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青,李 健
【语言学研究】
语言资源影视手段保护研究——以方言微电影为例
陈山青1,李 健2
(1.湘潭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5;2.湖南省语言文字培训测试中心,湖南 长沙 410000)
伴随现代化和城镇化进程的持续推进,我国语言资源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生变化,许多少数民族语言和方言已处濒危境地。政府、学界乃至民间开始探索运用多样化手段来保护语言资源。文章主要以方言微电影为例,溯源语言资源的影视手段保护研究之缘起,探讨方言微电影手段之于语言资源保护的现状、功用及其表现力、传播力和影响力,尝试为汉语方言保护提供可资借鉴的方式和方法。
语言资源; 影视手段保护; 方言微电影
语言资源是国家重要的文化资源、经济资源和战略资源,加强语言资源的保护和开发利用,已上升为国家重要战略。《国家中长期语言文字事业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2—2020年)》提出,“语言文字是国家的战略性文化资源,是建设创新型国家、建设人力资源强国、推进中国特色新型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和农业现代化的基础性资源。”[1]范俊军、肖自辉认为,“语言资源具有信息价值、教育价值、文化价值、经济价值、生态价值和政治价值。”[2]如何最大限度地保护语言资源,彰显语言文字资源的价值,更好地服务于国家发展,是当下学界亟需深思和解决的重要问题。
语言是文化的基础要素和鲜明标志,是文化的根基,在传承文明和保持文化多样性方面具有重要的作用。“我国是一个多民族、多语种、文化多元的国家,拥有汉藏、阿尔泰、南岛、南亚和印欧五大语系的130多种语言和十大汉语方言(包括97个方言片,101个方言小片),方言土语难以计数,是当今世界上语言资源最丰富的国家之一,在文化战略上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3]]然而伴随现代化和城镇化进程的持续推进,我国少数民族语言和方言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生变化,不少已经面临濒危甚至消亡,它们所承载的民族文化和地域文化趋于衰微。在现存的130多种语言中,使用人口在万人以下的有68种,其中,使用人口在千人以下的有25种,而赫哲语、满语、苏龙语、仙岛语、普标语等少数民族语言,使用人口已不足百人,处于濒危状态。黄柏权认为:“直至今天,从民族语言角度挖掘、抢救、记录少数民族的文化遗产仍然是十分迫切的工作。”[4]
中国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使用“语言资源”这一概念,但直到21世纪,对于语言资源的讨论才逐渐增多,语言资源意识才开始在中国建立起来。2005年7月,时任国家语委主任袁贵仁在“民族语言文字规范标准建设及信息化工作会议”上做了《树立科学发展观,开创民族语言文字规范标准建设及信息化工作的新局面》重要讲话,正式提出要“保护文化多样性,开发民族语言资源”,并认为“语言资源是重要的信息资源和文化资源”。[5]这一讲话,也标志着中国的语言资源意识逐渐明晰,语言资源理念也在国家语言规划中得到确立,学界和大众也开始形成语言是一种重要资源这一共识。于是,学界呼吁:“汉语方言是一份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其宝贵的材料价值与重要的文化载体功能,值得人们重视并进行合理的保护。综合运用多种方法和手段,抢记方言材料,尽可能延缓方言特征消失速度,是当前汉语方言文化遗产保护必须重视的重要方面。”[6]“濒危语言资料的抢救和保存不仅需要语言学专家和有关人士的积极参与和有关部门、机构的积极配合,还要有政府的支持和资金的投入,濒危语言语料要书面化和档案化。”[7]我们可以看到,从政府到学界专家,都开始意识到语言资源的濒危性和语言资源保护的重要性,并从上到下逐步采取措施行动起来。
