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文纸本古籍文献发掘的探索与实践*

2021-01-07 02:10:19耿洪利
图书馆 2021年7期
关键词:所藏印本学界

耿洪利

(河北师范大学 石家庄 050024)

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史学研究的不断深入,越来越多的史学资料开始进入学者研究视野。然而,对于有限的史学资料来说,在研究不断深入的情况下,不少学者感叹可供史学研究的材料,特别是新的史学材料日益匮乏。对此,孙继民先生在其《公文纸本:传世文献最后一座待开发的富矿》一文中曾指出:“我们还有一笔非常丰厚却基本不为人所知而处于待开发状态的文化遗产和文献资源,这就是蕴藏于我国传世典籍文献中的公文纸本文献。”[1]

有关公文纸本的概念,在版本学界和目录学界已有界定,孙继民先生在此基础上又对其进行了补充,“对‘公文纸印本’概念的使用还需要有一个补充说明,即除了‘公文纸印本’之外,还应该有‘公文纸抄本’的概念,即古人利用公私废旧纸张背面抄写的古籍,公文纸抄本虽然极少,但毕竟存在(详下),应视为‘公文纸本’之一类。”[1]然,笔者偶见《〈文苑英华〉版本装帧拾遗》一文,文中提到:“在参与点藏和鉴定沈阳师范大学图书馆馆藏古籍善本书时,发现其中的明隆庆元年(1567)刻,隆庆六年(1572)、万历六年(1578)、万历三十六年(1608)递修本《文苑英华》,具有鲜明的特色和重要的版本装帧价值……其重要发现是,这部《文苑英华》是利用明代万历年间,福建官府当时废弃的公文纸作书皮衬纸托裱印制而成的。”[2]2015年6月,笔者随同孙继民先生赴沈阳进行了实地查阅,得以见到该书真相。类似的情况在重庆图书馆藏《册府元龟》亦有体现,故孙继民先生在公文纸本已有概念的基础上,又再加入“公文纸托裱本”这一特殊概念,即古人利用公私废旧纸张来托裱古籍,这种现象虽极少,但已然存在,亦应列入“公文纸本”中的一类。在此基础上,先生《古籍公文纸背文献学的内涵与外延》首次全面系统地论述了公文纸背古籍,即古籍纸背文献这一特殊典籍的深层含义,推动了该项工作的整理与研究[3]。

1 公文纸本古籍的类型

前文谈及公文纸本的概念时,除了先前学界早已拟定的“公文纸印本”这一定义,孙继民先生又增加了“公文纸抄本”这一类型。另外,笔者曾见过封面封底用公文纸进行托裱的古籍文献实物,且孙先生又对其概念进行了进一步的延伸。由此看来,公文纸本古籍文献可大致分为三类,即“公文纸印本”、“公文纸抄本”和“公文纸托裱本”。

1.1 公文纸印本

所谓公文纸印本,是指古时用废弃官私文书、账簿(极少数文书、账簿内容与古籍内容位于同一面)等纸背来印刷的书籍。公文纸印本是公文纸本古籍文献中最为常见也是目前发现最多的类型,周广学曾在其《古代的公牍纸印书》[4]一文列举了16 种,日本学者竺沙雅章的《汉籍纸背文书研究》[5]一文对国内和日本的公文纸印本古籍进行统计,共有35种,而瞿冕良的《略论古籍善本的公文纸印、抄本》[6]一文中罗列出各代公文纸印本共计81种。近年来,孙继民先生致力于宋、元、明公文纸本古籍文献的整理与研究工作,据其不完全统计,包括藏地不明确的在内,公文纸印本古籍达86种之多[7]。据《中国古籍善本总目》[8]和《中国古籍总目》[9]记载,同时结合国内外学者的相关论著统计,公文纸印本的古籍约有160余种,其中明代公文纸印本古籍130余种,极具文献开发和整理研究价值。

1.2 公文纸抄本

前文述及,所谓“公文纸抄本”就是古人利用公私废旧纸的背面抄写的古籍。这类公文纸本古籍存世较少,前文谈及的瞿冕良《略论古籍善本的公文纸印、抄本》[6]一文中曾列有15种公文纸抄本古籍,沈津的《明代公文纸抄本二种》[10]一文中重点介绍了《明文记类》和《观象玩占》这两个公文纸抄本。孙继民先生曾就公文纸本古籍流传和存佚写过专文论述,统计在内的公文纸抄本古籍亦为15种。近一年多以来,由于笔者一直在进行公文纸本古籍文献的撰述,期间查阅了大量相关资料,据实际查阅,公文纸抄本的古籍共有20余种。在这20余种公文纸抄本的古籍中,明抄本有13种,宋本仅有2种。公文纸抄本的古籍虽不如印本多,但其纸背所保留的原始公文内容仍具有丰富的史料研究价值。目前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所藏明抄本的《明文记类》已有部分研究成果问世。

