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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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雨莲的自来熟让林啾心里疑惑,她寻思自己也不是个女主,为什么一个常年跟在柳清音屁股后面的人竟然突然在自己的面前说原主的坏话?也正如林啾所料,熊雨莲的热情背后还藏着一个秘密……
二人顺顺当当就来到了惊鸾峰。只见洞府中燃着莹白如玉的长烛,光亮与白日的天光一般无二,丝毫不显昏暗。
柳清音和慕容春对坐在石榻上,各执一色石子,在下棋。这二人仙气飘飘,仿若世外之人。
见到林啾进来,二人起身,微微颔首。
毕竟是修为绝世的大剑仙,化神后期强者,让他们唤林啾为师娘未免勉强。
林啾也不跟他们客气,道:“你们只管玩你们的,不用顾我,我就是过来蹭个饭而已。”
柳清音秀眉微蹙,想说什么,却又忍了回去。
慕容春见柳清音好像有话要对林啾说,便把手中的石子扔回棋篓,道:“你们稍坐,我去催一催晚膳。”
柳清音默默地收拾了棋盘,撩起云袖,沏了两杯茶,请林啾入座。
熊雨莲笑吟吟地对柳清音施了个礼,道:“师尊,今日运功时,总觉着灵气有些紊乱,您帮我看一看呀!”
熊雨莲故意引导柳清音背对着林啾,撩开衣袖,趁柳清音垂首看脉时,一个劲儿冲着林啾使眼色,示意她往柳清音的茶中下药。
旁人都把坑挖到这个地步,不跳一跳岂不是白费了人家一番苦心?林啾暗笑着,悠哉悠哉地从袖中取出白玉瓶,犹犹豫豫地拔开瓶塞,慢吞吞地伸向柳清音的茶杯,像模像样地抖了几下。
就在林啾刚要把胳膊收回来时,原本背着身的柳清音,竟然猛地回转过头,一把抓住林啾的手腕,将她逮了个正着。
“你在做什么?!”柳清音这一嗓子下意识地带上了威压,轰然砸中林啾的心口。
林啾气息一滞,胸口发闷,喉头涌上些血腥气。若不是魏凉用石钟灵乳替她淬炼过经脉,柳清音这一记闷拳能让她大半个时辰说不出话来。
敢情这才是原著中林秋没有出卖熊雨莲的原因?
“怎么回事?!”洞府门口传来男子的声音。
只见慕容春推着轮椅匆匆闯了进来。
秦云奚端坐在轮椅之中,眸色沉沉,紧紧地盯着林啾。他丝毫不掩饰杀意,林啾识海之中业莲的第三片花瓣霎时绽至四成!
林啾颇有些心惊,越往后,这业莲需要的恶意便越多。
白日里,秦云奚分明已对她没有什么恶意了,此刻只一个照面,怎会生生地将业莲催開了四成?!
更叫她不解的是,业莲还在继续绽放!
后续的恶意虽然不及刚照面时那般汹涌,却像是连绵的阴雨一般,不停不歇。
林啾压下心头的疑惑,晃了晃被柳清音攥住的手,面不改色地说道:“这是我在魏凉床榻上找到的,不知是什么宝贝,便带过来问问你——你干吗这么激动?”
柳清音甩开她的手,清冷一笑:“我分明见你往我的茶水中倒东西。”
“喀喀——”轮椅中的秦云奚轻咳两声,吸引了所有的目光,他轻声对林啾说道,“我也看见了,不用抵赖。”
林啾嘴角微勾,心下暗忖:“此人应该是柳清音的脑残粉了。这二人分明是听到柳清音的声音之后才冲进来的,他哪只眼睛能看见?”
林啾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所以呢?我说了想要问问这是什么东西,正想随手倒一些出来请你们看看,你们便一个接一个开始兴师问罪了。喂,我究竟何罪之有?”
慕容春倒算是个正常人,只见他淡眉微蹙,打圆场道:“大师兄,柳师妹,先不必着急上火,看一看这究竟是何物,再说其他,那也不迟。”
“不必看了,是情心引。”
“不必看了,是情药!”