目前,语言资源的保护举措主要包括立法保护、编撰方言词典、双语教育、政府专项拨款、民间自发组织等。我国《宪法》和《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中都有明确规定“各民族有使用和发展自己的语言文字的自由”。1956年,国务院发出《关于推广普通话的指示》,国内语言学界专家学者和师范院校中文系师生在国家统一领导下,用2—3年时间完成全国1849个县市的方言初步调查,学界对中国的语言状况有了较为全面的了解。教育部、国家语委自2015年起正式启动“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以语言资源调查、保存、展示和开发利用等为核心的各项工作。“语保工程”由国家财政予以支持,按照“国家统一规划、地方和专家共同实施、鼓励社会参与”的方式进行,计划用5年时间完成。[8]2015年7月,湖南电视台著名主持人汪涵发起湖南方言调查项目“‘響應’计划”并全程资助,计划用5到10年时间对湖南57个点的方言进行调查研究,其最终成果“湖南方言有声语料库”和方言系列丛书都将无偿捐献给博物馆。该计划是第一个由明星发起并全程参与的民间方言保护项目,注重方言和口头文化,如方言熟语、民间故事、歌谣、曲艺等方面的采集,力求用文字、图片、录音、录像等多种载体全方位展示湖南方言的面貌。2018年9月,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等主办的世界语言资源保护大会在长沙召开,大会立足于语言资源保护、应用与推广,探讨语言多样性对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作用。
伴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语言资源保护手段也变得更加多样化、现代化。如何寻找一种更加具有普适性、更加“接地气”的技术,应用在“语保”实践活动中,来实现“全民参与”的目标,这也成为新的重要议题。近年来,语言资源影视手段保护因其内在优势、高度的传播价值,以及深远的影响力而成为一种重要的语言资源保护手段,被政府、学界乃至民间广泛运用起来。语言资源影视手段保护,即以影像方式保存语言资源和民间文化,包括方言电影、方言电视、方言纪录片、方言微电影、方言小短片等。2016年11月,首届“中国方言文化影视典藏学术研讨会”在广东雷州市召开,会议主题为“方言文化影视典藏的理念与实践”,会上首次提出了“方言文化影视典藏”这一概念。“面对我国语言资源调查保护的艰巨性和迫切性,影视作品因其具备传播力强、传播范围广、能够实态保存语言文化等特点,将成为我国语言资源保护最有效的手段之一”。[9]来自各个学科领域的专家一致认为,跨学科领域的交流必将有利于发挥自身专业的优势特长,能够更好地实现密切配合,更加有效地推进语言资源保护工作。在世界“语保”大会上,导演徐蓉以我国“独龙族”为例,通过视频的形式向与会嘉宾介绍了如何使用更贴近当今青年的表达方式来传递“语保”信息。许多高校志愿者、媒体代表、传播行业代表,普遍认为通过影视手段来保护语言资源能显著提升民众对“语保”工作的重视度,能吸引更多的年轻人参与到“语保”工作中来。
自语言资源保护影视手段被普遍认可后,方言微电影因其创作群体年轻化、创作内容地域化、创作手段多样化等优势,迅速成为新兴的语言资源保护手段,并受到大众的青睐。2018年1月,中国语言资源保护研究中心举办首届“足荣村杯”语保微电影大赛,以“留下乡音,记住乡愁”为口号,鼓励大众特别是年轻人用方言进行多元艺术创作,通过现代化手段,用富有趣味和通俗易懂的方式来展现我国丰富多彩的方言文化,激发大众的文化自信和文化自觉,以达到传播和保护方言文化的目的。在2020年5月召开的十三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上,全国人大代表、南京市人大常委会主任龙翔提出了“关于深入推进汉语方言传承工作的建议”,并建议地方政府可以通过举办系列宣传推广和志愿公益活动,如方言故事或方言小说创作大赛、方言微电影大赛等,加强对地域方言历史文化价值的宣传。[10]2020年9月,教育部在《对十三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第8137号的答复》中明确提出:教育部、国家语委在推进语保工程建设中,注重推动语言资源保护理念的传播,支持举办“方言文化”校际公选课、“故乡·说”方言文创大赛、方言微电影大赛、“语保”工程志愿者高校代言人等活动,依托工程建设成果,努力提升语言资源保护自觉意识。[11]同时,教育部还表示将与有关部门积极沟通,将汉语方言传承内容进一步纳入到“十四五”相关规划中来。
