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爪哇岛

2021-01-08 09:22楼学
看世界 2021年25期
关键词:梭罗雅加达印尼

楼学

雅加达街头,斑马线仅仅出现在新城区或老城最繁华地带

在印尼雨季还没消停时,我准备前往爪哇。印尼是一个非常成熟的旅游国家,但看完许多关于疟疾、痢疾、登革热的介绍,我突然理解了史书里中原民族对南方“瘴疠之地”的莫名恐惧。

当然,这份粗浅无知的恐慌,随着我深入爪哇而慢慢消弭了。在十余天的时间里,我穿越了这座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岛屿,磕磕绊绊地完成了自己旅行生涯的“成人礼”。

飞机降落在雅加达郊外的苏加诺—哈达国际机场,这座机场以印尼的开国总统苏加诺和副总统穆罕默德·哈达命名。

拿破仑曾试图以爪哇为根据地,切断英国与东亚之间的海上贸易。

印尼是由超过1.7万个岛屿组成的庞杂群岛,有超过300个民族使用着超过700种语言。1945年,苏加诺宣布这个群岛脱离日本的统治,并在昔日荷兰殖民地范围的基础上,重建为一个新国家。因此,即便苏加诺最后政坛失意,这座首都机场仍以他的名字命名。

我跟随抵达的人流,来到声名狼藉的入境处—在早年的旅行者论坛上,印尼无处不在的腐败就像它极致的文化多样性一样著名。入境处的官员以狡黠的目光扫视了我的护照,简单地询问了我的行程,就让我通过了。这突如其来的顺利令我感到了一阵短暂的欣喜,但我很快就迷失在雅加达的狂乱与喧嚣之中。

殖民者建立的老城被称为“巴达维亚”。1619年,荷属东印度公司开始经营爪哇岛西北沿海这块地方,奠立了雅加达今天的政治地位。如今,这里的几处重要景点,包括国家银行博物馆、哇扬戏博物馆都被打造成国家统一的象征。其实,哪怕就在几十年前,雅加达的政令也往往对那些偏远岛屿鞭长莫及,而哇扬戏(即本土的皮影戏)则更像是爪哇及巴厘的传统,而并非上万座岛屿共同的文化记忆。

“多元而统一”是印尼国徽上的箴言。苏加诺、苏哈托向全国各地迁徙爪哇移民,并派驻了大量爪哇官员,与此同时,印尼各地的人也移民爪哇,寻求更好的教育与发展机会。在几代人经营下,雅加达成为了一座典型的“亚洲首都”。

当荷兰人离开时,巴达维亚只有区区60万人口,但如今,这里生活着超过3000万人,是世界上仅次于东京的第二大都会区。雅加达可没有东京那密如蛛网的轨道交通体系,除了狂躁的摩托大军以外,每天的早晚高峰期,进出主城的高速公路和几条仅有的市郊铁路,都令人望而生畏。

对当时还罕有海外旅行经验的我来说,雅加达真是一座令人心惊胆战的城市。斑马线仅仅出现在新城区或老城最繁华地带,当地人泰然自若穿行其间,而我每要过马路,只能忐忑地在路边等候随时可能窜出的本地人,瞅准时机紧随其后。我甚至向朋友感叹,在雅加达过马路,是印尼最激动人心的旅行体验之一。

而这份混沌中存在的秩序感,其实是印尼最迷人的部分之一。

爪哇岛拥有印尼最完善的基础设施:平整的公路、密集的机场,以及国内为數不多的铁路。我在雅加达南郊的Cawang车站等候去往茂物的列车,站台上熙熙攘攘,有许多雅加达人赶在周末去茂物省亲或度短假。

位于雅加达市中心的印尼民族独立纪念碑

哇扬戏博物馆

小城茂物位于雅加达以南约80公里,曾是巽他王国都城,属于印度教的势力范围。如今,茂物最著名的景点,是市中心那处由殖民者建立的茂物植物园。但我来茂物植物园,只是意在寻找莱佛士夫人纪念亭。在昔日荷属东印度的腹地,有这样一座英式建筑,着实耐人寻味。

扼守巽他海峡与马六甲海峡东口的爪哇岛,历史上就是全球海洋贸易重要的十字路口。就连伊斯兰教在岛上的传播,都与这里浓厚的商贸氛围有关。拥有同样宗教信仰的人,在一起参加礼拜祷告,最便于陌生的贸易商之间打开共同话题。

18世纪的最后一天,盛极一时的荷属东印度公司轰然倒下,法国人、英国人相继试图把爪哇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拿破仑曾试图以爪哇为根据地,切断英国与东亚之间的海上贸易。英国人莱佛士正是在此背景下大显身手,击败了岛上的荷兰与法国军队,为日不落帝国维系了海上命脉。