1.3 公文纸托裱本

“公文纸托裱本”古籍因其稀见,目前学界尚未有统一的认识和定义,笔者所知所见总共不过7种,其中有1种于2008年被拍卖,具体下落不明。从目前所见到的几种来看,所谓的“公文纸托裱本”是指古时人们利用废弃的官私公文作为书皮衬纸来托裱的古籍。需要说明的是,“公文纸托裱本”古籍不同于前文谈及的公文纸印、抄本古籍,托裱的古籍可能在时间上与公文纸所书时间相差更远,如清代的时候用明代的废弃公文来托裱印刷的书籍等。另外,用于托裱书皮的公文纸有多层托裱的情况,即书皮用多张公文纸层层托裱,同时也有多张残缺公文纸共同托裱的情况出现。较为明显的便是沈阳师范大学图书馆所藏《文苑英华》和重庆图书馆藏《册府元龟》,书皮均用明代废弃公文纸托裱。《文苑英华》封皮裱纸相对更为复杂,既有单张亦有多张多层托裱,同时还有多张残缺公文纸拼合托裱;且其内容更为丰富,主要为万历年间福建各府县官府档册,反映的是明代官府的行政支出[11],另有部分为“宪票”和各类“申文”。《册府元龟》裱纸均为明代诉讼文书,所涉多为民间民事纠纷,真实地反映了明代基层百姓的生活现状。

2 公文纸本古籍的特点

目前,国内学界对公文纸本古籍尚未形成统一的认识,特别是在图书馆、博物馆等收藏领域分歧甚大,使得公文纸本古籍的收藏极不规范,同时缺乏系统性的数据库。仅笔者所了解的情况来看,大多数图书馆界人士对公文纸本古籍并不了解,甚至表示不曾听闻,加上公文纸本古籍本身的一些特性,导致了公文纸本古籍文献的收藏呈现出隐蔽性、分散性和多样性的特点。

2.1 隐蔽性

前文述及,目前图书馆界对公文纸本古籍仍缺乏足够的认识。因此,在著录馆藏古籍目录或建立数据库时,对本馆所藏的公文纸本古籍并未进行详细的录入和说明,大多仍旧简单地著录为刻本、抄本等。这就使公文纸本古籍这一特殊文献深藏于众多典籍当中,增加了公文纸本古籍文献的收集难度。另外,公文纸本古籍文献由于其本身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如纸张较厚且纸背文字墨迹较浅,再加上某些公文书写字体较小,如不仔细翻阅很难发现纸背存有文字;再者,“公文纸托裱本”的古籍因其是用旧时公文纸对古籍进行托裱,纸张大小、文字多少等均不统一,且存在多层裱糊和多张拼合现象,很容易被忽略,仅将其视为对现存古籍的一种保护,并无太大价值。除上述所言之外,还有更少见的一种是用公文纸加衬古籍,其目的也是保护古籍以免破坏受损,这种情况的公文纸大多已经和原书用纸粘连在一起,更难被世人所发现。以上种种原因,导致了公文纸本古籍文献在收集和发掘上较为困难,也使得其收藏呈现出隐蔽性的特点。

2.2 分散性

公文纸本古籍除了上文提及的隐蔽性特点外,另一特点便是分散性。由于公文纸本古籍多为不同时代、不同机构、不同人员,或印刻、或抄写、或托裱而为,公文纸本古籍文献散藏于国内各个图书馆、博物馆。同时,因这些古籍文献本身又可分为经、史、子、集四大类,导致散藏在国内外各个图书馆、博物馆等处的公文纸本古籍藏身于各类典籍当中,如二十五史、各类政书、地方志、诗歌类编、杂记等。

