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里翻译规范视域下的《大地》中译本对比研究

2021-01-08 11:48
宿州学院学报 2020年11期
关键词:赛珍珠译本译者

孙 丽

大连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辽宁大连,116024

赛珍珠是首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美国女作家,曾被美国历史学家詹姆斯·汤姆森评为“自十三世纪的马可·波罗以来描写中国最有影响力的西方作家”[1]。其代表作《大地》是首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描写中国故事的作品,“为数以百万计的欧洲人提供了第一幅关于中国农村家庭和社会生活的长卷”[2]。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数据,截止到1970年,《大地》已经被翻译成145种语言和方言[3]3。在中国大陆,不同时期不同译者纷纷选择译介《大地》,其中,伍蠡甫译本(以下简称伍译本)是第一个出版的译本,1932年7月,初版2000册,同年年底再版至4000册[4]。胡仲持译本(以下简称胡译本)于1933年8月集结成整书成功出版,至新中国成立之前共发行12版,是民国时期最受欢迎的译本。王逢振、马传禧合译本(以下简称王译本)于1988年出版,是新中国成立之后中国大陆首个公开发行的译本,之后共再版6次。本文选择这三个接受度较高的中译本进行研究。

目前,诸多学者从生态女性主义、文化相对主义、文学人类学等视角对《大地》进行了研究,但是涉及中译本的研究相对较少。最早研究《大地》中译本的邹振环教授把《大地》中译本列为影响中国近代社会的一百部译作之一[5],并介绍了《大地》的首个中译本——伍译本[3]71-73,这些研究局限于译本的简单介绍,未涉及文本研究。梁志芳从形象学理论角度出发,研究了《大地》三个中译本在翻译过程中如何采用翻译策略重建中国形象[6],虽然研究的是都是30年代的译本,却未把同一时期颇具代表性的伍译本纳入研究范围之内,也没能对比不同时期的译本。谭载喜介绍了《大地》的零翻译和1988年王译本的删译案例,分析背后涉及的翻译审查的原因[7],虽然涉及了文本研究,一定程度上分析了王逢振采用删译的原因,但没有对比研究不同译本,未总结译本的总体翻译策略倾向,并进一步解释不同译者采用不同翻译策略的社会背景、译者个人因素和目标语读者接受的原因。

本研究从吉迪恩·图里的翻译规范理论视角出发,对比最具代表性的伍译本、胡译本、王译本,分析各译者在不同时期选择翻译《大地》的原因,讨论具体的翻译操作,总结各译本的总体翻译策略倾向,探索不同时期的译本所遵循的预备规范、操作规范和初始规范,并从社会背景、译者主体性和目标语读者接受等角度总结翻译规范变迁的原因。

1 图里的翻译规范理论

规范是一种社会行为准则,在社会群体中决定什么是正确或恰当的行为[8]。1963年吉瑞·列维率先把规范概念引入翻译研究,把规范和翻译联系起来,在此基础上,吉迪恩·图里(Gideon Toury)发展了左哈尔的多元系统理论,提出了超越规定性翻译研究的翻译规范理论。图里认为规范是某个特定群体共有的普遍价值或观念,关乎对错与否,恰当与否,转变成适合并适用于某些情境的具体行为指导[9]。翻译是一种涉及不同语言和不同文化的社会行为活动,受制于规范,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必须要遵循翻译规范。

图里把翻译规范分成三类:预备规范(preliminary norms)、操作规范(operational norms)和初始规范(initial norms)。预备规范指选择翻译源文本的原因以及翻译的直接性。选择源文本的原因包括源文本的重要性,选择翻译源文本时特定的社会背景、意识形态、译者自身原因等。翻译的直接性指翻译是否是从源语直接进行的,是否接受从第三语言转译。操作规范包括母体规范和文本语言规范,前者涉及文本的宏观处理,后者指选词造句以及方言和标点的使用等微观层面。初始规范决定译者的整体翻译倾向,选择倾向于源文本与文化还是倾向于目标语文化,即倾向于充分性翻译还是接受性翻译[10]。

