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畅
(首都师范大学,北京 100048)
汉语方言作为城市语言的一部分,在语言政策的影响下、社会开放性和流动性普遍增强下,汉语方言出现着或轻或重的式微迹象。在语言生态学(Ecology of Language,简称EL)理念的指导下,汉语方言如何演变和发展值得我们深入思考。
大量的语言实践证明,社会因素会对汉语方言产生明显的影响。而词汇处于语言演变的最前端,社会的发展、科技的进步和文化的繁荣等总会最先在词汇层面得以体现。因此,笔者将基于W.Trampe 提出的语言中所存在的生态体系理论[1],实地考察武强县在普通话和武强话语言兼用的情况下,武强话的语言活力。本文以河北省衡水市武强县东孙庄镇北堤南村为个案,以调查问卷和访谈的方法考察老中青三代人对武强话方言词汇的使用情况,以此来着手分析武强话的生态状况,并了解方言的活力发展状况。
本文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老年人权益保障法》第2 条规定“本法所称老年人是指60 周岁以上的公民”和中国国家统计局规定15 ~34 周岁的人为青年,来划分老年人、中年人和青年人。笔者将以60 岁为界限,60 以上(包括60 岁)为老年人,35 岁~59 岁(包括35 岁)为中年人,34 岁以下为青年人。每个年龄阶段随机抽取10 人,共选择30 人为调查对象,其中男女比例基本相同,受教育程度基本保持一致。
本文从《河北方言词汇编》[2]中挑选出最具地方色彩的词汇,一共27 类,平均每一类随机抽取5 个,总计125 个词汇。但经笔者实地调研之后,发现在词典上收录的词与当地实际使用的词汇不符。如:普通话剃光头对应地方方言剃葫芦蛋、普通话猜灯谜对应地方方言刨谜和普通话开夜车对应地方方言熬嘎巴眼等。对此,笔者根据《武强县志》[3]中的第五十八章《方言》修改了词表,得到了全新的贴合实际使用的词表,共计108个。同时,按照词表内容,笔者对30 名老中青三代人词汇的知晓情况和使用情况做出统计分析,如表1。
从数据中可以看出,老中青三代人掌握普通话词汇和武强话词汇有明显的代际差异。在语言和年龄的关系上,老年人他们的语言稳定而保守,地方方言保留并使用得较多,但与此不同的是青年人,在青年人的语言产出中,我们可以看出有一部分的地方方言已经不再使用,甚至完全不知道。而中年人则保持着中间状态。这基本符合词汇稳定发展的规律。
为了进一步了解武强话代际变异的整体情况,我们对被试者进行了问卷调查。其中,根据《中国大百科全书·语言文字卷》里提供的从共时的角度看历时的探究方法,选择同一时间段内的祖孙三代的受试者,以此考察语言的变异情况[4]。因此,调查问卷仅以“年龄”为唯一变项,只考虑普通话和武强话的代际变异的相关问题。即使性别、民族、文化程度、职业、居住地等变项和语言使用、语言能力和语言态度有一定程度上的相关度,但本文主要分析的是代际变异。
Fishman[5]指出语域分析(domain analysis),它所研究的对象是在不同的情景语境下的语言使用的情况。笔者将从语域分析的角度去分析语言使用,把语域的范围划分为家庭、公众场所、教育教学和工作四类。同时,分成两种领域,一种是私领域,另一种是公领域,那么我们可以看出,在家庭域这个私领域里,老中青三代都普遍讲武强话;而在公领域里,老中青三代与私领域有明显的区分,武强话的语言产出使用率呈现出代际递增的倾向,随着年龄的递增而递增。然而普通话的语言产出使用率呈相反状态。这无疑再次印证了语言使用代际差异明显。语域的不同,武强话和普通话的使用则不同。总之,无论在哪个语域,武强话都具有社会价值。
表1 老中青三代人词汇的知晓情况和使用情况表
青年人、中年人、老年人三代武强话程度逐级升高。老年人的武强话掌握程度最高。有90%的老年人被试认为自己能够运用武强话进行流利的交谈,没有任何障碍。中年人的武强话程度次之,青年人能够基本掌握武强话。这与老中青三代的语言使用状况成正比。然而,青年人、中年人、老年人的普通话程度逐渐降低。老年人的普通话程度最低,只有20%的被试者能用普通话进行流利地交谈。
总之,在不同的年龄段间,普通话和武强话的语言能力有明显的差异。普通话的语言能力和年龄呈负相关,而武强话的语言能力和年龄呈正相关。
游汝杰、邹嘉彦[6]认为语言态度是个人对语言的价值判断和对语言行为倾向,是个人基于对语言的主观认识做出的态度选择。其中,陈松岑[7]认为,语言态度可以被细分成感性和理性两方面,一方面是指感性的语言态度,是从情感出发认识语言。另一方面是指理性的语言态度,是从语言的积极的实际价值作用出发认识语言。因此,笔者将从主观评价、心理认同和行为倾向,这三方面去进行调查分析。
在主观评价中,普通话的有用价值总体上高于武强话的有用价值。而在老年人、中年人和青年人的三代内部呈现代际差异的趋势,普通话有用程度的主观评价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降低,武强话有用程度的主观评价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
在心理认同方面,学好普通话是老中青三代一致认同的观点。相较于武强话,他们都对普通话有很高的心理认同。而武强话对于中老年人来说,武强话是母语,也有一定的心理认同。但对于从小接受普通话教育的青年人来说,武强话的心理认同较低。因此,武强话在老中青三代的心理认同呈现递增的趋势,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同时,普通话在老中青三代的心理地位是无可比拟的。在行为倾向上,老中青三代被试均会选择普通话教学的学校,这与心理认同度保持一致。
通过调查,我们发现近年来武强话的语言使用处于稳定发展的阶段,越来越多的本地人能够在掌握本地方言的同时兼用汉语,明显体现在青年人的语言使用上。在此基础之上,笔者将对此地的武强话和普通话在未来的一个发展走向和语言生态状况进行预测。
经过笔者对上述调查问卷的分析讨论和实地的调研访谈,根据濒危语言评判标准的指标体系来看,武强话的语言生态状况属于较有活力并且稳定发展的状态[8]。同时,经过调查和走访,笔者了解到武强话代际间的承袭状况良好,使用人口比例较高,但语言产出和整体的言语风格具有明显的代际差异。从侧面上也表明了,大部分的当地人将在一段时间内持久稳定地倾向使用武强话。武强话的语言生态将保持一定程度的活力。
语言内部的变化、语言外部的变化和使用者的变化都会引起武强话语言活力和保持的变化。这些变化都在悄无声息地对语言产生着影响。从这些变化中,我们能合理推断出武强话的演变趋势:(1)村民将在特定的共时内,持久地使用武强话,并同时综合使用普通话;(2)武强话将会消亡;(3)兼语状况将长期持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