方言影视作品,即主要人物对白为方言或以方言为主的影视作品。在中国方言网、云南方言网、南通方言网等方言网站平台上,都有专门的方言影视专栏,展示了各具特色的方言影视作品。影视作品的重心在于人物塑造和故事讲述,方言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辅助人物形象塑造,让观众对故事人物产生身份认同和情感认同;同时展现浓厚的地方文化特色,让所讲的故事更接地气,更具真实性,并增加浓郁的生活气息。而对于方言来说,影视作品无疑提供了一个理想的展示舞台,让方言真正活了起来,将之最为生动、最有魅力的一面展现在观众面前。最有代表性的就是2006年中央电视台播出的古装情景喜剧《武林外传》。该剧讲述了一群年轻人在同一个屋檐下演绎的一幕幕欢笑泪语,已成为一代人的荧屏记忆。剧中佟湘玉说陕西话,燕小六说天津话,白展堂、李大嘴说东北话,郭芙蓉说闽南话、普通话,祝无双说普通话、上海话,吕秀才以普通话为主,夹杂部分英语、上海话,邢捕头说山东话。像“额滴神啊”“俺滴个亲娘嘞”这样一句句生动有趣的地方方言让观众记忆犹新,并在现实生活中受到争相模仿,为方言文化的传播提供了一个较好的案例。
央视对于方言影视的探索无疑开了一个好头,然而,专业的影视剧却仍需强大的技术团队、雄厚的资金预算和广泛的资源,这对于普通民众来说显得尤为困难。于是,各类影视公司、高校影视专业学生、社会机构纷纷开始对方言微电影进行探索,这对于方言的保护和传播无疑是大有裨益的。在视频平台搜索“方言微电影”关键字,数量多达数百部,各地方言微电影可谓“百花齐放”。2013年新春,广西全州首部贺岁方言微电影《相亲男女》在全州人民电影院首映,并取得良好反响。2014年的客家方言亲情微电影《阿婆》,是客家本土草根导演李旅安继《念旧》之后的又一部客家方言微电影。全片对白、配乐都使用客家话,影片场景和美术也最大程度地还原了客家小城镇的原始面貌,展现出导演深厚的故土情结。2015年的贵州方言微电影《精英小子》,将视角放到少林寺的两个小孩身上,在武打片的类型上做出新的尝试。2016年洛宁本土方言微电影,则讲述了一个企业老板因见死不救最终失去自己孩子的故事,反映了人性的冷漠和最终的因果轮回,给人以深刻的反思。2017年的陕西方言农村喜剧题材微电影《推》,讲述了兄弟之间的冲突、矛盾和情感,揭露了人性真实而又敏感的一面,同时也很好地展现出陕西方言的特色,以及陕北农民的淳朴可爱。2018年的达州方言反腐微电影《天亮撒把尿》,讲述了一位普通村官从贪污、堕落到觉醒、自首的历程。2018年甘肃方言微电影《将心比心》,以敬老孝亲为主线讲述了漳县老住户刘老汉一家的喜怒哀乐。
综合看来,不同于其他植入各式广告、充满商业气息的微电影,这些方言微电影大多以主演或创作者的母语为对白语言,以非专业演员为主人公,展现小地方的人和事;故事平易近人,真实可感。这不仅体现出创作者对于方言、对于家乡文化的热爱,同时也展现出各个地域不同的文化特色。同时,微电影的主题涉及爱情、友情、亲情、反腐、犯罪、武打等几乎所有题材,类型从商业片、宣传片到公益片,这无不展现出其蓬勃的生命力。方言微电影以地域内的民风民俗、特色方言、价值观念、人文道德等为选材内容,通过艺术加工与制作,通过不同的叙事方式展现在受众面前,对当地方言的宣传、展示提供了一个表现的舞台。
文化特别是思想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要坚持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最根本的还有一个文化自信。”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曾在多个场合提到文化自信,传递出他的文化理念和文化观。每个地域都有其特定的民风民俗,有着不同的文化特征。中华文化的繁荣兴盛正是基于这些优秀的传统文化,以及各地特色文化的不断传承和创新。方言是我们很多人的第一母语,是地域文化的载体;而电影不仅是影像的艺术,也是一种口语表达的艺术,二者的结合,使得电影或微电影具备了更深层次的意义。方言还可以成为电影中具有创造性的重要元素。因为,方言的存在也让电影艺术具备更深刻的本土性,为其发展提供更多的可能性。