秦云奚与熊雨莲二人同时发声。
林啾高高地挑起了眉毛:“啧,魏凉藏在床榻上的私密物什,你们怎么一个赛一个清楚?!”
秦云奚气得冷笑出声。
熊雨莲跳出来,大声道:“今日,我给夫人送朝食时,她央我给她寻一味厉害的情药,说是剑君要,不许我告诉旁人。剑君不在山中,我不敢质疑是真是假,便偷偷取了一味情药交给她,寻思着等剑君回来时禀告此事。不料方才,夫人竟趁着师尊替我看脉时,将那药倒在了师尊的茶中!真是其心可诛!”
这一长串话说下来,居然没带上一个语气词。很显然,这番话熊雨莲已在心中演练过千百遍了。
林啾暗暗一哂,满脸无所谓:“这只是你一面之词,我大可以说,你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放、屁。”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凝在了那杯微微晃动的茶水中。
林啾与熊雨莲各执一词,并不能证明什么,眼下便看物证了。
林啾挑衅地看着柳清音。
按照原著的剧情走向,此刻柳清音应该怒饮茶水,以身试药。
不料等了又等,柳清音却始终不动。
林啾茫然了片刻,忽然头皮微微发麻——柳清音为何不像书中一般以身试毒?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魏凉不在!
原著中秦云奚死了,所以,魏凉不需要前往云水谣替他取固元草。发生情药事件时,魏凉是在场的。
柳清音当着魏凉的面饮下情药,魏凉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这一拨暧昧的解毒操作下来,二人的感情想不升温都难。
这就有点儿一言难尽了。
大师兄秦云奚的反应,更是让林啾脊背上爬起了一股股寒意。
一个死人,为什么连药的名字都知道?!
她的心思刚一歪,便感觉这洞府之中阴风阵阵,瘆人得很。
坐在轮椅之中的秦云奚更显惨白瘦弱,乍一看,像是刚从冰冷的地底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林啾接连打了七八个寒战。
暗金色的业莲在识海之中缓缓绽开,第三片花瓣,很快便开至九成。
大师兄秦云奚贡献了绝大部分恶意,其余少许,来自柳清音和熊雨莲。
很好,成功地得罪女主了。
林啾发现自己的气势渐渐弱了下去。
四面楚歌的感觉,并不好受。
恍惚间,林啾仿佛回到了前世,被自己的“亲人”团团包围,恶意无孔不入,令人发自内心地感到战栗。
林啾深吸了一口气,猛地伸出手,夺过了柳清音面前的茶杯。
就在每個人都以为她要喝下茶水自证清白时,只见林啾腾地站了起来,几步走到轮椅上的秦云奚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将茶杯举到了他的嘴边。
“既然你们一口咬定这是情药,不如你就以身试药吧。”林啾的身体极冷,微微打着战,心底慢慢腾起一股说不清是兴奋还是痛苦的情绪。
林啾的脑海中疯狂地闪现着那个男人推她下楼的画面,在她眼中,眼前的秦云奚与那个人一样,都是恶鬼的化身,想要把她推下地狱。
这一次,她会狠狠地拽住他!
秦云奚很明显地怔住了。半晌,他迟钝地抬起一根手指头,指了指他自己:“我?”
林啾慢慢地咧开嘴角,美艳的面庞上,挂上了前世临终前恶毒的笑意。
“自然是你。你不是一口咬定这是情药吗?旁人血气方刚,若是服下情药之后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谁能负责?那不如就由你这个废人来试药。就算真服了情药,你也做不了什么,岂不是正好?”
秦云奚呆呆地望着林啾,瞳仁先是慢慢地缩成了针尖,然后茫然地向着四周扩散。
来自秦云奚的恶意凝滞了,身后却有绵密的恶意不断涌来,林啾不必回头也知道,这些恶意来自柳清音。
林啾把那杯茶直直地送到了秦云奚的嘴边,抬手就灌!
就捏他这只软柿子!