本研究将从预备规范、操作规范和初始规范三个维度出发,对比伍译本、胡译本和王译本,总结译者在翻译的整个过程中遵循的翻译规范,探索翻译规范变迁的影响因素。

2 图里翻译规范视角下三个译本的对比

伍译本、胡译本和王译本各具特色,在各自的时代都很受目标语读者欢迎,可以说三个译本都取得了成功,意味着三个译本都遵循了翻译规范。

2.1 预备规范

预备规范涉及翻译的直接性和选择源文本进行翻译的原因。首先三个译本皆从《大地》英文版直接翻译而来,未经过第三种语言进行转译。但是伍蠡甫、胡仲持、王逢振当时为什么选择翻译《大地》呢?这和当时的社会背景以及译者自身的原因有关。

20世纪30年代,中国面临内忧外患,译者大量译介外国作品,希冀找到救国之道。赛珍珠在中国落后挨打的现实面前,通过《大地》描绘了占中国人口70%以上的农民的生活,认清外国人笔下的中国现状,有助于实现救亡图存。伍蠡甫和胡仲持纷纷加入了译介《大地》的行列中,是受中国当时社会背景的影响。伍蠡甫在《福地述评》中提到,希望通过书中描写的中国现状,“扰醒中国其余二三成的人员中一部分的清梦”[11]27。胡仲持1932年在《东方杂志》发文提到当时中国的命运取决于占中国人口大多数的农民,要救中国,必须要彻底认清楚农民的处境[12]29-30。20世纪50至80年代初,由于意识形态的冲突,赛珍珠的作品在中国被封杀,改革开放之后,中外文化交流扩大,外国作品译介也迎来了新的机遇,赛珍珠的作品在新的社会背景下,被大家重新认识。80年代中期后,中国翻译界开始以丛书的方式译介外国作品,漓江出版社推出“获诺贝尔文学奖作家丛书”,赛珍珠的《大地》曾获诺贝尔文学奖,因此包括在其中,出版社希望通过重译《大地》,让广大读者窥见其真容。

除了社会背景的原因之外,伍蠡甫、胡仲持、王逢振选择翻译赛珍珠的《大地》还有其自身的原因。1931年《大地》出版之后,很快成为美国最畅销的书,之后又获得普利策奖。伍蠡甫是翻译家伍光建之子,曾留学海外,广泛涉猎国外名著,文学功底深厚,对优秀作品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他选择翻译了该作品,在《福地述评》中阐释了该作品在国外产生的巨大影响,并肯定赛珍珠描写了中国农村的实况。胡仲持从1920年开始从事翻译活动,最初主要译介体现“压迫与反压迫”主题的作品,后来译介了苏联先进文化,其译作有利于推进中国革命。《大地》反映了当时中国农村的现状,符合胡仲持选材的要求,此外,他选择翻译《大地》,因为认可《大地》的价值,胡仲持曾在译序中提到该作品的描写大体上是真切的,也曾评价《大地》这部不朽的小说真实地描写了中国的平民生活[13]。王逢振在1988年的译者前言中说,为了保证“诺贝尔文学奖作家丛书”的完整性和客观性,不应该把赛珍珠排除在外,因为她曾摘得诺贝尔桂冠这是事实。王教授认为作品本身肯定具有出版意义,从新历史主义视角来看,《大地》也应该在研究范围之内,他在译序中举例说明了该作品仍具有沟通两国文化的现实意义[14]1-10。王逢振认可《大地》的价值,接受漓江出版社的邀请,重译了该作品。

2.2 操作规范

操作规范制约译者在具体翻译过程中的选择,包括母体规范和文本语言规范。通过对比最直接的研究材料,即源文本与目标语文本,观察和分析翻译中的对等和迁移现象,能够重建翻译过程中隐含的操作规范。

2.2.1 母体规范

母体规范涉及译本是否完整,是否存在删减、增补,以及章节、段落的划分。通过对比源语文本与目标语文本,本研究发现伍译本为节译本,胡译本和王译本为全译本。伍译本对源语文本进行了大量的删减,把34章近15万字删减到短短9章2.5万字,删除了细节描写,只保留了最基本的故事情节,但增加了富有画面感的描写,还增加了长达28页的评福地,从社会学角度评价了《大地》中刻画的中国农村的情况以及赛珍珠书写该作品时的态度。胡译本包含34章12万余字,大体上保留了源语文本的内容,增加了译序,阐释了译者对赛珍珠及其《大地》的评价,但是译文删除了大量关于封建落后现象的描写,如:王龙留长辫的细节描写、吸食鸦片的描写、如何裹小脚的描写以及土匪形象的刻画等。王译本基本忠实保留了源语文本的内容,甚至保留了关于王龙留长辫、女人裹小脚等封建陋习的描写。王译本增加了题为“历史地看待赛珍珠和她的《大地》三部曲”的译者前言,从新历史主义角度评价了赛珍珠及其作品。

例1:When she laughed at the braid of his hair,although part of every day he spend in braiding and in brushing it,and said,“Now the men of the south do not have these monkey tails!” he went without a word and had it cut off,although neighter by laughter or scorn had anyone been able to persuade him to it before.