近年来,方言电影和方言微电影呈爆发式增长,使用方言作为人物对白的影片越来越多,观众也逐渐感受出其中的乐趣。在北京国际电影节、上海国际电影节、FIRST青年电影展等专业高水平平台电影节的获奖名单中,也出现越来越多的方言微电影作品。许多电影节都将目光投向学生短片的赛事活动,这为青年学生导演提供了一个重要的展映交流平台,使小投资、小制作的短片也有机会登上大舞台。“足荣村方言电影节”是中国第一个方言电影节,由民间发起、民间筹办,其宗旨是宣传和保护方言文化,鼓励电影人用方言进行多元的艺术创作,以扶持方言电影的发展,提升方言电影的社会影响力。针对社会人群和在校学生同时设置了竞赛单元和学生单元,同时设立了最佳剧情片、最佳纪录片、最佳导演等11个奖项。尤为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奖项中就有一项“语保贡献奖”,奖金达3万人民币。“足荣村方言电影节”至今已圆满举办三届。第一届征片数279部,第二届582部,第三届达到956部,每年呈倍数增长;其中,绝大多数创作者都是草根电影人和在校学生。对于这些资金、资源等各方面都相对匮乏的群体来说,这样的民间电影节不仅给他们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交流和学习的平台,还在物质上和精神上提供了支持和帮助,从而让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携手来保护方言文化。
柳晓燕在《二次创业语境中的泉州戏曲微电影发展研究》一文中,全面分析了泉州地方戏曲受到新时代视听冲击后寻求与微电影融合所具有的优劣势,以及未来面临的挑战与机遇;探讨微电影形式与闽南戏曲融合的可能性,为泉州戏曲的未来发展提出了全新形式,以及有价值的对策和建议。[12]民谣、戏曲、曲艺等民族文化精粹,都是以最原始、最淳朴的方言为载体,结合当地的历史人物、故事,以艺术的形式展现出强烈的民族气质与色彩。历史内涵和文化形态是一个民族或一个地域在长期的历史中积淀而成的,方言微电影的创作实质上是对历史内涵和文化形态的更深层次的挖掘;把人物植根于特定的方言语境、地域环境、历史背景和文化氛围中,创造出具有鲜明地域特色的微电影。在微文化快速发展的时代,微电影的文化价值和媒介意义日渐凸显,这也为地方文化的传播提供更多的可能,为地域文化的繁荣发展提供了宝贵机遇,从而在方言保护和传承方面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中国语言资源保护研究中心主任曹志耘认为,“语言保存”是通过全面、细致、科学的调查,把语言、方言的实际面貌记录下来,并进行长期有效地保存和展示。文字书写讲求严谨,专业性的知识更加需要深度阅读,而录音缺乏可视化效果,需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与此相比,方言微电影无疑提供了一种最具真实性、最具表现力和最为便捷的展示方式。
首先,方言微电影具备基本的电影语言,对视听觉效果有一定要求,观赏性和学习性俱佳。微电影的拍摄通常是实景实录,往往会涉及同期声的录制;对于方言微电影来说,当地方言歌曲、戏剧无疑是最佳的选择。2013年中国首部原创彝族微电影《彝剧》,启用的所有演员均是彝族民间艺人。以彝剧诞生过程为主线,原生态地展现了彝族民间艺术家为弘扬民族文化所作的不懈努力。朱茂青评价道:“电影中有对楚雄彝族原生态展示,对其思想、情感、文化、艺术等的反映,是对少数民族电影拍摄的丰富,对我国文化多元一体的展示。”[13]其次,方言微电影是一门时空的艺术,拥有完整的故事情节;同时,具备互动性和参与性强的特点,可以在现代人高度碎片化的时间下,达到最佳的表现效果。对于普通观众,方言微电影可以是闲暇时间的消遣方式,可以通过一块小小的手机屏幕,直观地了解不同地域人群的语言和生活方式。对于专业学者,方言微电影可以是专业性的学习和研究素材,研究者能够便捷地掌握当地方言中的字、词、句使用方法,真实地体验方言人的发音腔调。再次,“方言植根于生活,最自如地表达、最真实地记录了方言人的思想情感”。[14]方言微电影的人物对话提供了具体的方言使用语境,最能如实地反映“活态”“实态”的语言面貌。从社会大众的角度来看,老百姓最感兴趣的往往不是语法、语言结构,而是说话时的语气、表情、体态、对话场景等;从言语交谈中学习语言,往往比单独的听写更有效,更能激发学习兴趣。从学术研究的角度来说,影视中的方言对白也是第一手原始语料,可与文本资料、学术论述之间形成互补,达到相互验证的效果。面对当今方言快速变化乃至衰亡的严峻形势,方言微电影的优秀表现力显然为展示和保存方言提供了一个极佳方案,还可成为开展语言保护宣传和教育的重要手段之一。
语言资源保护是一项需要“全民参与”的行动。目前,以民间为主体的语言保护行动不在少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语言资源保护的重要性,但由于缺乏严密的规划和规范性而难以持续发展。语言学以往通过问卷、计量统计等方法来关注语言变异、交际、转移和接触等开展语言方面的研究,通过对这些内容的论述来形成论文、著作;其中的观点、数据和建议可以为政府和专业机构提供启示,但很难让社会大众产生直观的语言危机感,激发其保护意识。“我国拥有享誉世界的三大民族史诗(《格萨尔》《玛纳斯》和《江格尔》),还拥有享誉世界的民族文学作品 (如《福乐智慧》和《阿凡提的故事》),但以此为题材的影像作品却鲜有呈现。”[15]李锦云在《我国少数民族文化海外传播概貌、问题及对策》中指出,民族文化海外传播主体单一、传播内容失衡的问题。与文献资料保护相比,影视手段保护无须受限于教育水平、知识结构或学科背景,一般受众就能直截了当地从基础视听觉中获取信息并接受教育。现今时代,互联网、新媒体技术、数字影像等技术高度发达,影视(特别是利于在互联网上传播的短视频)已经成为最为直观、有效、具备影响力的文化产品,且具有不可小觑的传播力量。