“住手!”柳清音发出一声娇斥,仙影一飘,直袭林啾。
与此同时,慕容春及时出手,一边挡下了林啾手中的茶杯,一边拦住柳清音击向林啾后背的柔荑。
“不可!”慕容春急忙道,“冷静,都先冷静。口说无凭,想要知道茶水究竟有无问题,只需将它交给百药峰,很快便可以得到结果了。”
一听这话,林啾更是冷笑不止。
这么容易就能得到结果?那柳清音以身试药的举动更是一言难尽了。
“是啊!”林啾道,“都知道口说无凭,送至百药峰就能得到结果。那么这位万剑归宗大师兄,堂堂大剑仙秦云奚,凭什么一口咬定里面是什么情心引?七尺男儿,说话就跟放屁一样吗?还是说……你和这个熊雨莲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二人狼狈为奸污蔑我?!”
林啾感觉手腕一紧。
是那秦云奚摁住她手中的茶杯,垂下头来,衔着杯口,将茶水一饮而尽。
秦云奚慢慢地抬起眼睛,定定地望着林啾,嗓音略有一线沙哑:“若这杯中有情心引……无论是谁,也绝对保不住你。”
林啾淡笑不语,悠哉悠哉地坐回石榻上。
少顷,柳清音淡淡地开口问道:“雨莲,你可敢发誓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嗯?”
她的声音里隐含了一丝威压。
熊雨莲赶紧跪在了石榻前,道:“弟子敢以性命担保!”
柳清音怨毒地斜了林啾一眼,心道,反正二人各执一词,只消抵死不认,等到药性发作时,便谁也顾不上自己那番话究竟是真是假了。
时间渐渐流逝。
秦云奚眉间的“川”字越来越深。他的面色苍白依旧,根本没有半点儿服过情药的异状。
“不可能啊,怎么可能……”熊雨莲开始站不住了,双手不自觉地放在身前搓动。
就在熊雨莲额头上开始冒汗时,秦云奚忽然面色大变!
那张惨白的脸飞快地涨红,两道浓眉紧紧地绞在一起。
熊雨莲大大松了一口气,兴奋不已,拍手笑道:“来了,来了!师尊,师尊!弟子可没冤枉夫人吧!这下真是太好了,人证、物证俱全!快快把她送去刑堂。等到剑君回来,非休了她不可!我看她再得意!哼,凭着下作手段嫁进来,能是什么好东西?这一下,可是原形毕露了呀!”
林啾看得出来,熊雨莲是真心实意地为柳清音高兴。
看着她,林啾不由得心生几分羡慕——讲道理,如果有得选的话,她林啾,绝对愿意做女主闺密好不好?再不济,做一个精致的腿部挂件也行啊。
若能顺风顺水,谁又愿意逆天而行?
林啾静静地看着秦云奚的表演。
若这个半瘫痪的病人真有本事惟妙惟肖地演出中了情毒的症状,那她林啾认栽,被发配洞庭前,定会亲手替他雕个小金人。
只见秦云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副吃了黄连有口难言的神情。
他俊俏的面庞红得像是一只烧透的虾。
“够了!”柳清音急步上前,一面轻轻地抚着秦云奚的背,一面吩咐道,“雨莲,速去百药峰,请药师来看诊!”
秦云奚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掌:“不……别……”
林啾冷笑不止:“哦?别请药师?怎么,你是不是想说,这药非得一男一女,脱下衣裳,在密室之中慢慢地解?”
书中这对狗男女主,可不就是这样解毒的吗?!
闻言,柳清音白净的面庞霎时涨得通红:“你!你……竟口吐如此污言秽语……”
“咦?”林啾挑起眉,“我又没说要行那等事来解,我说的是以内力引导疏散药性,你想到哪儿去了?”
柳清音眼眶发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秦云奚却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眼睛瞪大,死死地盯住林啾,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体内紧绷了许久的那根弦不自觉地一松,下一瞬间,仙气满溢的洞府中,忽然清晰地响起一串长长的屁音:“噗——噗噗噗噗——啵!”
秦云奚通红的面皮霎时恢复了惨白。
林啾心道:“什么鬼?魏凉这瓶子装过巴豆不成?就算装过巴豆,也不该有这么大威力啊?”
敢情秦云奚方才不是在演戏,而是在憋屁?
秦云奚破罐子破摔,垂头叹息道:“只是寻常的荆豆而已,量极少,于人体……无害。”
柳清音气得双眼通红,质问林啾:“你将荆豆置入我茶中,是想让我当众出丑吗?!”