另外,除上述提及的各图书馆、博物馆等处外,另有部分公文纸本古籍散藏于民间。笔者曾在国内各拍卖公司的古籍拍卖专场幸有所闻,如2012年北京德宝夏季拍卖会中,其一件拍品《通典》便是明嘉靖十七年(1538)方献夫刻嘉靖二十五年(1546)南京府衙公文纸印本;2015年北京德宝拍卖公司秋季拍卖会中,其拍品《前汉书》残卷,便是明嘉靖最乐轩刻公文纸印本;2015年天津国拍秋季古籍善本拍卖会中,其拍品《王氏存笥稿》为明嘉靖公文纸印本。

正是由于以上种种,现存的公文纸本古籍文献被湮没在浩如烟海的世界各地图书馆、博物馆等处的传世典籍当中,给学界人士的整理和研究增加了难度。加之前文述及的馆藏界普遍缺乏对公文纸本古籍文献的认知,更是加重了学者在对其进行搜集、整理和研究时的不便,导致公文纸本古籍文献鲜有人知,更少有人对其进行整理和研究。

2.3 多样性

所谓多样性,是指公文纸本古籍文献在版本、语言、内容和书写形式上有着丰富的多样性。在版本形式上,除有前文述及的“公文纸印本”“公文纸抄本”“公文纸托裱本”,还有为数不多的“公文纸衬本”,即古人用公文纸加衬其中以保护书籍;在语言上,除了人们熟知常见的汉字版外,另有蒙古文出现,使公文纸本古籍文献变得更加丰富;在内容上,从目前所知的公文纸本古籍文献来看,其纸背公文有鱼鳞图册、都察院宪票、各级官府公文等,内容极其丰富;在书写形式上,就笔者所见有小楷、行书、草书等。

丰富多样的公文纸本古籍文献,无疑极具开发和研究价值,对其进行深入的发掘和整理势在必行。近几年来,公文纸本古籍文献逐步进入学界视野,愈发受到广大学者的重视,已有多个相关课题成功立项国家社科基金,同时也相继有一批研究成果问世。

2.4 真实性和唯一性

公文纸本古籍除了具有隐蔽性、分散性和多样性的特点外,还有更为重要的特征,即真实性和唯一性。公文纸本古籍是用废弃官私文书旧纸印刷、抄写、托裱的新编新著书籍,为避免纸张正反面内容相互干扰,造成阅读困难,原有的文书内容往往被封存在叶面内里(托裱的被粘在书皮之上)。书籍一旦生成,原来的文书内容便被锁定,其再次转抄、转印以致发生改动的可能性极低,使得原有的公文内容基本保持原貌,其真实可靠程度要比一般的传世典籍文献更高。同时,正面印、抄本文献可化身千万,往往流传存世的不只一本,而公文纸本古籍纸背(或托裱的衬纸)原有的文献大多为当时的实用文献,如政府公文、账簿册纸、公函启札等,往往只有一份,属于孤本,因此具有极高的文献史料价值。

3 公文纸本古籍的收藏和分布概况

如前所述,公文纸本古籍文献具有分散性的特点,这种分散性的直接体现便是其收藏范围广泛,国内外均有收藏。从笔者所了解的情况来看,大部分公文纸本古籍文献藏于我国大陆各省市及高校的图书馆和博物馆中,另有部分藏于台湾省,除此之外,在美国、日本等其他国家也有收藏。对公文纸本古籍文献的收藏分布情况进行研究,有利于对其进行深入的发掘、抢救、搜集与进一步的整理和研究。

3.1 国内各地收藏情况

就目前学界所发现的公文纸本古籍文献藏地统计情况来看,国内各公藏机构的收藏量占有绝对优势,其中以北京、上海、江浙和台湾的收藏最为丰富和集中。因此,这些地方往往也是公文纸本古籍文献搜集与整理的重点地区。在研究领域同样如此,其典型案例便是2015年的“上海图书馆藏明代古籍公文纸背文献整理与研究”重大招标项目,引起了学术界广泛关注。

3.1.1 北京

北京作为首都,在各个方面均占有一定优势,也就使得其成为公文纸本古籍文献收藏最丰富、最集中的地区。以国家图书馆为例,其馆藏的公文纸本古籍文献有30种,如宋淳熙二年镇江府学刻公文纸印本《新定三礼图》、宋刻宋元递修公文纸印本《魏书》等,都是公文纸本古籍文献中的精品,孙继民、杜立晖等国内学者也开始着手对其进行有效的整理和研究。除国家图书馆外,北京大学图书馆、中国科学院图书馆、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北京市文物局等亦有少量收藏。据笔者统计,整个北京地区的公文纸本古籍文献藏书量多达44种,在时代上涵盖了宋、元、明、清四个朝代,内容极为丰富。

