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毛宁： 无聊童年里的创作能量

当作者把童年时的纯粹感受放入作品，会成为作品中最打动人心的部分，也是能和孩子有天然共鸣的部分。

在“90后”和“00后”的动画学院派群体里，刘毛宁带着偶像光环，因为他的一部《我和吸铁石和一个死去的朋友》曾入围有着“动画界奥斯卡”之称的法国昂西国际动画电影节，获韩国富川动画节最佳学生动画，第八届中国独立动画电影论坛大奖。

即将上映的绘本动画电影《向着明亮那方》是今年绘本圈的一件大事，在这部由7个绘本故事改编的动画电影中，刘毛宁的《外婆的蓝色铁皮柜轮椅》是其中一个很特别的单元，因为那是唯一由绘本创作者、导演、配音完全合一表达的故事。

缓慢的童年时光，给我真实的感受

我一直觉得我的童年处在一种很无聊、很茫然的状态下，我觉得那时候时间很长，甚至长到意识不到时间的存在。

有一天，大概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阳光已经过了最炙热的阶段，但依然洒进屋子里，我下午没有课，自己躺在床上，看着电视。那时候我们家的电视只能收到6个台，下午的电视里也并没有什么可看的节目，我就那么躺在床上，手里拿着遥控器不断地换台，直到换到电视里出现雪花。在我的面前，摆着中午剩下的饭菜，被一个罩子罩着。对这个下午的印象，几乎代表了我对童年生活的所有印象。我感觉那时候就是很慢，时间是黏稠的，我能看到和记住周围所有的物件，但是没有目的，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进行创作，我只是能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周围存在的一切。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童年时的这种无聊感是特别珍贵的，也是不可逆的。

《我和吸铁石和一个死去的朋友》这部动画片，是我的童年三部曲的第一部。当时吸铁石是我的玩具，就和其他孩子有洋娃娃、汽车一样，只是它比较特别，是我从家里的立体音响里拆下来的，因为很想试试站在房顶上能不能把邻居家的铁凳子吸过来，它就是我童年的真实玩具，象征着童年的一部分。

我跟土地有着很强烈的关联感，那时候，家家户户收完玉米后，土地会被重新翻新一下，土会变得特别软，有一种湿湿的味道，我喜欢踩在上边留下的脚印。玉米秸秆被粉碎之后也有一种特殊的香味，让人难忘。我家后边还有一个很大的院子，收完麦子之后快要下雨前，就会有很多蜻蜓满天飞，甚至会撞到脸上。所以我感受自己在童年里，整个人都是很实在的，是真实存在的。这种真实感，对我的创作特别重要。有可能我未来不会再创作和童年有关的故事，但是这段时光，包括这段时光中的情感会是我创作的源泉，像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阿拉卡塔卡镇（马孔多原型），莫言的高密，童年生长的地方永远是容纳个人所有情感的归属之地。

“偷”是孩子心中的一根刺

把偷拿外婆的钱的事写进《外婆的蓝色铁皮柜轮椅》中，其实也算是一种自我治愈。这种事对于孩子来说，是重大事件，是一个孩子内心深处永远的刺，羞于和别人提起。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里，我和朋友聊起这件事，发现他也有类似的经历，只是他偷拿了商场的玩具。我发现我们当时的心境如此相似，都是觉得人生完了，自己从此就是一个坏孩子了，而且这种不安感只能自己慢慢消解，一直伴随到长大成人之后。但是，这次和朋友的沟通，让我一下子感觉到自己不是孤独的个体，有人和你一样有相似的经历，相似的情感，我好像一下子可以更坦然地面對这件事了，也能去表达自己的内疚。这就是我把这个故事分享出来的初衷，希望可以帮助在童年里有过类似情况的孩子，拔掉他心中的那根刺，至少是可以让他知道，有人曾和他一样。