林啾冷笑道:“秦云奚放屁,那是因为身体不行。你一个实力全盛的大剑仙,还能像他一样放屁不成?”
她故意把“放屁”二字说得意味深长。
“你!”柳清音呼吸一滞。
林啾识海之中的业莲第三瓣徹底开启。
暖流自识海涌向四肢百骸,林啾略退了两步,眼观鼻,鼻观心,用魏凉传授的方法引导这一股庞大的灵气在经脉中流转。
“你在偷练魔功?!”柳清音敏锐地察觉到林啾的体内莫名多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她不假思索,飞身上前,制住了林啾的脉门。
林啾扬起眉毛,怪异地冲着柳清音笑了笑,缓声道:“这么看不惯我?开始乱扣帽子了?”
不等柳清音说话,林啾重重地甩开了她的手,冲着慕容春道:“还请慕容大剑仙稍微替我护法,我方才忽有心得,想要运行一遍魏凉授我的功法。”
其实一触之下,柳清音早已发现林啾体内根本没有半丝灵气紊乱的迹象,更没有半点儿入魔征兆。林啾使用的,的确是最标准的万剑归宗法门。
见事情变成这样,慕容春也颇有些尴尬,他摸着鼻子打圆场道:“柳师妹也是关心你,关心则乱,还请莫要计较。你且运功,我与师妹自会为你护法。”
在二人的注视下,林啾心安理得地把这些灵气慢慢反哺给业莲,留下了很少一部分,将修为提升至筑基中期。
慕容春满脸同情道:“……挺好,挺好,今日在山门时,本也该晋阶了,留到此刻,也不算晚。”资质差成了漏斗的,还真没见过第二个了!
林啾慢悠悠地稳固了修为,心满意足地用意念触了触三片凝实的业莲莲瓣,嘴角浮起笑意。
“那么,该来算一算账了。”林啾睨着熊雨莲,“你不是说,我向你讨了情药吗?”
熊雨莲面色煞白:“谁……谁知道你换成荆豆来害我?”
林啾步步紧逼道:“你的意思是,我故意向你讨来情药,然后换成了荆豆,放在你师尊柳清音的茶中,故意被抓包……来害你?你什么东西?我认识你吗?我要兜这么一个大圈子来害你。我怎么害你了我?”
熊雨莲口不择言道:“反……反正你就……就是见不得师尊和剑君好,你就想陷害师尊,想让师尊和四师伯在一起……”
“咦?”林啾挑高了眉毛,“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呀!你不是说,我告诉你那药是剑君要的吗?你既然认定我要害你师尊和师伯,那还巴巴地给我寻了药来?到底是我要害人,还是你要害人?”
站在一旁的慕容春渐渐变了脸色。
柳清音的脸色更是难看。
事到如今,真相如何已经一目了然了——显然是熊雨莲想要引林秋做错事,却被林秋识破,反将了一军。
柳清音重重地咬了咬樱唇,敛衽施礼:“对不住,今日之事,是我教徒不严之过!我定会好好惩罚她,也会反省自身。等到师尊归来,我定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师尊,任凭师尊处罚。”
柳清音都把话说到这分上了,林啾若是紧咬着不放,便有些得理不饶人。
林啾依旧摆出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余光却始终牢牢地锁在秦云奚身上。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若是按着玄幻小说里的套路,秦云奚这种情况,要么穿越,要么重生。可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林啾暗暗地留了心眼,无所谓地冲着柳清音挥挥手:“算了,我知道很多人都为你打抱不平,觉得你和魏凉才是一对。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回头你好好劝劝魏凉,要是能放我走,那就最好不过了。”
柳清音深吸一口气,憋出几个字:“你多心了。我对师尊,绝无非分之想!”
