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继北
(台州学院 人文学院,浙江 临海 317000)
禅宗作为在中国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佛教宗派之一,早已在不断的传播发展过程中成为中国古代文化思想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后人对禅宗的风貌的了解多源自大量的禅宗语录。在卷帙浩繁的语录中,禅宗的思想理论得以传承,这些禅师们的言语记录与过往佛教宗派的理论截然不同,使人读来神秘又亲近、浅白却深邃。然而禅师之间的师徒传法是否就如我们如今读到的一样呢?换言之,在我们可以读到的语录之外,禅师与门徒之间是否存在着更加秘密的理论传承呢?“忽尔出门先见路,才方下脚便登船。神仙秘诀真堪惜,父子虽亲不可传。”[1]在禅宗语录的记录中,这种“父子不传”的“神仙秘诀”的内涵是什么呢?
一
禅宗文献中的密传故事很多,关于密传之秘密的议论也层出不穷,甚至于在禅宗内部,对有无密传、有无秘密的看法也不尽相同。一说“祖祖密传,印印相可”,一说“才有密传,则成死句”。禅宗在发展的过程中既面向精英也面向大众,这种特性决定了禅师在弘法时一方面需要降低入道的门槛,另一方面又要尽力保持宗风的正统与纯粹,这在执行过程中不无矛盾。所以,其中密传的行为和密传的内容都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本文撷取三件禅宗密传经典事例加以具体分析,再结合禅宗语录中对于密传的记述,以窥禅宗密传的特点与意义。
(一)灵山密付。“拈花一笑”的故事最为后世所熟悉的版本大致是这样:“昔日灵山会上四众云集,世尊拈花,唯迦叶独破颜微笑,余者不知是何宗旨”[2]。当然,灵山之说也不止拈花微笑一个版本,这一传说唐以来便有,宋明以后愈演愈烈。虽然随着时代的发展各种版本繁简不一,言语细节也不尽相同,但其中大体意思却也一致。
在灵山法会拈花一笑的传法故事中,这样的单传密付与中国历史上传统的秘籍传授还是有很大的区别。首先,这种传承并非发生在一对一的私下。其次,传法内容并无言句秘密,意义难明。但是拈花微笑的故事仍被禅宗奉为密传,原因有二:其一,传法过程中时人除迦叶外再无人晓悟,此举属单传密付。其二,这样的密传没有言语,只有一个含蓄隽永的动作和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但其中的秘诀就是心法,这也是后世禅宗意图标榜的传法弘法基调——以心传心。值得注意的是,早期的“拈花一笑”故事与中国式家族师门密传法有很大的不同,但是灵山传法的故事后来又加入了金缕衣、法卷等环节,与黄梅传法等传统师门宗主间的传递继承愈加相似。
实际上,在早期其他宗派的故事中也有关于灵山说法的记载,却与禅宗的版本差距很大,而“拈花一笑”也未见十分确凿的文献佐证,禅宗语录中之所以引入灵山密付的故事,主要因其所谓心法密付、教外别传在整个禅宗的历史上都有特别的意义。“如来有密语,迦叶不覆藏。”[3]782而禅宗教外别传之脉络便由此开始。
(二)黄梅传法。在六祖之前,达摩西来被作为中土禅宗得以发展的契机。关于达摩西来的故事,有许多极具神秘色彩的版本,而达摩密传法旨于慧可更是十分传奇。对此也并不是没人提出质疑:
