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杉
哲学经济学研究
马克思主义空间批判的四重理论路径
刘云杉
(南开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天津 津南 300350)
马克思在其著作中隐含着资本主义空间批判的话语,并且提供了历史唯物主义的空间批判方法论。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资本逻辑对空间的支配和生产越来越复杂且深刻,萌发了对马克思的资本主义批判进行空间阐释的理论需要。国外马克思主义形成一系列空间批判思潮,即使这些思潮关注焦点不尽相同,包括全球性、生产性、断裂性和虚拟性解读方式,既可以作为对当代资本主义研究的发展,也可以认为是遵循马克思空间批判逻辑的现实进路。探讨这些理论与马克思思想的内在关联和逻辑走向,有助于理解当代资本主义新变化和国外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进展路径。
马克思主义;空间;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生产关系
自从人类诞生以来,空间始终是构成人类活动与实践的基本场所,也是人类社会存在的基本形式。近代以来,资本主义对人类社会的改造也同样深刻影响了人类的生存空间,即社会空间。社会空间与人类的实践形式在每一个历史时期都有着不同的关联,在资本主义时期则体现在资产阶级对全球空间、自然空间和虚拟空间的改造和支配实践。
近代以来,空间感的丧失和对空间本体论的忽视造成空间观在人类对世界本体论认识中的缺失,深刻影响到对资本主义批判的向度。在马克思恩格斯对资本主义批判中,只有只言片语提及“空间”,但他们所基于的现实实践的历史唯物主义方法论,通过人的社会实践来诠释社会空间的存在和变化。马克思通过“环境”“感性活动”与“人化自然”等概念的应用,形成了深刻的空间本体论视角和空间批判方法。
“空间转向”在20世纪中后期逐渐走向历史前台。在进一步反思当代资本主义新变化的基础上,列斐伏尔、哈维、沃勒斯坦等学者都将目光投向被忽视的空间,认为对空间的理解不能局限在地理学意义上,空间渗透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始终是隐藏在资本主义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内部的统治方式,同时也就具有了被批判的潜力。他们提出“我们时代的焦虑与空间有着根本的关系”[1],那么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必然要进展到对背后空间权力的批判。从宏观上观察,“空间转向”作为一种理论运动的本质是批判资本主义的,其代表人物多为西方马克思主义者或者左翼思想家;从微观上观察,空间理论大多是基于马克思主义的概念和话语,即使在某些结论或方法上有所偏离,也基本上是以对马克思空间思想的挖掘和解读为理论基础。可以说,这些空间思想家使空间批判从马克思的隐喻式话语发展成为现实的话语,从马克思不完整的、零散的表述发展成为系统的表述。他们将空间维度发展出来,也就是将马克思主义的空间批判维度解放出来,并通过不同的视角形成不同的范式,构成对当代资本主义批判的不同理论进路。
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在全世界范围内确立统治地位的过程,就是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意识形态和社会文化输出到全世界的过程。这个过程不仅推动资本主义在政治和军事上的全球占有,更是实现了其生产方式的全球空间布局。在资本主义全球扩张的过程中,“美洲的发现、绕过非洲的航行,令新兴的资产阶级开辟了新天地”[2]28。这些对世界地理的空间大发现奠定了资本主义空间扩张的基础,马克思立足于此阐述其全球空间整体性的观点。
资本主义发展是实现全球空间整体性的客观基础。马克思的空间整体性观点是针对人类社会空间而言,在其空间本体论中始终蕴含着生产方式的巨大作用。马克思论述中全球空间整体性的形成是基于生产方式全球扩张而言的。马克思认为,随着资本主义的全球扩张,改变的不仅仅是落后地区的政治支配关系,更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全球空间的改造进程,“古老的民族工业被消灭了,并且每天都还在被消灭”,“不断扩大产品销路的需要,驱使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2]31。这样,传统社会那种相互隔绝的地理空间因为地理大发现和资本主义全球扩张而统一起来了。