另一方面,“微电影”这一“微”字突出短小,决定了其时长短、故事结构简洁的特性,更容易制作,也更容易让受众接受。濒危语言保护是现今语言学界的重要研究课题。其自身研究难度在于,濒危语言往往分布在偏远、边缘地区,与主流社会体系相隔绝,其母语使用者往往因为势单力薄等原因,难于传播并扩大影响。所以对于弱势方言乃至濒危语言的使用者来说,微电影提供了一种更加便捷的记录方式,提供了一种可以更充分实现自我表达的手段。对于方言使用者或方言微电影作者来说,制作一部简单的1分钟到5分钟的微电影,比形成一本专业的方言书籍来得更加便捷,速度也会更快一些。对于观众来说,观看一部短小、精彩的方言微电影无须耗费很多时间和精力,无须走进电影院,因而,有更高的接受意愿。方言微电影的传播对象、传播领域广泛,受众年龄层次从儿童到老年群体,遍布各行各业,其低门槛和广普性,高度满足了草根群体追求表达和展示的诉求,这对于“语保”意识在民间的传播无疑大有裨益。当“语保”意识能植于普通大众心底,则“全民参与”目标指日可待。
语言资源保护既是一项国家工程,同时,也是一项公益事业;不仅需要政府来主导并制定相应的语言文字政策,更需要广大社会大众来一起行动共同参与。而当今时代最具有话语权和影响力的大众是年轻人群体,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语言资源保护社会化的主体就是年轻人。只有唤起年轻人的文化自信,引导他们从“要我做”转变为“我要做”,让其在保护方言、传承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事业中发挥重要作用,才能让方言及其承载的传统文化增添新鲜血液,焕发年轻活力。目前,语言资源的流失消亡程度远远超过了语言资源保护的速度,语言资源保护工作的主要范围仍在政府和学界,民众参与仅限于“语保”志愿者,而普通大众关注和参与度都很低。部分人对于语言保护的认识还不到位,把语言资源保护与国家通用语言的推广对立起来,甚至错误地认为自己的孩子学方言会拉普通话学习的后腿,于是不让他们学习和使用方言此类现象。这种现象在城市和乡村都非常普遍(语言是思维的工具,语言越发达,思维也就越发达。方言也是语言,学习方言有助于思维能力的培养),这就使得方言文化出现了断层。长此以往,像戏曲、民谣等许多优秀传统文化也将难以延续。
在传统方言文化中,最具观赏性和表现力的当属以方言曲艺为代表的各种口头文化形式,但也面临着“是老年人的文艺场所,小孩听不懂,年轻人不爱听”的严峻形势。[16]当这些传统文化对年轻人丧失了吸引力,也就失去了生命力,从而引发无以为继的传承危机。因此,传统方言文化的保护亟需找到一种普适性高、趣味性强且有影响力的新手段来解决当今的传承危机,而影视是当今手段中的最佳选择。“大众不仅能从影视中获得理性知识,也会在感性上产生情感共鸣,由此触发思考、采取行动。这种情感共鸣虽然在学理研究中不受重视,但对于社会大众来说,它比教材、论文更能触动人心,并能成为语言资源保护的社会驱动力”[17]。影视的先天优势,在于其视听感受的双重调动,决定了其对于受众情绪的感染力,乃至行为的触发力。而微电影与传统电影相比,更注重与受众的沟通和交流,能充分调动观众的想象和情感介入。现如今,几乎人人都能成为微电影制作的参与者、评论者和观赏者,观众享有更多的主动权和表达权。因而通过微电影手段对地域方言和文化加以展示,就能在语言保护的学者和普通大众之间搭建起一座沟通的桥梁,从而唤醒当地民众的文化自信。方言微电影可以作为一种宣传教育手段,充分发挥其影响力,更好地引导社会大众树立正确的语言观,构建和谐的语言生活,并为贯彻落实国家“大力推广和规范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科学保护各民族语言文字”的政策助力。