这话听在林啾耳朵里,可真是十成的虚伪了。
林啾只淡笑着摆摆手:“这种话不必对我说。今日没有胃口了,等到魏凉回来之后,我再请你们几个过来小酌。”
她漫不经心地看了秦云奚一眼,然后径自离开了柳清音的洞府。
秦云奚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柳清音,眼神复杂得好像一团乱麻。
林啾回到主峰,瘫在婚床上,手中把玩着熊雨莲带来的小白玉瓶,默默想着心事。
作为一名合格的“社畜”,柳清音这样的人,她实在是见得太多了。
曾经有前辈说过,顺境之中看不出人品。柳清音资质卓绝,受万众瞩目,与魏凉的感情虽然有些虐,却也是酸甜交织。但凡魏凉硬下心肠拒绝她,她身边总会出现优质异性,让魏凉大吃飞醋,进一步看清自己的心。
这样的境遇下,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选择做一个善良的好人。
而原本的女配林秋心思不正,竭尽全力地给男女主二人送助攻,只会更加衬托得柳清音好似一朵纯洁无瑕的白莲花。
柳清音自然没必要走上歪路。
但林啾来了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林啾冷静,淡定,又掌握先机。在干净的镜子面前,柳清音心中那些隐秘的小小黑暗,根本无处遁形。
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每个人都信任柳清音,每一份机缘都眷顾着她。若是和柳清音正面对上,林啾也就勉强算个蚍蜉撼树。
林啾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想了。离开之前,尽量在魏凉身上多捞些好处就是了!”
话音未落,她只觉周身一冷。
魏凉不知何时回到房中,正凝视着她。
林啾一脸蒙。
“你……不是要三五日才回?”她尴尬地发现,自己手中还举着那个白玉瓶。
魏凉面无表情地把白玉瓶拿到手中,拔开瓶盖,放在眼皮底下看了看。
林啾大气也不敢喘,脑袋里面“嗡嗡”作响,好似装了一大群蜜蜂。
魏凉终于懒懒地动了动眼皮,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想要从我身上捞‘好处’,不必靠这个。”
林啾一怔,心道,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魏凉俯下身,一双长臂把林啾圈在床榻中,问道:“现在就要?”
林啾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了。
她愁眉苦脸,可怜兮兮地说道:“你先听我说一说前因后果,再罚我也不迟。”
魏凉盯了她两眼,身体俯得更低,微微偏头,唇与她的唇若即若离,带着暗淡冷香的阵阵呼吸拂在她的面颊上。
“说。”他一动唇,便轻轻触碰上林啾的唇。
魏凉的唇与林啾的若即若离,只要开口说话,就一定会彼此触碰。况且,林啾一点儿都信不过魏凉的人品,她觉得这个斯文败类八成会趁她张嘴时做些更过分的事情。
林啾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她把脸侧向一边,想要避开魏凉的唇。
不承想,魏凉就像是一条盯住了猎物的毒蛇一般,动作迅猛而精准,蓦地衔住了她的嘴唇,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以示惩罚。
林啾感觉头皮都快麻了。
魏凉用两根手指抵住林啾的脸颊,把她的脑袋拨回原位,好整以暇地眯眼睨着她。
他的意思很明显——想逃,就会受到更加严重的惩罚。
林啾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抿唇道:“熊雨莲给我这瓶药,怂恿我下在柳清音的茶里,让柳清音和慕容春……我是个好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嘛!”
林啾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接着说道:“谁都知道你和柳清音心悦彼此。我死乞白赖嫁进来,自然是最惹人嫌惡的那一个。昨日刚成亲,今日便有你的弟子设陷阱让我跳。谁知道明日、后日,又会有多少人准备给我挖坑呢?”
魏凉意味不明地皱了一下眉,然后示意她继续说。
林啾道:“如今,我已大大得罪了洞庭王家。若是离开万剑归宗,他们定是要找我麻烦。万一叫他们发现石钟灵乳在我身上,那不得扒我的皮,抽我的筋啊?所以,你赶我下山之前,千万得先教我一些本事,至少也得让他们捉不到我吧?我说的‘捞好处’就是这个意思,没别的意思!”
魏凉冰冷的指尖轻轻地刮过林啾的脸颊,语气有些漫不经心:“赶你下山?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啾求生欲爆表:“被你赶走和我自己滚……一样一样的。”
魏凉的手指顺着林啾的脸颊轻轻往下滑,蓦地钳住了她的下巴:“想活着从我身边逃走?不可能。”
这般说着,魏凉懒洋洋地眯缝起眼睛,视线在她殷红的小嘴附近游移,试图寻找一个最适合发起进攻的角度。
林啾生无可恋地望着魏凉那形状漂亮的薄唇。
到底是谁拿错剧本了?