空间整体性的动因是资本。资本主义在全球空间扩张改变了全球空间关系那种隔离的传统状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支配性、不平等的空间权力关系。资本主义国家凭借其经济军事力量在落后国家掠夺劳动力和自然资源、建立殖民地并进行统治,其目的就是为了完成原始积累、获得更多财富。这种改造在马克思看来是“资本通过国际竞争来强行传播自己的生产方式。竞争一般说来是资本贯彻自己的生产方式的手段”[3],资本主义利用对全球空间的占有发展生产力、形成世界市场和进行资本增殖,“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4]35。这种推动全球空间关系改变的根源就是资本的本性,“资本的空间化是资本发展的必然现象”[5],也是资本扩张必然经历的过程。由此,资本主义完成了从空间占有、空间掠夺和空间改造为过程的全球空间的支配。
全球空间整体性意味着世界历史的形成。资本主义支配下的全球空间呈现一种剥夺性结构,是一种“使未开化和半开化的国家从属于文明国家”的现实结构。时空的不可分割性使得资本主义发展必然走向统一的世界历史。正如马克思所说,“时间是人类发展的空间”[6],资本主义的扩张不断侵蚀着空间自然性。马克思认为,这是一种并存有不同历史发展阶段的、贯穿着不同制度形态、生产方式和社会结构的关系。正因为这种关系是资本主义的空间扩张和全球空间整体性形成过程为前提的,所以才能最终形成世界历史性的空间结构。资本逻辑的全球空间扩张恰恰就是关于世界历史的发展,也支配着空间存在形式的变化。
与马克思本人相似的是,从依附理论到世界体系理论中,无论是弗兰克、阿明或是沃勒斯坦都没有直接将空间作为独立的概念维度,但是他们都立足于马克思关于空间整体性的基本观点之上,不自觉地应用了马克思主义对空间问题进行分析的方法,可以看作是对马克思主义空间理论的继承发展。
依附理论的代表人物包括弗兰克和阿明。拉美学者弗兰克的“不发达的发展理论”和埃及学者阿明的“世界规模的积累”理论都是以国家为单位,研究全球资本主义空间发展不平衡问题的代表理论。依附理论将整个世界作为资本主义世界体系扩张形成的直接后果,将全球关系解释为一种以资本为纽带的结构,并且解释了一种空间结构更复杂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弗兰克看来,“恰当地说明世界资本主义发展背景下宗主国变革的内部动力,仍然是对于殖民地不发达的发展的‘外部'与‘内部'动力进行恰当分析的前提”[7]5。弗兰克将全球资本主义体系看作一个由资本关联在一起的空间体系,他十分强调资本积累和生产方式发展对于处在从属地位不发达国家的依赖,并认为这种扩张本身就是内在于“生产方式本身的产物”[7]42。尽管这个观点遭受很多批评,但仍可以看作是弗兰克对于马克思资本扩张本性的深刻解读。实际上,弗兰克的依附理论正是基于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全球空间结构的分析,将处于依附地位的国家并未看作是简单的受难者,而是资本扩张空间布局的一部分。阿明通过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积累断定世界体系为资本积累提供了必然的外部出路,是“以国际市场为基础”[8]才可能实现扩张的。阿明认为,从资本依附到技术依附,中心—边缘结构的发展程度越来越悬殊,但资本主义也通过一系列手段形成了维持空间结构的形式。在此基础上,他的第三世界发展理论也是基于这种空间分析的。
美国著名政治经济学家沃勒斯坦创立了世界体系理论,以“世界体系”为一个整体回应“西方中心论”与全球化问题,可以看作是对全球资本主义空间研究的重要成果。沃勒斯坦进一步强调资本积累作为世界体系根本动力的观点,构筑了“中心—边缘关系支配的世界经济体……政治结构所构成”[9]377的全球空间关系理解范式。并且用“结构”“体系”等术语指代区域之间发达程度的相互关系。他不仅阐明中心—边缘的空间结构及其形成的动力机制,更是用历史体系的引入阐述了世界体系空间结构的动态机制,从而形成一种时空统一的理论。
事实上,全球资本主义空间体系的形成恰恰就像吉登斯所描述的那样是“空间距离的死亡”与“超越空间距离”[9]354,这种对立统一关系说明全球空间在地理学意义上的消亡以及资本对这种空间结构的重塑。无论是依附理论还是世界体系理论,都隐含着空间是资本逻辑结果的诠释,并构成对马克思空间理论的发展。
从某种意义上,“空间叙事”和“空间生产”有着根本上的不同,前者被认为是从资本主义世界扩张中的空间化诠释,后者则揭示了资本全球扩张的后果,即将空间从一种单纯的、自然的地理性空间重构为支配性的权力空间。空间生产涉及到大众文化、建筑学甚至流行音乐等领域,但起根本作用的都是资本运动。
马克思在青年时代,尤其是在倒转黑格尔辩证法的过程中就已经关注到“自在自然”向“人化自然”转化的问题。马克思认为,社会生产实践创造了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的产物,即人类社会,并形成了实践所需要的特质。在这里,实际上就蕴含着人类劳动实践对空间的改造,“空间是一切生产和一切人类活动的要素”[10]。人类正是在被自身生产出来的人化空间中从事生产劳动和社会交往等活动的,人的直接现实性实践的载体就是空间。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将人类社会发展史作为一部利用劳动实践进行空间生产的历史。