3.1.2 上海

国内公文纸本古籍文献收藏的第二大地区是上海。上海的公文纸本古籍收藏,在数量上仅次于北京,其中以上海图书馆为最。上海图书馆所藏的公文纸本古籍共有26种,时代上涵盖了元、明、清三个朝代,其中元本《增修互注礼部韵略》已由南开大学王晓欣先生整理研究,明代部分由孙继民先生牵头,通过与上海图书馆合作的方式开始着手对其进行整理和研究,这也是学界仅有的最为集中、最为广泛的对公文纸本古籍的整理与研究。目前,相关的整理工作已近尾声,成果出版工作正在推进,亦有诸多研究成果问世,如《后湖黄册悄然现身》[12]、《北京黄册填补空白》[13],《明洪武三年处州府小黄册的发现及意义》[14]、《明初小黄册中寄庄户初探》[15]等,而众多明代赋役黄册尤其是明洪武三年处州府小黄册的发现更是明史学界的重大发现。另外,上海博物馆和复旦大学图书馆分别藏有公文纸本古籍5种和2种,加上海图书馆所藏,上海地区的公文纸本古籍藏书量达到了33种。这些公文纸本古籍文献,除了孙继民先生所致力于研究的上海图书馆所藏之外,上海博物馆和复旦大学所藏尚待深入发掘。

3.1.3 江浙

江浙地区自宋代以来便是我国最为富庶之地,也是文人豪客的聚居之地,这也使得这些地区得以保留诸多古时之物。江浙地区是国内除北京、上海之外公文纸本古籍文献收藏最多的地区。据笔者统计,仅江苏省所藏公文纸本古籍就有20种,其中南京图书馆藏有11种,另外9种分别藏于苏州大学图书馆、无锡市图书馆、南京大学图书馆、南京博物院、苏州市图书馆、苏州博物馆以及南通市图书馆等地;浙江省所藏略少,仅有6种,分藏于浙江省图书馆和宁波天一阁。江浙地区公文纸本古籍文献所藏总量为26种,仅次于北京、上海地区。

目前,江浙地区所藏的这26种公文纸本古籍文献正逐步进入学界视野,其中宁波天一阁所藏《国朝诸臣奏议》已被宋坤先生立项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且相继有了一些研究成果问世。如《明代五城兵马司公文的发现及意义——明正德二年南京南城兵马指挥司呈文考释》[16]、《略论明代卫所余丁的差役——以天一阁藏〈国朝诸臣奏议〉纸背文献为中心》[17]、《纸背文献提供南京仓场新史料》[18]。

3.1.4 台湾

国内公文纸本古籍文献收藏数量较多、较为集中的除北京、上海和江浙地区外,台湾地区所藏也十分丰富。台湾地区所藏公文纸本古籍文献多是当年国民党内战失败后,退守台湾时从大陆地区运走的古籍,其中很多是当年北平图书馆所藏之书。台湾地区所藏公文纸本古籍文献,据笔者统计共有14种,其中台北“中央图书馆”藏有11种,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有3种。这些公文纸本古籍文献同样涵盖了宋、元、明三个朝代,特别是其元代公文纸本古籍,更具极高的史料文献价值。

3.1.5 国内其他地区

国内公文纸本古籍的收藏,除上述所言四地区之外,在其他地区也或多或少有所收藏。笔者通过对各类馆藏书目进行检索、翻阅,加之实地调研和网上搜寻,对国内其他地区的公文纸本古籍文献收藏情况进行了粗略统计,大致数据结果如下:

辽宁省藏有5种,分藏于辽宁省图书馆、沈阳师范大学图书馆、沈阳市图书馆和大连市图书馆;山东省藏有4种,分藏于山东省图书馆、山东省博物馆和曲阜师范大学图书馆;河南省藏有4种,均藏于河南省图书馆;吉林省藏有2种,分藏于吉林省图书馆和吉林大学图书馆;重庆市和安徽省各藏有2种,分别藏于重庆图书馆和安徽省博物馆。除此之外,四川、湖北、黑龙江各藏有1种。