解开巨大的死亡困惑

我和不少故事妈妈一起交流过，我觉得她们都是非常善于表达的人，但是在死亡这个话题上，她们依旧不太擅长，不知道应该如何跟孩子聊这个话题。

我自己对此有深刻的体会，我觉得一个孩子想要尊重生命、认识生命，其实就是从认识死亡开始的。谈到生命，我们不能绕开死亡，死亡是所有生命体的重要部分。当孩子知道人是会死的，知道自己的生命是很脆弱的，别人的生命也是很脆弱的时候，才是他认识生命的开始。就像我的作品《外婆的蓝色铁皮柜轮椅》，为什么小男孩最后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对外婆产生的愧疚情绪？是因为他开始只知道外婆来他家住，外婆行动不方便，所有人都要照顾她，把她当成了家里的累赘。等到外婆去世，小男孩从外婆的铁皮柜轮椅里看到了外婆的无数个物件，他才理解外婆也曾经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那些物品都是外婆生命中无数个生命存在的痕迹。

动画片《我和吸铁石和一个死去的朋友》，更是一个我直面死亡的故事。真实的事件发生时我大概10岁，那年下特别大的雨，我的这个朋友和别的孩子一起去玩，掉到河沟里被水草缠住淹死了，小朋友们全吓得跑回了家。直到很晚的时候，他的父母才出来找他。后来，人们发现了他的尸体，我当时最深的印象就是他的身体苍白，大家都很混乱，只有他自己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于是，在动画片中，我把自己在童年里第一次面对死亡时的无助和困惑，用一个巨大的尸体表达了出来，象征着孩子脑袋中对死亡的印象挥之不去，关于死亡的困惑会随着他长大变得越来越大。我很想用自己这样的童年经历，和更多的孩子以及我的同龄人去探讨关于死亡的话题，解开我们对死亡的困惑。

7个好故事

我认为好故事应该能让人感同身受。真诚是我创作的核心原则，我必须要诚恳地讲述自己，表达内心的想法，包括对人生的思考。

绘本电影《向着明亮那方》中有7个独立的篇章，由7个非常好也非常真诚的绘本故事改编，分别为《小兔的问题》《萤火虫女孩》《小火车》《蒯老伯的糖水铺》《哼将军和哈将军》《外婆的蓝色铁皮柜轮椅》《翼娃子的星期天》。其中，《外婆的蓝色铁皮柜轮椅》是我自己改编和导演的，也是我自己配音的，因为我希望它是真诚的，但同时我也希望它是很美好的，所以我用了很饱满的色彩，蓝色的天空，绿色的树木，充满阳光的金色麦田……也许有人说这是美化过的乡村，但是对我来说，这是我对童年的复原，也是我对童年印象的保护。我希望童年就是那样一个美好的空间，我也希望孩子能感受到这种真实与虚幻交织中的美好。

在动画电影中，还有一个小细节和绘本不太一样。在绘本中，我偷拿了外婆的钱去买了焦酥糖，而在电影中，小男孩是买了玻璃弹珠。因为在动画电影里，我设计了阳光透过玻璃弹珠的画面，能让孩子感受到一种美好和震撼，从而更能反衬出孩子对外婆的愧疚之情。

当时，我在没看到整部电影的7个单元时也有疑惑，怎么能把这几个风格完全不同，故事也不同的片子放在一呢？后来完整地看过几遍之后，我发现，按照序列排下来，从“小兔子”到“萤火虫”再到“蒯老伯”“翼娃子”，它其实是有一种从童真幻想走向现实生活的逻辑，会让人觉得童年越来越真实，但沁润心灵的爱与成长却一直没变，还因为童年的美好而变得愈发坚强，我想这也是这7个好故事在一起能带给孩子的更多感悟吧！

成长之路与看今天孩子的成长

我很喜欢画画，小时候也喜欢看漫画，老夫子、柯南、七龙珠，包括几米的漫画都看，我更喜欢像几米的《向左走 向右走》这样有很特别的构思的漫画。

画画给了我很多自信，因为我的学习成绩一直中等，但是在画画方面却总能得到同学们的认可。我的作文一直不好，但我编的一些调侃老师、同学的漫画故事却总被大家喜欢，我也就愿意往这方面发展，也喜欢用这种方式去表达，所以高考的时候，我选择了动画专业。

隐隐约约的，我感觉到现在孩子在交流上有些单一和直接，比如手机能解决我们生活中80%的问题，这当然很便捷，但似乎也缺少了复杂、曲折的探索过程，这会降低孩子对事物的感受力和敏感性。

同时，我觉得孩子的童年可能也会变得不独特了，因为每个人都生活在环境相似的数字时代，是玩着同样的网络游戏、用着同样的社交媒体长大的，个体生命的意义就被削弱了、同质化了，童年缺少层次，这也许会导致孩子逐渐失去个性。