问曰:“传法偈无翻译?暨付法藏传中无此偈,以致诸家多说无据,愿垂至诲。”答曰:“噫!子孙支分是非蜂起,不能根究耳。只如达磨未入此土,已会唐言,何以知之?初见梁武时对问,其事即可知矣。后又二祖可大师,十年侍奉,以至立雪断臂,志求祖乘至勤诚矣。后达磨告曰,吾有一袈裟,付汝为信,世必有疑者云。吾西天之人,子此土之子,得法实信,汝当以吾言证之。又云,自释迦圣师至般若多罗,以及于吾,皆传衣表法,传法留偈,吾今付汝。偈曰:‘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因引从上诸祖偈,一一授之。内传法印,以契证心。外付袈裟,以定宗旨。以此则知。达磨付二祖决矣。此乃单传口授。何暇翻译哉?”[4]
《人天眼目》的这段记述是宋代时期编成,其中初祖达摩对二祖慧可的传法记载却十分详细,虽同样标榜心心相印,但已包括了衣钵、口诀等元素,而达摩祖师以密法传慧可也成为禅宗密传的一个重要环节。
而到了东山法门兴起之际,禅宗的发展逐渐有迹可循,而弘忍大师密授六祖慧能衣钵之事更是为禅宗后学津津乐道。《六祖坛经》中记录:“祖以杖击碓三下而去。惠能即会祖意,三鼓入室;祖以袈裟遮围,不令人见,为说《金刚经》。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惠能言下大悟……三更受法,人尽不知,便传顿教及衣钵,云:‘汝为第六代祖,善自护念,广度有情,流布将来,无令断绝。听吾偈曰: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既无种,无性亦无生。’祖复曰:‘昔达磨大师,初来此土,人未之信,故传此衣,以为信体,代代相承;法则以心传心,皆令自悟自解。自古,佛佛惟传本体,师师密付本心;衣为争端,止汝勿传。若传此衣,命如悬丝。汝须速去,恐人害汝。’”[5]
这段秘密传法的记载十分详细,过程也堪称曲折离奇。这段文字在漫长的流传过程中也经过了种种加工润色,可以说是一个十分标准的密传故事:五祖弘忍以暗号提示了深夜的时间,入室后又以袈裟遮围避人耳目,密传既有衣钵还有口诀,其中衣钵代表了正统地位,《金刚经》和法偈提示了禅宗的理论核心,“内授密语,外传信衣,衣法相资,以为符印”[6]。六祖受意后果然不负重托,将此东山法门发扬光大。而如同文中祖师告诫一般,在六祖之后便再无衣钵传承,而改为法卷、秘诀一类,以求避祸,从此以后,禅宗的密传故事便很少提到衣钵等信物。但是与此同时,禅宗的发展也不如前般一脉相承,而是呈现一花五叶之势,与衣钵不传、禅门正统无从定夺不无关联。
(三)宝镜三昧。《宝镜三昧》是曹洞宗开宗立派的根本要诀,其传承也是经历过一番波折。“师讳本寂,泉州莆田黄氏子,……寻谒洞山,山问:‘阇黎名什么?’师曰:‘本寂。’山曰:‘向上更道。’师曰:‘不道。’山曰:‘为什么不道?’师曰:‘不名本寂。’山深器之,自此入室,盘桓数载,乃辞去。山遂密授洞山宗旨。”[7]
这里虽然只是简单一句密授宗旨,而其后的具体过程也被神秘化。“《宝镜三昧》一书,洞山室中,密授曹山者也。洞山云:‘吾得云岩先师亲印《宝镜三昧》。’则知非洞山所作,乃云岩所作,或又谓其传于药山,今不可考。是书洞下诸师,恐属流布,转辱大法。但于室中密授,以定宗旨,以防渗漏。”[8]曹洞宗思想繁琐深奥,与中国古代另一门古奥之学——易学紧密相关。对于外行人来说很难入门,就是禅门内部人士恐怕也难得其真义,所以在理论建设与传承过程中辅以图示、口诀等也是宗门传承的关键所在。从“半夜”“室中”、口诀等诸多元素看来,《宝镜三昧》的密传过程已十分符合中国式密传的套路。虽然《宝镜三昧》早已被公开,但是当年传法之事仍是被当作宗门的不传之秘。
