以平仄代抑扬”》等文章中结合自身翻译实践,探索了翻译在面对节奏、声律等诗歌形式因素时所能作出的努力。

通过对英诗汉译与五四新诗形式建构相关的理论成果的梳理和分析可以发现,现有研究已经较为完备。在文体研究方面,研究者们大都注意到了译诗对增多新诗诗体的重要作用。也正是在译诗的引导下,自由诗的主体地位得以确立。但是,就目前研究而言,注意到自由诗文体杂糅特征的研究者比较少,从新诗散文化、戏剧化的角度考察英诗汉译与五四新诗之间的关系仍有较为广阔的研究空间。此外,在研究英诗汉译与五四新诗节奏特点时,要从根本上考察不同的语言特点与其诗歌节奏之间的适配度,只有在不违背自身语言条件的基础上,才能建立适当的诗歌节奏形式。

总体来看,学术界一直比较关注英诗汉译对五四新诗的影响。内容、语言、诗体、韵律、节奏等是大多数研究者都会关注到的话题。他们往往选择从不同的视角来研究这些诗歌问题,其中难免有不少重复研究。事实上,大量的原始材料没有纳入研究视野,如发表在五四时期期刊报纸上的大量译诗和新诗创作没有作为一手材料参与到现有研究中。比起对旧材料的反复申说,新材料的介入会为当前研究增添活力。此外,现有的部分研究仅仅声明新诗受到了译诗的影响,却没有进一步地详细说明。也有部分研究者具体分析了新诗受译诗影响的具体方面,但未能形成系统性的研究框架。总之,这一话题仍有全面研究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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