据此来看,这些散藏于国内其他地区的公文纸本古籍文献共有22种,其中不乏有十分珍贵的元代史料,其明代史料更为丰富,是亟待开发的文献史料富矿。

3.2 国外收藏情况

国外公文纸本古籍文献收藏情况相较于国内并不丰富,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已知的国外藏有公文纸本古籍文献的国家仅有日本和美国。目前,日本是国外藏有公文纸本古籍文献最丰富的国家,共藏有公文纸本古籍6种,其中4种藏于东京静嘉堂文库,其余2种分藏于东京东洋文库和日本天理大学图书馆。这些藏身于日本的公文纸本古籍,涵盖了宋、元、明三代,具有丰富的史学价值,特别是元代公文更具开发价值。

美国的公文纸本古籍藏量略少于日本,仅有4种,其中3种藏于哈佛大学的燕京图书馆,另1种藏于美国芝加哥大学远东图书馆。美国藏有的这4种公文纸本古籍均为明代文献,其中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所藏《重刊并音连声韵学集成》已由山东大学的杜立晖申报为博士后科学基金项目,并且有了一些初期的研究成果,如《哈佛大学藏公文纸本〈重刊并音连声韵学集成〉等纸背明代文献初探》[19]、《新见明代黄册中匠户相关问题研究——以哈佛大学藏《韵学集成》等纸背文献为中心》[20]。另外,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所藏的《明文记类》也有学界人士开始着手整理和研究,如河北省社会科学院的马春香,曾就《明文记类》纸背的《到任须知》撰文论述[21]。

3.3 收藏地不明的情况

目前,除上述所言藏地明确的167种文献之外,尚有60余种藏地不明的公文纸本古籍文献。这60余种藏地不明的公文纸本古籍仅在学界人士的论著中有所涉及,但具体藏地无从得知。如瞿冕良曾在其所编著的《中国古籍版刻辞典》中提到,“《疑狱集》十卷,明嘉靖刻本,用公文纸本。”[22]329《湖南近现代藏书家题跋选》第一册中提到,《谢叠山批点〈陆宣公奏议〉·郎晔注》十五卷,元公牍纸印本[23]169。诸如此类的情况还有很多,均是在一些学者的论著中有所提及,然其现今的具体藏地却无从得知,这无疑是非常遗憾的。更为可惜的是,一些曾见诸于世的公文纸本古籍文献已毁,再也无法窥知其内容,如:明代王鏊著《震泽纪闻》,嘉靖公牍纸所印。原邓之诚藏书,后赠予王君九,疑毁于火劫[24]1084。这些藏地不明或久已失传的公文纸本古籍文献尚待更多学界人士介入搜寻,在丰富公文纸本古籍文献的同时也是对传世典籍文献的一大贡献。

综上所述,公文纸本古籍文献藏地较为分散,在国内外均有收藏,对这些古籍纸背的公文内容进行整理和研究势在必行。特别是纸背所存的元代公文纸,由于元代史料存世较少,这些公文纸本古籍文献中的元代文献更应引起学界注意。对其进行整理和研究,不但能丰富元代史料,同时还能为学界提供难得的史学资料。然而,由于公文纸本古籍文献的藏地分散,对其进行整理和研究首先要解决搜集难的问题,对这些藏之于海内外的公文纸本古籍文献进行搜集,以便日后的整理和研究。

4 公文纸本古籍的搜集方法与实践

近几年,业师孙继民先生致力于宋、元、明公文纸本古籍文献的整理与研究工作,在学界引起了很大反响。笔者有幸读研期间师从孙继民先生,参与公文纸本古籍文献的搜集、整理和研究工作。在先生的悉心指导下,笔者通过翻阅各类馆藏古籍书目、善本书目,阅读相关论著,并随同先生亲赴全国各地进行实地调研等方式方法,先后新发现了公文纸本古籍文献60余种;同时,在公文纸本古籍文献的搜集方面积累了一些宝贵经验,也在日常的整理和写作当中,有了一些自己的心得和经验。笔者就自身经验,结合实际中的具体问题和方法来探讨在公文纸本古籍文献的收集和实践中存在的诸多问题。