但是在这样的密授行为中也有旁出枝节的时候,所以《宝镜三昧》作为秘诀仍被流传出来“。疏山复归洞山。一日闻深夜欲以云岩所传《宝镜三昧》密付曹山,疏山潜身几下窃听,伺其付毕,出来拊掌大笑道,洞山禅有分付了也。”[9]所以,纵使“洞下诸师”千防万防,《宝镜三昧》最终依旧流布世间,“自朱世英得之老僧。始获传于世。”[10]216然而如此一来,众人都可以获得曹洞密旨,是否都能掌握曹洞精髓进而顿悟成佛了呢?答案显然是否定的。“秘藏幽扄难开物解,间有一二尊宿出其义意,又支离失旨,适以辱先宗而误后学”[10]216。为什么秘诀已经获得,其中的禅家真谛仍旧晦暗不明呢?由此可见,禅家的密传之旨绝非口诀言句这么简单。
由上述事例可以看出,这些密传之事,都或多或少地提示了禅宗历史上的重大转折。这里所说的历史并非尽是事实上的历史,而是指代禅宗书写中的历史。“灵山单传密旨。曹溪嫡嗣正音。”[3]715从“单传”“嫡嗣”这样的词句中可以看出,禅宗密传故事越发展到后来越趋近于中国家族式门派的密传之法,传法的内容也从心法、衣钵发展为法卷、口诀等。但是,由于禅宗理论和修行方法的特殊性,禅宗的密传、秘诀与佛教其他宗派也展现出了殊为不同的面貌,其中的原因也颇为耐人寻味。
二
在上文的传法故事中提到“内传法印,以契证心。外付袈裟,以定宗旨”,这句话提示了密传的两个层次,外在的行为和内在的秘密。秘密的内容固然重要,但是这种密传的行为也是历代禅师有意为之。密传行为存在一种比较特定的方式,多半发生于夜深人静之时,师父将徒弟唤入室中,避人耳目,私下传承。这些曲折离奇的密传故事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故弄玄虚呢?如果事情属实,那它们是怎样发生,又是何时中断的呢?如果并非真实,那它们被构建出来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首先,禅宗强调密传与其自身发展存亡有重大关联。认定禅宗的核心教义就是如来佛祖的单传之密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在禅教之争中确定自身的合理地位。在禅宗的流传过程中,对其合理性和正统性的质疑从未间断。面对外来种种对教外别传的质疑和攻击,禅宗必自称密传。在禅宗内部流传着十分详尽的禅宗传法谱系。然而年代久远,其中绝大多数事件也并非有据可考,禅宗内部本身也无从印证,只咬定密付单传,将之作为与教门之人抗衡的一种说辞。
佛教除了禅宗有秘密外,其他宗派也多少有其不传之秘,密宗尤甚。“瑜伽之秘密,在佛则显,在凡则密;惟教外别传之秘密,在凡则显,在佛则密。”[11]真可禅师在这一段话中对禅教的秘密进行了区分。密宗又称为瑜伽宗,其教法不与未灌顶之人宣示,其传承方式和修持仪轨都十分繁复,且秘而不宣。相对而言,禅宗虽也有密传之法,但与密教却不是一个套路。“在凡则显,在佛则密”提示了禅宗之秘密的特殊性,即入佛开悟之锁钥并非在生活日用之外。
其次,师徒内传是开宗立派之根本,也是维护宗门正统的重要手段。与绝大多数的宗教流派,甚至其他领域的派别、家族、支系一样,禅宗也十分重视正统传承。在宗派内部,师父确定一个徒弟是否有资格作为传人,是一件关系到本支本派,乃至本寺本宗盛衰存亡的事。作为师父,选择传人往往十分谨慎,因为作为正统传人往往也意味着继承寺院住持一职,扛起一宗一派的宗风大旗,所以师承有据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则。当然,禅宗内部关于确定合格传人资质的理论多种多样,可见密传虽然重要,但也并非谁得了密旨都可以做一寺之住持、一宗之掌门的。
然而,以一方秘诀作为宗派之本的做法虽然常见,却仍存疑。禅宗既然标榜祖祖单传,为何到了中土之后却一分为五,这五家的禅法又怎样区分,或需不需要区分嫡嗣单传还是旁逸斜出呢?