微电影是互联网时代的产物。互联网的高速发展为微电影的大众传播提供了技术支持,为微电影的发展壮大提供了优渥的土壤,在观众和微电影之间搭建起一座便捷的桥梁。2010年被称作中国的“微电影元年”。这一年,以筷子兄弟《老男孩》为代表的各式微电影爆红网络,不少专业电影人、专业电影公司开始涉足微电影。2019年10月,中国移动、联通、电信三大运营商公布5G商用套餐,并于11月正式上线5G商用套餐。[18]第五代移动通信技术(5G)同时具备高数据速率、减少延迟、节省能源、降低成本、提高系统容量和大规模设备连接等性能,能够满足各种场景的需要,为用户带来更为丰富的体验。2020年4月,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第45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报告显示,截至2020年3月,我国网民规模为9.04亿,互联网普及率达64.5%。庞大的网民构成了中国蓬勃发展的消费市场,也为数字经济发展打下了坚实的用户基础。[19]5G技术将互联网的速度、容量极大地提高,为短视频的传播提供了更加高速、便捷的渠道;网民数量不断扩大,网络视频、微博和社交软件使用率逐年上升,这意味着各式短视频将迎来更为爆发式的增长,“微时代”已然来临。微电影作为最具观赏性的短视频,必将受到大众的青睐,这也为方言微电影的成长提供了良好的成长环境。显然,方言微电影的成长,必将吸引更多有志向、有影响力的青年人加入,从而正向助力语言资源保护。
“地球村”在今天的社会已然成为现实,跨学科领域合作交流的机会越来越多。这不仅有助于建立更广阔的社交网络,更能在不同的语言和文化中产生交流碰撞,激发工作灵感,由此,引出里程碑式的研究突破。在方言微电影与语言资源保护二者的关系中,我们不妨引入人类学中“影像民族志”的概念和方法。“所谓‘影像民族志’,通常是指人类学者和民俗学者运用影像拍摄的方法,记录田野所见的社会行为或文化事象,再通过影像剪辑等后期制作手段,构建以特定的社群文化为主题的影片内容,创作出富于文化描述和理论阐释价值的影像文本。”[20]影像民族志要求作者和当地民众在社区合作的基础之上,建立一种“影像分享”和“视听互惠”的拍摄关系。创作者在拍摄方言影视作品、获得足够的影像素材和田野资料时,也能让当地民众随时观看、解读并共享这些影像资源;或者在当地放映,制作成光盘或数字文件赠予社区伙伴留作纪念,成为二者的共同财富。这样一种互惠互利的关系,将使得拍摄进展更加顺利,影片质量更加优良,同时,宣传效果也将更加突出。因此,在拍摄方言微电影时,采用影像民族志的方法和方式,或专业语言学者的介入指导,将使得方言微电影更加严谨、科学,从而具备更深层次的学术价值和更大的影响力。同样,在目前的语言保护工作中,也包含了当地民谣、曲艺等的视频摄录任务,影视专业人才的加入,抑或语言学者对于影视专业知识的学习都显得尤为重要。这能够让拍摄素材更加专业,更具艺术感染力和传播价值。跨学科领域的专业知识学习,或不同学科人才的加入,都能达到“1+1>2”的效果。跨学科领域交流是一种必然趋势,我们期待并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影视专业人才或影视人类学学者加入到方言保护的行列,也会有越来越多的语言学者加入到方言微电影的创作行列中来,一起为语言资源保护和微电影的发展添砖加瓦。
影视是年轻人群体最为喜爱、最为熟悉的信息获取方式之一。21世纪的今天,硬件方面,各式影像摄录设备体积越来越轻便,高速大容量存储卡价格亲民,各式小型DV,甚至是手机拍摄质量也越来越好。软件方面,“抖音”“快手”“微视”各式短视频软件爆红,“剪映”“VUE”等手机剪辑软件为用户提供了傻瓜式一键剪辑操作,使现在人人都能成为导演,人人都可以制作属于自己的作品。而在社交平台上发表自己创作的影视作品,也是现在年轻人最为热衷的自我展示方式和文化娱乐方式。短视频为他们提供了一个记录日常生活、表达情感以及自我对世界的理解方式。微博、微信、抖音等手机软件更为其提供了便捷的展示平台,年轻人的创作热情和交流兴趣高涨。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副主任、中国电影资料馆副馆长饶曙光认为,“微电影让更多小众、个人的思想得到传播,使得更多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在业内不断涌现。”微电影的门槛不断降低。设想如果政府或专业机构在“语保”工作中加入方言影视作品的收集,在专业的电影节平台中开辟方言微电影专项奖,只要提供一定的平台,加以适当的引导和鼓励,年轻人群体便会自发地积极参与进来,展现自己的母语,展现自己家乡独特的文化。方言微电影唤起了年轻人的“乡愁”,唤醒了大众的文化自信,也必将唤来更多社会大众对于语言资源保护的关注的目光。