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过程中,马克思恩格斯进一步阐述作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载体的城市的空间生产。在微观上,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中阐述了机器大工业对城市空间结构的改变。他认为,“资本主义工业城市居住空间是在资本的驱动与参与下完成的”[11]98,资本主义工业城市的空间结构被建构成为以资本集聚性为根基的权力集聚性的空间状态。在这里,资产阶级创造出生活上优越、生产上支持不断剥削、权力上处在支配地位的空间结构,无产阶级则是处于简陋、边缘的空间之中,这种空间分配直接反映了生产资料占有的巨大差距。在中观上,“城市最终战胜了乡村”[4]36,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断深入意味着资本不断在城市集聚,以及乡村不断处在被边缘化、被剥削的地位。资本对于城乡从两个方面进行相对立空间生产,即城市和乡村支配和被支配生产关系地位的生产,因而马克思认为“消灭城乡之间的对立,是社会统一的首要条件”[12]。在宏观上,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从新航路开辟以来同样也是空间生产的过程。
马克思从资本的角度彻底揭示了自然空间为基础的空间结构的崩塌,他的空间生产理论的过程本质上正是以资本运动为核心建构的旧的生产关系的资本化、旧的空间形态与结构的资本化、“非资本领域的资本化”[11]87的过程。
法国哲学家列斐伏尔真正将现代性批判和空间批判结合起来,系统论述了资本主义、空间和现代性之间的关系。作为城市社会学和空间系统批判的奠基人,列斐伏尔利用马克思主义对空间的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社会学分析使其在空间研究史上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列斐伏尔的空间社会性理论打破将空间作为先在性、固定性的背景性状态,但他并未将空间研究当作是一种工具性方法,而是将空间作为与资本主义社会政治经济相互作用的形态进行阐释:“空间不是一种纯洁的表现,而是传达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准则和价值观。”[13]空间是资本主义社会的空间,资本主义社会是空间化的社会。列斐伏尔继承了马克思关于人化自然理论,建构起资本主义空间生产批判,认为这是对马克思空间思想的真正继承。
相比马克思,列斐伏尔的思想可能带有更多的抽象色彩,他更多将资本为核心的空间生产关系做出抽象化、历史化的逻辑阐释。一方面,列斐伏尔将资本主义社会称之为“第二自然”,这是与纯粹自然相区别的具体的实践化的社会空间。人的实践与空间产生结构上的互动,呈现为一种相互建构和生成的过程,它可能是具体的或者抽象的、物质的或者精神的、想象的或者现实的,这种诠释方式反映出资本主义现代性乌托邦的“幻象”,也是对资本主义矛盾转移的空间化解读。另一方面,列斐伏尔从历史维度纵向阐述了空间结构形成的不同阶段。历时性维度的引入加深了对于空间建构性、生产性、资本运动性的理解,其重大意义在于真正将空间生产作为资本主义发展的内在阶段和必然形式。
英国学者大卫·哈维同样是当代影响极大的空间理论家,他的空间研究涉及哲学、地理学、社会学等,并始终坚称要高举马克思主义地理理论,并对马克思主义空间理论有着开创性的贡献。哈维的空间生产观念很大程度上是从世界体系理论中阐发的。相比列斐伏尔,哈维研究的场域更为具体,但仍然继承了列斐伏尔关于空间的深刻社会属性的基本观点。他关于“时间和空间的客观性在各种情况下都由社会再生产的物质实践能够所赋予”[14]的观点,与马克思思想更加紧密地联系起来。
哈维将空间引入了资本主义缓解其内在矛盾的循环体系之中。哈维认为,列斐伏尔并没有解决资本次级循环能否缓和危机的内在矛盾问题,对此他提出只有资本向剩余价值高的空间流动的前提下才能够实现,这就使他将视野投入到宏观空间并提出“第三次循环”理论。“个人成本无法承担大量的科技投入……意识形态和国家安全与军队等方面的投资”[11]151,这有效诠释了20世纪晚期资本主义经济政策特征。哈维认为,资本积累的当代要求塑造了全球空间的结构。在第三次循环的基础上,发达国家通过空间这一控制性力量不断进行全球空间不平衡的生产,通过新技术应用、产业转移等手段对空间关系进行再生产。这种全球空间关系的再生产过程同样也是资本矛盾转移的过程。“不平衡的地理发展需要从它们的资本主义镣铐中解放出来”[15]才是真正的出路。他还认为,后现代性资本主义制造了“时空压缩”。“时空压缩”观点是对马克思关于通讯、交通等发展加深资本主义全球体系紧密性观点的当代回应,揭示了当代资本主义时空自然性特征逐渐微弱。通过对《共产党宣言》的解读,哈维认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已经逐渐演化为对空间生产结构的重新依赖,并将其作为一种资本足以发展的内在动能和“弹性积累”,这使得哈维的理论具有更加强烈的现实批判色彩。
马克思的著作中从不缺乏对资本带来的自然物质循环断裂的考察。从空间视域分析,资本改造了城乡的空间关系,并呈现出剥削性的空间实践与对城乡对立的不断再生产。在此基础上,生态马克思主义虽然没有应用已有的空间理论,但仍然通过分析马克思的思想,对这种资本驱使下先在自然转向人化自然的现实展开批判。