尝闻诸方尊宿,欲抹杀五家宗旨,单传释迦拈花一事,谓之直提向上。然不知五宗之立,果为谬妄者否?愿赐一言,以通其难。于密曰:命将者必以兵符,悟心者必传法印,符不契即为奸伪,法不同则为外道。自威音已来,无一言一法非五家宗旨之符印也。昔人证之,遂嘿契其微而不分,后人侣之,故建立其宗以防伪。抹杀五家,而欲单传者,剖符销印,自便之渠魁者耳。岂五宗之忠臣,七佛之法将也耶?[12]
随着这样的弊端发展扩大,另一个问题又浮出水面。五家七宗各有其密传宗旨,假设代代相传,发展到后期会不会与禅宗正理渐行渐远,而各家之间又能否圆融沟通?“师家各私其私,均有三关密传,一定板印。此家许过末后者,换一门庭,连本分也全未是。易地同然。以至初学无所适从,其不肯虚心再参者,执定前师所许为是,甘心作一门外担板汉,了此一生。”[13]同是禅门宗派,换一门庭就无法沟通的“秘诀”显然不是佛祖密传之真谛,这样的密传也失去了其应有的意义。
再次,密传行为也是禅宗保持自身宗教神秘性的重要举措。禅宗因标榜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参禅逐渐成为日常化、大众化的活动,其作为宗教的神秘性也被逐渐削弱。“佛祖以神道设教,唯务明心达本。况人人具足,各各圆成。但以迷妄背此本心,流转诸趣,枉受轮回,而其根本,初无增减。诸佛以为一大事因缘而出。盖为此也,祖师以单传密印而来。”[3]776“圣人以神道设教”是《周易》中的言句,而对“神道设教”佛家也同样受用。无论是圣人还是佛祖,总要以一些微妙无方的道理使世人信仰。禅宗在发展中自觉与教门相区别,而自身的宗教性也在这一过程中被逐渐消磨。禅宗的密传正是提醒着人们在即使平易的“禅”中也存在着神启的内涵,而这些内涵并不如想象中的容易取得。
三
在禅宗密传过程中,后人或者外人最为关注的,莫过于其传承的秘密。在佛教弘法的过程中不乏神秘化的言句和仪式,密宗便是将这种神秘性发扬到了极致。然而禅宗与其他佛教宗派的显著不同便在于其标榜不立文字,不落言筌。那师徒密传之法旨口诀岂不是和这样的宗风背道而驰?另外,中土大乘佛教一向主张人人皆有佛性,禅宗更是强调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若在某处有一味顿悟成佛的妙方,代代禅师又为何要密传亲授,公之于众令大家一悟百悟,岂不更显佛陀慈悲为怀的真义?
事实上,密传一事在禅门内部也存在广泛争议,对于是否存在秘诀、是否需要秘诀等问题,后世禅僧也颇多质疑。究竟所谓的秘诀是怎样传递密法的呢?有的禅师说,“鸳鸯绣出从君看,莫把金针度与人”[14],而有的禅师却说,“鸳鸯绣出与人看,谁知元不犯金针”[15]。其中鸳鸯与金针便是实相与方便的关系,也就是真与俗、实与权之间的区别。在佛教视野中,佛法无二、大道无密。在《五灯会元》中有一则黄庭坚向晦堂禅师求法的故事:
(黄庭坚)往依晦堂,乞指径捷处。堂曰:“只如仲尼道,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者。太史居常如何理论?”公拟对。堂曰:“不是!不是!”公迷闷不已。一日,侍堂山行次,时岩桂盛放。堂曰:“闻木樨华香么?”公曰:“闻。”堂曰:“吾无隐乎尔。”公释然。[16]
此中晦堂禅师借木樨花香人人可闻得一如诸法实相从无隐藏作比来接引黄庭坚,并引用《论语》中孔子的话“吾无隐乎尔”来说明真如佛性如光明遍照,绝无隐匿遗漏,也绝非为师有意隐瞒,实则一念所迷,未得正见,禅师为其一语道破,便觉天地豁然开朗。