4.1 通过版本目录学进行搜集

版本目录学是目前检索、搜集公文纸本古籍文献最为常用的方法,也是最直接、最便捷的方法。目前,国内各地均已陆续整理出版了各类馆藏的古籍书目、古籍善本书目以及珍贵古籍名录等。迄今为止,笔者先后翻阅了《中国善本书提要》[25]、《中国古籍善本书目》[26]、《中国古籍善本总目》[8]和《中国古籍总目》[9],其中《中国古籍善本书目》中统计在册的各类型公文纸本古籍共有75种[27],而《中国古籍善本总目》仅著录有17种,《中国古籍总目》中著录的共有54种。另外,这三大书目中的公文纸本古籍著录又各有一些出入,如:明崇祯间刻公文纸本《郭弘农集(郭景纯集)》二卷,在《中国古籍善本书目》中不见有载,而是著录于《中国古籍总目》[9];宋刻明初公文纸印本《忠文王纪事实录》五卷,在《中国古籍善本书目》和《中国古籍总目》中均不见有载,之前一直传闻藏于北京大学图书馆,而《中国古籍善本总目》明确著录其藏于国家图书馆[8]。除上述三大全国性古籍书目之外,笔者又陆续翻阅了《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善本书录》[28]、《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古籍善本明确书目》、《中国科学院图书馆藏中文古籍善本书目》、《中国国家图书馆古籍珍品图录》和近几年编录的珍贵古籍名录,由此发现的公文纸本古籍文献综合统计为84种,其中有9种之前未见有学者提及。

近年以来,随着国家对传统文化的重视,各类型的古籍逐渐受到学界追捧,特别是近几年由文化部牵头推动的珍贵古籍名录普查行动,各级地方政府纷纷积极响应,各省随着国家珍贵古籍名录的浪潮先后推出若干批珍贵古籍名录。全国范围内古籍普查逐渐走向热潮,有关各类古籍版本知识的推广和相关工作人员的培训,无疑为公文纸本古籍文献的搜集和进一步挖掘工作提供了很大方便,在各省相继推出的珍贵古籍名录中或多或少均有所著录。因此,翻阅各个类型的古籍书目是搜集公文纸本古籍文献的首要策略,是搜集和发掘公文纸本古籍的第一步。

4.2 赴全国各地进行实地访谈、调研

如前所述,翻阅各类古籍书目是搜集公文纸本古籍文献的首要策略。然而,由于目前图书馆界对公文纸本古籍的认识层次不够,很多著录的馆藏古籍书目并未对此作出相应说明,这就需要有针对性地到各藏书地进行实地调研。近几年,笔者实地调研了国内诸多省、市及其各高校图书馆、博物馆,通过与其工作人员进行交流、翻阅其馆藏书目和索书卡等,获得了有关公文纸本古籍文献的多种信息,发现了一些未曾见诸学界著录、统计在册的新公文纸本古籍。

亲赴各地进行实地的访谈、调研必然能够获得更多、更直观、更详细的相关信息,但在实践当中需要注意一些小的细节性问题。在实际的访谈和调研当中,首先,要注意在充分尊重对方的情况下详尽说明来意,便于工作人员给予帮助。其次,目前国内各个馆藏界工作人员对公文纸本古籍文献仍未形成足够的认识,因此,在与各图书馆、博物馆工作人员进行交流和沟通时,要将公文纸本古籍文献的典型特征和主要价值进行重点说明,便于进行下一步的古籍调研工作。再次,要注意在实际调研当中充分利用其馆藏的各种能够提供古籍版本的书目以及索书卡等,要将跟工作人员的访谈沟通与自己的实际查阅相结合,不仅限于从工作人员口中获得信息,同时要注意在方便的情况下留下联系方式,便于以后的进一步交流。

实地访谈和调研是一项较为繁琐的工作,既要细致入微地当面详尽解释、询问,又要不厌其烦地翻阅、查询馆藏的各类古籍书目和索书卡,同时还要注意尽量地留下联系方式,以便后续进一步地跟踪了解。如2015年7月,笔者随同孙继民先生等前往哈尔滨考察,期间对哈尔滨市图书馆调研时,笔者与该馆古籍部一位林姓老师进行了详细的沟通交流,经过反复的说明得知,该馆所藏的古籍中有一部情况类似公文纸本古籍,其纸背疑似存有文字,纸张为格子纸。后经过进一步协商,林老师同意带我到书库查阅具体内容,遗憾的是当时古籍保管部主任不在,没有钥匙,无法查阅。最后,林老师答应在保管部主任上班后,她再进入书库进行查阅并告知于我。为便于联系,笔者留下了电话并加上了林老师QQ。另外,笔者拍下了所要查阅的检索卡片,确定所要查阅的书为:唐代杜佑撰《杜氏通典》,明刻本。回来后不久,林老师打电话告诉笔者,其馆藏《杜氏通典》书高29cm,宽17.3cm,其纸背为紫红色格子纸,有白边,无公文内容,其中最后一册的整个版叶均为两部分拼接用纸,在拼接处存有残朱印,经林老师辨认为某县朱印,具体县名不知,且不止一县朱印,疑为嘉靖年间刻本。