When O-lan saw what he had done she burst out in terror,

“You have cut off your life!”[15]196

伍译本:全删[11]50

胡译本:全删[16]183

王译本:虽然他每天都花一段时间梳编他的辫子,但她还是笑他,她说:“南方的男人都不留这些猴尾巴了!”于是他便去把辫子剪了,而在这之前,无论是嘲笑还是蔑视,谁都不能说服他把辫子剪掉。

阿兰看见他剪了辫子时,惊恐地叫了起来:

“你不要自己的命啦!”[14]162

该例子描写王龙不听从剃头匠和老百姓的劝告,但最终为了讨好妓女剪掉了细心打理的长辫,体现了王龙好色的人物形象,而阿兰的反应体现了封建社会的男人视长辫子如命根子。伍译本将此部分全部删除,因为伍译本旨在介绍小说的主要内容,其中的细节描写全部删除,此外伍蠡甫在评述中提到赛珍珠抱有一定程度的白色优越心理。胡仲持认为“也许因为力求迎合美国的大众趣味的缘故吧,作者对于中国旧礼教却未免刻画的太过分了”[12]3,王龙的长辫和荷花的怂恿在胡仲持看来刻画得太过分,因此选择全部删除。而王译本保留了源文本的内容,因为王逢振把《大地》当作文学文本,和民国时期的社会文本不同,译者的目的不再是通过《大地》认识自身的处境,寻找救亡图存之路,此时译者能够客观面对封建落后现象,如实还原小说中的细节。

伍译本删除了源文本中的很多细节,却增加了富有画面感的描写,例如,他在翻译“…her little body was trembling with her fear…”[15]352时,增加了刻画梨花肩膀形状的描写,更能凸显梨花楚楚可怜的形象。细节的增译与伍蠡甫画家的身份分不开,他其实还是一位知名的画家,其译本体现了中国古典美学审美的影响。

2.2.2 文本语言规范

文本语言规范制约遣词造句等微观层面的翻译过程。本研究参照伍译本中所译出的所有中国文化词汇,统计共49条,对照源文本和三个译本,统计各译本在翻译中国文化词汇时采用的翻译策略,具体见表1、表2。

表1 三个译本中国文化词汇翻译策略的使用频次

表2 三个译本中国文化词汇翻译策略的比例

表1和表2的数据说明,伍译本和胡译本在翻译中国文化词汇时,倾向于使用异化的翻译策略,更贴近源语文化,而王译本倾向于使用归化的翻译策略,更贴近目标语文化。例如,伍译本和胡译本都把“fragrant wood”翻译为“香木”,通过直译的方式,创造新词,而王译本将其意译成“楠木”。通过直译从源语中引入新词的趋势在伍译本中表现更加明显,如伍译本把“twisted pine tree”翻译为“古盘松”,异化了“苍松”的形象。

虽然胡译本倾向于异化翻译策略,但该译本也很大程度地采用了归化策略,通过对比源文本与译本发现,胡译本使用了江浙上海一带的方言。例如,胡仲持把“fool”翻译成“阿木林”,把“girl child”翻译成“女小囡”,把“country bumpkin”翻译成“土老儿”。他出生于浙东,曾在上海各大报社当记者,受到当地方言的影响,因此在翻译《大地》时,他也增加了方言的使用。

在句子层面,伍译本和胡译本常用异化的翻译策略,通过直译处理长句,沿用源语的句子结构,使用较长的修饰语,此外,将状语从句后置,调整对话语序,也是这两个译本比较突出的特点。王译本则倾向于归化的翻译策略,采用灵活的方式处理修饰语、状语从句和对话语序。

例2:She had a square,honest face,a short,broad nose with large black nostrils,and her mouth was wide as a gash in her face.Her eyes are small and of a dull black in color,and were filled with some sadness that was not clearly expressed.[15]20