然而若如上文所说,从佛陀到历代祖师都对佛法真意从无隐瞒,那么禅宗语录中所谓代代相传的秘诀究竟是什么呢?本文显然无法复原古代禅师在深夜密室中的对话,若当时当地果真存在口耳相传的修习秘法,那现今或大半遗落,或仍传承在宗派的核心门徒之间,而外人无从得知。但从我们现知已流传出的《宝镜三昧》可知,所谓秘法也并非闻者顿悟,百试百灵。可见禅宗任何形式的秘诀,都不是实法之密,而恰恰是权法之密。所谓的“一闻千悟”何尝易得,这中间便需要禅师为了启悟弟子而施设的种种权法方便,即所谓的应机设教,秘诀便由此中得来。正法无差,只有权法才需要根据学人的根器不同而有所区别。而这才是禅宗密传的关捩所在。也就是说,在禅宗传法中任何形式的所谓秘诀都是在特定时空、人物背景下的启悟因缘。这种可以说是量身定做的关钥固然宝贵,但却不是真理本身。秘诀无错,一语执着才是错处。所谓“鸳鸯绣出头头是,谁肯轻抛一寸针”[17]。所以说,种种秘诀中的唯一秘诀,便是开权显实,登岸舍筏。所谓金针,也无非是标月之指,渡河之舟,若一念执着,便难成正觉。
自此便可以看出,禅宗传法既不是绝无密传,也并非必有秘诀,传承方法的选择也不出应机设教四字。种种记载中的禅宗秘传也不能排除确有其事的可能。但是,基于禅宗思想自身的特点,秘密传法的内容绝不止机械地传授一段法偈口诀这么简单。在禅宗文献中可以看出,师徒传法的过程很少直截了当的告知,而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但因不免“传之不得其人”与“用之不得其妙”的两种弊端,禅宗秘诀也在历史发展中面临失传的危险。且若因落窠臼、堕言诠而失了开悟之机,秘诀也就称不上是秘诀了。
所以,如此密传发展到后期,便逐渐失落了其原有的价值。以至于后人逐渐不再承认有什么秘密口诀的存在,而是转而肯定自证心印。换言之,便是直接承袭最初如来密付迦叶之意旨,取无证修、绝文字、当下了悟之理。禅门一向提倡因机设教,秘诀有秘诀的方便,而无秘诀自有无秘诀的方便。所以禅宗所谓密授心印更是不拘形式,不着言句的。禅宗语录中流传的公案、棒喝大意也与此近似。师父在一去一来的机锋之间点拨、试探座下之徒,传法的目的便在这“一呵一喝”“一棒一痕”“一动一参”中达成。
综上所述,禅宗秘诀从产生到发展都有其合理又矛盾之处。在《人的宗教》一书中作者提到:“文字有其公认的用处,它还是有三相限制。最糟的是它们建造了一个虚假的世界,伪装了我们真实的感觉,而把人简约定型。其次,就算它们的描述是合理的正确,但描述并非即是被描述的事物本身——菜单并不就是菜肴。最后一点,正如神秘主义者所强调的,我们最高的经验几乎是不能用言语来描述的。”[18]而所谓禅宗的最高经验,便是超越种种的局限和对立,达到心灵最深处的顿悟。这个过程说起来简单,在外人看起来可能也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其中的当事人却在心灵上跨越了巨大的鸿沟,到达了彼岸,即洞彻了禅宗最为核心的信仰和真理。这种真理又并非将人带到了他世,而是就在此时此地,所有熟悉的一切都达到了一种极致美妙的和谐与充足。密传口诀或可成为通向此境界的一把钥匙,但一旦落成死句,也就失去了必要的价值。另外,禅宗密传的行为在禅宗发展史上亦有其举足轻重的意义。作为一个教外别传、以心传心的佛教宗派,密传的故事在一定程度上维护着禅宗的合理性,利用富有传奇性的秘诀和密传故事对人保持着一种适当的吸引,却又维持着一种宗教性的神秘。这是禅宗自身一项有意识的发展策略,而这些密传行为的意义在宋以后逐渐衰弱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