正当林啾毛骨悚然,觉得魏凉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吃了她时,魏凉忽然眸光一凝,竖起食指抵住她的唇。
“嘘。”
林啾一怔,只见魏凉的身体轻飘飘地掠了起来,像一只蝙蝠似的贴在床顶,隐在一堆大红布幔之中。
“砰!”
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林啾吃惊地望了望魏凉,然后将视线移向门口。
踢开木门的是位熟人——熊雨莲。
两个黑衣男剑修跟在熊雨莲的身后,眸光阴沉,一望便知不是万剑归宗的弟子。
林啾真心实意地震惊了:“你白天才犯了事儿,夜里便能把外人带到主峰来?熊雨莲,这万剑归宗是你开的吧!”
熊雨莲的模样颇有几分疯狂:“师尊、师伯他们都是老顽固!明明知道你不是好人,硬要守什么名门正道的死规矩!他们既然不敢做坏人,那就由我来做!师尊对我恩重如山,我熊雨莲豁出这条性命,也要替她铲除你这个祸患!”
林啾坐在床榻边,满面惊恐:“你公然把外人带入山门行凶,就不怕连累旁人吗?”
熊雨莲歪着嘴笑道:“我偷用的是慕容师伯的谕令,师尊丝毫也不知情!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放心,绝对连累不到我师尊的!你若泉下有知,便好好看着师尊与剑君终成眷属吧!相信我,你一定会看到那一天的!”
林啾心道:“强行剧透?看过结局的人根本不虚!”
熊雨莲示意两个杀手左右包抄,封死林啾的所有退路。
就像所有阴谋即将得逞的反派一样,熊雨莲开始喋喋不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早在你那个没脸没皮的贼老娘带你到处哭诉卖惨时,师尊就查过你的底细了!与你海誓山盟过的男人,恐怕没有十个也有八个!除了没和人家同房之外,什么不要脸的事你没做过呀!就你这样的,也敢肖想剑君?我呸!剑君是这世间最好的人啊!连我都不敢肖想的男人,凭什么和你成了亲呀!”
“哈……哈哈!”熊雨莲的脸红得有些异样,像是兴奋得过了头。她重重一挥手,又道,“这世间,唯一配得上剑君的女人,只有我师尊一个,懂了吗?师尊多好的人啊,凭什么被你这样伤害!你可知道她今夜拉着我饮了多少酒?!我看着她难受的模样,我的心都要碎了呀!这都是你自找的!若是你老老实实地往师尊杯中下了药,至多也就是被打发回洞庭去,还能保得住小命。可惜呀可惜,你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喽!”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林啾好奇地问道:“我做了什么伤害柳清音的事吗?你让我往她杯中下药,我却什么也没做,怎么就伤害她了?她怎么就委屈到借酒消愁?我不是告诉她了吗?她与魏凉若是两情相许,我二话不说,马上收拾包袱自己下山。她有什么不忿不满,大可以找魏凉说去,与你说有什么用?你除了能买凶杀人之外,还能帮上什么忙吗?”
熊雨莲本就带了几分醉意,被林啾这么一堵,竟是一时说不上话来。
左边那个黑衣男剑修不耐烦地对熊雨莲喊道:“到底杀不杀!虽然你给的灵石足够,但这里是万剑归宗。若是被人发现,我们弟兄可要折在这里了!”
“好,好。”熊雨莲咬住下唇,脸颊上不正常的红色略微退了些,意兴阑珊道,“杀了吧,下手利落点儿,尸体扔到山涧下面就好。”
两个男剑修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伸出舌头,轻轻地从剑锋上舐过。
这二人正要对林啾动手时,木门处忽然响起一个中气不足的男声 :“给我住手。”
熊雨莲回头一望,顿时大惊失色:“大师伯!”
林啾也怔住了。
来者竟然是秦云奚,他的脸色微微发红,看着十分虚弱。他看起来像是自己推着轮椅,顺着石阶旁的缓道爬上主峰的。
清冷深沉的视线定在了熊雨莲的身上。
“这不是秦云奚大剑仙吗?”其中一个男剑修声音微颤,“不是说,他重伤垂死?”