在“90后”和“00后”的动画学院派群体里，刘毛宁带着偶像光环，因为他的一部《我和吸铁石和一个死去的朋友》曾入围有着“动画界奥斯卡”之称的法国昂西国际动画电影节，获韩国富川动画节最佳学生动画，第八届中国独立动画电影论坛大奖。

即将上映的绘本动画电影《向着明亮那方》是今年绘本圈的一件大事，在这部由7个绘本故事改编的动画电影中，刘毛宁的《外婆的蓝色铁皮柜轮椅》是其中一个很特别的单元，因为那是唯一由绘本创作者导演、配音完全合一表达的故事。

缓慢的童年时光，给我真实的感受

我一直觉得我的童年处在一种很无聊、很茫然的状态下，我觉得那时候时间很长，甚至长到意识不到时间的存在。

有一天，大概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阳光已经过了最炙热的阶段，但依然洒进屋子里，我下午没有课，自己躺在床上，看着电视。那时候我们家的电视只能收到6个台，下午的电视里也并没有什么可看的节目，我就那么躺在床上，手里拿着遥控器不断地换台，直到换到电视里出现雪花。在我的面前，摆着中午剩下的饭菜，被一个罩子罩着。对这个下午的印象，几乎代表了我对童年生活的所有印象。我感觉那时候就是很慢，时间是黏稠的，我能看到和记住周围所有的物件，但是没有目的，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进行创作，我只是能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周围存在的一切。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童年时的这种无聊感是特别珍贵的，也是不可逆的。

《我和吸鐵石和一个死去的朋友》这部动画片，是我的童年三部曲的第一部。当时吸铁石是我的玩具，就和其他孩子有洋娃娃、汽车一样，只是它比较特别，是我从家里的立体音响里拆下来的，因为很想试试站在房顶上能不能把邻居家的铁凳子吸过来，它就是我童年的真实玩具，象征着童年的一部分。

我跟土地有着很强烈的关联感，那时候，家家户户收完玉米后，土地会被重新翻新一下，土会变得特别软，有一种湿湿的味道，我喜欢踩在上边留下的脚印。玉米秸秆被粉碎之后也有一种特殊的香味，让人难忘。我家后边还有一个很大的院子，收完麦子之后快要下雨前，就会有很多蜻蜓满天飞，甚至会撞到脸上。所以我感受自己在童年里，整个人都是很实在的，是真实存在的。

这种真实感，对我的创作特别重要。有可能我未来不会再创作和童年有关的故事，但是这段时光，包括这段时光中的情感会是我创作的源泉，像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阿拉卡塔卡镇（马孔多原型），莫言的高密，童年生长的地方永远是容纳个人所有情感的归属之地。

“偷”是孩子心中的一根刺

把偷拿外婆的钱的事写进《外婆的蓝色铁皮柜轮椅》中，其实也算是一种自我治愈。这种事对于孩子来说，是重大事件，是一个孩子内心深处永远的刺，羞于和别人提起。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里，我和朋友聊起这件事，发现他也有类似的经历，只是他偷拿了商场的玩具。我发现我们当时的心境如此相似，都是觉得人生完了，自己从此就是一个坏孩子了，而且这种不安感只能自己慢慢消解，一直伴随到长大成人之后。但是，这次和朋友的沟通，让我一下子感觉到自己不是孤独的个体，有人和你一样有相似的经历，相似的情感，我好像一下子可以更坦然地面对这件事了，也能去表达自己的内疚。这就是我把这个故事分享出来的初衷，希望可以帮助在童年里有过类似情况的孩子，拔掉他心中的那根刺，至少是可以让他知道，有人曾和他一样。

解开巨大的死亡困惑

我和不少故事妈妈一起交流过，我觉得她们都是非常善于表达的人，但是在死亡这个话题上，她们依旧不太擅长，不知道应该如何跟孩子聊这个话题。

我自己对此有深刻的体会，我觉得一个孩子想要尊重生命、认识生命，其实就是从认识死亡开始的。谈到生命，我们不能绕开死亡，死亡是所有生命体的重要部分。当孩子知道人是会死的，知道自己的生命是很脆弱的，别人的生命也是很脆弱的时候，才是他认识生命的开始。就像我的作品《外婆的蓝色铁皮柜轮椅》，为什么小男孩最后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对外婆产生的愧疚情绪？是因为他开始只知道外婆来他家住，外婆行动不方便，所有人都要照顾她，把她当成了家里的累赘。等到外婆去世，小男孩从外婆的铁皮柜轮椅里看到了外婆的无数个物件，他才理解外婆也曾经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那些物品都是外婆生命中无数个生命存在的痕迹。