实践调研当中,除上述情况之外,还有一种情况使得公文纸本古籍文献的搜集更为困难,即工作人员无法提供较为有效的相关信息,在这种情况下则需要翻阅该馆馆藏古籍书目和索书卡,特别是对之前已经统计在册的公文纸本古籍,要进行重点查验。这种重点的针对性查验,主要有两个看点:一是版本,主要看其是否注明公文纸本;二是在未注明公文纸本的情况下,看其古籍的印书出版时间是否与之前统计在册的公文纸本古籍相同,若相同则可能是同一批次的公文纸本古籍,特别是同一种书的不同残存卷数,即可协调工作人员提书进行查验。如2020年10月笔者随同孙继民先生到山东师范大学开会,期间到山东省图书馆进行调研,在与该馆古籍部主任沟通交流后,并未得到有价值的信息。随后,笔者与一同去的孟月、田琳翻阅其馆内的索书卡柜,发现有三种古籍注明为公文纸本。其中一种为《锦绣万花谷》,其索书卡正面信息显示“存前集三十五卷,续集四十卷,明嘉靖十四年徽藩崇古书院刻本”,背面注有“封面封底用万历五—六年还粮票据”。经过与主任协商对其进行调阅,查得该书与索书卡信息基本一致,为万历年间的公文纸托裱,但笔者认为其并非还粮票据,疑为万历五、六年间巡按御史按察地方的照刷文卷。

4.3 相关研究论著中的信息提炼

公文纸本古籍最早是在版本学界和目录学界提及,称为公文纸印本,也称公牍纸本、文牍纸本、官册纸本等。因此,在一些版本学和目录学的论著当中对公文纸本古籍有所提及,为对其进行搜集和整理提供了重要信息。其中较为典型的便是前文提及的周广学的《古代的公牍纸印书》,瞿冕良的《略论古籍善本的公文纸印、抄本》,日本学者竺沙雅章的《汉籍纸背文书研究》,沈津的《明代公文纸抄本二种》《公文纸印本〈重刊并音连声韵学集成〉》,以及孙继民的《公文纸本:传世文献最后一座待开发的富矿》、《近代以来公文纸本古籍的流传和存佚——兼议公文纸本原始文献与次生文献的价值比较》和《古籍公文纸背文献: 中国古文书家族的新丁》。另外,笔者在其他论著中获得了一些之前未闻的新信息,如瞿冕良编著的《中国古籍版刻辞典》提及“李崧祥,明正德间贵池人,字时望,号恭川。嘉靖十四年(1535)任浙江按察使时,刻印过晋和凝、和蒙《疑狱集》十卷,明嘉靖刻本,用公文纸本”[22],遗憾的是,该种公文纸本古籍现藏地不明,无法窥其真相;张拱卿的《馆藏古籍善本版刻举隅》提及重庆图书馆所藏《册府元龟》时言,“书皮用嘉靖中荣河、夏县、蒲圻、临汾、长乐、安邑、盐池、平阳府等州府州县公牍纸裱褙而成”[29]43,该书经重庆图书馆工作人员证实,确有此书且裱纸为公文纸无疑;前文述及的《〈文苑英华〉版本装帧拾遗》[2]一文,则提供了沈阳师大所藏公文纸托裱本的《文苑英华》。

相关研究论著中的信息提炼,除了翻阅一些明确的书籍、文章之外,还有一种更为便捷的方法,即网上检索。在信息技术发达的今天,很多东西都可以通过网络来获取,笔者在日常的公文纸本古籍文献搜集、整理当中,通过网上检索关键词的方法发现了诸多新的尚未统计在册的公文纸本古籍。通过网上检索关键词来搜集公文纸本古籍文献,目前据笔者实践而言读秀是比较准确且方便快捷的主要网站。在读秀网站进行公文纸本关键词的检索,可以直接检索诸如“公文纸”“公文纸本”“公文纸印本”“公牍纸”等,经此类关键词检索能够搜寻到涵盖这些关键词的大部分论著。笔者据此方法检索到的公文纸本古籍文献有几十种,如有钱伤辑《城守筹略》五卷,崇祯刻本,用县署公文纸印刷[29]505;宋朱申撰、明顾梧芳校正的《春秋左传详节句解》十五卷,四册,明刻本,该书封面、封底用纸,均以隆庆六年察院宪票装裱(宪票主要内容:为广积贮,以杜吏弊,以裨国计事,对大梁道仪封县呈报人犯处理意见)[31]92;《谢叠山批点〈陆宣公奏议〉 ·郎晔注》十五卷,元公牍纸印本[23]169。