1811年,莱佛士成为爪哇的代理总督。与旧有的殖民者不太一样,莱佛士夫妇试图在爪哇推行一定程度的区域自治,并力图推行种种社会改革,恢复历史古迹。几年之后,他的夫人死于疟疾,最终被埋葬在巴达维亚附近。当局在兴建茂物植物园时,就在最醒目的正门入口处,修建了她的纪念亭。

这座纪念亭,标记了莱佛士这段不太为人熟知的历史:早在1819年新加坡开埠前,莱佛士已经在东南亚以学者和政治家的身份活跃了十多年,其中最重要的成就之一就是撰写了《爪哇史》。也正是在他的主持下,被火山灰埋葬了数百年之久的婆罗浮屠终于重见天日,并为世人熟知。

莱佛士试图唤醒爪哇的伟大,这份伟大是由不同文化共同写就的。爪哇一直是四方势力彼此竞逐的舞台。著名的“万隆会议”给当地留下了一处重要的会址,而中国高铁走出国门的第一个项目,正是连接雅加达与东南面的万隆的雅万高铁;在万隆东北面的井里汶,Kesepuhan王宫里来自巽他、爪哇、印度、伊斯兰和中国的文化元素错落有致,而北郊规模宏大的皇家墓地内,埋葬着井里汶最受尊敬的国王Sunan Gunungjati(万丹国的创立者)和传说中来自中国的皇后。

中国与印度两大古文明的角力,也从印支半岛一直延续到爪哇。不可否认,爪哇的大部分史迹中都有更鲜明的南亚元素,但位于爪哇中北部的三宝垄是一个例外。郑和的船队曾抵达这里,城市之名就来源于郑和的“三宝太监”之名。

在三宝垄,我走出殖民地风格的荷兰式街区,意外闯入了一片由“下南洋”的中国移民兴建的唐人街。众多精美的闽南、潮汕、广府的宗祠建筑,让人恍如置身中国南方。

从三宝垄出发去南部的班车,会在凌晨抵达日惹。我不得不先找一家通宵营业的麦当劳过夜。等到天空微亮,我便踏上了前往婆罗浮屠的道路。

日惹附近的普兰巴南寺院遗址

如果说爪哇是印尼的“中原”,那么日惹是当之无愧的“洛阳”或“长安”。

每一个来爪哇的人,都不会错过日惹。如果说爪哇是印尼的“中原”,那么日惹是当之无愧的“洛阳”或“长安”。这座城市的周边,分布着印尼最重要的两处古迹,夏连特拉王朝的婆罗浮屠是一处重要的佛教遗迹,而马塔兰王朝的普兰巴南则是一处规模庞大的印度教寺院遗址。两处古迹相去不远,始建年代也颇为相近。

婆罗浮屠与普兰巴南寺院的庞大与精美,哪怕一本专著也无法尽数罗列,但这两处古迹其实和荷兰人的巴达维亚、英国人的植物园或中国人的三宝垄一样,仍然是外来文化的产物。大概在公元4世纪,印度教、佛教隨着印度海员的到来而先后传入爪哇,并在此后约千年内都是爪哇岛上的主流宗教。

但这并不意味着爪哇一直是文明发展中的被动传入者。爪哇历史的续篇,正是在日惹东北面的梭罗拉开序幕:1930年代,德国古生物学家孔尼华在梭罗河流域,发现了距今55万年至10万年前的古人类化石,从而填补了东南亚人类进化史上的研究空白。

从梭罗嘈杂的车站出来,我鼓起勇气要去梭罗的古人类遗址看一看。当地的摩的司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因为连他们也无法在茂密的丛林中,找到那几处冷僻的遗址。

旅行指南警告我,梭罗向来以民风彪悍著称,但我的感受却截然相反。我正巧赶上了一个当地学校的春游团,孩子们互相怂恿着推选出一位英文良好的沟通代表,帮助我在雨林里找到了一处处罕有游人的博物馆和发掘现场。博物馆的保安自告奋勇充当了我的免费司机,这让我的访古行程如虎添翼。在抵达最后一处博物馆后,当我还在思忖着留下多少钱作为感谢费用比较合适,保安大叔就骑着他的摩托一溜烟消失在雨林中了。

雨林上方阴云密布,一辆路过的小车见到我在大雨即将降临的土路上行走,执意要免费把我带回梭罗市区。车上的音响,流淌出熟悉的旋律,与蔡琴的《心恋》几乎一模一样。我惊讶地询问,才知道这首《Indonesia Pusaka》其实是《心恋》的原版,堪称印尼的第二国歌。

大雨终于降临,车上是两国语言的歌声。

特约编辑姜雯 jw@nfcma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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