动画片《我和吸铁石和一个死去的朋友》，更是一个我直面死亡的故事。真实的事件发生时我大概10岁，那年下特别大的雨，我的这个朋友和别的孩子一起去玩，掉到河沟里被水草缠住淹死了，小朋友们全吓得跑回了家。直到很晚的时候，他的父母才出来找他。后来，人们发现了他的尸体，我当时最深的印象就是他的身体苍白，大家都很混乱，只有他自己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于是，在动画片中，我把自己在童年里第一次面对死亡时的无助和困惑，用一个巨大的尸体表达了出来，象征着孩子脑袋中对死亡的印象挥之不去，关于死亡的困惑会随着他长大变得越来越大。我很想用自己这样的童年经历，和更多的孩子以及我的同龄人去探讨关于死亡的话题，解开我们对死亡的困惑。

7个好故事

我认为好故事应该能让人感同身受。真诚是我创作的核心原则，我必须要诚恳地讲述自己，表达内心的想法，包括对人生的思考。

绘本电影《向着明亮那方》中有7个独立的篇章，由7个非常好也非常真诚的绘本故事改编，分别为《小兔的问题》《萤火虫女孩》《小火车》《蒯老伯的糖水铺》《哼将军和哈将军》《外婆的蓝色铁皮柜轮椅》《翼娃子的星期天》。其中，《外婆的蓝色铁皮柜轮椅》是我自己改编和导演的，也是我自己配音的，因为我希望它是真诚的，但同时我也希望它是很美好的，所以我用了很饱满的色彩，蓝色的天空，绿色的树木，充满阳光的金色麦田……也许有人说这是美化过的乡村，但是对我来说，这是我对童年的复原，也是我对童年印象的保护。我希望童年就是那样一个美好的空间，我也希望孩子能感受到这种真实与虚幻交织中的美好。

在动画电影中，还有一个小细节和绘本不太一样。在绘本中，我偷拿了外婆的钱去买了焦酥糖，而在电影中，小男孩是买了玻璃弹珠。因为在动画电影里，我设计了阳光透过玻璃弹珠的画面，能让孩子感受到一种美好和震撼，从而更能反衬出孩子对外婆的愧疚之情。

当时，我在没看到整部电影的7个单元时也有疑惑，怎么能把这几个风格完全不同，故事也不同的片子放在一呢？后来完整地看过几遍之后，我发现，按照序列排下来，从“小兔子”到“萤火虫”再到“蒯老伯”“翼娃子”，它其实是有一种从童真幻想走向现实生活的逻辑，会让人觉得童年越来越真实，但沁润心灵的爱与成长却一直没变，还因为童年的美好而变得愈发坚强，我想这也是这7个好故事在一起能带给孩子的更多感悟吧！

成长之路与看今天孩子的成长

我很喜欢画画，小时候也喜欢看漫画，老夫子、柯南、七龙珠，包括几米的漫画都看，我更喜欢像几米的《向左走 向右走》这样有很特别的构思的漫画。

画画给了我很多自信，因为我的学习成绩一直中等，但是在画画方面却总能得到同学们的认可。我的作文一直不好，但我编的一些调侃老师、同学的漫画故事却总被大家喜欢，我也就愿意往这方面发展，也喜欢用这种方式去表达，所以高考的时候，我选择了动画专业。

隐隐约约的，我感觉到现在孩子在交流上有些单一和直接，比如手机能解决我们生活中80%的问题，这当然很便捷，但似乎也缺少了復杂、曲折的探索过程，这会降低孩子对事物的感受力和敏感性。

同时，我觉得孩子的童年可能也会变得不独特了，因为每个人都生活在环境相似的数字时代，是玩着同样的网络游戏、用着同样的社交媒体长大的，个体生命的意义就被削弱了、同质化了，童年缺少层次，这也许会导致孩子逐渐失去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