4.4 关注各拍卖公司古籍拍卖

除了图书馆、博物馆、档案馆外,民间尚有大量的古籍文献,其中不乏珍本、善本,而部分民间文献则随着各拍卖公司的古籍拍卖为世人所知。因此,搜集公文纸本古籍文献,除了上述所言方法之外,还有一点需要注意的是各拍卖公司的古籍拍卖。据笔者所知,每年的春、秋二季各主要拍卖公司都会推出自己的古籍拍卖专场,在众多的拍品当中就可能会存在公文纸本古籍。关注一些主要拍卖公司的古籍拍卖专场,如嘉德、雅昌、德宝等可获得一些相关的信息。笔者通过网上搜寻获得了不少有关公文纸本古籍文献的资料,如2004年北京瀚海春季古籍拍卖专场,其拍品《吕氏家塾读书记》为明嘉靖十年傅凤翔刻本,明公文纸印本;2008年中国嘉德春季拍卖会古籍善本专场,其中的拍品《王谏议集》,为明崇祯间娄东张氏刻汉魏六朝百三家集公文纸印本。笔者曾遵师嘱有幸参加了北京德宝拍卖公司2015年北京秋季拍卖会古籍善本专场,其拍品《前汉书》残卷,共计17页,为明嘉靖最乐轩刻公文纸印本,最后以5 000元的起拍价成交。

古籍善本拍卖中的公文纸本古籍远不止上述所及,天津国拍2015秋季古籍善本拍卖会专场中,其拍品《王氏存笥稿》便是明嘉靖公文纸印本。随着民间文献大量被发掘,越来越多的古籍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公文纸本古籍文献随之而出,使得学界得以窥知其一二。虽然由于种种因素我们无从得知这些公文纸本古籍拍出后藏于何人何地,但至少能够为学界提供更多的重要信息,丰富了公文纸本古籍文献的数量和种类。笔者有理由相信,随着公文纸本古籍文献整理与研究的兴起,这些被拍卖的公文纸本古籍势必会重新回到学界,使其得以整理和研究。

5 结语

搜集、挖掘和整理公文纸本古籍文献,能够为学界提供更多的传世典籍中所未载的新的史学资料。目前,据笔者所知,这些公文纸本古籍文献在时间上涵盖了宋、元、明、清四个朝代,在内容上涉及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多个领域,“是我国传世典籍中一座极具珍贵价值,富于开发远景而又亟待开掘的文献资源富矿”[27]。近几年,随着越来越多的新史料被发掘和开发,学界感到很难再有新的大规模史学资料显现,而公文纸本古籍文献无疑为学界开辟了一个新的学术整理研究领域。古籍纸背文献学的不断推进,使得众多史学新文献资料逐渐进入学者视野,诸如元代湖州路户籍册、元代肃政廉访司文书、明代南京仓场文书、明洪武三年处州府小黄册及众多的明代赋役黄册等,在为学界提供新的文献资料的同时也进一步丰富了我国传世文献的文化价值,具有双重的传统文化价值。另,现有的传世典籍多为中央或是地方高层的史学资料,极少涉及古代基层领域,公文纸本文献作为基层公文文书无疑弥补了这一缺憾。因此,搜集、发掘公文纸本古籍文献,能够进一步充实现有的传世典籍文献体系,保障我国传世典籍藏书的完整性、系统性,同时也为进一步整理和研究公文纸本古籍文献提供极有价值的文献宝库。公文纸本古籍文献的发掘,是一项极为复杂、烦琐的系统工程,需要学术界内外诸方面的广泛关注,更需要大量的资金和人力投入。笔者在此呼吁,各版本学界、目录学界以及文博界人士,共同关注公文纸本古籍文献,同时在研究中给予学界人士一定的方便,进一步丰富我国传统文化当中的重要载体——传世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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