马克思新陈代谢断裂理论建立在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基础上,并通过考察城乡空间关系的生产而建立起来的。在肯定资本主义对生产力发展的历史进步作用的基础上,马克思指出这种对自然的对象化征服是资产阶级哲学家将自然作为人的外在物存在观点在实践中的反应。马克思把唯物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有机结合起来,认为对自然的态度要抛弃以前对象化的方式,而要从人与自然的关系,特别是自然与现实历史中的生产关系中去寻找。马克思认为,以生产方式为代表的人类活动本身就是自然循环的一个环节,对自然生态具有“本体论的地位”[16]。这种“本体论”可以作为马克思对于自然—社会关系空间传统的强调,是一种平衡的、可持续的空间交换关系。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论述劳动是“人与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以人自身的活动来引起、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17],其中的根本载体正是城乡空间。马克思在继承近代农业思想与经济学思想后,并没有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仅仅定义为一种社会内部进行的社会关系转换,而是当做一种自然与人类社会之间的社会物质关系的转换。空间由此从一种物质生产的载体转化成为关系的载体,并成为这种新陈代谢断裂形式的必要条件。资本对大自然的征服带来人类社会对自然的片面依赖生产方式的解放,可是这种解放忽视了人类社会与自然界的物质统一循环的根基。资本主义社会在自然循环之中的自我孤立意味着自然的、有机的空间关系发生断裂,并被雇佣劳动和资本关系重塑成为一种剥削性的空间和空间剥削的生产实践,使得无机条件从有机自然中异化出来,从而形成自然与社会空间的新陈代谢断裂。
20世纪90年代,生态马克思主义理论代表人物福斯特用独特的理论视角考察了马克思思想中的生态维度和当代资本主义的生态危机。福斯特研究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条件下的新陈代谢断裂对近代以来的农村与农业发展产生的影响,资本主义工业化产生大量的农村失业者,但也促使农村产业结构重组。在福斯特看来,“新陈代谢”概念本身就具有指涉传统农业生产方式与自然界物质循环和理性的天然效度。而工业化对人类社会与自然关系的异化进而对“人的自然力”与“土地的自然力”进行破坏。以资本为中介的异化方式形成了对自然的盲目破坏,形成“掠夺性农业”[18],“加强了对土地进行剥削的手段”[19],这是资本主义条件下社会与自然特定的空间结构。
在本质上,城乡的空间断裂根植于资本对城乡生产关系的再生产,城市作为资本集中地产生的资源掠夺性制造了中心空间,受剥削的乡村则成为边缘空间,这种被资本断裂的状态破坏了自然空间内在的生产循环统一性。所以,新陈代谢断裂概念本身就具有指涉特定生产方式条件下社会与自然物质循环空间本体的天然效度,而工业化对人类社会与自然关系的异化进而对“人的自然力”与“土地的自然力”的破坏随着资本逻辑的深入和科学技术的发展同样也造成一系列全球性生态环境问题。资本逻辑造成的生态问题既是资本主义对全球空间占有的实践后果,又体现为对全球空间治理的限制和要求。
虽然,福斯特将生态问题作为资本的根本后果,但并没有触及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本质批判。因而具备了批判的不彻底性和折中性,但他所揭示的空间分析的生态范式仍具有重要意义。
第四空间——网络社会提出者,西班牙社会学家、传播学家卡斯特的网络空间理论影响深远。卡斯特深受马克思主义影响,从卡斯特对网络社会的特征分析可以看出,他对这种虚拟空间的运行方式的分析仍然具备在以资本为核心,依赖于技术的进步,贯穿着社会生产关系和基本矛盾,流动、一体化且不断进行再生产空间形式的历史唯物主义方法,从而具有十分重要的批判意义。
卡斯特对马克思唯物主义方法论的继承反映在他对于网络空间的一般态度上,他并没有对网络空间作出某种形而上学的抽象阐释,而是认为“空间是一个物质产品,相关于其它物质产物——包括人类——而牵涉于‘历史地'决定的社会关系中,而这些社会关系赋予空间形式、功能和社会意义”[20]383,即网络空间依赖于一定的物质形态并通过社会实践与现实世界产生必然的关联,通过作为现实社会历史实践的表达形式而存在。卡斯特肯定了网络空间的实在性和对现实空间的依赖性,并为之赋予了本体论意义。
在卡斯特看来,网络空间仍然呈现着当代垄断资本主义的一系列特征。网络空间的搭建技术依赖于巨额资本的投入。资本掌握着网络空间的物质基础和技术基础,其本身的建构就依附于资本的权力之上,现代信息技术革命“共同形成了我们认为是信息社会之策略性关键过程的物质基础”[20]506。同样,网络社会的信息交换、空间生产和资源运输都作为资本运行环节的一部分而存在,即使这些对象呈现为虚拟化、流动性的特征,但其背后都是活生生的社会实践。