现代科学和技术的高速发展,为人类生产生活带来便利与便捷。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文明成果的结晶,历经几千年发展传承至今,推动着人类社会的进步与发展。语言资源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也是弥足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值得我们重视和保护。方言微电影作为一种新兴的影视类型,只要充分利用其便捷、亲民、普适性高的优势,发挥其优秀的表现力、传播力和影响力,则必将成为语言资源保护的重要手段发挥显著的作用。同时,我们相信,将有越来越多的青年群体加入到“语保”大军中来,为增强大众文化自信,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而添砖加瓦,贡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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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the Protection of Language Resources by Means of Film and TV:Taking Dialect Micro-films As an Example
CHEN Shanqing1,LI Jian2
( 1. 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Xiangtan University, Xiangtan 411105, Hunan, China; 2. Hunan language training and Testing Center, Changsha 410000, Hunan, China )
With the continuous advancement of modernization and urbanization, my country’s language resources are changing at an unprecedented speed, and many minority languages and dialects are already in danger. The government, educational circles and even the private sector began to explore the use of diversified methods to protect language resources. The article mainly takes dialect micro-films as an example, traces the origin of the research on the protection of language resources by means of film and TV, discusses the status quo, function, expressiveness, communication power and influence of dialect microfilm methods in language resource protection, and tries to provide available methods for the protection of Chinese dialects.
language resources, the protection of film and TV, dialect micro-films
I179
A
1673-9639 (2021) 02-0052-08
2021-01-15
汪涵个人基金资助项目“湖南方言调查‘響應’计划”(15XY0705);湖南省语委、湖南省教育厅语言文字应用研
究专项课题“语言资源保护研究”(XYJ2019GB03)。
陈山青(1968-),女,湖南汨罗人,教授,博士,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汉语方言及影视语言文化。
李 健(1994-),男,湖南娄底人,硕士,研究方向:影视语言文化。
(责任编辑 印有家)(责任校对 张凤祥)(英文编辑 田兴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