熊雨莲眸光剧烈闪动,牙齿把下唇咬出了鲜血。
静默了一瞬间,她下定决心狠狠地说道:“给我杀!大师伯修为没有恢复,只是一个废人!”
秦云奚嘴角微动,声音艰涩:“熊雨莲,你连我也想杀吗?”
熊雨莲秀眉紧锁:“只要您当作什么也没有看见,现在立刻转头,回您的云鹤峰,弟子绝不敢难为您!”
秦云奚低低叹息:“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今日,我绝不允许你在此行凶!”
熊雨莲重重一咬牙,冲着两个杀手道:“上啊!还等什么!”
那二人铿锵出剑,捏起剑诀,两枚剑尖直刺林啾。
“大師伯,得罪了!”熊雨莲疾步上前,将秦云奚的轮椅原地旋了半圈,推着他大步向外走去。
林啾眼尖,发现熊雨莲单手扶住轮椅,另一只手却悄悄地抽出了腰间佩剑,割向秦云奚颈部的动脉。
而此时,两个男剑修已杀到面前,一人攻林啾的眼睛,另一人攻她的咽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小的木房中,温度骤降。
一声若有似无的“铮”音绕梁而行,下一刻,两个男剑修以及熊雨莲手中的宝剑上,齐齐爬满了雪白的霜花。
这三人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一瞬,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继续把剑往前送。
“铮——咔——叮叮叮——”
只见三把雪白的剑刃寸寸冻碎,由剑尖开始,一截一截向着地面跌落。坠到地上时,寸寸残剑碎成了晶莹细碎的冰粒子。
三个人举着无刃的剑柄,呆愣在原地。
熊雨莲最先反应过来:“剑……剑君?”
魏凉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出现在木屋正中,他轻轻抬起一只手,一握。
熊雨莲与那两个男剑修顿时惨叫出声,口中喷出结了冰的血块。
“且慢!”秦云奚骤然发声,“宗内弟子犯了罪,当交由刑堂处罚!你不是从不杀自己人吗……师……尊。”
魏凉的动作一停。
林啾发现魏凉那双清冷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
魏凉慢悠悠地走到秦云奚面前,从袖中取出一株碧绿多叶的带根细草,抛到秦云奚的腿上。
“这是……固元草……”秦云奚的神色有些复杂,看了魏凉几眼,垂首道,“谢师尊。”
魏凉看了看委顿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三人,道:“方才我已用了信烟,刑堂很快便会过来拿人。”
魏凉不再看秦云奚,偏头示意林啾跟上。
林啾屁颠颠地跟着魏凉出了屋。
魏凉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儿臭:“我若是今日不回,你当如何?”
林啾心头忽然闪过一道灵光——该不会,魏凉故意在床榻上戏弄她、惊吓她,是因为他生气了?
魏凉这是在担心她?不会吧!
林啾回道:“虽然万剑归宗是名门正派,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熊雨莲既能用那样阴毒的办法设计我,难免她夜里还会出什么幺蛾子。所以,我本是打算取了白玉瓶,便到刑堂告她一状。之后,就在刑堂那边待着,等你回来。”
魏凉眉梢微挑:“你很了解宗门的情况。”
负责刑堂的是一位姓邢的长老,资格极老,为人极其方正刻板,不徇半点私情。整个万剑归宗里,最明刀明枪地反对魏凉与柳清音师徒恋情的正是这个糟老头。男女主携手飞升那日,这老头含恨退休,大醉三日,连呼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林啾早就暗搓搓地找好退路了——赖在刑堂,绝对安全。
“你说……”魏凉似笑非笑地站定,凝视林啾,“是不是该把那个不肖弟子逐出师门了?”
林啾一怔,猛地醒悟过来,魏凉指的是柳清音!
下期预告:
把柳清音这个不肖弟子逐出师门?!林啾又一次很想攥住魏凉的前襟,狠狠地摇醒这个冰雕玉琢的男主。男主,你醒醒啊!那不肖弟子是你的女主!女主!
对上魏凉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林啾内心仰天长叹。
很好,这剧情,她已经圆不回来了!