伍译本:她生着横阔的,酱黄的,平凡老实的,什么都能忍耐的脸;鼻子又宽又尖,鼻孔很大;嘴也很阔,横在脸上,就像一道漕;眼睛却细小,嵌着呆钝的黑眼珠,充满了不很显露的抑郁[11]6。

胡译本:她有着一副横阔的老实脸,尖尖的阔鼻子底下是黑黑的大鼻孔,她的嘴巴阔得好像脸上一道漕。她两眼细小,带着呆钝的黑色,满是一种没有明白表现出来的悲哀[16]18。

王译本:她的脸方方的,显得很诚实,鼻子短而宽,有两个大大的鼻孔,她的嘴有点大,就像她脸上的一条又长又深的伤口。她的两眼细小,暗淡无光,充满了某种没有清楚地表现出来的凄凉[14]18。

伍译本结合小说中所有对阿兰面部特征的描写,翻译成“她生着横阔的,酱黄的,平凡老实的,什么都能忍耐的脸”,句中的定语由四个修饰成分组成。胡译本根据源文本的句子结构,直译成“她有着一副横阔的老实脸,尖尖的阔鼻子底下是黑黑的大鼻孔,她的嘴巴阔得好像脸上一道漕”,译文的句子和英语的句子结构完全一样。王译本处理方式比较灵活,以“脸”“鼻子”“嘴”和“眼”为主语,引出多个并列的小短句,此外,“她的两眼细小,暗淡无光”的翻译巧妙地用上了四字结构,符合目标语读者的阅读习惯。

例3:“Eat,poor fool — eat,while there is yet that which can be eaten.”[15]74

伍译本:“吃啊!可怜的—吃啊!乘还有东西可吃的当口。”[11]20

胡译本:“吃啊,小东西—吃啊,趁着还有的吃的时候。”[16]67

王译本:“吃吧,可怜的傻子—趁着还有奶,吃吧。”[14]63

伍译本和胡译本根据英文的句子结构进行翻译,没有调整句子结构,出现了欧式倒装,将状语从句后置。王译本把状语从句“while there is yet that which can be eaten”提前,用目标语读者熟悉的句子结构进行翻译。

例4:“One must beg?” he repeated.

“Ah,indeed,” said the coarse-mouthed man,“but not until you have eaten…”[15]100-101

伍译本:他连忙问:“难道非讨饭不行吗?”

“是的,非讨饭不行,”这人回答。“不过你得先吃了饭再去讨……”[11]33

胡译本:“不讨饭不行么?”他问。

“哦,是呵,”厚嘴唇的说,“你们且等吃过了纔去讨……”[16]92

王译本:“一定要乞讨吗?”他重复问道。

“啊,那当然,”骆驼嘴男人说,“除非你已经吃过饭了……”[14]85

在文言文和白话文运动发展初期,说话者一般置于话前,对话内容置于说话者之后,但在英语小说中,说话者有置于话后的,也有插在一段说话之间的。伍译本把第一个说话者移到了对话内容之前,第二个说话者却根据源文本的顺序,保留在一段说话之间,说明伍译本既受文言文的影响,又受到欧化语言的影响,处于白话文过渡时期。胡译本根据英文原文语序,说话人后置或者置中,说明胡译本更多地受到欧化语言的影响。王译本没有针对对话语序做特殊调整,因为对话语序在现代汉语中可以灵活处理,说话者后者或者插入对话中,这样的处理方式已经完全被目标语读者所接受。

2.3 初始规范

《大地》的翻译涉及源语文化和目标语文化两类规范,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必须遵循总体的翻译策略倾向,要么接近源语文本与文化,要么接近目标语文化,使译文充分性多一点或者接受性多一点。初始规范高于操作规范,在整体上引领翻译的具体操作,也就是说通过研究各译者在具体的翻译过程中所采取的翻译方法,总结其翻译策略的总体倾向,能自下而上从微观层面推测出宏观层面各译者所遵循的初始规范。