网络空间体现着当代资本主义资本家——职业管理人的统治结构,“新的专业管理阶层使城市、乡村与世界之间相互联系的专用空间殖民化了”[21],专业技术人员作为资本家在前台的代理人直接支配着网络空间的话语权、价值观、行为模式,使得资本不断从生产领域侵入生活领域。
网络空间带来了生产关系和社会关系的全方位变革。卡斯特认为,这种变革涉及生产关系和劳动形式的改组、市民社会的空间碎片化等特征。民众成为在既定结构、价值和信息空间中被动的受众,并且与其现实生活贯通起来,呈现十分复杂的特征。
但是,卡斯特认为仍然可以将其置于历史唯物主义研究范式中进行分析,技术对生产方式的革命本质上仍然是攫取剩余价值形式的手段,并且在虚拟层面和物质层面以流动性、开放性、解构性来巩固资本主义的生产与社会结构,即使空间状况变得十分复杂且具有更强的建构性,仍然没有脱离马克思主义的批判框架。
就如同资本的力量不断从空间层面加深对社会统治一样,关于马克思主义的批判话语也随着空间视域的展开而不断丰富。对资本主义进行的空间考察是否符合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原理是人们判断当代话语中空间批判的根本标准。同时也要看到资本主义空间问题日益复杂为人们进行理论阐释提出更多的挑战,这不仅是人们认清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现实的要求,也是保持并激发马克思主义批判话语生命力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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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adrupled Theoretical Path of Marxist Spatial Criticism
LIU Yun-shan
(School of Marxism, Nankai University, Tianjin 300350, China)
In his works, Marx implied the discourse of spatial criticism of capitalism and provided the methodology of spatial criticism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capitalism, the domination and production of space by capital logic become more and more complex and profound, which result in the theoretical need for space interpretation of Marx’s critique of capitalism. Foreign Marxism has formed a series of thoughts of spatial criticism, even though the focus of these thoughts is different. They include global, productive, fractured and virtual interpretation methods, which can not only be regarded as the development of the study of contemporary capitalism, but also can be regarded as the realistic approach following Marx’s logic of spatial criticism. By probing into the internal correlation and logical trend between these theories and Marx’s thought, it is helpful to understand the new changes of contemporary capitalism and the development path of foreign Marxist theories.
Marxism; space; capitalism; mode of production; production relations
B0-0
A
1009-9115(2021)02-0080-06
10.3969/j.issn.1009-9115.2021.02.015
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2018CSWY016)
2020-10-08
2021-03-05
刘云杉(1992-),男,内蒙古包头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与现代性理论。
(责任编辑、校对:孙尚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