本研究探讨了三个译本在处理中国文化词汇时采用异化翻译策略还是归化翻译策略。异化以源文本为导向,保留源语特点,归化以目标语为导向,三个译本都是不绝对的异化或归化,而只是向源文本或目标语文化靠拢的一种倾向,也正关乎三个译本是倾向于充分性翻译还是接受性翻译。通过三个译本的操作规范研究,不难看出在词汇层面,伍译本和胡译本倾向于异化翻译策略,王译本倾向于归化翻译策略;在句子层面,伍译本和胡译本倾向于用异化的翻译策略处理长句,保留源文本的句子结构,常用较长的修饰成分,使用状语从句后置等欧化的句子,王译本相对来说更多地遵循目标语语言和文化规范。基于以上操作规范的分析,可总结出伍译本和胡译本倾向于充分性翻译,王译本倾向于接受性翻译。这只是一种整体的规律,伍译本和胡译本总体上呈充分性,但是在具体翻译的微观层面又出现了接受性的特点,比如胡译本中方言的应用更多地照顾了目标语读者的需求。

2.4 小 结

通过对比分析,总结三个译本所遵循的翻译规范。从预备规范来看,三个译本都译自英文源文本,三位译者因为社会背景以及自身对《大地》的认可,选择翻译源文本。从操作规范来看,伍译本是节译本却增加了富有画面感的细节描写,胡译本删除了大量关于封建陋习的描写,王译本删减内容很少,忠实地翻译了源文本的内容,三个译本都增加了译序;伍译本和胡译本多用欧化的语言和句子,王译本采用更灵活的翻译方式。从初始规范来看,伍译本和胡译本倾向于充分性翻译,其中伍译本的充分性倾向更为明显,王译本倾向于接受性翻译。

3 翻译规范变迁的原因

三个译本都遵循了一定的翻译规范,只有这样才能在各自的时代取得成功,但三者所遵循的操作规范和初始规范出现了较大的变化。导致翻译规范变迁的原因是什么呢?本研究将从社会背景、译者主体性和目标语读者接受三方面进行探讨。

社会背景是翻译规范变迁的一大原因。20世纪30年代,中国面临落后挨打的现实,诸多翻译家纷纷译介外国小说,希望能找到中国变革之路。《大地》成为了大家竞相翻译的作品,该作品生动刻画了中国农村落后的画面,但这与当时反封建、倡民主与科学的大背景相背离,因此30年代的伍译本和胡译本都采用了删译,并增加了评述。此外,当时新文化运动和白话文运动仍产生很大的影响,翻译界主张以直译为主,利用欧化语言,丰富中国文学语言,伍蠡甫和胡仲持在翻译《大地》时,受到了主流翻译政策的影响,倾向于充分性翻译。改革开放之后,赛珍珠的作品被禁封,当时的中国变得更加开放,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增强,能正视旧中国存在的封建陋习,因此王逢振在1988年翻译《大地》时,保留了源文本中的内容,并未删除文中大量关于封建陋习的描写。

译者主体性也影响了翻译规范的变迁。伍蠡甫翻译《大地》是为了介绍作品的主要内容,因此删除了大量细节的描写。他不仅仅是一位翻译家,而且还是一位知名的画家,受中国古典审美的标准的影响,伍译本中增加了富有画面感的细节描写。胡仲持认为源文本中关于中国旧礼教的描写过于刻意,故在翻译时删去了他认为的这些刻意的描写。为了使自己的译文本土化,他特意增加了方言的使用,使其总体倾向于充分性翻译的译本也有一定比重的接受性翻译。王逢振在翻译《大地》时,认为当时的中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再受以前的种种约束,他认为《大地》书写的内容没有问题,故选择翻译全部内容[17]。

目标语读者接受也导致了翻译规范的变迁。20世纪30年代,在白话文运动的影响下,当时的目标语读者接受欧化的语言,伍译本和胡译本总体倾向于充分性翻译也能为当时的读者接受。王译本的目标语读者是改革开放时期的读者,如果再沿用30年代流行的翻译策略来翻译《大地》,目标语读者可能会不知所云。此时的读者要求翻译文本生动易懂,用读者的语言呈现源文本的信息,故王译本倾向于接受性翻译。

4 结 论

本文从图里的翻译规范理论视角对比了《大地》的伍蠡甫译本、胡仲持译本和王逢振译本,发现了译者在翻译文本选择和具体的翻译过程中遵循的预备规范和操作规范,基于具体的翻译过程中隐含的操作规范推测各译本的初始规范。之后,探讨翻译规范变迁的社会背景、译者主体性和目标语读者这三个方面的原因。本研究超越了传统的规定性翻译研究,不再只关注文本本身的研究,而是关注不同时期的译者译前源文本选择、译中采取的微观翻译方法和宏观翻译策略的总体倾向,总结翻译规范,分析副文本和元文本,探索翻译规范形成以及变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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